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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蓝梓晏跟李浩然回到唐门大宅,看到的已经是一片残纭断瓦,被烈火焚烧肆虐过后的堂皇大宅,此刻只剩下破落的朱红大门尚可看到昔日辉煌。

“发生什么事了啊?!”敌手一朝之间灰飞烟灭,不禁令人惊愕。

踏入宅内,到处布满了腥血味道,地上横七竖八趴着被烧焦了的弟子尸体,唐门内本就满布了各种各类的毒物,被烟火焚烧过后更散发出令人头昏目眩的瘴气。虽说这些人都曾对蓝梓晏不利,但毕竟是人命,如此凶残的灭门手法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若当时身受重伤的蓝梓晏尚在宅内,是否也会遭此下场?!

想到这里,李浩然心中砰咚一跳,浮现而起的害怕无法抑制。心神恍惚之间,吸入不少有毒瘴气,他的体质本来就缺乏抗毒能力,只感觉到脑袋一阵晕眩,脚步也见虚浮。

身旁之人未曾忽略丝毫。只见水色蓝袖猛然往空中一挥,一股微弱的清香顿时盖过了瘴毒恶气。

清香令李浩然顿时心神清明,知道蓝梓晏为了驱走瘴气动了内劲,心中不禁懊恼,嘟嘴啐啐念着:“你又妄动真气,是不是不想好啊?我不至于那么虚弱啦,一点点瘴气奈何不了我的嘛……”本该说一个男人习惯性嘟起来都可以挂个油瓶的嘴巴并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画面,但偏偏配上那双咕噜咕噜转的精灵眼睛却又十分可爱。

懂得他话中的关切,蓝梓晏微微点头答应下来。

“掌门!”

蓝彩凤闻到了他挥出的毒香,连忙出来接应。

“可有活口?”

见她摇头,蓝梓晏举目看向黑漆漆的檀木大殿,蓝彩凤连忙说道:“属下并未找到老夫人的骸骨。”

“嗯。”

破风之声突然从李浩然身后袭来,早就有所防备的他轻巧躲开,但当他回头看去的时候见到的人竟然是木峰!!

见他躲开,木峰毫不留情的挥舞钩刀席卷而至,大有拼命之势。

那李浩然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不愿与他交手,只得边上下翻腾躲过刀锋,边大声解释:“喂喂喂!我说木大少爷啊,你砍错人了吧?哇!小心诶!——最近我已经没有用你的钩刀去砍柴了啊!哇!……难道说是因为我将三哥封住的骨灰盒丢到你房间外面,放心啦!已经封住了没有危险的了!哇——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他的话越多越是火上加油,木峰手中钩刀舞得更是狠辣。

蓝梓晏平滑的眉峰轻轻有皱,对二人的闹剧似乎已没有继续观赏下去的兴趣。

“住手。”

正要一刀把李浩然的脑袋劈开两半,可那淡淡的命令比轰天的响雷更能令人清醒,木峰在半空中生生收了刀劲,立于一旁,那双大眼珠子死死的瞪住李浩然。

李浩然被那双眼睛瞪得不舒服,几个闪身钻到蓝梓晏身后,从宽敞的肩膀上探出半个脑袋,狡诈的向木峰吐了吐舌头,算准了他不敢瞪视身为宗主的蓝梓晏。

即便心有不甘,骇于蓝梓晏的冰冷,木峰只得移开了视线。

一旁看得奇怪的蓝彩凤问他:“你干嘛啊?中蛊了啊?”

“哼!!”木峰冷哼一声,对她不予理睬。

从后赶至的木云见这般情形,便知自己那个火爆性格的儿子又控制不住性子操刀砍人了,只得叹了一声,对李浩然抱拳道:“李兄弟莫要见怪,这小子性子就是太冲了。”

“这个家伙出卖我们!!”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众人心中轻动。

蓝彩凤不禁皱眉:“木峰,你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啊!”

“我当然有证据!!”木峰转头,拿过木云手中一根竹棒,丢在地上:“这是我在后院找到的打狗棒!灭唐门的根本就是你丐帮的人!!你有什么解释?!”

“嗯,我来解释一下。”李浩然一脸正经,从地上捡起打狗棒嘻嘻一笑,将竹棒往地上一点,然后右手伸出来做了个乞讨状,“我这个姿势呢,就是最正统的乞讨姿势!这根就是丐帮弟子专门用来乞讨赶狗用的竹棒子,俗称打狗棒是也。如此解释大家都懂了吧?”

“你——”被他的嬉皮笑脸气得满脸通红。

“峰儿!”木云制止了他的冲动,对李浩然说道,“方才我到附近查探,确有人看到丐帮弟子在附近徘徊,唐门灭族恐怕与丐帮有关。”

对于众人的猜疑,李浩然倒是不以为意的一脸轻松:“那么说来,我大概也脱不了关系吧!”

他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即便曾经救出蓝梓晏,骗取了云南圣药的恶行却也是事实,虽然已获得原谅,但毕竟是个有前科之人。

木峰一听暴跳如雷手中钩刀一颤,又要上前砍他,木云则皱了眉头,一旁蓝彩凤袖中手腕轻颤,指间已拈了独门暗器,若他言行之间有什么不妥,便要先发制人。

猜忌的迷雾在众人心中蔓延,确只有蓝梓晏静静的站在原地,仿佛什么也不曾听到那般。

风,轻轻地吹晃了他的衣袍。

外墙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五颜六色的百家乞丐衣在墙上一晃,一个秃头铁手的乞丐捂住手臂跳了下来。

那乞丐似乎还没弄清谁才是刚才施放暗器之人。

众人亦感到奇怪,只有那李浩然嘻嘻笑道:“篮子诶,你该不是想把陆长老剩下的那只手也废了吧?啊呀,那样的话,‘铁笔陆老’不就变成‘无笔陆老’了吗?”

“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陆长老瞪着蓝梓晏。

对于打败了在远处叫嚣的狗,蓝梓晏懒得理会。

那陆长老被人漠视,只得找人出气:“李浩然,你身为丐帮弟子,居然勾结邪魔歪道!!”

