往事
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展,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偶尔也有例外。就像是二十一世纪的科学家,忽然得到了某种外星科技,譬如如何克服重力,亦或是如何从子空间获取能量,则这种技术必定会领先当时的科技几百年,其带来的效果,也必将会让当时的科技得以迅展。只可惜纵观人类的科技史,没有任何一个时代曾出现过这样的现象。
品种的水稻已在江南大面积试种,大宋皇家银行的筹备也在有序展开。朝庭解决了粮食与经济的问题之后,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制造业。如今,整个实验室已全部通了电,而且又有两种规格的电机完成了实验。
李不伟并不觉得意外。朝庭在几日前,便知道了自己一行人将要返回临安的消息,早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这不,几艘战船刚刚抵达实验室的码头,李不伟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家,皇帝便派人宣见了。
“如何向皇上解释此次北上的缘由呢?在皇上眼里,我的地位与身份自然不比那些武将,甚至比兵部或枢密院的大臣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次冒然外出,恐怕皇上定会怪罪下来。看来还需得找个说辞才是。”李不伟如此想着,心里已有了主意。
史红袖静静地坐在船舱中。在返回临安的途中,她早已被李不伟‘训斥’多次。虽然李不伟言辞间多有责怪之意,但更多的却是担忧与后怕。史红袖自然明白李不伟的心思,听他责备自己的话语,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喜悦之情。但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在几日前刚刚去世,史红袖又是一脸的悲切。
李不伟走入船舱,本想着再将史红袖说教一番,但看到她如此神情,心里也软了下来,心想红袖突逢巨变,心里定然难过之极。此时既然已回到临安,若是再责骂得过了,恐怕会引她更加伤心,当下又婉转劝说。
史红袖仍是一脸悲色,此时听说李不伟要进宫去见皇帝,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大哥……倘若见到了皇上,该如何解释你离开临安的缘由呢?”
李不伟叹道:“还能怎么说?只能说你对我早已有了情意,后来皇上又突然赐婚,你心乱如麻,一时想不开就离家出走了。而我为了找你,便瞒着皇上与史丞相自己去寻找了。”史红袖脸上一红,呐呐地道:“是啊,原本就是这个原因。只是……这话会有人相信么?”
李不伟无言以对,其实他也知道,虽然雷鸣是史弥远的人,但又有谁能保证,此次前去的近百人都能守口如瓶呢?但好在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如今算起来,也只有他自己、史红袖,以及徐和玉清了。倘若这几人不说出实情,旁人定会以为自己只是由于儿女私情,这才带了人马前往江北的。至于那副棺材,早已在镇江府择地掩埋了,估计也无人知晓其中的秘密,只道是整个营救计划中的一件道具。
想到此处,李不伟心中稍定,拉过齐大年交待几句,便匆匆赶往宫中。刚刚步入御书房,就看到理宗一脸怒色,几个太监低着头站在一旁,显然理宗心情甚是不好。李不伟吓了一跳,心想自己的行为果然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也不知他一会儿将如何教训自己。再一抬头,却看到理宗虽然怒容满面,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李不伟心头稍定,知道理宗虽然有责怪意思,但如今自己安然返回,就连皇上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了。
李不伟心中忐忑不安,当下将自己北上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声称史红袖负气离家出走,竟然一路跑到徐州,后来又看到徐州的道观,便想着出家做了道姑。再讲后来,李不伟又将自己如何进入道观中,偶遇金国王爷,以及雷鸣等人如何将自己救出之事了出来。他虽然保留着些秘密,但又不敢做太多的欺瞒,甚至将忘远观中的那赵先生之事也讲了出来,但赵先生与完颜洪秀的对话,却并未讲出来,只说自己与史红袖看到金兵,便躲了起来,后来便听到了赵先生的一番话。至于婴孩一事,除了其身世,李不伟也全部如实告知。
宗听罢大吃一惊,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过了许久也不说话。李不伟偷眼看去,只见理宗眉头紧锁,显然也想不出这赵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与金国的王爷有了交易。按当日的情形,这赵先生应该是大宋军中的一位将领,否则他又有何能力,可以调拔宋军攻打山东呢?然而理宗将所有的赵姓武将全部在心中过了一遍,仍然无法与那赵先生对上号。
