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赵苍抢上一步,用力撑住如意滑倒的身子,淡淡一笑道:「如意……你虽聪明,要和我赌人心,却未必能成。」他笑得几声,忽然面色惨变,嘴角流下一行血水。原来刚才一番激斗,寒毒又发作了。

银钗忙上来帮忙,惊道:「主人,你寒毒要发了,不如吸了万花公子的血……」话音未落,惊见赵苍眼中野兽般的凶猛之色,银钗一个寒战,不敢再说。

赵苍喘息一阵,勉强压下毒气,笑道:「你不要怕。我不吸你的血……你……到镇上帮我买一笼兔子。」他咬牙交待完,再也无力站定,缓缓坐倒地上,却一直紧紧抱着如意。

银钗奉命匆匆而去,赵苍搂着重伤的如意,心头却慢慢涌过幸福之感,微笑着对他说:「如意,你想不到今天吧?可我却盼了很久啦。」

如意自然不会答话,赵苍见他面色惨白、胸前一片血迹,叹气道:「对不住,把你伤得这么重。可不这样,我怕留不下你。我病得厉害,武功不成了,只好行险。你……一定很恨我,是么?」说着又是淡淡一笑,提气护在如意背心,为他疗伤。

如意昏迷中身子一歪,赵苍忙扶住他胳膊,触手觉得甚是粗糙不平,心下纳闷,拉起他袖子一看,顿时大惊。却见如意手臂上满布大大小小的细细刀痕,几乎没一块好肉,看着伤痕甚新,再看他另一只手臂,也是一样。

赵苍楞了楞,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如意每天熬药喂他,味道甚是古怪,对他的病却颇有好处。当时他还迫问到底用了什么方子,如意只笑不说,还胡扯甚么「独门十全大补丸,传媳不传女」,整得赵苍又恼怒又好笑。想不到,那药方原来是割臂放血。

剎那间,赵苍忽然明白了如意的深意。如意一直不肯点穿他的身份,想是已明白他的苦处,暗中用自己的血来阻止他犯下更多的罪孽。这多情少年,口中虽说要杀他,心里到底是不忍的。

赵苍笑得一声,叹息道:「如意,你……」颤抖着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眼前瞧出去连如意的脸也有些模糊了,忽然一阵热血涌上喉头,溅在如意脸上、脖颈上,看着甚是可怕。

他连忙用手去擦血痕,见如意脖子上似乎挂着甚么,丝线贴身缩入衣领。顺手抽出一看,却是一只小木像,正是雕的赵苍穿着道装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刻的。赵苍看着,心头一阵烫热,忽然大笑起来:「如意,原来你真的这么喜欢我,那你还老是作弄我作甚么?」

他一会伤心一会微笑,就这么痴了一阵,心头却慢慢泛起甜蜜,笑道:「如意,你如此待我,我……便是死了,心里也高兴啊。我就这么快活一天,岂不是胜过寻常十年?」忽然觉得自己的感伤毫无必要,当下哈哈一笑,再不管许多,盘膝坐正,专心为如意疗伤。

就在这时,门口阴影一暗,一道修长婀娜的人影缓缓走了进来。赵苍看到那人的脸,不禁一震,脱口道:「水翩仙?」

那人看着双十年华,面色惨白,清丽如雪,带着淡淡的忧郁和冷酷,傲立如绝世名剑,正是被他杀死、再亲手埋入花树下的秋水真人水翩仙,如今却活生生站在面前。赵苍胆子再大,也是大吃一惊,可为如意疗伤止在紧要关头,不敢抽手。

水翩仙沉沉一笑道:「不用纳闷。那日我只是合气晕迷,万花公子掘出我身子,我就醒了。等他把我埋回去,我便自己破坟而出。可惜我伤势不轻,奈何你不得;若非今日你们斗得两败俱伤,我还真拿你没办法。血魔王,你对这如意公子情分不浅啊,只是没想到他对你竟也暗中留情。可惜你们都是男人,免不了身败名裂了。」

她这话本是在心激赵苍,他何尝不知,却忍不住心头一痛,这一动念,顿时真气走岔,呕出血来。

赵苍试了试内息,只觉一片混乱,提不起半点力气,知道今日无幸,沉声道:「水翩仙,合下身为江南名剑,赵某死在你手上,也不算可耻。只求你一事,等我为他疗伤之后再杀我。」水翩仙没料到他死在临头还为如意说话,沉默一会。爽快答应:「好。」

赵苍笑道:「如此,承情了。我处置了如意之事,自然奉上人头。」水翩仙淡淡道:「你倒信得过我。」赵苍扬眉笑道:「秋水真人在江湖上素有一言九鼎之名,赵苍虽做了你的对头,却也知英雄重英雄,为何信不过?」

