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隔天一大早上班，沈易□就等在季雨彤的座位上，找不到季雨彤而焦急得一夜未睡的他，此刻面容既憔悴又狼狈。

看见沈易□狼狈的模样，季雨彤好心疼，可是为了大计，她只好忍著不表现出来。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和他打著招呼。「沈先生早。」「雨彤，你跑去哪儿了？你可知道我找了一整晚？」见季雨彤终于出现，沈易□忍不住激动地搂住她。

「沈先生，这里是办公室。」她好想念他的怀抱喔，真想反手拥住他，可是却又不得不推开他。

「雨彤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沈易□担心地盯著她笑容满面，却也非常生疏的表情。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沈先生您太过言重了。」季雨彤故作讶异地问。

「别叫我沈先生，叫我的名字。」沈易□低斥道。她生疏的模样令他很不舒服。

「不好吧，我──」「你跟我进来。」沈易□硬是拉著她进入办公室。

季雨彤等稳住踉跄的步伐后，又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不知沈先生您有什么吩咐？」「你想打我、骂我就说出来，我不要你对我这么陌生。」沈易□满脸苦瓜，第一次感到这么失措。

「不会呀，我们共事这么久了，怎么还会陌生，沈先生您说到哪儿去了？」很好！他着急了、生气了！季雨彤灿笑着。

「季雨彤！」沈易□终于受不了地叫道。

「对了，这是你家里的钥匙，还给你。」「你知道了？」沈易□惊愕地看着她。一定是那两个王八蛋说漏了嘴！

季雨彤点点头。「我已经搬到林佳玲那里了。沈先生，谢谢你这段日子的帮忙，您真是一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她弯著腰深深地向他道谢。

沈易□快被季雨彤生疏的模样给逼疯了。「雨彤，我知道耍你是我不对，但那是之前的事了，当时我只是想报报你丑化我的小仇而已，没别的意思，难道你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吗？」这些事艾力克和欧迪已经告诉她了。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她笑得毫无芥蒂。

「可是你为什么──」她客套且公式化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她对那些事已经释怀了。

她该不会故意气他的吧？

「沈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不准走！」沈易□着急地一把抱住她。「雨彤，别再折磨我了行不行？」「沈先生，我外面还有一大堆公事。」季雨彤推著他。

「别管了！」沈易□双臂收紧不让她逃脱，而后吻住她，但她却像冰雕似地完全没反应。他放开她，不敢相信爱他的季雨彤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是他的报应到了吗？

一定是的，谁叫他只知道拥有却不给承诺。

「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呼！天知道她要费多大的劲才能不回吻他呀。

季雨彤狂跳的心脏就快跳出胸口了，再不走她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地又软下心来。

「雨彤，我们这算分手了吗？」沈易□看着她的背影，终于还是提起勇气问了，一张脸简直苦得不能再苦。

「我们交往过吗？沈先生您别开玩笑了。」季雨彤想要扯出笑容，但所有力气全拿去压抑狂跳的心了，幸好背对著他，否则一定会被识破。

「难道以前的点点滴滴你都忘了吗？」沈易□激动地低吼著。

季雨彤心口忽然一头。她忍著悸动，逼自己一定要贯彻始终，绝不能心软，否则将前功尽弃。

唉！她这么要著他，到头来心情上上下下的却是她，真不知道现在是谁整谁啊。

她换上一张笑脸对著他。「以前我们有什么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喔，我知道了，沈先生您一定是怕员工上班太闷，所以才说笑话给我听的。」「你把它当笑话？」沈易□又气又急。瞧季雨彤笑得灿烂的样子，好像脑子里真无这件事。

「不是吗？否则您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她装傻地侧著头。

「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沈易□激动地抓著她瘦弱的肩头，精锐的眼因激动而泛红。

「什么心意？您没交代呀。」喔！他就快说了吗？她紧张地看着他。不晓得当他表白时，自己是该吻他还是该拥抱他。

「看你的样子，你那封英文信一定还没翻译吧？」沈易□顿时感到无力，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故弄玄虚，弄封英文情书来表达爱意，明明白白地说「我爱你」不是更清楚明了、简洁有力吗？