李不伟试探道:“皇上,臣在想,这赵先生是不是真的姓赵呢?又或者说他并非宋人?还是这赵先生只是军中的一名副将,皇上一时想不起来?”理宗点头道:“有此可能。朕即刻便召见兵部与枢密院中相关人等,彻查大宋军中所有的武将,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与金国有了勾结。”
李不伟应声道:“皇上之言有理。此事若无法找出真相,必定会成为大宋的隐患。臣此次虽然有些冒失,但总还算有些功劳,竟然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宗听得一怔,忽然喝道:“好你个李不伟,竟然敢在朕面前摆功?朕还未治你私自离京的罪,你倒先邀起功来了?”李不伟吓了一跳,再看理宗时,却见他虽然出声大喝,脸上却不见得如何动怒,显然此时心情还算不错,忙道:“皇上恕罪,臣也知道自己太年轻,行事间颇有冲动。但以后年岁渐长,便会懂事多了,自然不会再让皇上担心。”
宗点头道:“嗯,你也知道自己年龄不少了,这倒是件好事。你的手下范东来,本就是大宋的司天监,不如由他选个吉日,朕将公主嫁与你。”李不伟听了微微一惊,万没想到理宗忽然提出此事,忙连声称谢,心中却想:皇上今日要我成亲,难道因为红袖离开临安,我也跟着跑了的缘故?皇上的语气与平常大异,显然是由于那赵先生的事,竟然让他也没了主意。又或者是说,皇上已知晓了部分实情?
李不伟心中惴惴不安,一直猜测着理宗到底知道多少。君臣二人又密议许久,始终无法想出那赵先生的身份。
宗一摆手道:“李卿,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已有十多日未回家了,倘若此处留得久了,恐怕北平公主会不满意的。对了,怪罪你的不只朕一人,史丞相听说你私自离京,也是大怒,恐怕在你还要向史丞相解释一番了。”
李不伟连声称是,告退下去,但心中却是大奇,暗自寻思道:我此次离京,史丞相原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说,这本来就是他的意思。但史丞相又为何因此动怒呢?难道是演戏给皇上看?对了,他定是不希望自己与金国公主的事情传了出去,所以故作不知。如此一来,即使以后有什么消息走露,怀疑他的人也会少了许多。
想到这里,李不伟已是完全明白,正待去丞相府探个明白,忽然转念一想,自己离开临安已有半月,依依与香儿必定早已等得心急,不如先回家中看看吧。
刚刚步入校长府大门,便看到两个轻盈的身影欢呼雀跃而来,正是周依依与香儿。李不伟自从来到宋朝之后,还从未离开周依依过十天,如今自己可以说在生死边缘上转了一圈,此时见到两位姑娘,李不伟忽然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温暖,当下拉着二人的手进了屋中,将事情的经过简要说了一下。
“这就完了?”周依依听到如此简单的故事情节,心有不甘,仍想刨根问底探个清楚。
李不伟点头道:“是啊,原本就是这样的。我离开临时后,一路北上,最后在徐州找到了红袖,然后将她带了回来。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香儿笑道:“依依姐,这又不是讲故事,哪来那么多复杂曲折的情节。其实即便是这样,也让我们提心掉胆了十多日,怎么还能盼着些惊险的事情呢?”
李不伟也笑道:“香儿说得没错。这次的事情总算完结了,但接下来又有一件大事,这便是前一阵子抄的那两本小册子了。”周依依嗔道:“又是小册子!我还以为所谓的大事,与那个小宝宝有关呢。”
李不伟这才想起那名婴儿之事,忙问道:“那孩子现下如何了?”香儿笑道:“小孩子挺好的,除了吃就是睡,醒着的时候还会笑。齐大年已带来了一个奶妈,小家伙刚刚吃饱了,正在我的房间里睡觉呢。”
听到婴儿已被妥善安置,李不伟也放下心来。其实他另有想法:虽然周依依与香儿是他最为信任的两个人,但现在就将事情的真相讲出来,多少有些不妥。毕竟这些女孩子家,对于国家大事毫无经验,即使知道了更多,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此事了结之后,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说。
香儿又嘻嘻一笑,道:那两本册子么,我和依依姐姐早就记得熟悉,现在几乎都倒背如流了。那位叫做宋慈的大人,昨天还将他制作的培养室与干燥室拿过来让我们看了呢。”
李不伟闻言大喜道:“宋大人当真是与众不同,这些未经前人试过的东西,他竟然也如此费心,我这就过去看看。”说着,便要站起身去皇家医学实验室看一下那些器械,忽然想起理宗曾告诉自己的一番话,当下又坐在椅上,叹道:“还是明天再说吧。眼下红袖刚刚回到临安,我还是先去拜见一下史丞相。”
……
丞相府中,史弥远早已等得心急。自从史红袖回家之后,任凭史弥远如何询问,始终一言不。
史弥远早已知晓自己女儿出走的原因,如今史红袖安然返回,又带回另一位姑娘,他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同时也感到欣慰,然而更多的却是担忧。倘若红袖这一趟一无所获,这倒也罢了,要是李不伟与雷鸣等人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可就糟糕之极。自己苦守了十多年的秘密,怎么能如此轻易被揭穿?