水翩仙明知道他在套话,却也不揭穿,心想:「这血魔王心高气傲,想不到竟肯为了万花公子如此低三下四地求人。看来再是奸恶之辈,也有心软之处。」

她知道血魔王武功厉害之极,自己重伤之余,就算真动手也未必讨好,不如卖个人情,逼他自尽。当下朗然一笑道:「也罢,你既然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我退出房外,容得你们话别,一个时辰后再进来。」说着当真退了出去。

赵苍凝视着如意的脸;眼中泛过一丝温柔,低声道:「如意,我不是好人,可得你如此相待,心里真是欢喜啊。取下如意脖子上的木雕挂在自己身上,亲了亲如意惨白的脸,眼神陡然坚定如铁石:「可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你要做大侠的,我却只是个见不得人的血魔……所以……就这样吧。」

他淡淡一笑,扶起如意,内力源源不断涌出,注入如意体内。过一阵,赵苍的脸越发惨淡如死,如意却渐渐有了些生气。

如意浓密的睫毛微微一头,睁开眼睛,发现倒在赵苍怀中,不禁面色一变,却没有说话。赵苍道:「水翩仙没有死,她找到我了。我答应她,救活你之后任她处置。所以,你……你不用发愁正邪不两立了。」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神情越发温存。

如意怔了怔,「哦」了一声,淡淡说:「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有人暗中窥视,最初还以为你不是血魔王,原来是她一直在附近。也罢,我会记得为你祈福。」

赵苍笑道:「承情了。」如意眼角抽搐一下,缓缓转开视线,忽然发现赵苍脖子上挂着他偷偷刻的木雕,一下子涨红了脸,沉声道:「你偷我东西,还给我。」

赵苍用力握住木雕,笑道:「不还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刻东西,我要戴着这个去死,这才心里欢喜。」他静静笑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如意,凄凉和甜蜜慢慢地混到一起,再也无可分解。

如意耳朵嗡了一声,忍无可忍地咬紧了牙,也不顾胸前伤势,忽然狠狠抱住了他,嘶声道:「你……你分明是故意的。」一阵怒气涌上心头,发狠似的越发用力搂紧了他,直到两人的骨胳都发出格格的颤抖声。如意原本重伤,用力之下,胸口痛得几欲晕眩,心头烧灼的烈焰却好过了些。

赵苍觉得他的手臂烫热得可怕,把自己的心都烫得发抖了,身子被他勒得发痛,心哀却欢喜欲狂,大笑道:「是啊,我故意的!我就是要勾引你……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才喜欢我一小会,不公平啊!」

他笑声未绝,忽然被如意用嘴堵住,只能发出沉闷含糊的声音,两人都是疲弱之极,吃不住力气,双双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却忍不住抵死缠绵,只觉一生的热情和痛苦都烈烈燃烧起来。

如意颤抖着用手撕裂赵苍的衣服,赵苍昏乱中还是失笑道:「你这算甚么?」如意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作怪,狠狠翻过他身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低声道:「给我,让我……忘记你。」

赵苍忽然觉得后颈一阵冰凉,知道是如意的泪水,心头一下子酸软了,轻轻一笑:「是啊,你还是忘记我的好。我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血魔而已……我们的事情……只是凑巧。算我良心发现罢……你不用记住我,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好了。看着你扬威天下,我就算死了,也代你欢喜。」

如意明知这人最是毒恶不过,说得越是可怜,越是故意勾自己记住他一辈子,自己本不该上当的。可他还是听得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激痛,闷哼一声,嘶声道:「够了。」冷汗涔涔而下,屈辱地叹息出声:「是你赢了。我恐怕忘不了你。没有你--我快活不起来。」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这话一说,那些雄心壮志,只怕都要化为虚空了。

赵苍心头欢喜,灿然一笑,眼中柔情似水,慢慢挨紧了身子,如意痉挛着狠狠抱住他。就在这时,外面水翩仙道:「血魔王,一个时辰已到,请你信守然诺罢。」

如意身子一颤,看着赵苍,眼中现出痛苦之意。赵苍知道今日躲不过,他得到如意亲口承认所爱,虽是生死关头,心里还是平安喜乐,深深看了如意一眼,低声道:「我死后,你对水翩仙说,你是为了捉拿我,才故意留在秋水观的。她是个豪爽人物,不会在外头传你的不是。」

如意沉默一会,淡淡笑道:「你……都把我骗得这样了,就该知道我无法看着你去死。」他慢慢扳起赵苍清秀的下巴,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缓缓道:「你还是故意的,不是么?」

赵苍不言,微微避开视线。如意也不等他回答,只管一笑,为他整理好衣裳,吃力地站了起来,凝气大声道:「秋水真人,在下雪山神族如意,有事相商。」这句话用了上乘内力,说得神完气足,大有威势。