「关信什么事？」季雨彤所有兴奋的心情，全让这天外飞来的一句给打散了。

他就知道。「明天把信翻译来给我。」「明天？！」惨了！季雨彤顿时垮下了脸。那天回家她数了数，发现自己根本认识不到十个字。

「下去吧。」他的头真的很痛，他需要静一静，好赶紧想个办法唤回她的「记忆」。

季雨彤愁垮著脸，走出办公室，经过何秘书身旁时，何秘书叫住她，并将一份文件递给她。

「雨彤，赶一下这份估价单，好让业务赶紧送到客户那里。我怕明天会放台风假，要是来不及送给客户就失礼了。」「台风要来了呀？」季雨彤愁著脸，感觉自己的感情路好像也遇到台风似的。

何秘书点点头。「快去吧。」「雨彤，你穿着雨衣要去哪里？你不上班了吗？」林佳玲惊愕地看着又是雨衣、又是雨鞋，全副武装的季雨彤。

「刚才气象台发布台风下午就要登陆台湾了，我想上山去看一看。」季雨彤拿起机车钥匙准备走出去。

「你傻了呀？明知道台风快来了，你还要上山？」林佳玲拉住她，真不知自己这位好友，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就是因为台风快来，我才要去看看。你忘了昨天隔壁林嫂回台中前，托我们替她看着养鸡场的吗？我想趁现在暴风圈还没进入台湾，风还不是很大，先上山看看。」「那我陪你去。」「不用了，你帮我跟何秘书请半天假，我很快就回来了。」「可是如果沈先生问起呢？」「你就说我去办些私事，一会儿就回来。」她还欠他一封英文信没翻译呢。

「好，那你开我的车去吧，要快去快回喔，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我，别让我担心。」林佳玲拿她没辙，只好顺著她。

「知道了，我的好姊姊。」季雨彤拿著车钥匙走了出去，并没有发现沈振威的车一路跟著她到山下。

季雨彤把车停在山下，她拉低雨帽顶著风，沿著小路走上山去。

沈振威把司机留在山下，自己一路跟著季雨彤来到山上的养鸡场旁。

「季小姐。」沈振威叫住她。

「沈先生？」季雨彤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老总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老总裁在她进公司的第一天，她就见过了，而且对她的印象似乎不太好。

突起的狂风，令她差点站不住脚地往后跌，她连忙走到放饲料的屋子里。

沈振威跟上她，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正和我儿子在交往？」「是。」季雨彤不否认。她就知道沈振威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跟她到这种荒郊野岭。

「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们沈家吗？」他就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阻止，和季雨彤每天朝夕相处的沈易□，一定难逃她的手心。

季雨彤一愣，自尊心严重受到践踏。「现在我没空听你说这些，我上山是来检查鸡场，不是来和你聊天的。」「说，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们家易□？」沈振威提出条件。

「那你又能给我多少钱？」她甩开他的手，气极地反问。

「你──」好个贪心的女人！他真不懂，芳如和儿子的眼光怎会这么低？竟会看上季雨彤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你说，只要合理范围内我都可以接受。」为了儿子的幸福，花再多的钱他也愿意。

「哼！」季雨彤走出去不想再和他废话。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离开我儿子？」沈振威不死心地追出去。

季雨彤还是不理他，径自走向鸡场检查著窗户。

「季雨彤！」沈振威逆著风吼道。这个女人真有把人逼疯的本事。

「如果你太闲，我不介意你替我把饲料倒到饲料槽里。」季雨彤冷冷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你竟然要我替你养鸡？！季雨彤，你别太过分了！」沈振威差点没气得跳脚。

「不想帮忙，就请让开一点，我没空和你多说话。」现在风势愈来愈强劲，天边乌云厚厚一层，雨随时都可能会倾盆而下。才说着，如豆般大的暴雨顿时便倾泻而下。

看来台风可能会比预期中来得还要快，她手脚得快一点。

「季雨彤──」沈振威还要说，结果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爷，天气恶化了，您要不要先离开呀？」司机着急地在话机另一头劝道。

「闭嘴！」沈振威关了机，事情没谈妥，他是绝不会离开的。

正要再装些饲料的季雨彤，赫然看见沈振威背后有一棵大树被狂风连根拔起，正往他的方向倒下。

「小心！」她连忙丢开桶子，立刻扑向沈振威。「你没事吧？」「别──别以为你救我，我就会答应你和我儿子交往。」沈振威一脸惨白地瞪著这棵横在他面前的大树，还没从惊吓中回复。