史红袖越是闭口不言,史弥远愈起疑。他也曾询问雷鸣等人,得到的消息却只是如何营救李不伟与史红袖的经过,至于那忘远观中生的事情,李不伟从未向外人提起,雷鸣等人自然一无所知。史弥远又试图询问那位叫作玉清的姑娘,但玉清却始终摇头以示不知,想必这两位姑娘早就商议好了的。尽管如此,史弥远心中却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同时也知道李不伟定会前来,将事情的经过一一细说的。
李不伟赶到时,并未见到史红袖的身影,却看到史弥远一脸焦虑,面露征询之色。李不伟也颇出意料,他本来想着史红袖定会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何明明完颜洪秀仍然在世,却要欺骗自己。但以史弥远现在的表情来看,显然并不知道这十多天生了什么。
二人走入书房,史弥远遣散下人。李不伟沉声道:“丞相,晚辈这次在徐州见到了公主。”史弥远微微一震,随即又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问道:“公主?北平公主不是一直待在临安城中的么?”如此说着,心中已再也无法平静。
李不伟摇头道:“丞相,晚辈说的并非依依,而是金国的公主,也是红袖的娘。”
史弥远这才吃了一惊。其实他早就对此起了疑心,但史红袖一言不,却始终无法肯定。自己女儿的性格他自是再清楚不过,倘若她要隐瞒什么事,绝对不会泄露半点口风。
“难道红袖不愿意自己告诉我,只等着李不伟前来说个明白?”史弥远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然而他刚刚想到这里,忽又意识到眼前事态的严重性,当下神色庄重,微微点头,示意李不伟继续说下去。
李不伟略为整理思路,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讲了出来,至于那名婴孩的真实身份,却仍然绝口不提,同时心中大为担忧,也不知道红袖是否将此事说了出来。知晓这婴儿身份的只有三人,红袖若不走露消息,史丞相是万万不会知道的。
李不伟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史弥远的表情,却始终未见他有何异样,当下更是大奇,同时又生出敬重之意,心道:史丞相为官数十载,早已练得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如今他听了此事,竟然丝毫不显得如何震惊,若换作是我,恐怕此时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如此想着,又转头向院中望去,试着找到史红袖或玉清的身影,却现院中空无一人,就连书房外侍候着的下人,也早已被遣开了。
李不伟失望之极,再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史弥远颓然跌坐椅上,不住地喃喃自语。李不伟只听他口中念着‘红袖’二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史红袖,还是完颜洪秀。但看到史弥远如此神情,李不伟也禁不住心头大急,心想史丞相刚才还是面无表情,显然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出来的。然而此事对他震动太大,终究无法继续掩饰下去了。
李不伟本想着出言安慰一番,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想着史弥远尽快回过神来,倘若他开口说话,自己也好说些‘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套话来宽慰一下。正在此时,史弥远口中又念出一人的名字,正是‘阿秀’。李不伟顿时恍然大悟,想必刚才说的‘红袖’二字,必定不是金国的公主了,这位公主在史丞相口中,应该被称作‘阿秀’才对。
李不伟木然坐在一旁,心里早已转过千百个念头,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正在低头想着说辞,忽然听到史弥远的声音:“贤侄,知晓此事的还有何人?”这声音极是沉稳冷静,完全不像是刚刚经过心理震撼的人说出来的。