“谁是邪魔现在还不一定哪!”嬉笑表情突然敛去,逼人魄力让人难以喘气,“留着这么明显的证据还怕我们不懂到丐帮找晦气,要劳烦陆长老带路吗?”

陆长老冷哼一声,道:“唐门这种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是吗?对哦,谁才是邪魔外道呢……”一双黑眸漫上幽紫,锐利锋芒毕露人前。

眼见李浩然就要发作,水蓝袖子一晃却制止了他。

“你要如何?”

明显的陷阱,却无奈的要踏下。蓝梓晏的问题,让众人皱眉。

“呵呵……”陆长老发出刺耳的尖笑,“想不到你还有点孝心!哼哼,你娘现在在我丐帮总坛,要人的话就来吧!!”

“滚。”

风,再度吹起了蓝梓晏的袖子,连那头秀美的黑发也柔柔地扬了起来。

不动,却似动。

仿动,却未动。

静静站在那里的他,浑身散发了死亡的杀气。浓郁的香味散发在空中,仔细一闻,却又带了腥臭。

陆长老连刚才的暗器是怎么击中自己的还未清楚,此刻更是恐惧。

匆匆丢下一句:“不要得意!!”便慌忙逃走了。

木云等人身形移动,要追上去。

“让他走。”

蓝梓晏身上的浓烈香味渐渐淡去,脸上冰冷却未减分毫。

那陆长老的武功亦非等闲,转眼之间已逃去无踪。

看都不看那个逃匿的家伙,蓝梓晏吩咐道:“你们回去准备。”

木氏父子与蓝彩凤纵使不解,但也不便多言,领命而去。

一瞬间,纷扰的唐门大宅内寂静无声。

蓝色的身影立在废墟之上,即使身边有人相伴,确是那无比的寂寥,仿佛一开始,天地之间便只有他。

李浩然一反常态,没有丝毫上前安慰的动作,亦无平日轻松气氛的语言。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他身边,给他一方思考的空间。

知己便是如此。

相惜相解,晰心瞭意。

知退知进,需时伴旁。

人往往耗尽一生,也难寻一知己者。

有时即便是找到了,却总是不懂珍惜。

天空洒下点点雨丝,夏初的绵绵甘露润湿了水蓝色的长袍,令修长的身体更显俊挺。

李浩然伸出手掌,让清冷的水滴坠落掌心:“下雨了……”

有点放肆的水滴,在那乌黑的发间汇集,轻轻滑过鬓边青丝,大胆地缀在仿如出水白莲的玉颊上。

“你留下。”

蓝梓晏的话着实让李浩然心中一痛,垂下头掩饰脸上的难受,语气却无法维持往常的轻松:“篮子……你怀疑我吗?……”

“……”

听不到他的回答,李浩然忍不住抬头,对上那双澄清不带任何迷惑的眸子,只是多了些许明显的怒气。

信任,有时不需言语表达。

“……呵呵……”禁不住笑自己的白痴,“好吧,好吧,我知道自己是笨蛋了好吗?别生气啦!虽然你生气的样子好好看……呵呵……”

“留下。”

还是那句说话,但李浩然此时的心境已不同方才,耍赖本色再次出现:“不要!才不要呢!我就是要跟你们去!如果你们走了的话,那我吃饭啊,住店啊的帐单谁负责?!我才不会那么笨,放走了你们这些财神爷呢!我是绝对绝对绝对跟定你了!!”

蓝梓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不是乞丐吗?”

乞丐是不需要付帐吃饭住店的,这是李浩然一直放在嘴边嚷嚷的乞丐本分。

“啊?哦……对哦!差点忘记了……”被戳穿鬼话,但李浩然不愧是李浩然,强词夺理的功力相信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都怪你!!都是因为你硬是要我跟你一起吃饭一起住客栈,害我都忘记怎么乞讨了!我现在都不能谋生活了,你可要负责任啊!!绝对不可以把我丢下哦!”

“……”难得的,蓝梓晏坚持立场,“不许去。”

看他固执,知道平日手段已是无效,李浩然收敛了那嬉皮笑脸,道:“我怎么能不去呢?你的伤势还没好,木云他们虽然值得信任,但丐帮毕竟人多势众,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只有你们几个恐怕是八拳难敌千手啊……”

蓝梓晏神色一凝,冷冽的眸子透出危险的神色:“他们对付的是你。”

李浩然耸耸肩,无奈一笑:“是啦,我也知道他们真正要除掉的人是我。太明显了,他们都不考虑一下稍微转折一点的方法。帮主中毒之事就是他们策划的,那些长老大概是等不及了吧?却没想到有我这么一号人。逐出丐帮、阻挠取药、偷抢令牌都是怕我立功扬威,夺了他们的帮主之位。他们大概是料不到我跟你们混在了一起,反倒有了一个好借口……”眼前那在雨雾中冒着焦烟的废墟,以及遍地的冰冷尸骸,令那双精灵的眸子因愧疚沉了色,“是我害你唐门被灭……其实你才是不该去的人。事情是我引起的,也该由我自己去解决……”

“娘,在他们手上。”

一滴小小的水珠划过腮边,在光滑的下巴上挂着快要堕地。

李浩然禁不住伸手去接了那水滴,居然是不愿看到它堕落在地碎成飞花。

“篮子……她那般对你,为何你还要救她?”

冷冷的雨丝已然沾湿了他的衣裳,迷蒙的眼睛仿佛能透过那层层的雨幕看到了以往。

“怀胎之时,我身上血毒毁了娘亲容颜。”

李浩然想起了唐老夫人那张鬼怪般恐怖的脸,蓝梓晏的母亲也曾拥有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吧?……每天对着毁了自己容颜,却又如此美丽的儿子,嫉妒,厌恶,憎恨,致使一位母亲疯狂。

“娘恨我夺了她的容貌。”绝美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如幻似烟的幻想颜色:“若娘亲脸容恢复,就会原谅我。”

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李浩然失声道:“难道说你到圣山取那蓝家灵药并不是要反抗她,而是想要解她根种体内的血毒,让她恢复容貌?!”

