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个白痴!”郯离由上而下俯视倒卧在血泊中的郯焰。再扬起双眉,望着跛着脚也要狂奔而来的檎。“一个呆子!”
“你答应过我不伤他的!”檎不可置信地大喊。师父怎么可以这样做,如此一来他晨间的拼命算什么?
“我没有伤他,是他拿剑刺自己的。”郯离耸肩。
檎在郯焰身旁跪下,左手被废的他试着以右手为郯焰封穴止血,无奈内伤过重无法提气,只能任自己懊恼地红了眼眶。
“檎儿,别哭、别哭……”几近昏迷的郯焰几次强睁开双眼,却只能徒劳无功地合上,模糊地呓语不休。
“我没哭、没哭!”一滴泪不慎掉落在郯焰的脸颊上,檎赶紧以衣袖拭去。接着他仰头凝视自己的师父,以从未有过的语气哀求道:“师父,我止不了他的血,你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师父!”
“这可真是好玩。”郯离在他们身边蹲了下来,以指接住檎由眼眶滑下的泪珠,颇感兴趣地道:“养你这么久,从没见你掉过泪,今日为这郯焰,你居然哭了。你猜他若就这么死了,你会为他掉多少天、多少夜的泪呢?”
“师父这问题问得真奇怪,他若死了,我又怎会独活?”
“你不想活?”郯离笑道:“你这孩子才奇怪,郯焰宁愿结束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你这么做不是让他白死了吗?”“别再说了,先替他止血吧!”感觉到郯焰的身躯愈趋冰冷,檎有些慌,竟朝郯离大喊。
今夜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静谧深邃的天幕星罗棋布,星子们奋力绽放璀璨闪烁的光芒。
檎忽而瞥见夜空灿烂的星辰光辉,却为那片如同要让人迷失的绚景所震慑。
焚星噬月,突然间他明白了,原来在他眼前绽放妖异笑颜的郯离,竟也是他前生亏欠、今世前来讨债的人儿。
他负尽天下人,若要偿还,当无怨言;但郯焰受他牵连,亦是无辜啊!
顷俄,寒风中传来振翅之声,凄凉的鹰唳穿透夜色而来,缭绕盘旋不绝于耳。
“宝宝!”
枫谷的守护神鹰落于窗台,锐利的金色眼珠落在邪气弥漫的郯离身上。
“嘎、嘎、嘎--”它又叫又跳地不断对郯离鸣叫着。
“它这又是在干嘛?”郯离望向檎问道。这头鹰儿说什么,向来也只有养它的人晓得,他半句也没听懂过。
“宝宝想告诉你,师兄来了。”
檎话才刚说完,便有一道灰色身影自窗外迅速闪入。
他的师兄,枫谷内惟一剑术得以与郯离并驾齐驱的男子--祁笙,已立于他们面前。
穿着普通粗布衣裳的祁笙腰际缚着一把龙型软刃,与檎相同,那亦是郯离亲手凿炼而成,予他护身自保用的。
“你来做什么?”郯离收起笑颜,对他的大徒儿不悦地问道。
由入室至今一直凝望着郯离的祁笙莞尔一笑,转过头询问他跪在地上的小师弟:“檎儿,师父可是又欺负你了?”檎抹了把泪后道:“帮我个忙,先将这人的血止住再说。”
师兄向来与师父不合,今日虽不知他为何会突发奇想前来北齐皇宫,不过多一个人助他也好,他的确被师父欺负得有些惨。
祁笙闻言,立即封住郯焰周身大穴,接着拔出贯穿郯焰胸膛的银剑。
他望着最讨厌有人来搅局的郯离道:“我接到消息,听说北齐三皇爷意图谋反,便前来看看,没想到还真在此处见到师父你。”
“我只是来拿回我应得的东西。”郯离冷哼一声。
“应得的东西?”祁笙笑着。虽称郯离为师,但事实上不过小郯离四岁的他,每每都有足以压制郯离的气势。“我跟了你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你吗?你不是想取响应得的东西,而是想乘机瓦解北齐王一手建立的基业吧!你既恨郯衍入骨,又怎么甘心让北齐--他的心血国富兵强呢?”