李不伟被这声音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史弥远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目光如电,向是要将自己的内心看清楚一般。
李不伟稍觉宽慰,低声道:“丞相请放心,雷大人与众士兵,只想着如何营救晚辈与红袖,并不了解其中的内情。知晓此事的只有三人,除了红袖与晚辈,还有晚辈的侍卫长徐。不过徐并没有随船回到江南,而是继续留在了金国。因为晚辈在想,既然那赵先生有意协助完颜洪烈攻打山东,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留有一人在金国,或许能探得些消息。”说着,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徐是晚辈的亲信,丞相大可放心。若无晚辈的允许,徐定会守口如瓶的。”
此言一出,史弥远终于放心下来,点头道:“如此就好。现下大战在即,倘若被人知晓了此事,势必会影响军中的士气。”话虽如此,史弥远心中的惊异却是不小,暗自想道:这李不伟去了金国十多天,回来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有如此心机。他这种安排,显然为自己留了一步棋。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他定是防着我万一动了杀机,就此将他灭口,这才将徐留在金国。若是我有何异动,这徐便会将事情的真相公布天下。但是话说回来,李不伟对于大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又怎么会为一已之私,做出这等事情呢?他的心事未免太重了些。
李不伟观言察色,早已将史弥远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忽又听得史弥远叹了一口气,道:“贤侄既然知道了此事,想必心中仍是好奇,我为何会认识金国的公主?”
着,也不待李不伟回答,又继续道:“贤侄应该还记得,去年在西湖边上钓鱼时,老夫曾讲过,在十八年前的理学大会上,大宋与金国学者曾有过一番唇舌之争。”
李不伟点了点头,也不开口,知道史弥远会继续说下去。
史弥远又道:“理学原是大宋的国学,金人虽然也对其有些研究,但终究是辩不过大宋的学者。当时大宋学者已然占了上风,老夫虽然觉得此举不妥,但由于金国入侵大宋一事,便未对此多加阻止。谁知到了第二天,李纯甫突然也加入了辩论。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会与大宋的学者进行辩论的,也不知道他当时如何作想,竟然也加入舌战。此人一出马,大宋学者自然不敌,不一会便满堂的鸦雀无声。这李纯甫时任金国的尚书右司都事,此次前来只是作为带队之人,万无参与辩论之理。但他突然出言与大宋学者相驳,却是大大出乎老夫的意料了。当时我也在场,看到整个大宋学者竟然无一人能辩得过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相驳。李纯甫没想到我一个礼部侍郎竟然也对理学如此精通,刚开始确实有些招架不住,后来竟然不惜身份与我对骂起来。当时我觉得奇怪,像他这种饱学之士,本不该有如此激烈反应才是,可他看起来竟似受了金国皇帝之命一般,无论如何不肯败下阵去。”
李不伟道:“晚辈当时听丞相讲起此事时,也觉得奇怪,后来去了徐州,这才明白原来让这李纯甫开口的人,正是金国的公主。”
史弥远微微点头,道:“原来贤侄也知道了此事。”心中却想:李不伟既然知晓此事,完是从阿秀口中获知。没想到此事埋在她心中十多年,终究还是告诉了自己的女儿。
史弥远又沉思良久,继续道:“等到下午时分,李纯甫已摸清了我的底细与思路,又开始从春秋之时的百家学说开始引经据典,我们二人一时又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本来按计划,理学大会到了这天便该结束了,谁知老夫晚上又被皇上连夜召进宫中,大会仍然要继续。老夫观颜察色,现皇上竟然对此也隐有支持之意,便回到家中彻夜准备了一番,心想第二天务必要将李纯甫驳得体无完肤。”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抵达净慈寺之后,我才得知李纯甫一早就被皇上召进了宫中,上午的理学大会也因此而延期了。但既然已到了寺中,我也不愿再折回去了,心想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再准备一下,从而在下午的辩论中一举获胜。当天上午,我独自一人在寺外来回思索,不知不觉已然走到西湖边上。当时西湖游人如织,唯独这一块却无人出现,我正自纳闷,忽然看到湖边站了一位粉衣少女。这少女生得极美,我见过的美貌女子也不在少数,可眼前这位女子却是惊为天人。我当时已然呆了,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谁知这少女似乎并不害怕,又看到我手中拿着的籍,竟然向我问及理学的学说。”