“……”蓝梓晏不置可否,但意思之明了却以跃然纸上。

颀长俊挺的身躯,冰冷无情的颜面,在李浩然的眼前,却只看到一个乞求着母亲一个微笑、一个拥抱的孩子。

“对不起……”他的自私毁灭了他长年的希祈。

蓝梓晏没有回应,抬眼眺望那个独自居住了二十年的院子,心中有了释然。

“无妨,只需记得还债。”

他的话让李浩然从自责中清醒过来,瞬间想起自己答应了要还债的事情,更想起卖身这话儿。

“那个债啊……蓝子诶,你打算让我怎么还啊?该不是药债肉偿吧?!”

瞧他那紧张模样,让蓝梓晏不禁有了捉弄之意。

“我不介意。”

“啊?!”他介意啊!他他他,他绝对绝对不要被压在下面啊!!

上下打量了一下那身邋遢到底的衣服跟大概是前天才迫他洗过的身体,蓝梓晏一脸嫌弃。

“不过要先洗一洗。”

“啊!!你居然嫌我脏?!开什么玩笑?!我已经是丐帮里面最最干净的乞丐了!!起码三天就冲一次澡诶!!恐怕全中原也找不到一个比我干净的乞丐了!你居然还说我脏?!哼,就算要肉偿,我也是这样的了!要不要随便你!”怒气冲冲的李浩然口不择言,完全忘记了“祸从口出”这句的警世恒言。

“既然如此,却之不恭。”

“……哇!我是开玩笑的啦……等等!你不要当真啊!”

看那想来从容的人露出慌张的神情,蓝梓晏眼中有了难得的笑意。

像在夏季的雨中悄悄开花的浮莲,那笑容绽开足让世人迷醉其中。

李浩然不禁有些看呆了……

“篮子,你笑得好好看……”

蓝梓晏愣了一下,从小,因为自己的脸容被母亲所憎恨而一直戴着人皮面具遮掩,这张脸从来都不曾展现人前,漂亮与否他也并不在意,更未听任何人称赞过一句。而今天,首次听到了别人口中的赞美,不禁令他有点困惑。

“好看?”

“嗯!”李浩然像在鉴赏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脸,“篮子诶,虽然你平常总是冷冰冰的,但美貌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受脸色影响的!就好比是最贵重的翡翠碧玉,即使冷得透心但还是让人爱不息手。不过呢,我觉得你还是笑的时候最最好看了!!你以后要常常笑哦!”

“哦。”

这张由冷翠转化成温玉的俊脸,此刻褪了仙人般的脱俗冰冷,染了人界俗色的温度而变得更加艳丽夺目。相信无论谁人见了,都会对此产生据为己有的欲望。

刚刚才让人家多笑的李浩然,心里转念一想却又不甘心与世人分享属于他的宝藏了。

开玩笑,如果对谁都笑,谁能保证什么时候又冒一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出来啊?!虽然他有信心天下没有比他更赖的人,但还是不要冒着个险了。

“篮子啊,你还是不要经常笑了。”

“为何?”

看了他毫无戒心的脸,李浩然用力的将自己的良心狠狠地丢到脚下踩住,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想想看,身为一门之主,如果经常笑的话都没威严啊,下属都跟着你嬉皮笑脸的话那还了得,吩咐个事儿人家还当你在开玩笑呢!多不方便啊!是不?”

“也是。”蓝梓晏想了想,问道:“若我真的想笑呢?”

“哦,这样好了,你要笑的话就只笑给我看好了!”还是冷冰冰的好,笑的话,只给他看不就好了吗?

“知道了。”

“说定了哦!”

“嗯。”

可怜的木云等人,完全不知道他们日后都要面对蓝梓晏那骇人的冰冷面孔,就是这个名叫李浩然的罪魁祸首造成的。

夕阳的余辉在汴都城壁上染了华丽的颜色。

城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一行五人骑着快马到达汴都地界。

跑在最前面的年轻男子抬头看了看城楼上的牌匾,确定了所到之地便转头向后面的同伴喊道:“我们到汴都了!”

后面灰鬃马上一个老人家略一点头,没有回应。

倒是另外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不屑道:“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啊?那么大的字老远就看到了,用得着你说吗?”

“你!!”年轻男子顿时气红了脸。

他们已经算是很奇怪的组合了,并排跑在最后的两骑上的二人更加奇怪。一个是穿了满身补丁破衣裳的年轻乞丐,看他嬉皮笑脸满不在乎是个普通闲人模样,但眉宇之间的气度令人觉得此人只是内敛了锋芒。另外一骑上的人穿着普蓝长衫,头戴纱帽遮盖了脸容,修长的身段加上随风轻摆的柔美青丝,让人不禁怀了幻想。

只见那乞丐勒了马缰,问那蓝衫人:“不如先休息一下再进城吧?你拼命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身体会受不了的。”

“无碍。”纱帽之下,传来蓝衫人的回答,听起来该是十分精神。

但眼尖的乞丐看到他的身体稍稍一晃。

“篮子!!”见那灰白身影凌空飞了过去,在那一刻,蓝衫人身体往后一仰就要堕马。幸而乞丐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捞进怀中,避免了堕地的痛楚。只是雪白的纱帽被忽略,掉了下来,将藏在里面的绝世容颜展于人前。

臂弯之内,雪颜冰肤,玉容似经神工雕琢,三千青丝犹如飞瀑。

连赶着进城的路人也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睛无法离开这幅仅在画仙诗圣笔下出现过的美人图。

可是、可是为什么抱着美人的男人居然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啊?!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这真是美人图的败笔之处啊……

而这一行五人便是从益州赶来的蓝梓晏、李浩然等人。

基于李浩然的胡搅蛮缠的作用,第二天一早,众人拜别了纸扎铺的后生,往汴都丐帮总坛而去。

众人快马加鞭,一道上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匹马。蓝梓晏更是担心母亲的安全疯狂赶路,尚未康复的身体哪里受得了日夜兼程的折磨。当马蹄踏足汴都城下,身体便再也无法支撑。

“宗主!!”木云慌忙下马,奔了过去。

李浩然将怀中人抱下马来,看到那蒙了沙尘的脸容此刻异常红润,并无丝毫虚弱的脸色,只是身体放软无力,似乎连说话都甚为勉强。

赶过来的木云撩起蓝梓晏的衣袖为他把脉,只感觉到脉动时缓时急,更有片刻停顿。

“冰凌花?!”