窗口传来神鹰振翅的声音,好似在附和祁笙说得好一般。
心思如此简单便为徒弟所猜中,郯离眯起了眼,伸手往腰间摸去。
见到师父熟悉的动作,檎喊了声:“你们可别再打起来了。”如今有昏迷不醒的郯焰在,万一不小心伤了他可糟了。
“没有这个,打不起来的。”祁笙温煦的笑着,亮了亮手中银剑,接着对郯离道:“师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对吧?”“啧!”
郯离愤而挥袖转身,赶离鹰儿,坐回窗台之上。
他养的好徒儿!
“你又惹恼师父了,师兄。”檎看郯离抿着唇不发一语的样子,就和他在枫谷被祁笙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神情如出一辙。
祁笙这能耐世间少有,向来也就只有他制得住郯离。因为他这师兄武功了得,师父除了堪称出神入化的剑术之外,早已动不了他分毫。
檎记得祁笙以前原不是这么爱笑的人,好像是某天他比剑赢了郯离,自那时起便突然会笑了;而郯离则是由那时开始,就没给过祁笙太好的脸色。这回出谷来北齐一闹,恐怕还是郯离玩得最开心,笑得最畅快的一次。
“这个人是谁?”祁笙指着鲜血流得满地的郯焰问道。
“师父的二哥。”
“真惨,又是师父做的吧!”祁笙摇头。
他这师父行事但求一己之快,从无暇顾及他人感受。枫谷之外,定然有无数人莫名其妙地葬身在他手中,却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可没逼他。”窗台处,郯离啐念了声。“他是心甘情愿为檎儿死的。”
檎探了下郯焰的脉象,轻易便知郯焰决心求死的原因。“师父让他吃了瞿兰草。瞿兰是种具有焚热之力的毒草,服下后,独心窍处会有温血凝聚,若取之服用则可解我寒毒,师父就是打算取他心头血来医我的病;但要夺温血,则必须开胸取心,没了心,人还能活下去吗?”
“檎儿,若有人心甘情愿为你死,你该高兴才是啊!”祁笙看了他的小师弟一眼,发现他脸色苍白倦累,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我才不要他死!师父本来答应我的,可是到头来却又反悔。”檎想到这点,不禁蹙起眉来。
祁笙望着郯离,想听他要如何解释,但郯离仅耸肩不语。
他见这情况,便提醒檎:“我知师父虽授你医术,但你亦自我专研、精进不少,如今在这杏林当中,你早已无人能及。师父是两个只救得了一个,才让你们选择谁生谁死;但依你精湛的医术,由阎王手中抢人又岂是难事?”
檎闻言,望了郯离一眼,觉得祁笙好像在暗示师父没本事。一个徒弟青出于蓝已经很可怜了,现下如果再多出一个,郯离不气疯才怪。
“如何?”
祁笙算准檎太过憨直,对郯离的话奉如圣旨。郯离说他活不过十五岁,他就认定自己绝活不过十五岁,甚至没有质疑过郯离的话,更没想过推翻反驳他。
“其实……试试也未尝不可。”再回首凝视郯焰,檎这才有所感悟。
原来,不管是谁代谁死,都只会抛下对方,让对方痛苦独活;原来,爱一个人不是要为他死才叫深情,而是要为对方设想,绝不轻言离去。
他发觉他想为郯焰延续自己的性命,因为他舍不得郯焰伤心;他即使用尽办法也要存活下去,因为他喜欢郯焰专情却使坏的笑。
郯焰的笑容让他恋恋不舍,他还没看够,舍不得离去。
“师父,我有个办法可以治愈寒毒,但是光凭我一人不可能做到。念在师徒一场,你可以帮帮我吗?”
檎的声调有些虚弱,经过这番折腾,他残破的身子是靠着意志苦撑着的;现下无论是谁,都只需靠一根小指头,便能轻易将他掠倒在地。
“你有办法!?”郯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没想到两个徒弟居然都是一样的料,生来专门打击他这做师父的。“有,虽颇为凶险,但尚可试之。”
***
冬日回暖的午后,耀眼的光线洒落在雪融的大地上,雪光掩映出柔白祥和,四处宁静无声。
躺在床上的郯焰感觉到白天刺眼的光线,眼睑动了动,缓缓地掀了开来。
“你醒了啊!”