听到这里,李不伟已隐隐猜出一二,史弥远口中的这位粉衣少女,必定是当年的完颜洪秀了。难道她也和红袖一样,喜欢穿粉色长衣么?不对,应该是红袖与她一样才是。
史弥远又道:“当时我本想着一个女儿家又如何懂得这理学之道,谁知没说得几句,却让我大吃一惊。这少女不仅对理学了如指掌,竟然对尹焞的《论语解》、胡安国的《春秋传》、以及张九成的《论语解》都极为熟悉。我当时吃惊不小,便与她继续交谈了下去,这一聊便午。等到下午再与李纯甫辩论时,因为我已有所准备,李纯甫自然讨不到半点便宜。我当时也颇为自得,心想你虽然号称理学大家,却连我一个大宋的普通官员也无法辩胜,想必金国也只是兵马之勇而已,若要论及诸家学说,自然离我大宋还差得远。”
李不伟道:“丞相所言极是。纵观千年历史,外夷入侵中原本就是凭着武力,然而最终还是为汉人同化,这也是诸家学说的妙处了。”
史弥远点头以示赞许,又接着道:“第二天一早我又赶到寺院之后,却被告知金人提出要求,以后数日的理学大会只在下午进行。我当时一听就有些来气,心想在我大宋的地盘上又如何由得金人制定时间安排?但没有皇上的旨意,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无事,便又赶往西湖边上,竟然现前一日那少女竟然又在湖边。我当下大为欣喜,上前又与这少女聊了起来,到了下午时分再去参加理学大会。如果过了五六日,我与李纯甫却也相互辩了五六日,到后来双方该讲得都已讲完,此时李纯甫突然话题一转,又开始与我大谈孔孟之道。对于儒家学说我向来不输于他人,当下也以孔孟之学说相回应。眼大会的时限越拖越长,这时却从金国传来消息,要求李纯甫等人务必马上返回江北。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果然不负皇上所托,终究没让这李纯甫讨得了便宜。”
李不伟插言道:“丞相学识渊博,虽然不以理学之士自居,但稍稍有些学问的人都知道,道,其实也就是处世的态度。那李纯甫又没有丞相这般胸襟,如何能够在驳得倒您呢。”
史弥远道:“话虽如此,但李纯甫却也不可小视。可惜的是,此人在不久之前忽然去世,老夫因敬他学识,便派人去南京吊唁。”史弥远所说的南京,自然是指如今的开封了。
李不伟道:“同是做学问的人,即使见解不同,却也不能因此而抹杀了其学识。丞相有如此胸襟,晚辈佩服之至。”
史弥远又道:“谁知就在第二天,生了一件极大的事,当时已惊动了整个临安城,只是金兵口风极紧,老夫一开始并不知道生了何事,后来才知道是金国一位朝中要员走失了。我当时也颇为吃惊,心想这前来参加理学大会一行人都已在此,又哪来的朝中大员呢?然而当时已是满城风雨,这一闹就是两个月,后来那些金兵实在找不出其下落,只好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寻找,其余诸人便返回了江北。此次那官员一同前来的消息,金国并未告知大宋,因此大宋自然不会派人前去保护,所以对于此事,金国也不好责怪临安府保护不周。”
讲到此时,李不伟已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所谓那朝中大员,原本就没有其人,只是金国的公主罢了。但金国走失了公主,有口难言,只好说朝中大员失踪了。
史弥远又道:“这件事在朝中影响甚大,但民间知道的却是极少,再过得十多年之后,便无人再能想起此事了。然而这仅仅是开始。等到理学大会过后,我因想着那位少女,又多次前去西湖边上,却始终未见她再次出现。转眼间已是秋天,虽然有大半年未见到那少女,但我总是无法忘记其容貌身影,只是因为朝事繁忙,这半年来也不是每天都能去得西湖边上,但偶尔有了时间又前去时,却再也未曾见得半面。”
到此处,史弥远闭上了眼睛,仿制又在回忆当年西湖边上的情形。李不伟忽道:“那位少女后再又出现了吧?”