水翩仙走了进来,看着如意,沉声道:「就知道你被救醒后,会有是非。万花公子有何指教?」如意拱手道:「我只求真人放过他。他杀了多少人,我日后便救十倍的人,代他补过。」

水翩仙一惊,瞪着如意,喃喃道:「万花公子,你素有侠义之名,又是雪山神族后人,地位尊祟,难道要为了这阴狠毒辣的血魔王身败名裂么?」

如意淡淡苦笑道:「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我没有办法了。只是,如意虽行为有亏,还知道是非大节。我保证,日后再不容他杀一人!真人若肯应允放手,在下感激不尽。」

水翩仙森然道:「我若不肯,你便要为了这魔头,和我动手么?」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出如意口气不对,不禁言下杀气越来越重。

如意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过一会拱手道:「对不住。我……情不自禁。阿佛我非要救不可,若为此事伤了真人,我事后便自断一臂作赔。」

这话一说,赵苍大吃一惊,他虽然存心利用如意脱困,却没想到会把如意逼得如此地步,心下一颤,热血上涌,嘶声道:「如意!不,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走……」

如意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可我要你啊,你不要也不成。」赵苍一咬牙,发狠道:「你明知道我故意勾引你,故意骗你动手,你还是这样,真是蠢人、真是犯贱……我……我要笑死了。」说着当真大笑起来。

如意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随即大笑道:「人不发蠢枉少年,你笑罢。就算你不勾引我,我也早就想勾引你了的。」他微一提气,取过长剑,剑光如风雷急飞,竟然远远斩断了门外一树繁花,惊起漫天飞红。

水翩仙看在眼中,目光一寒,沉沉道:「好剑法!」如意一笑收剑,越发显得神容潇洒不群,缓缓道:「这样的剑法,可能与江南第一剑手论剑么?」

水翩仙微微一笑,居然坦然道:「略胜我两分。两位请罢,我这秋水观被两位占住多日,这就物归原主了。」也不再说,还剑入鞘。赵苍看得微微一怔,失声道:「水真人--」水翩仙淡淡笑道:「我既然打不赢你的朋友,只好认栽。」

如意心头有数,自己就算武功胜过她,如此重伤下胜算不大,水翩仙其实是故意放了自己一马,她吃过赵苍的大亏,肯放手算是天大的人情了,当下道:「多谢!」

水翩仙摇头道:「不必谢我。」她清苦秋水的眼中忽然有了淡淡的惆怅,悠悠道:「我巴不得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你为此人甘冒天大的不是,有这番情意,我便成全你又如何。」

如意见她笑得虽温和,忧郁之色越发浓厚,心下一动,忽然想到;也许这秋水真人也有什么伤心往事吧。他微一沉吟,道;「那好。水真人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水翩仙道:「万花公子,也请你遵守承诺,约束血魔王,多行善业。否则就算我武功不如你,也第一个找你问剑!」

如意拱手道:「好。」和赵苍相互支撑着,缓缓离去。两人虽一伤,一病,情形狼狈,心头却都是一片甜蜜。

赵苍靠着如意慢慢行走,感觉到他温热的身躯,有如、身在梦中,用了握了一下小木雕,觉得手痛,知道不是梦了,忍不住轻笑出声。如意见他握着木雕,不,白脸一红,瞪了他一眼,说:「笑什么?」

赵苍故意捉弄他,低声道:「我笑你这个木雕真丑……」如意又是一呼,唉声叹气道:「没办法,临摹的模子本来就丑,上好的木料也雕不出好东西。」话音未落,身上被赵苍狠狠一拳:「你笑我丑?」

如意又笑了一声,忽然望天就倒。原来他为了压制水翩仙,一直忍着内伤、强提精力,这时再也撑不住,忽然昏倒。

赵苍大惊,连忙扶他,不料伤病之下没有力气,如意又身形高挑,他撑不住,砰的一下,一起倒在泥地上,好容易挣扎起身,都弄得一身泥泞。赵苍平生从未如此狼狈,楞了楞,忽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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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轻软,绿野连天。

如意坐在屋脊上,满头大汗地不断敲敲打打。他手艺甚好,一个精巧的木舍已见雏形。赵苍在一边忙得团团转,不断递上木板、竹钉等物。

秋水观事毕,两人遣散了银钗、雪谒,一起避居乡下,在荒郊找了个废弃的土屋住下,已有月余。如意为了给赵苍稳住病,养了大群鸡鸭和兔子。他原本底子好,内伤早巳痊愈。赵苍的身子也养得好了些,向来苍白的脸上多了一层血色,嘴角笑意温和,整个人越发出尘。