“嗯。”蓝梓晏点头,换来的是木云的无奈轻叹。

“他怎么了?刚才还很精神啊!”李浩然紧张地问道。

“我没事。”蓝梓晏半眯着眼睛,暗令木云莫要乱说话。

李浩然哪会听不出他话里意思,嘴巴一撇,声音开始颤抖:“篮子……我知道你怎么都不肯信任我是吗?……我好伤心……好难过……”

眼看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就要泛水灾了。

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蓝梓晏只好不再说话。

知道自己主子斗不过这个赖皮乞丐,木云照实说道:“没什么,只是用毒过度而已。”

“用毒?!”一道上也没有遇到任何前来拦截的丐帮弟子,应该是在守株待兔等他们上钩,所以一路顺畅无阻,蓝梓晏根本没有御敌的必要啊!?而一直在他身边的他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发现?!

对上疑惑的视线,蓝梓晏难得的感到心虚,眼神稍稍移向地面,盯着被泥尘弄脏的纱帽,努力考虑着是不是该捡起来。

木云的眼神带了责备:“宗主的身体受创本就不该赶路。这些天我也觉得奇怪,他的脸色十分红润,丝毫没有疲惫的迹象。看来宗主是碍了行程,在自己身上下了毒……虽然体内血毒保他无性命之危,但始终是有害的。”

“那现在……”

木云微微一笑:“无碍,只需休息几日,待宗主的血将体内残存的杂毒驱除了就可以恢复。”

“嗯。”李浩然心中不禁愤恨自己的粗心大意。怎么不能及早察觉蓝梓晏的身体已不胜重负……

他稍稍振作了精神,对木云等人说道:“我们刚刚到达,不宜太早进城。而且这里耳目众多,大家要小心一点。”

木云点头:“我们在城外找个地方歇息,待宗主身体好些再作打算。”

***

轻车熟路的李浩然带领众人在城外荒郊一处偏僻的小客栈投宿。

月夜朦胧,破旧的客栈屋顶上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坐在那儿。

那人抱了一个大坛子,坛内溢出酒香,看他往嘴里猛灌不休,该是个借酒消愁的烦恼俗人。

“李耗子,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妖娆的身影轻跃上屋顶,美丽的凤目紧紧盯着那个半躺在瓦片上的李浩然。

抬头看了看蓝彩凤,李浩然庸懒一笑:“赏月咯!”

“赏月?!”

天上月儿只有鱼钩那般大小,这个理由未免难以取信。

“我看不然。”蓝彩凤一手拿过他手上大酒坛,豪气地仰头喝了数口,“好酒!”

“是吗?……”李浩然接回酒坛喝了一口,皱了眉头,“我却觉得有点苦。”

“我看这酒不苦,只是你心烦吧?”

“哦……”

看他不置可否的样子,眉宇间的苦恼却表露无遗。平日看到的乖张乞丐儿,今日居然难得的露出心烦意乱的神情,蓝彩凤心中不禁感到好笑。

“是不是为了掌门用毒过度的事?”

“……”她的话成功的让他又变成了蜗牛模样,蜷成一团,若不是未曾练过缩骨功,恐怕他就要钻进怀中那个酒坛里逃避起来。“大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是。”

“喂……你犯不着那么直接吧?……”李浩然抱着酒坛子,几乎要把脑袋都埋进去了,“其实我也觉得是啦……我一直都给篮子带来那么多的麻烦,却完全帮不了他……而且我对毒理是半窍都不通,感觉上,好像根本挤不进你们之间……有的时候我总是会想,我那么没用,又经常惹麻烦……总有一天篮子会讨厌我吧?”

“……李耗子……”

“嗯?”

蓝彩凤用力握了拳头给了他一下。

“哇!你干吗打人啊?还那么用力?!”李浩然抱了脑袋,夸张了几倍的叫嚷着。

“你是不是男人啊?!”

李浩然瞪了她一眼:“废话。”

“哼!是男人,就别扭扭捏捏,真恶心!”蓝彩凤做了个呕吐状。

被当头棒喝,李浩然顿时清醒了不少。“呵、呵呵、呵呵呵……”对哦!有事说清楚,何必做作?

看他笑得甚欢,知道他心结已解,蓝彩凤也宽慰一笑。但下一刻,当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看着他们一同说笑的蓝色身影,脸上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这一幕在别人眼中的效果绝对是暧昧非常,却偏偏让掌门看到,他会怎想完全不需猜测了……

李浩然也注意到诡异的气氛,顺着蓝彩凤的视线看去,竟见那双向来冰冷的眸子激射出熊熊怒火。

还没待他们反应过来,蓝色的身影已闪身离开。

“快追啊!!”

李浩然的身影比她的声音更加迅捷,夜幕之下几个跳跃已踪影全无。

留下暗自求神拜佛保佑他们冰释前嫌的蓝彩凤。

佛祖如来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满天神佛啊,谁都好啦!听到的请保佑李耗子顺利摆平掌门啊!她还想再看一眼明天早上的太阳啊……

***

“篮子!篮子!!”

李浩然平生第一次运足了内力于双腿,穿梭树林间的身影快速得连眼睛都难以看清。

前面被追逐的那抹蓝色显得缥缈虚无,仿佛随时要在林间消失无踪般。

怕他完全忽略了自己还受伤未愈,李浩然边跑边叫。可不管怎么呼唤,蓝梓晏却似完全没有听到般,头也不会的继续奔跑。

“篮子!等等我啊!啊呀——”

突然,李浩然惨叫一声,像是中了什么暗算,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之后便声息全无。

蓝色的身影在前面稍微晃了一下,不知所踪。

过了很久很久,树林里只剩下蛙鸣蝉叫,躺在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死掉了一般。

又过了一阵,蓝色的影子从树后闪了出来,抱起昏迷的李浩然,伸手要摸他脉象。

怎料李浩然眼睛一睁,使出小擒拿手一下子反抓住蓝梓晏脉门要穴,令他不能再逃。

“……”

似乎已经料到了他是作假,蓝梓晏并无反抗,随他抓住自己。

李浩然嘻嘻一笑:“明知道我是在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那双适才燃烧了怒火的眼眸此刻已恢复了平然的冷漠,仿佛刚才一切都不曾发生。

“夜凉,会染风寒。”

“呵……我就知道你不会放我不管的……呵呵……”

冷漠脸下的温柔足能融化人心……可否容他自私些许,让这温柔仅属于他李浩然一人呢?