刚才要不是季雨彤即时扑向他，他可能已经被压死了。

「随你怎么想，我要下山了，你走不走？」这劲风暴雨来得太急太快了，她得赶紧下山，否则万一发生山崩或土石流就危险了。

沈振威连忙跟上，可是他们却看见唯一的出口让崩塌的土石给阻断了，要走出去可能要冒一点险。

「都是你这个倒楣的女人！」沈振威气极地怒指著她，结果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往路旁的山沟滑落，幸好季雨彤即时拉住他的手，可是他实在太重了，她怕自己会支持不了。

「你别放手！」沈振威惊骇地叫著。

「放心，我不会放手的，啊──」她的脚又往下滑了一寸。她紧咬著牙根，死命拉住体重多她两倍的沈振威。

「拉我上去，我给你一百万。」沈振威抖著声音，提出利诱。

「再废话，我就把你丢下去！」「好好好──你别──别放手──」沈振威脚下顶著，试著往上爬。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季雨彤慢慢地将沈振威拉了上来。

「你没事吧，能走吗？」她气喘吁吁，全身泥泞地扶著他。

「我──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沈振威，语气已不再像先前那么地嚣张了。

「来，我先背你进屋里躲雨。」她蹲下身等著他。

「你背我？！」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瘦小的她。

「快点！」季雨彤在风雨中吼著，双眼被雨打得几乎睁不开。

沈振威乖乖地让她背著，好不容易地，他们终于进了屋子里。

才一坐下，沈振威马上就说道：「别以为你救过我，我就会答应你和我儿子的事。」「就算你不答应，我也要和易□在一起。」季雨彤坚决地表示心意。

「说到底，你就是看上他的钱！」「如果我真是看上他的钱，我就不会救你。如果你死了，家产一样会留给易□，我又何必救你来阻止我？」季雨彤忍不住地朝冥顽不灵的沈振威叫道。

沈振威顿时静了下来。她说的没错，如果她真是自私自利、爱慕虚荣的女人，她根本不可能不顾生命危险地救他，看来她对沈易□是真心的。

「看来，你对易□是真心的。」一句短短的话，代表他终于认同了季雨彤。

「当然！别说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快想想我们该怎么下山吧。」她拿着手机在屋里四处地走着，可是怎么就是没有讯号，于是她赶紧用手机拨了「一一二」紧急求救电话，等待救援。

沈易□等了一个早上还是不见季雨彤进公司。现在外面狂风暴雨的，公司里的人几乎都回家了，看来季雨彤是不会来了。

她到底是在逃避！还是已经放弃他们的感情了？

「沈先生，沈先生──」林佳玲急急地冲了进来。

「什么事？」不知怎地，林佳玲慌乱的样子让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雨彤她──她──」她急得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了？说清楚！」沈易□焦急地朝她吼。

「她早上上山，到现在还找不到人。」「什么！」沈易□心底突然发寒。

「我打电话回家没人接，打她手机又没讯号，外面狂风暴雨的，我──」「她上哪儿了？」「我带你去。」林佳玲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易□拉著走。

沈易□一路飙车，惊险地闪过掉下来的招牌，到了山下，只见一群人全围在一起，他还看见父亲的司机也在其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爸和雨彤呢？」沈易□扯住司机的衣领吼道。

「少爷……」司机哭声哭调的，已经着急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说，他们人呢？」「她和老爷都还没下山。」司机满脸是水，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了。

沈易□奔向救难人员，抓了人就问道：「山上情形怎么样？」「很多地方都发生土石流，山上一处养鸡场，全让土石给掩了。」救难小队长迎著风雨困难地回答他。

「天啊！雨彤就是去那座养鸡场的！」林佳玲惊叫著。

「闭嘴，别说了！」沈易□狂吼著，心脏差点停掉。

他看了前方的土石堆，立刻奔了过去。

「先生，你做什么？」两名救难人员拉住意图攀过巨石的沈易□。

「放开我，我要进去救人！」沈易□挣扎、嘶吼著。

「很危险的，我们已经派了两架直升机进去救人了，你再等等！」救难人员连忙又唤来帮手，才把沈易□拉下来。

被看制住的沈易□又焦又急地。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但仍不见有好消息传出。

终于见到一架直升机回来了。

沈易□奔向前探知消息。「怎么样了？」「不行，风太大，直升机根本无法降落。」救难人员无奈地答道。

「那受困的人呢？」「不知道，能见度太低，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另一架也回头了。」「你做什么？」所有人再度拉住沈易□。

