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呕!
好恶心。
范予葵撑著大树,蹲在一旁吐秽物,说吐还算好听,她根本在呕酸水。
这一路上,肚里能吐的东西全教她吐光了,又晕又沉的,难受极了。「水……」连声音都变得虚弱无力。
左荆忙将水凑到她嘴边。「先漱漱口再喝。」
范予葵难得听话的照做。
「好点没?」他举起袖口轻拭她唇角的水痕。「你晕得很严重,之前怎么没说,嗯?」
「拜托,早知道这马车没避震器,打死我我也不坐。」天晓得,古代人平衡感超好,这路颠簸得不像话,他们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
「晕昏了?」讲话没头没脑的。
「是。」身体软绵绵的倚向左荆。「我昏头了。」
「来,休息一会儿,咱们待会儿再出发。」左荆扶她到一旁的树荫下休息,拿出玉骨扇帮她癌凉。
烈日下,虽有树荫可乘凉,但夏天的风依然如热浪般,热得骇人,可相较於左荆温柔体贴的举动,那焚风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晚点出发行吗?」她的视线落在马车旁的身影,隐约听见金紫蝶的咆吼及段桑的冷哼。
「不用理他们。」
「真的?」
「嗯。」
「不理他们,他们等会儿可能又要打架了。」范予葵扯著嘴角试著说笑,她不想让左荆太担心。
「还有力气烦恼别人,先照顾好自己吧!」将沾了水的手绢搁在她额上,帮她降温。
手绢凉凉的,好舒服……她想睡了,晕了一整路,吐到反胃,够折腾的了……
「睡吧,我会看著你的。」左荆淡笑,持著玉骨扇癌呀掮的。
入眠前,范予葵撒娇地拉了左荆衣服的一角,她真的累了,昨天一连发生了好多事,在她来不及反应下,他们挥别婆婆,草草上路……
记得那天早晨,左荆很早就起床,而她按照惯例,翻个身蒙上棉被继续睡懒觉。
这一切都很美好。
直到那尖锐的女高音从外头透过屋子,穿过棉被直到她的耳膜前,这一切都很美好。
「啊——气死我了,你是牛啊,听不懂人话,真是莫名其妙!」随之而来的是「铿」一记声响,那是刀剑相碰的声音。
不会吧?!
范予葵乍醒,慌乱的爬起身,靠在窗边看著外面的动静,双手忙碌的穿著衣裳。
是紫蝶跟那个黑衣男子在打架!
「拿来。」大刀顶地。
「嗄?!」很牛哦,讲不听。
「东西。」
「东西?啥东西?我不知道啦!你、你……你这个笨蛋,要我说几次,我没拿!连看都没看过!」紫蝶气得结巴,旋身一记弯刀飞出,直直地往黑衣男子射去。
那弯刀又快又急,在空中翻转,黑衣男子闪也不闪的停在原地等著弯刀,突地,弯刀在碰到黑衣男子前被一片叶子打偏了角度,嵌入黑衣男子後方的大树上,震落了树上的叶子。
黑衣男子转著顶地的大刀,定神地望著射出叶子的男人。
射出叶子的男人是左荆。
范予葵躲在窗後看得一清二楚,差点为左荆精湛的内力喝采了。哇~~左荆超帅的。
「二师兄,你来的正好,我快被这头牛逼疯了,快帮我点住他的睡穴。」紫蝶看到左荆像看到救星似的,直嚷要他帮忙。
「他缠著我快两个月了,我说没拿他的东西,他偏不信,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跟口水。」左荆没反应,黑衣男子也没动作,紫蝶继续努力抱怨:「还有,我好几次都差点被他捉到,要不是我轻功了得,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左荆缓缓开了口。「方才我只见你拿刀砍人。」话语冷飕飕的,视线略过黑衣男子,望著嵌入大树的弯刀。