他看见他的檎儿倚窗而立,他捕捉到他的视线后绽放笑容,杏靥犹如春色般灿烂炫目。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郯焰疑惑着,但睁眼的刹那能见着檎在他身边,就如同已笃定得放弃的宝物失而复得般地令他心喜。
“只刺一剑是死不了的,我把你救回来了。”虽然一直以为会就此失去郯焰,不过等檎动手医治郯焰时才发现,胸腔虽有长剑穿透,但并无伤及要害,要保住他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你为何还要救我?我死了,你才能活下去啊!”郯焰垂下眼睑,遮去深邃黑眸内突然满溢的深切悲伤。
“不用了。”檎又绽出一抹如春风般的笑。“我想出个办法,可以让两个人都不用死。”
“真的?”郯焰怀疑。
“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些环节还得经过你同意才行。”檎敛起笑容,云淡风轻的神色中略显凝重。
“你说。”
“换你心,为我心……”星眸粲然,但仍掩不了其中不安之色。檎并无十足把握,只能搏命一试。
怎料郯焰却相应而笑。
他柔情地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哪!”
听得郯焰一番话,檎双颊火红了起来。这郯焰还真是个登徒子,死到临头仍有兴致胡言乱语一番。
顷俄,宫女端了两碗药入了室来。
“把药喝下后,你会昏迷一段时间,待你再度醒来,一切便得以改观了。”
檎示意宫女喂药与郯焰。
怎料郯焰瞧见那名宫女端起药碗朝他走去时,转头便道:“不,不是你喂我不喝!”
宫女于是止住脚步,睁大双眼望着檎。她不晓得这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到此之前虽也曾听闻二皇爷倾心于皇上刚认回的小皇子,但就没实际见过,原来这两人真是这样的关系。
檎双颊又是一阵红潮袭来,他有些狼狈地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赶紧挥退闲杂人等。
接着他搀扶起郯焰,郯焰脸上虽泛着笑,却也乖乖地将汤药全数饮下。
“好了,你闭上眼休息一下吧!”
檎扶郯焰躺下,他炽热的双眸由初识至今,总是极轻易地便令他脸红心跳。
“桌上不是还有一碗?”郯焰问道。
“那是我要喝的。”檎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别在意郯焰的目光。
“你也喝,那谁来……”
话来不及说完,郯焰已感觉舌头开始麻麻地不灵光起来,渐渐地一阵睡意袭来,愈来愈强烈,他的眼皮沉重,脑袋的运作受到干扰,让他安静下来。
“师父答应要帮我了。”
郯离!?不!他如果又打什么鬼主意怎么办?檎儿,别让他骗了!
郯焰虽欲大声喊出,无奈麻药已然生效,让他逐渐陷入熟睡昏迷当中。
见麻沸散药效已令他昏睡,檎为他盖好被子后,端着空碗放置于桌上。
只是当他将注意力由郯焰身上移开,松了口气后,却发觉屋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两个人。
祁笙闲适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沏着茶,端给郯离享用。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檎吓了一跳。
“从某人说,换你心为我心的时候。”郯离佞笑,接过徒儿呈上的茶盏。
“师父……”檎涨红着脸。他那时哪知师父和师兄在场啊,连喂药的事也被发现。天!他真是无颜见人了。
“两情相悦,此乃人之常情。”祁笙啜着茶道:“更何况你与郯焰那日于议事厅上深情款款、誓言生死与共的情景,所有人见状虽无当场表示,私底下却对你们敢于面对世俗非议的举动赞赏有加。这件事经过他们的传播渲染,大抵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你现在还害羞什么?”