史弥远点了点头道:“正是,倘若她不再出现,便也没有了今日之事。等到那年七月初七,我忽然收到一封书信,写信之人并未署名,但内容却是要我独自一人前去西湖边相见。作为朝庭命官,独自一人前去本就不妥,但我当时竟然神差鬼使般地瞒了众人,独自一人去了西湖边上。其实我当时另有想法,因为信中所说的相见之地,正是半年前我遇到那粉衣少女的地方,因此我当时也盼着写信的便是那粉衣少女。谁知去了之后却现竟然是一名老妇人。我正纳闷间,又见那妇人拿出一张纸来,我接过看了之后惊喜之极,原来上面所写的内容,正是我与那粉衣少女经常谈及的一些理学话题。那妇人给我看了纸条之后,便转身走了。我当下尾随了去,那妇人见我跟随也不觉意外,就这样一直走了两个时辰,竟然已到了临时城外三十里的一个村庄之中。我看那妇人闪身进了一间农舍之中,也跟了进去,谁知刚一进门,便……”说到这里,史弥远言语一顿,又是半晌不作声。
李不伟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那位粉衣少女也在此处?”
史弥远点头不语,显然又在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她名叫洪颜秀,本是江北一富户人家的千金,由于被官府所欺,便举家搬迁来到了江南。我当时欣喜若狂,又哪里来得及细想,当下竟然完全相信了。只是阿秀再三叮嘱自己的身世万不可被旁人知晓,因此过了几日,我就派人送去了食物与衣物,然后又将城外的一所宅子改名为秀庄,将阿秀接了住进去。这宅子正是如今的红袖山庄。”
李不伟这才明白了红袖山庄的由来,原来这里以前叫作秀庄,原是以完颜洪秀的名字命名的。没想到事隔十多年后,这座庄院又以其女儿的名字命名了。
史弥远又道:“后来一段时间,我几乎大半的时间都住在秀庄之中,也不再与阿秀谈及理学之道,只是陪她弹琴画画,又偶尔教她下些围棋。如此过了一年,阿秀竟然为我生了一个女儿。当时我欢喜之至,便要接了她们母女二人到我府中,却被她婉言相拒了,只说她不惜委身与我,原本不想求得什么名份,只愿此生能常伴我左右便已知足。然而好景不长,临安城中突然又多了许多金兵,当时宋金边境出现了问题,两国交战几乎一触即,朝庭对于来到临安的这些金兵极为担忧,便派临安府官兵四处调查。老夫当时也忙于此事,有一段时间没能去得秀庄。谁知有一日我回到家中,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啼之声,过去一看原来这婴儿正是红袖,她只有两个多月,尚且无法进食,而当时阿秀又不在身边,想必是饿极了这才哭醒了过来。”
李不伟已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但听史弥远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盼着阿秀只是暂时离开,当下急问道:“那后来呢?”
史弥远道:“当时我大吃一惊,心想这婴儿已在此处,那阿秀又在哪里呢?正在此时,拙荆又递上一封信,说是与这婴儿一同送进来的。我打开信一看,顿时有如晴天霹雳,呆在当地半天做声不得。”
史弥远闭目沉思,李不伟看他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也不敢打扰,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过了许久,史弥远这才说道:“贤侄想必已猜到了结果。没错,她这次是去了江北,只不过这其中的秘密却不为外人知晓了,就连我的夫人也只是听说有阿秀这么一个女子,但对于她的身世却从不知情。我当时看了那封信之后,便将其烧了,然后又按阿秀的要求为婴儿取名为红袖,而那只玉佩便是阿秀留下的唯一信物了。那时我心急如焚,又在信中得知她已在金国的中都,便准备派人四处去寻找阿秀,然而冷静下来之后,将整件事通盘思索了一番,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阿秀既然有意避开,想必我费尽全力也无法寻到,况且以我的身份要进入金国,委实万般凶险。再后来,我每年都多次派人前往中都打听,却始终未曾有过阿秀的消息。如此又过了些年,金国已移都汴京。到了红袖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又收到阿秀的来信,得知她现在已在汴京城中,只是又吩咐我万万不可前去寻她,否则她便是死了也不会见我。这封信我一直妥为保管,前些日子因为商议战事,便将与金国有关的书信全部翻了出来,谁知一不小心竟然被红袖看到了此信。”
李不伟这才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史弥远的一番话,就如讲故事一般,这故事曲折离奇,而自己又刚好亲历了这故事的部分情节。李不伟如此想着,又回忆起这两年的生活,忽然觉得自己的经历,本身也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