李浩然伸出腾空出来的手,抚摸那光滑细腻的脸颊,“你在生气吗?在气我刚才跟蓝大姐聊天说笑?”

没有回答,但眼底闪过的火焰如同冰山下静静流过的激烈熔岩。

指尖传来的轻颤,令他知道他的动摇。

“我不想为刚才的事情解释什么,因为那样做根本毫无意义。而且,我也想不到要如何为自己开脱,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脱。”正大光明,何许遮掩?

两人相视片刻,随即释怀而笑。

然后,李浩然收起了笑容:“今晚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弄清楚。”那向来嬉笑惯了的眼睛,原来认真起来让人肃然。

“……”

“我啊,自出生以来就是这般嬉皮笑脸的性子,喜欢骗人,捉弄人,怎么也改不了,而且经常给你带来许多麻烦……这样的我,你会讨厌吗?”

“……”

蓝梓晏仔细的凝视着李浩然,冰眸的寒气渐渐散去,留下了被熔岩烈火烧炽过的温度。

“冰冷如我,更不识讨人欢心,你会讨厌吗?”嘴角弯了一个迷人的弧度,答应了只赠他一人的微笑,如月下昙花般绽放,“你的答案,与我一样。”

这笑容,让李浩然心结尽解。

“是哦!呵呵……”

傻傻轻笑,既然彼此明白,何需刻意以话表之?

蓝梓晏绝丽的脸容正逐渐在眼前放大。

说话的气息近得拂过了他的嘴唇,若即若离的触觉令李浩然自背脊升起一阵虚软的酥麻……

“咻——”暗器破空之声突然响起,狠狠的打破了刚才两人温暖的气氛。

蓝梓晏手中袖子一翻,将突如其来的暗器扫落。

随即从树丛内涌出一大堆乞丐。

刚才的大好情调被被生生打断,恐怕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暴怒。李浩然对着那群不识时务的家伙们怒吼:“你们不可以晚一刻才冲出来的吗?!烦死人了!!篮子,别管他们。我们走!”说罢,他一手拉起蓝梓晏,完全不管身后那群明显是来偷袭的敌人们,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被吼得一愣一愣的乞丐们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目的。为首的那人大声叫嚣道:“你们给我站住!!”

怎料李浩然完全不理他,一边啐啐念叨着:“你说站住就站住,我不就很没面子?”一边径直继续往回走。

首次遇到这般无视丐帮的人,众人竟然皆愣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他们施然离开。

幸而当头领的那个还算见过些场面,大叫一声令众乞丐将二人团团围困。

“你们这些邪道妖人,竟敢犯我汴都!快快束手就擒,饶你们不死!!”

李浩然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居然面不改容,甚至嘻嘻一笑道:“喂,这位兄台,乱说话都不怕被杀头啊?”

那头领一愣,奇道:“你什么意思?”

“见你一表人材,我就好心提醒一下你吧!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哦,他说我们这些邪道妖人,竟敢犯他汴都对吧?”

“那又如何?!”

“唉唉……”李浩然摇头晃脑,一副“你还不懂吗?真是笨蛋。”的表情。“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说这位兄台,汴都是你的吗?你是皇帝吗?还是你想犯上作乱啊?啊呀呀,如果你有这般想法可千万要考虑清楚咯!皇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坐上去的啊!!”

哔哩吧啦像炸脆豆子的强词夺理,经他这么一说居然好像有八成是真的,不少丐帮弟子看那首领的眼神都带上了疑惑的神情。

“你!!”头领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变紫,快被气爆了。

“再者,”李浩然眼神一凛,瞬间投射出凌厉煞气,“让我们束手就擒,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

锋芒乍露的傲气,在他身上却无任何嚣张之感。

被他牵着手的蓝梓晏,只是静静的站在他身边,眸中的冰寒落在李浩然身上时却变得柔和。

一动一静,明明相逆,却又无比和谐,犹如激烈跃动的火山下蜿蜒了一条潺潺的冰泉。

“给我上!!”

被气得七窍生烟的首领一声怒吼,几十条打狗棍同时向二人袭来。

“唉……恼羞成怒的人通常就只会说‘给我上’这一句,好无聊噢!”李浩然哀叹着,伸手一捞,将最前面的数根棍子抓在手中,随即一运劲将所有棍子震成碎竹片。从棍上传去的余力更将十数乞丐震飞圈外。

“不然?”蓝梓晏轻问,看他定定的站在原地,似乎完全不打算动手的样子。

“不可以说‘我们撤!’吗?”只见那李浩然一手拉着他,一手轻松的抓捞竹棒,弹飞那些像蚂蚁一般群起攻击的乞丐。

“……”

他们如同聊天,但形势逐渐显险。那群乞丐如同蚂蚁一般盲目群起攻击他们,即便李浩然的武功非同一般,万蚁噬象的攻势依然令两人难以脱困。

忽然感觉到衣袖被扯了一扯,李浩然连忙问道:“怎了?”

“我困了。”

蓝梓晏的声音有点瞌睡的困倦,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任性。

这才想起他连日赶路需要休息睡眠,李浩然嘻嘻笑道:“好,我们回去吧!”说话间,他反手夺了一个乞丐的竹棒,紫魁之气凝聚其上,令那条普普通通的竹子瞬间化为碎玉裂石的金刚。只见他手腕一转,带了棍子圈住围在最前面的乞丐手中竹棒,随即急吐内劲。众人手中的平常竹棍哪里抵得住如此异力,瞬间化成碎片,不仅如此,受余震所创之人更被劲力弹后,将后面跟着的人都震了开去,而他手中棒子却丝毫无损。

里里外外为了三四层的人就在他一招之间全数倒地,虽不至伤,但这般神威已令众人再无战意。

笑意因他眼眸中泛滥的幽紫而变得骇人,“今晚算是玩够了!各位兄弟请回吧!”