“别再说了!”檎掩面摇头。他那日冲动之下只凭感觉行事,根本就不知道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郯离喝下最后一口茶,停顿半晌后终于开口:“你去把那碗药给喝掉,然后躺到郯焰身边。快点,这地方我已不想再待,把你弄好后我便要走了。”
玩都玩过了,郯离早已开始发腻。若非他这大徒儿盯得紧,他才懒得再把悲剧窜改成喜剧收场。
***
洞庭山,飘然隐蔽于滚滚长江之上,是一处风景宜人、清幽静修之所。
是日湘君腾云回至山内居所,却在踏入山峦间耸立的玉宇琼楼之前,听见一声又一声在山间来回缭绕不散、哽咽啜泣的回音。
“呜……主子,翠在这里跪了七天有余,您果真不要翠了是不是?呜……怎么连出来看一下翠都不肯?翠晓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啦!”
翠哭得凄惨,尾音拖得又细又长,想必是哭得太久,肝肠寸断,力竭声嘶,快不行了。
湘君步下彩云缓缓走近。幸好这些天她往北齐走了一趟,否则连受翠七天七夜的强力轰炸,不疯也得崩溃。
“嘴巴张开。”湘君命令道。
“啊!”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听见湘君的声音,翠在可悲的奴性作祟下,满脸鼻涕眼泪的她立即收起哭声,张大那张樱桃小口。
湘君投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到翠的嘴里,翠咽了口口水,自然地便将那珠子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仍流着泪,天真中显得憨然的翠朝她伟大而美丽的主子问着。
“破军之泪。”湘君淡淡说了声,莲步挪移,往屋内而去。
“破军之泪?主子,您怎么让我把它吞下肚啊?”翠大声尖叫。
“这样比较不会弄丢。”
湘君的声音远远传来……
***
鸿城境内,撷欢坊里歌舞升平依旧,王孙公子达旦不归,花妓娇俏瑰丽不减,千金散尽还复有时。
星稀月明之夜,郯焰孤身一人立于红漆木栏旁。泗水河上风劲且猛,波涛翻滚的河水在他空洞双眸的注视下,于漆黑的夜里往东奔流而去。
久久,郯焰才叹了口气,掏出怀中有着檎亲笔字迹的绢布,凝视其清秀字体。
“俗事缠身,珍重勿念;盟定撷欢,暂待相逢。”郯焰缓缓念出,又是一声长叹。
那日他转醒之际,发觉自己已身在马车上。那时在他身边的并非檎,而是看来不怀好意的郯离,与一名略带江湖味的男子。
郯离半句话都不说,待到达撷欢坊后,便一脚将他踹下车,大笑着扬长而去。
他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胸口第二道新伤痕虽告诉他,现下在他体内的是檎的心,但他却也因为郯离那狠心的一踹,整整卧病在床半个月有余,而且还吐了一滩又一滩的血。
檎只留了这条巾子在他身上,言明当下太忙,无时间与他见面,要他在撷欢坊耐心等待他的音信;可是,一个月、两个月……现在已是第三个月了,檎居然连个影子也没出现过,真是急煞了他!
他不走,静待在撷欢坊内等檎出现,然而撷欢坊外,他动员了所有能用的关系,重金悬赏,务必寻出檎的行踪,甚至连檎最后出现的北齐皇宫都翻了好几次,但找不着就是找不着。他也曾想檎是否回枫谷师门了,但问遍了行政州官、绿林侠士,居然无人知晓枫谷究竟位于何方。
难怪郯离临行前会有那抹神情,原来是他把檎给藏起来了。
这个人真是……
“被抛弃了、没被抛弃、被抛弃了、没被抛弃……”
郯焰身旁,突然传来女子莺语。他侧首而视,发现花啼正拿着朵野菊,嘴里喃念一句,纤指就摘落一片花瓣。
“你不到厅前见客,在这里做什么?”
花啼没理会他,专心地拔了粉黄菊瓣一会儿,惊呼一声:“哎呀,有虫!”她将那花虫挑起,置于红栏之上念了声:“没被抛弃。”接着拔下最后的一片花瓣,将光秃的花梗递至郯焰面前,说了声:“被、抛、弃、了--”
“花啼姑娘,你若有胆,再说一次没关系!”郯焰按捺着脾气,以笑相对,因为花啼毕竟是撷欢坊的红牌姑娘,他靠她吃饭,自然不会和金银财宝过不去。
“啐!”花啼收回花梗。瞧这本不轻易动怒的笑面虎如今竟成了只垂头丧气的思春猫,整日哀声叹气的,真让人不习惯。“外头有人找你,我是来跟你说一声的。”
“不见!”郯焰现在对什么都失了兴趣。
“不见?不见就不见,反正我只是受人所托。你不见那个人,我不会怎样,他也不会怎样,只是可怜了你,将要这样长相思下去!”
