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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育斯特坐在靠窗的安乐椅上,双腿舒适的架高,转头望向窗外,讶异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纽约傍晚的天空竟是如此靛青。
不只天空,育斯特心想,事实上他已经许久不曾将心思放在生活以外的事物,他仿佛活在一个灰色的压力瓶里,不断重覆又毫无出口。可悲的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个沉重,这个非常难得的清闲甚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育斯特站起来,将先前正阅读的尼采《EcceHomo》顺手放在一旁的书桌上,走到镜子前,赫然发现映出那个金发蓝眼的影像十分陌生,不敢确定那个人就是他。育斯特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这一切并非现实,而是某个迷人的魔法。几天前,在众人的支持配合下,他终于下定决心将生日时收到的礼物:“PlazaHotel三天两夜住宿招待券”在超过期限前使用掉,以个人的方式进行迟来的庆祝。
好像神仙教母的魔杖一挥,现在他身上穿著唯一、也是最好的RalphLauren西装,悠哉的待在PlazaHotel六楼的单人房,外面是58大街的繁华;而经过了一天半的休息,享受了饭店附设的芬兰浴和舒压按摩之后,在他的蓝眼眸下经年沉积的黑眼圈也减淡的几乎消失无踪,让他看起来甚至不像个已过了而立之年的疲惫男人。
既然是个梦,育斯特心想,希望在魔法结束前,神仙教母可以更慈悲一点,让他有个难忘的美妙记忆──不管再微小都无所谓。
走出房门、轻快的下楼来到大厅,育斯特注意到饭店里有比平时数量更多的侍者正礼貌勤快的走动,可以想像今天饭店里有重量级的要人贵宾。育斯特不以为意的来到OakBar,靠在吧台上想点一杯餐前酒。等待了好一会儿,调酒师和侍者却忙著招呼几个身穿双排金钮扣蓝色西装、衣襟上别著晶亮的帆船徽章、还不断正高声谈笑的男士们,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两杯马丁尼。”
正当育斯特等得不耐烦、准备掉头走开时,吧台的另一侧传来一个男声不疾不徐的说。那个声音温和而沉稳,极具说服力;育斯特还盘算著该不该警告对方:帆船协会的阔佬们已经占领整个吧台的注意力时,调酒师却笑容满面的走到那个人面前,礼貌而俐落的回应:“是,您点的酒立刻送到。”
截然不同的态度,育斯特不禁愕然又不满的瞪著调酒师,“差别待遇!我在这里等了……”他忍不住抱怨,调酒师依旧无视他。这时,那个人又缓缓的对调酒师说,“这位绅士和我一起,请把酒送到我们的座位上。”
调酒师讶异的看著男子、再看育斯特一眼。男子却泰然的伸出左手请育斯特先走,“请。”虽然不认识对方,但为了给调酒师一点教训,育斯特还是来到靠窗的座位坐下。
“两位的饮料。抱歉久等,请海涵。”才刚入坐,侍者便迅捷的以银托盘带来两杯高脚马丁尼杯,毕恭毕敬的将酒放在两人面前,“帐已经算入您的房费,请慢用。”侍者对男子说,接著微微颔首敬礼后又以同样的迅捷离开。
“真是势利,教人不敢相信!”育斯特摇摇头,拿起酒杯啜了一口,“谢谢……”
“不客气……”男子并不碰他的饮料,只是面带微笑、目不转睛的盯著育斯特的脸。在对方毫不掩饰的注视下,育斯特开始有些不自在。
过了片刻之后,男子终于开口:“我在哪里见过您,对吧?”
育斯特愣了一下,错愕的说:“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今天中午的座谈会之前,我在某个地方见过您。”男子微笑著伸出手,“或许我太自大,忘了先自我介绍:杰希.坎贝尔,心脏外科医生。”
当天中午,刚结束舒压疗程准备用餐的育斯特经过会议厅时,受到墙上张贴著「国家心脏医学协会座谈会”海报的吸引,趁著座谈会接待没注意偷偷溜进了会场。当时讲者正在台上发表有关Ebstein氏异常症﹝三尖瓣下移畸形﹞的临床开刀与电脑技术辅助的相关研究。育斯特对于讲题非常感兴趣,便提出许多关于手术后心律不整或心房室完全阻塞的问题。由于他的提问太多,台上的讲者又不厌其烦的仔细说明,甚至因而延误中午休息的时间;到最后,座谈会主持人只好派工作人员“请”育斯特离开。
因为距离有些远、加上现场配合放映电脑投影片而相当昏暗,育斯特一直看不清楚台上讲者的长相,只在事后从海报上看见主讲人是:杰希.坎贝尔,Ph。D。。
育斯特瞪大双眼,“您就是……坎贝尔医生?”既然是博士级的名医,他原本以为该是个戴著眼镜、上了年纪的老绅士。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一个褐发棕眼、温文儒雅,估计只比他年长几岁的男子。“约翰.育斯特。”育斯特连忙自我介绍:“……幸会。”
“您在座谈会上提出的问题相当精辟。”坎贝尔好奇的问道:“冒昧请教,您也是胸腔心脏科的同业吧?学者?或医学院高材生?”