「哈——」刚才她气极,气到想砍人,使著弯刀又猛又狠的射出去,却被二师兄逮个正著,真是有冤难仲啊!「那是误会。」
「误会?」
「对,不然你问他。」紫蝶小手一指,指著一旁纳凉很久的黑衣男子说:「你问他,谁才是被追杀的那一个?」
「你。」黑衣男子非常配合的说。
「就是啦~~我被追杀耶,当然要反击啊……」紫蝶得了便宜还卖乖,哇啦哇啦的讲个不停。
范予葵翻了个白眼,冲出来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别说了。」够白目的。
左荆望了范予葵一眼,随即对上黑衣男子。「在下左荆。」
「段桑。」黑衣男子也回道。
「你说,紫蝶拿了你的东西?」
「正确来说,是偷。」段桑睨了眼金紫蝶,不屑的说。
「你听,你听听!偷~~」嗓音明显的高了八度,紫蝶气极,扯开嗓门要范予葵评评理。「谁要偷他的东西啊,瞧他一副穷酸样,不偷别人的东西就很阿弥陀佛了,还说我偷他东西,有没有搞错!」
紫蝶气得跳脚,拿著另一把弯刀在范予葵面前晃来晃去的。
「消气、消气啊,千万别动怒,有话好好说。」看著弯刀,范予葵心里怕极了,可却力持镇定的安抚全紫蝶。
好好的场面被她们搞糊了,左荆瞎猜。「偷银子吗?」
「银子?!我有的是钱耶~~二师兄,你别帮著他诬蔑我。」紫蝶差点吐血,刀儿乱劈。
「冷静,有话慢慢说。」别劈到我啊!范予葵眼眶含泪。
「不是银子,是帕子。」段桑低沉沉道。
「帕予?!」高亢的嗓音破了,紫蝶发现事情不是吐血就能解决的,她隔空高举弯刀指著他吼道:「你为了一条帕子追杀我?你疯了!那帕子上有黄金吗?」声音大而响亮,离她最近的范予葵首当其冲,捂著耳朵觉得耳鸣了。
嘶~~每个练武之人丹田都这般浑厚有力吗?吼得她头昏脑胀,快撑不住了。
「那不是单纯的帕子。」段桑把玩大刀,黑瞳不含笑意地看她作戏。如果她是戏子,他倒有闲情欣赏,但她却是偷儿,也是骗子!「那帕子绣有武功心法,可珍贵了。」话只能点到为止。
「是……」左荆听出端倪,皱起眉,看著紫蝶气呼呼的模样道:「你肯定是她偷的?」他这师妹的性子一向大剌剌的,最不屑那些小人行径,若要她背离正道,还不如杀了她比较快。
「再肯定不过了。」段桑提起大刀,收入刀鞘。「只要她将帕子物归原主,我就不追究。」话一出,他不禁脸色一凛,这话并不符合他有仇必报的个性。
闻言,紫蝶发出不平之声。「我没——呜——」却让范予葵捂住。
范予葵努努嘴。「没事,你们继续。」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左荆开口道:「我可以保证她没拿。」说得斩钉截铁。
「啊!还是二师兄了解我啊~~」紫蝶感动得差点飙泪,扒开范予葵的小手直嚷。
段桑抿紧了唇,决定忽略那段女高音。「不可能,我清楚记得她的容貌,虽然当时她用了迷香,但那并不影响我的眼力。」肯定的语句令左荆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容貌?」左荆问的极缓,像在思索。
「没错。」这娇俏的面容、活灵灵的大眼和微噘的唇儿,不是她是谁?
「紫蝶,你和谁一道出门?」左荆心里有底了,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同样的花容月貌,却有著迥异的性子。
「呃,湘映……」未了,声音没了,紫蝶也明白了。那帕子是湘映偷的,她那有双巧手的双胞胎妹妹。
「谁?」范予葵听得一头雾水。
「我妹妹。」紫蝶答得很小声,可范予葵听见了,段桑也听见了。
「她妹妹?」两人如此相像吗?