为首之人亦骇于他的武功,正要说些什么然后拿个彩头再逃。

怎料李浩然先声夺人:“如果你想说‘给我记住’、‘咱们走着瞧’、‘别得意’这般没有新意的话,你就可以省省了!如果你坚持想说,我建议你说‘多谢赐教’、‘请走好’、‘回头见’之类比较好!”

满意地将破坏好事的家伙气得口吐白沫,完全没有愧疚感的他拉了蓝梓晏的手,踱着饭后散步的步伐轻松离开。

自从蓝梓晏跟李浩然在夜间“出游”遭受丐帮偷袭之后,众人都保持着高度戒备状态,毕竟他们已经在汴都这个丐帮总坛地界,绝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地方。

倒是平素不信神佛的蓝彩凤破例地找了个寺庙参拜了一个上午。

过了几天,蓝梓晏的身体已无大碍,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却一直没有跟众人商量营救之事。

无月之夜,一个黑色的身影没有任何声息地出了客栈,直往城内飞奔而去。于半个时辰后到达汴都城外。

只见城门紧闭,守城士兵三三两两的在城墙上晃悠。这等无战祸的和平时期,精神松散是在所难免。

那身影贴于墙角,突然凌空跃起二丈余高,信手抓住壁上突兀之处的砖块,如壁虎游墙般轻轻粘伏城壁,未曾发出丝毫声响。待上面巡查士兵经过后,他手指使力一摁,带起身体,随即脚尖轻点刚才着力那块砖头,再度往上攀升。如是者,三五下手脚,人已攀至墙顶。

未带他抬头察看是否有卫兵在附近,只听耳边传来熟悉的笑声:“呵呵……篮子诶,你还真有当贼的天分!”

俊色容颜顿时有点愕然,蓝梓晏抬头看去,居然是那个应该在床铺上呼呼大睡的李浩然。此刻他跷了个二郎腿,坐在城墙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刚才的动作。

“你该在睡觉。”蓝梓晏身形一晃,已站到李浩然身跟。

“是啦是啦!不知道我们的晚饭为什么突然多了些无色无味的迷药呢?害木大叔他们现在还在床铺上起不来哪!”诡异的眼睛一直盯着蓝梓晏,“想问为什么我没被药倒对吧?拜你所赐咯!”李浩然说着撩起鬓间一束小辫,月黑无法看清,但蓝梓晏却知道扎捆辫子的正是他赠与的血毒青丝。有此血毒防身,若非大毒,相信奈何不了李浩然。

看蓝梓晏眉头稍皱,似乎有话要说。

李浩然抢先一步道:“你不要想赶我回去哦!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闯那龙潭虎穴的!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明明知道我们都很关心你,却一个人跑去丐帮!!”

“我想……”

“你想独力救人不想连累我们?!你这不叫救人,你这叫送死知道吗?!看不出来你这个人原来这么笨诶!!”

“不……”

“什么不是啊!事实摆在眼前,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啊?!就算有,丐帮总坛里面少说也有三四百个乞丐常年盘踞,你一只手能打得过一百个乞丐吗?!”

“其实……”

“其实你就是不信任我!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这样,事情老爱藏着藏着在心里面,不肯拿出来让我们帮你分担,那也未免太吝啬了吧?!……”

那张平日就已经很呱噪的嘴巴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的霹雳扒拉发挥它极限的功力,蓝梓晏半垂首努力的思考着什么。

见他沉默思索,应该是有在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人神共愤,李浩然终于缓下表情:“篮子,你在反省了吗?”

“没。”

蓝梓晏答得干脆。

李浩然一愣,问道:“那你在想什么啊?”

手腕一翻,蓝梓晏不知从哪里变出几个小拇指大小模样差不离的玉瓶子。

“在想到底该用哑音甲、哑音乙还是哑音丙。”

“……”

城墙之上,恢复了水静河飞的安宁。

“好吧,先不跟你计较……”李浩然习惯地嘟了嘟嘴,那双类似老鼠的机灵眼珠子左右一瞄,“守城士兵快要过来这边了,咱们下去吧!”

说罢,拉了蓝梓晏的手一同施展轻功下了城墙。

***

城内夜深,正是乌灯黑火的好酣时辰,两人在民屋顶上如履平地轻松前行,不消片刻,李浩然将蓝梓晏带到一个跟贫民屈没啥区别的大院子。

“就是这里了!”

故意压低了的声音在最贴近耳朵的地方响起,潮湿的空气吹入深处,如同诱惑般令蓝梓晏有一刹那的失神。

“哦……”

不愿被那异样的情绪影响了正事,蓝梓晏略显急躁要往院子里跳。

一旁的李浩然连忙将他拉住,虽然制止了他的鲁莽行为,但也制造了一点微弱的声响。

瞬间,本来黑漆漆一团的丐帮大院突然燃起大量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明显是早有准备。

李浩然手疾眼快,伸手搂着蓝梓晏一个打滚,在屋檐间十分隐蔽的阴暗角落藏了身形。

“来了吗?”“快那火把照照看!”“刚才有声音!”“在哪里?!”

熙熙攘攘的一大堆乞丐高举火把在院内四周搜索,若刚才他们跳了下去,想必马上就要被团团围困脱身不得。有武功稍强的弟子拿着火把跳上屋顶寻找。

听到脚步声渐渐逼近,李浩然也觉紧张,搂着蓝梓晏的手不禁缩紧。

幸而这个小小的角落很不起眼,若是白天绝对无所遁形,但今晚无月无星,恰是助了二人。

“屋顶上没有啊!”

听那人向下喊话,李浩然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角落本只能容一人,为了躲避搜寻,自己刚才死死地将蓝梓晏搂住,都快变成油炸麻花。想放开,但搜索的人还没离开,此时若放手一定会被发现。

“没事吧?”李浩然挪动了一下脑袋,在蓝梓晏耳边轻轻问道。

“抱歉。”

蓝梓晏为自己刚才的鲁莽道歉,差点为此坏了大事。

“不会啊……”李浩然压低了声音,“你这招投石问路用得很好嘛!”