“呃……”育斯特迟疑片刻,感到有些心虚,接著才慢慢的说:“我是……记者。”
“很难得遇见对于医学准备如此充分的记者。请接受我的赞美。”坎贝尔相当诚恳的举起酒杯,“所以……我们该是在费城学术发表会上见过面?”
“我想不是。”育斯特摇摇头。他不明白坎贝尔为什么那么执著在这个问题上。
“那么,西雅图的器官移植研讨会?”坎贝尔锲而不舍的追问,“……我知道了,是在华盛顿举办的外科医师年会?”
育斯特腼腆的笑了,“有那么重要吗?”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个难缠的搭讪。”坎贝尔双手一摊,露出尴尬的微笑,“由于我对自己的记忆相当有自信,不找出答案会让我寝食难安,有害健康。”他站起来,“但是,这恐怕已经造成您的困扰。非常抱歉,不打扰您了……”
或因为当时的气氛影响、或因为潜意识的渴望作祟,育斯特接下来说的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请留步……坎贝尔医生,您有空的话,可以一起用餐吗?我……有些心脏方面的问题想继续请教。”
坎贝尔有些意外的看著育斯特,眼睛含笑的点点头:“乐意之至。”
几分钟之后,育斯特站在饭店大厅里,偷瞄了一眼正和路过熟人打招呼的坎贝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信口邀约。“在58号大街上有不少餐厅……”这时候才担心花费已经太迟了,他心想,于是硬著头皮说:“或者,我们就在饭店的PalmCourt……”
“您如果同意的话……我有另一个更好的建议。”
育斯特有些疑惑,还是客气的点头同意。只见坎贝尔很快的到大厅柜台交代几句话之后,便回头请育斯特跟著他来到电梯前。
“请问,我们去哪里?”育斯特试探性的问。
“上楼。”走进电梯之后,坎贝尔按下二十一楼。
育斯特不禁讶异,“我不知道楼上有餐厅?”
“的确没有。”坎贝尔露出微笑,“不过,您刚才点头‘同意’了,对吧?”
育斯特看著坎贝尔,发现在他的温柔和善的眼神中,似乎闪烁著一些狡黠的光芒。
到了二十一楼,坎贝尔率先走到一扇门前,以磁卡打开门,“请进。”
“打扰了。”育斯特拘谨的走进门里,不禁目瞪口呆,随即深吸一口气保持镇静:他站在一处宽广的两层式豪华套房的玄关,整体采用LouisXVIStyle的装潢,下层是起居间、书房,上层则是连著一大片天台的卧房。在他旁边的半月型玄关桌上放著一盘新鲜水果和一个冰桶装的香槟,会客厅茶几上的银托盘上则放著一组水晶茶具。
“RoyalTerraceSuite,协会提供的‘福利’,作为我在座谈会期间的休息室……算酬劳的一部分。”坎贝尔半开玩笑似的说:“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原来如此……”育斯特随口回答,心中开始有些尴尬的预感,“国家心脏医学协会果然财力惊人。”
“育斯特先生,我把座谈会的发表资料放在这里。”不知是否因为读出了育斯特的心思,坎贝尔立刻解释,“虽然算不上终极智慧宝库,但已经足够解答座谈会的问题,您说是吗?”
育斯特朝书桌的方向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一台笔记型电脑、书籍和一叠档案;看来是他多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双手一摊,“抱歉,我会错意……”
“我愿意接受您的专访。”坎贝尔露出友善的笑容,接著轻描淡写似的说:“当然,并非毫无代价的。”
育斯特警戒的看了对方一眼,坎贝尔却一派安然无事。育斯特正想试探所谓的“代价”是什么,还来不及开口,便响起两声清脆的铃声:两个穿著黑色制服的侍者刚好将RoomService送到。
“非常准时。”坎贝尔看看表,接著转头对育斯特说:“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先用餐吗?”
在侍者俐落而专业的服侍下,育斯特拿著纯银刀叉、在骨瓷餐盘上享用著冰岛鳕鱼、法国鹅肝、比利时菊莴苣酿Fourmed'Ambert乳酪、嫩芦笋尖和酪梨沙拉、新鲜无花果,用水晶酒杯喝著KrugRose。座位对面正和他愉快闲聊的是个身穿BrooksBrothers订制西服、戴著Omega腕表、英挺儒雅的名医;他觉得自己根本是wrongmanintherightplace,接触和自己格格不入的高尚奢华。
育斯特非常确定自己闯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美梦里。
用餐之后,坎贝尔将电脑和研究资料拿到起居间,坐在沙发上,接受育斯特的自由访问。育斯特提出许多有关Rastelli手术、桡动脉心导管手术的问题;坎贝尔耐心解答之后,突然反问:“您究竟为哪个出版社工作?”