「走,那人是她的孪生姊妹,你认错人了,不过,我们会帮你找到她的。」左荆转过头问紫蝶。「湘映人在哪?」
「她说她不舒服,先回府了。」方才的气焰全消,紫蝶哭丧著脸说。湘映前脚才走,段桑後脚就追上她,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见紫蝶一副伤心的样子,范予葵绞著乎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那……那我们去找她问个明白,物归原主不就行了?」主意是她提的,可在发现自己会晕车後,她後悔死了。
「对啊,咱们这就出发。」紫蝶找到方向,整个人马上活了过来。「走,收拾行李去。」
「呃……」这个紫蝶性子还真急。「那婆婆怎么办?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吧?」
「没关系。」左荆走上前,抚平范予葵乱翘的黑发,唉,她老忘了梳头。
范予葵很困惑。「为何……」她顺著左荆的手势望去,结巴地嚷道:「婆婆——他们……他……呃,她……不是……」
只见一个年轻女人手里抱著娃儿,而另一个男人扶著张婆婆,张婆婆还对著她招手呢!
「婆婆一家团圆了。」左荆一点也不惊讶。「今早你还在赖床时,他们就回来了。」
「啥?!」那么巧!
赤炎炎的日头,热暖暖的风,枝叶沙沙作响,范予葵半梦半醒的。
她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左荆怀里。嗯,这样挺舒服的~~
他们就这么上路了,所以,她晕车了。
唉,她恨死自己提的烂主意了。
另一方面。
呕!
也有人在吐。
不同的是,他是在吐血。
赤艳艳的鲜血沿著唇滴落地。
江维恩捉起衣角胡乱抹拭,再从襟口拿出丝绸缎子,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烛火下。
没错啊!绢上的心法速成……
猛地,温热的液体上涌,冲出了口。
他怔仲地望著血摊,忍不住笑了,这功夫毕竟狠毒,控制不好果真反噬,嘴一咧,笑得更大声了。
等他练成後,江湖上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他早等不及想尝尝胜利的滋味,等不及想将左荆踩在脚底下,看他灰头上脸的像条狗残吸著地面的空气。
然後,他要在小怜面前亲手杀死他——她最最亲爱的二少爷!
哈……他扬高了头,不可一世的笑。
哈哈……笑到呕血犹不自知。
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的,行至京城已是黄昏时分。
范予葵昏昏沉沉的转醒。
「左荆。」她困难的开口。
「嗯?」左荆拿起一旁的水袋。「想喝水?」
「不了。」她肚里除了水,还是水。「好反胃,咱们到哪儿了?」她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别人在吃饭,她吐;别人在吵架,她晕,连日来就在晕、吐、昏睡中度过。
「进城了,再忍忍,就快到了。」左荆的声音很低沉,温柔的抚过她心坎、
「长安吗?我想看看。」她的手臂抖啊抖的,硬是撑起身子,可小手才刚攀上车窗就没力了,身体直直的往後倒。
一双铁臂及时接住她落下的身子。「虚弱成这样还逞强。」声音含著笑意及不舍。「我抱著你,让你好好瞧。」左荆掀起窗帘,对著街道介绍著。
「长安城是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三大部分组合而成,宫城是历代皇帝听政批奏之处,而皇城位於宫城的南方,隶属中央的制度机构,至於住家,店家、商行市集及道观寺庙等,都分布在外郭城,而咱们的目的地也就在那儿。」
讨厌~~她的背紧靠著他的胸膛,两人是如此的紧密契合,让她的耳根子都红了。
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左荆低著头继续道:「京城里的买卖大多集中在东市和西市,两市各有商行百家,出售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食衣住行样样不缺,差别只在於东市较靠近宫城,住了不少达官贵人,所以奢侈品绝大多在东市贩售……」
他靠在她耳畔说话,光是听他的声音,她全身就热呼呼的。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还有他身上乾净好闻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间,激起阵阵热浪。
「其实东、西两市都很热闹,等你恢复气力了,咱们再去逛逛。」左荆微笑,满足的拥著她。
「好。」感觉心跳如擂鼓,范予葵小小声道,深怕他听见了。
车窗外,染彩的天空映照,她想,那是幸福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