怀中修长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不再作声。

听不到回答,闲着没事的李浩然忽然注意到自己凑得很近,借着一点点的火光看得很清楚的蓝梓晏的耳朵。

也不是没见过耳朵啦……牛耳朵、猪耳朵什么的都很好吃……但蓝梓晏的耳朵……白白的薄片般的皮肤,弯了个漂亮弧度的耳廓、小小的有一点儿嫩肉的耳垂……好像,好好吃的样子诶……

他今晚还没有吃宵夜哪……

忍不住轻轻凑过头去,伸出舌头舔了舔小巧的耳垂。

听到蓝梓晏的呼吸声突然停顿了一下。

过了一阵,他又忍不住舔了舔薄薄的耳廓。

“做什么?”蓝梓晏的声音有着容易察觉的颤抖,反而让李浩然更有肚子饿的冲动。

“肚子饿了……”李浩然嘟喃了一声,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住蓝梓晏的耳朵。

灵巧的舌头上下逗弄着微微生热的小巧耳垂,两排利齿甚至轻轻噬咬那小小的嫩肉。

好甜哦……

食髓知味的舌头贪婪的卷上薄细的耳廓,不断地游弋,牙齿更不时轻啃以求解馋。

“……”

耳朵听到黏湿的声音无比清晰,还有那些微痛楚的酥麻,蓝梓晏只感觉到浑身火热,无法控制愫乱奔腾的气息令自己的呼吸极为浓重。若非四周吵吵嚷嚷地要逮人,他们的声音早就被发现了。

“别咬。”蓝梓晏转头,企图避开李浩然的馋嘴。却忘记了人的耳朵是一边一个的……

另一边完全没有被蹂躏过的可怜耳朵就这样送进了虎口。

身体越来越炽热,蓝梓晏知道再让他如此撕磨下去今晚就别想救人了。

耳边听到屋顶搜索的人已经下去,他马上伸手点了李浩然的穴道,虽然用力不重,根本没有封穴,但也成功让李浩然清醒了过来。

“还记得来干什么吗?”

对上带了暧昧情色的责备眼神,看蓝梓晏两边的耳朵被他啃得红红肿肿,比平日的白皙更加可爱了数倍,李浩然知道自己刚才是失控了。

“我饿了嘛……”

完全不是理由的理由,完全不借口的借口,但被他副可怜兮兮的乞丐模样说出来,却异常的有说服力。当然,这只是相对于某个人来说的。

“……”蓝梓晏略一犹豫,“算了。”

“可是我还是饿诶……”

被横了一眼,李浩然转开了眼神,免得看到了那味道极好的耳朵又忍不住张嘴去咬。

下面的乞帮弟子找不到人,开始三三两两的回到原处继续埋伏。

“他们大概也快散了……待会儿我带你去地牢看看。”

“嗯。”

待火把熄灭,大院又恢复了漆黑一片,二人从角落出来,施展轻功绕开有埋伏的暗哨,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后院的一座牛棚。

李浩然掀开牛棚地下的一堆干草,露出一个暗门,三两下手脚打开了封门的九孔巧锁。

然后,他用手示意自己下去,蓝梓晏在这里等,但却被拒绝。

无奈之下,只好两人一同下去。

这地牢似乎没有认真修葺过,方寸之地只是随意的挖空了地下,连墙壁牢顶也没有用木板加固,恐怕到了雨水季节就有塌塃之危。

毫无光亮的室内,隐约有一人微弱的气息。

“唐夫人?”李浩然试探性地轻问。

“是谁?”漂亮柔软的声音,虽没什么精神,不过似乎并无受伤。

蓝梓晏马上认出是娘亲的声音:“娘!”

“你是谁?是晏儿吗?”唐夫人似乎很高兴,但随之变得迷惘,“不是,你不是晏儿。我可爱的晏儿啊,已经被我毒死了……呵呵……”

“娘?!”对于她的话,蓝梓晏不禁有些失措。

“别叫我!!你不是我的晏儿!!”她的声音突转尖锐,在夜幕中异常清晰。

李浩然心中暗叫糟糕,料不到唐老夫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失常,今晚恐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从地面传来数达百人的脚步声,危机愈近但蓝梓晏却丝毫不觉。

“娘。”

“不是!你不是!!我的晏儿已经死了!!已经被我毒死了!你再冒认我的晏儿我就杀死你!”疯狂凄厉的尖叫让人心寒。

李浩然见势头不对,连忙拉住蓝梓晏:“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不要。”

蓝梓晏甩开他的手,抢身过去搂住唐老夫人:“娘。我带你走。”

“滚开!你不是我的晏儿!!”

激烈反抗的唐老夫人一掌打在蓝梓晏左肩,幸而她已被监禁多日身体甚为虚弱,掌虽到肉但未造成内伤。

任由她对自己拳打脚踢,蓝梓晏没有反抗,忍着痛伸手摸索锁她手足的铁链。

“唉……”

这个人平日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不执着,但一旦被他认定了的事情却非要做到不可。

李浩然一伸手,点了唐老夫人的昏睡穴,让她停止了挣扎静静睡去。

注意到蓝梓晏略带责备的眼神,李浩然说道:“这样比较方便嘛!再说,我可不愿看到你再被这个女人虐待。”边说边运气于手,用重手法断了锁链。“咱们快走吧!”

“嗯。”懂他心中关怀,蓝梓晏应了一声,以背负母随李浩然出了地牢。

地牢之外,早已围了里里外外十数层的乞丐。

看他们高举火把,凶神恶煞,恐怕是等候多时了。里面更有不少看上去并非乞丐,而是请来助阵的武林高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呵呵,蓝梓晏、李浩然,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死忌!!”

习惯性的对白,不用猜都知道是出自毫无创意的陆长老之口。

“……”

面对数众敌人,蓝梓晏静然而立,脸上神色未曾动容。

一双锐目依旧如冰冷刺骨,令丐帮弟子只觉背脊寒意顿生。

反观一旁的李浩然,居然嘻嘻哈哈,对刚才陆长老的话十分喜欢。

他拉了拉蓝梓晏的衣袖:“篮子诶,他说我们会一起死哦!好高兴哪!人家不是常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多好啊!”