“什么?”
“我很好奇,您的这篇专访将刊登在哪份刊物上?”坎贝尔笑著说,同时起身来到吧台准备了两杯ChivasRegal。
育斯特舔了舔嘴唇,信口说:“呃……机密,我还没签出版合约。”
“喔,您是Freelance。”坎贝尔已经来到育斯特的身旁,将一杯酒递给他。“冒昧请问:这篇‘专访’,能让您有多少进帐?”
“这个我无法……”育斯特正要接过酒杯时,坎贝尔却手一滑,将酒杯中的深金色液体全部倒在育斯特的身上,“该死……”
“非常抱歉。”坎贝尔立刻拿了餐巾,企图为育斯特擦拭;育斯特下意识的推开对方,“无、无所谓,反正是旧衣服。”嘴里这么说,其实心中却抱怨对方的冒失:旧归旧,这却是他唯一的一套好西装。
“我由衷希望这篇专访的稿费可以付得起服装的清洁费。”坎贝尔刻意的继续擦拭著。突然间,他捉住育斯特的双手手腕,冷不防的折向背后,“……或者,足够请一个大牌律师保您小命……因为,您知道,我的律师是个狠角色。”
“我不明白……坎、坎贝尔医生,您在干什么?”对方的举动吓了育斯特一大跳,感觉双手手腕被坎贝尔以某种塑胶材质的坚固细带牢牢锁住,“您或许搞错什么了……”
育斯特惊慌的抬起头,发现坎贝尔瞬间变得表情阴寒、眼神冷酷;最糟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个医生是个披著白袍的恶魔,温文的外表下,其实是个变态杀人狂?育斯特开始紧张起来,不禁冷汗直冒;被束缚在背后的双手不断挣扎,但不管多努力都无法挣脱,只让手腕更疼痛。
几秒钟之前,这明明还是一场美梦;怎么一眨眼却变成惊悚的梦魇?
“育斯特先生,我的确没有喝过智慧之泉,但也绝对不是个白痴。”坎贝尔冷冷的说,同时将育斯特一把抓起来,开始在他身上到处搜索,“您的问题太专业,而且实际、多半涉及临床经验,我得承认,连医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也未必问得出这些问题。”
坎贝尔首先在育斯特外套、裤子里不断翻找,将口袋中的东西一一掏出;他的动作有如对待恐怖分子般严厉粗鲁,甚至触碰到育斯特身上的私密部位时,只让育斯特感到恐惧,而非猥亵。“我相信一般性的刊物不会报导得这么深入,只有学术期刊才有可能。”搜身的同时,坎贝尔继续说:“就像您可以想像的,我对于所有的医学专刊都相当熟悉……但是,我不曾听过您的大名──得罪了。”
接著,坎贝尔将育斯特身上的外套用力拉扯至手腕末端,撕开他的衬衫;然后将他推倒在沙发上,抽下腰带、用力脱下他的长裤。他仔细检查衣著包括夹衬、车缝的部分,连鞋袜也不放过。“您当学术间谍,霍华那家伙究竟给您多少好处,或者,他让您分红多少?”
“您……完全搞错了!我不是学术间谍!”育斯特急忙辩解,他已经恐慌又紧张的几乎掉泪;坎贝尔却毫不留情的将他翻身,继续在他身上摸索,“说!窃听器、接收器或任何间谍用具到底藏在哪里?”
继续粗鲁无情的搜身了好一阵,坎贝尔开始有些疑惑,他的视线转向育斯特的手机:一支相当旧的Motorola,甚至没有照相的功能;十分可疑。想了想,他猛然把手机敲开,里面的小零件瞬间弹出,散落一地。
“不!我的手机……”育斯特忍不住哀嚎,“别这样……”
坎贝尔终于站起来,无言的看著卧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育斯特:头发蓬乱、衣著残破不整,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白色内裤;脸上的表情既羞辱又惶恐。
接著,他再次瞄了一眼翻找出来的物品:零钱、手帕、小额收据、磁卡、几张折价券,和旧手机零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
“……我的天……”坎贝尔突然一愣,用力敲了一下额头,接著懊悔万分的闭上双眼,慢慢的跪在育斯特的身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而尴尬的开口:“……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最诚挚深沉的忏悔……对您做出如此失礼冒犯的行径……您可以要求任何赔偿,我绝对都会同意支付……”
育斯特别过脸,“钱无法解决一切。”
“该怎么样才能让您稍微原谅我这么愚昧、无知、低贱、粗鄙又自以为是的行为?”