「放开我！我要进去救人！」沈易□挣扎著，一颗心又颤又惊地。

「沈先生，你冷静一点，雨彤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冲动呀！」林佳玲也连忙劝道。

沈易□顿时安静了下来，当大夥儿以为他放弃时，他却拔足攀向堆高如山的巨石。

爸、雨彤，你们一定不可以有事，你们一定要等我！

沈易□才刚进去，另一架直升机马上传来好消息，说救到两个人，且平安无事。

「真是的，他为什么那么冲动！不好意思，你们再进去吧，他应该走不远。」小队长摇头指挥著。

一会儿，季雨彤和沈振威让救难人员扶著走下直升机。

「雨彤，你没事太好了！」林佳玲激动地抱住季雨彤。

「佳玲，你怎么在这里？」季雨彤全身狼狈，讶异地看着林佳玲。

「我和沈先生一起来的。」林佳玲吸吸鼻子。

「那他人呢？」季雨彤抬眼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沈易□。

「他进去救你了。」林佳玲指著路口，又想哭了。

「笨蛋！」季雨彤低啐一声，连忙往土石堆跑。

「你做什么？」忙得昏天暗地的小队长拦住她。

「我要进去救他。」「小姐，你别再进去了行不行，等一下他出来了，是不是又见不到你了？」小队长真会被这两个人给忙死。

「可是我……」季雨彤心急地不断探头望向小队长身后。

「放心，我们会将他救出来的。」他保证著。

此时，对讲机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呼叫！呼叫！我们在土石堆里发现一名男子，已无生命迹象。」「是易□、是易□……」季雨彤顿时全身无力，眼前一黑地昏厥了过去。

「雨彤！」林佳玲连忙扶住她，将她带去临时的救护中心。

「我的儿子啊，都是我害了你，是我──」沈振威捶心顿首地哭喊著。

「老爷，您先别难过了，说不定那个人不是少爷。」司机扶著沈振威，安慰著。

「是啊，说不定不是他，没见到尸首以前，就是有希望。」沈振威连忙抹去眼泪。

「老爷你看，是少爷！」司机兴奋地指著正滑下土石堆的沈易□。

「易□？真的是你，你没事吧？」沈振威开心得再度老泪纵横。

「爸，我没事，雨彤呢？」他在路上遇到救难人员，知道父亲和雨彤已经脱困，所以他也赶紧跑了出来。

「少爷，季小姐在救护中心。」沈易□连忙往司机所指的方向跑去。

「雨彤！」看到平安无事，坐在椅子上拚命掉泪的季雨彤，沈易□激动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狂烈地吻著她，彷佛想用吻来平复他内心所有的恐惧。

「易□，是你的灵魂来看我了吗？」季雨彤爱恋地承受著他狂烈的吻，呢喃著。

过度沈痛的心情令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已经分不清真实或幻象了。

沈易□捧著她的脸。「雨彤，不是的，我没事。」「别安慰我，你带我一起走好吗？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的，我要陪著你，到哪都陪著你。」季雨彤扑向他怀里，失声地哭喊著。

「雨彤别这样，我没事，你听听看，我真的没死。」他将她贴在自己心口上。

那鼓动如天籁的声音，令季雨彤濡湿的大眼倏地明亮。「你没死！你真的没死！」「我没事。」他捧著她的小脸，吻去她的泪痕。

「那刚才他们说有个男人被活埋──」「不是我。」沈易□解释著。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季雨彤又哭又笑地捶打著他。

「对不起、对不起。」沈易□抓住她舞动的小手。没想到一场误会，差点没吓死两个爱他的人。

「别再说对不起。」季雨彤顺势靠在他的怀里。「我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别再轻易冒险、别再做傻事了。」「我答应你。我们走吧，我带你回家。」他温柔地抱起她。

「家」？好温暖、好有安全感的名词呀。季雨彤幸福地紧紧靠著他。

两个狼狈的人，两颗相贴的心，虽然外面世界的风雨未停，但他们已经找到最安全的倚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