篮子晏那冰冽的眼神带了些许柔和:“有何好处?”

“这样的话,木大叔替我们扫墓的时候就不用跑两趟了!多方便啊!”

“……”

他们无视一切的对话令陆长老青筋暴现,恨不得将这二人剁成肉酱。

看着眼前凶险非常的状况,李浩然笑得轻松自在。

“篮子诶!”

“嗯?”蓝梓晏松了身上长袍,将背上母亲牢牢绑紧。

“可是他说我们会下地狱,那些牛头马面会不会嫉妒我说话比树上的黄莺还好听,那钩子钩我的舌根啊?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我会害怕的……”

一直紧绷如剑的眉锋瞬间松动,眼中凌厉化为温柔。

“我陪你。”

下一瞬,不需任何暗号招呼,二人身影同时闪动往右翼方向疾飞突围。

蓝黑袖子所到之处,一片乞帮弟子被内力荡开,前来助阵的武林高手见他锐不可挡,纷纷跃离圈外避其锋芒。

那厢李浩然抢得一根竹棍,运劲其上,与几个丐帮长老交起手来。

蓝梓晏长袖攻外抵御群乞,李浩然竹棒护身内抗几大长老。

二人配合无间,丐帮虽然人多势众,但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们。

只是他们始终是势孤力弱。

酣斗了半个时辰,渐渐处了下风。

“篮子诶,难道说咱们今儿要死在这里啦?”

“无妨。”

“啊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被剁成肉块,然后跟你混在一起,可以吗?”

“这也不错。”

“对了对了,你记得要在奈何桥第一个桥墩那儿等我啊!绝对不可以自己先走。”

“嗯。”

二人谈话,根本不像在说生死,好似只是谈论明日是否相约外出喝个早茶般轻巧。

李浩然脸带微笑,看他身上已被利刃伤了几处,本就邋遢的丐衣被血污染得更脏,但手中棍棒威力未曾稍减。

比其它那落魄模样,蓝梓晏护着背上母亲而被棍棒击中多处,加上催动内劲抗敌而令未曾痊愈的身体无法负荷,剧斗当中已吐了数口鲜血。素雪脸容虽显苍白,但鲜红的残血沾染在艳丽的唇瓣仿若胭脂,令本已极为迷人的容颜更加妩媚。

“唉,不过我可舍不得你被剁成肉酱啦!那多难看啊……”

李浩然叹了一句,丢下手中竹棒闭上眼睛。

紫幽气色瞬间蔓延全身,当他再度睁眼,再也不是那嘻哈小乞。

只见他右手一伸,带着紫幽之气的手指如同锋利剑刃击断陆长老手中精钢所制的判官笔,反手一插,穿过一名九袋长老的肩膀,顿时废了他的手臂。陆长老见状,连忙一招狠招急袭李浩然胸膛,怎料他躲也不躲,生生挨了一掌。

本以为他一定会被击倒,怎知李浩然连脚步也不曾移动一分一毫,那分金碎玉的手掌完全无视来袭,所到之处鲜血喷涌,碎肉裂骨。见他如此强顽,如同一只只懂杀人的恶鬼,众人眼中皆流露出恐惧神色。不消片刻,地上已血流成河,满布残肢。受伤濒死之人哀号连连,丐帮总坛顿变人间炼狱。

难怪传说中紫冥神功如此厉害,现在亲身所见确是无人能挡。在场每人心中皆想恐怕今晚就是丐帮灭派之时。

李浩然全身满是别人身上溅出来的鲜血,十分骇人。

此时忽见一蓝色身影闪入血液飞溅的人群中,从后一把搂住李浩然。

“这不适合你。”平静的声音,希望能唤醒修罗恶鬼的人心,可惜只属惘然。被突然制住,失去心志的恶鬼那有不反抗之理?李浩然侧身反掌,狠狠一击袭向蓝梓晏。

怎料蓝梓晏居然完全没有躲避之意,被他一掌打中胸膛。

肋骨断裂之声清脆入耳,更感有血涌到喉。

怕吐出来的毒血伤了李浩然,蓝梓晏硬是咽下了腥血,趁他第二掌还未打来,一记飞针打入他头顶百会穴上。

飞针带了迷毒,李浩然即便运了紫冥神功,但身体毕竟对迷药无抗拒能力,针扎头顶百会穴更加速迷毒流遍全身。李浩然眼中恐怖神色已有所缓和,渐渐合上了鬼魅的魔眸,沉沉睡去。

丐帮等人见他收了魔功,马上冲过来要砍杀二人。

蓝梓晏一手搂着李浩然,背负娘亲,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只是那脸上依旧从容。

一丝小小的血自他缺乏弧度的嘴角缓缓流下,带了诡异且危险的鲜艳……

生死关头,突然传来一声疾呼。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乞丐拄着碧玉竹杖站在高台之上,看他虽然白发苍苍面有病容,但那领袖雄风却未减分毫。

“参见帮主!!”

众乞连忙住手,纷纷退开。

“你们都当我死了吗?”乞帮帮主将竹棒一点,“陆长老,你趁我卧病在床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我……”陆长老吓了一跳,慌忙跪倒,“是李浩然勾结唐门,下毒害帮主,所以我……”

“闭上你的狗嘴!!是否有此事容后再查,丐帮帮规严禁私斗,你该明白!!”

“属、属下明白……”

“摘去你九袋之位,闭门思过一个月!!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

“属下知道。”

陆长老唯唯诺诺,低垂着的眼中有着明显不服气的神色。虽然如此,但在众弟子面前也是不敢发作。

斥喝了陆长老,老帮主似乎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倒坐地上。

丐帮弟子连忙上前搀扶,在他被送回房间之前,听到他吩咐道:“不许……再生事端!……”

待老帮主走后,几位参与其中的长老愤愤不平的瞪着蓝梓晏等人。

被撤位的陆长老更是恼羞成怒:“哼!你们真是好狗运!!下次可没那么便宜了!!”

静静的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一滴挂在蓝梓晏唇边的血液落在地上,融入满地血液之中,本呈暗红的地面如被染色般化成幽深的蓝色……

“运气好的,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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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君酷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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