“解开我的手,或许是个不错的开始。”育斯特皱著眉,委屈的说。
坎贝尔这才想起来似的,找了一把刀将育斯特手腕上的束缚索割开。接著,当他正要扶起育斯特的时候,育斯特却自己翻身爬起,“别再碰我了。”
坎贝尔还是将外套脱下,披在育斯特肩上。育斯特坐在沙发上,揉著自己的关节;低著头,看见地上被撕扯得残破不堪的RalphLauren,他唯一的一套好衣服,以及零钱、折价券,突然觉得极度不堪。结果,他的假期竟是这样结束;甚至还没过完三天。
他根本不应该来的,什么PlazaHotel、什么庆生、什么舒压放松、什么美梦;所谓的“再充电”或“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并非他的人生中可以享用的酬庸。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就像条弹性疲乏的橡皮筋,根本应该直接丢弃,毫无再恢复的可能。
“我根本不该来的……打扰了。”育斯特仅捡起地上的房门磁卡,将身上的外套搁在一旁;黯然的站起来,低著头,一身狼狈的往门口走去。
“求求您,请留步,在这里停留一晚。”坎贝尔急忙冲到育斯特面前,将双手举在胸前,恳求对方:“请您给我一个机会为我的愚行道歉……那怕是最微小的。”
育斯特依旧低著头,却停下了脚步。“现在,请您坐回沙发上,好吗?”坎贝尔柔声说,引领对方坐下。接著,他飞快的拿出提包、并从吧台中找出一瓶RemyMartinXO,倒了一杯放在育斯特面前,“您或许想喝一些东西……压压惊……”
育斯特并没有拿酒杯,只是呆坐著。坎贝尔蹲在育斯特面前,“请您将手给我……”自知这句话听起来怪异,又不是在舞会上邀人共舞。育斯特还是不动,坎贝尔开始有些紧张,“我现在要碰您的手……只是检查,好吗?”边说著,他轻轻的抓起育斯特的右手,看见手腕上已经被塑胶索勒得破皮渗血,他先为伤口消毒之后,从提包里找出一小管软膏,“这是最新研发的药膏,很好用……复原快、低过敏性又不会留下疤痕……”坎贝尔自言自语似的说:“医生的提包里总有些医疗用品……您需要一些镇静剂吗?”
“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为育斯特的双手都上了药之后,坎贝尔趁机握紧,“我以为您是史蒂芬.霍华派来的学术间谍,想要窃取我的最新研究资料。”
“相信您比我清楚学术界的黑暗面。为了研究论文而藏匿、偷窃资料,这种幼稚的事件屡见不鲜。霍华早就不是第一次想窃取我的研究;最早的时候,他假装到我的研究室请教一些问题,偷我的研究报告出版;最近的一次,他找了一个研究生混进医院,结果被人赃俱获;我打了一年的官司,虽然胜诉获得赔偿,却没办法制裁他,因为他把责任都推到那个研究生身上。”坎贝尔解释:“现在……由于下礼拜我将发表一份关于TAP﹝右心室出口补片﹞瓣膜的研究论文,才会以为霍华又故技重施……”
“TAP……是TetralogyofFallot﹝法洛氏四重症﹞的病例吗?”育斯特突然开口。
听到对方说话,坎贝尔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而坐在他身边,微笑著说:“对。几个TOF加上MAPCA﹝法洛氏四重症之极端病例﹞病例的综合研究。”
育斯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坎贝尔沉默的盯著育斯特的脸好一会儿,才接著开口:“我不太相信所谓‘命运的巧合’……”他露出羞愧的微笑,“一个无论外型和心智都正好投我所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突然、毫无所求的在我面前降临。”
育斯特讶异的看了坎贝尔一眼,“谢谢,我可以接受您的道歉。”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令人垂涎的年纪,眼前这个人却想尽办法的巴结恭维,反而让他更不舒服,“恕我直言,以您的条件──”他一耸肩,“可以轻易找到任何符合您品味的对象;所以您不需要为了道歉而放低身段的谄媚,我知道自己是多少分量的角色。”
坎贝尔微扬起眉头,“身为心脏外科医生,我知道生理学的心跳和情感欲望的心动是不一样的;也明白病理学的心悸和看到喜欢对象时的悸动有极大的差别。”他直视育斯特的蓝眼睛,“我知道当我看到您时的心跳加速是属于那一种。”
坎贝尔的坦白让育斯特愕然,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点,过了数秒之后,他干笑两声,“坎、坎贝尔医生,您是开玩……”
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坎贝尔已经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