花啼哼了声,将花梗丢入滔滔江水中,转身便要离去。
“到底是谁要见我?”郯焰闻得花啼之言,心中猜想纷纷。
花啼的暗示晦暗不明,她似乎故意引他往那个方向想去,但他就是觉得不太可能。失踪了许久的人,怎么会突然间出现?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本姑娘才不想饶舌告诉你。”花啼一身黄裳渐行渐远,背影掩没在月色当中。
郯焰左想右想,心中忐忑,但怀抱不安情愫的他还是忍不住强烈的思念,往大厅走去。
撷欢坊正门入口的花厅旁几盏红灯笼正亮着,天井上缓缓降下一只青铜雕工、精巧异常的笼子。堂下宾客仰颈盼望,不知今日撷欢坊又将上演何种戏码,直至青铜笼子完全落入众人眼内,一阵惊呼随即传来。
但见笼外纱帘半垂,笼内竟有一倾城佳人巧眸盼兮。此时笙乐作响,佳人迎乐笼中起舞,姿色清秀典致,犹如受困笼中之雀鸟,我见犹怜。
郯焰的心思当然没放在此女身上,他双眸紧盯着在场宾客一一梭巡。终于,在笼舞停歇、宾客欢声雷动鼓掌叫好之时,他亦在厅堂角落寻得一抹熟悉身影。
他的檎儿竟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新来的舞妓,而且还随着其它色迷迷、心怀不轨的中年男子们站起了身,不能自己地拼命拍着手。
这……教他情何以堪哪!
郯焰忍着冲上台去将自己买来的舞妓千刀万剐的冲动,踏着沉重异常的脚步,缓缓地来到檎身旁。
“你的眼珠子快掉了。”郯焰十分不悦地道。无故消失几个月,在他思他如焚的时刻,他居然在此处看艳舞?
“啊,郯爷!”檎转过头来发现是郯焰,脸上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
郯焰被这清新可人的人儿一看,所有怨怒全飞到了天外。忍不住地,他立即将檎拥入怀中。“你这些日子是到哪儿去了?害我像个疯子似的四处寻你。”
“我回了枫谷一趟。”
他就知道。
“你回枫谷干嘛?郯离折磨你折磨得还不够,你又回去找罪受吗?”
“我是回枫谷找医书,然后再至函阳治我父皇的病。”窝在郯焰的怀里,熟悉的气味让他笑容满溢。
换心后,他曾经有段时间在生死边缘徘徊,几次失去意识,是师父运功为他续命,他才得以活到今天。但他不让郯焰知道,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也就毋需再让他操心。
“救活了吗?”郯焰显得紧张。
“正在康复当中。”
“那就好,这么一来,你也不必赶着回去当皇帝了。”郯焰松了口气。
他拥着檎,与他相偕走出撷欢坊纷乱的厅堂。
无视其余闲杂人等投射过来的怪异眼光,郯焰倾身落下一吻于檎微温的唇上。
他的芳香依旧,却已除却恶寒,从今而后,厮守白头再也不是空想幻梦。
月光洒落在连接泗水与撷欢坊的桥面之上,泗水悠悠无尽时,似乎在见证着郯焰矢志不渝的情意;银月高挂天际,亘古不变,圆了人儿的心愿。
“其实父皇也准备退位了。”顷刻后,檎忽道。
“啥?”
“父皇说,除了师父之外,谁来做皇帝都可以。”
“我说,除了我和你以外,谁做皇帝都行。”
“果真是兄弟,他早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他颁了道圣诏,上面言明,要咱们三人趁早留下子嗣,好统治北齐江山。”
“要生孩子不会自己生吗?”
“他说,他太老生不出来。”
“那,叫郯离生去,别打咱俩的主意……”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