如意看着心爱之人越长越好,甚是得意,总喜欢归功于自己每日的老母鸡汤伺候得妥贴,却反而被赵苍取笑厨艺,恼得如意大骂他没心没肺。说归说,如意对赵苍却总是千依百顺的。赵苍嫌乡下屋子布局不够清雅,如意便自己动手为他修建精舍。

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如意心下甚是喜欢,敲平最后一块木头,微微一笑,纵身跃下,却正好猛虎扑羊一般把赵苍压到身下;赵苍提着块木板正自高兴,不料如意猛然蹭了上来,吓了一跳,提起拳头揍他:「下去……你做甚么啊?」

如意闻到他身下青草的芳香,心里晕陶陶的,低笑道:「做甚么……你还不明白么?我可盘算很久啦……这叫做新屋开张大吉--」手下越发没规矩。赵苍微窘,笑闹:「你哪里学的轻薄勾当?」如意没功夫搭理他,含糊道:「良辰美景,不要废话……」

赵苍搪塞一会,也是情动,混缠中摸到他粗糙异常的胳膊,想着如意每日割臂放血为他治病的情分,心下一酸,便让他低下头来,密密亲热。

如意见他忽然温柔异常,反而纳闷,低笑道:「怎地一下子乖了?」被他厮磨得情难自己,扳着他瘦削的身子,肆意温存。他看着风流惆傥,其实不解情事,胡乱摸索,折腾得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总算慢慢妥贴。

赵苍不言,容得如意放肆,只是咬牙忍痛,眼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双手却一直紧握着如意的手臂,似乎想竭力抓住什么。如意看着他带着痛意和爱恋的眼睛,越发心动,真恨不得把他揉碎了吞下去。

过一阵,云收雨散,如意喘息道:「对不住,苦了你。」赵苍抹去如意脸上汗水,低声道:「你为我受许多辛苦,我便是死了也不得报答,何况区区一个身躯?」

如意瞪了他一眼,闷笑道:「这话来得矫情。你是报恩么?。为什么我分明觉得是你喜欢这样?难道……不是你勾引的我……」话音未落,赵苍大窘,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如意雪雪呼痛,大叫:「谋杀亲夫啊!」赵苍又咬一下,如意便说:「咬吧,咬死了我,就没人给你割血啦--」说着两眼上翻,道:「我死了。」赵苍心下柔情一动,便不肯捉弄他了,反是亲了一下,忽然悲从中来,低声道:「可是……要我一辈子靠你割血,你的身子早晚会受不了的。」

如意翻身坐正,深深看着他,正色道:「阿佛,我身子壮健,就算失血也没甚么。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说着笑了笑:「你不知道,历代白袤宗主都带着雪山之神的血脉。当年我父亲为了救师父性命,用一半血脉给他饮下,结果师父从此不老。我虽还未得到白袤家族的力量,好歹也是雪山一脉。你每日吃下的是神之血,便有寒毒,也尽可克制得住。」

赵苍情动,低声道:「如意。」忽然伸臂搂着他,道:「可我怕你血尽之时……」如意笑了笑,柔声道:「我若有血尽之时,那就先杀了你,免得我死后你又要吸血害人。你害怕么?」赵苍听得微微一颤,反而抱紧他,低笑:「能和你同死,那是美事。」

他忽然也是深深看着如意,正色道:「如意,我们今日如此……如此亲热,那便是形同夫妻啦。你要我不再吸血害人,我便是再难熬也得听你的。可是,我也要你答应一事。」

如意道:「你说。」赵苍微微一笑:「我要你答应,除了我,再不能有别人,更不能娶妻。否则……我便杀了你。」这句杀气腾腾的话,却被他说得满含温柔、理所当然,眼中神采大盛。

如意笑道:「好凶啊。偶然偷吃都不行么?」眼见赵苍一下子沉了脸,连忙赔罪道:「不胡说了。阿佛,我既然认了你,那便是一生一世,决计不改。」

赵苍一笑,心头喜悦无限,勾着如意胡乱亲热,纠缠中如意的肚子忽然咕噜噜一声响,赵苍笑道:「怎么?」才说着,自己的肚子也叫饿起来。两人对看一眼,都是大笑。如意道:「你今日甚是辛苦,歇着罢,我去弄吃的。」赵苍听他言下暖昧,脸一红,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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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到外头小山上砍柴,准备待会回去煮饭,想着赵苍,心下温存,忍不住回头一望。远远看到自家屋中飞落一只灰鸽,隔一会又飞了起来,如意脸一沉,轻笑一声:「你果然忍不住又和外头联系了。是和你那师父还有干系罢?」

发现赵苍私下使用信鸽,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意还是忍着没看。想不到今天定情之余,赵苍又和外间联系,如意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定定看着飞过天空的鸽子,心头闪电般掠过无数念头,终于忍不住颤抖着伸出手,一道强劲无比的指力扣了颗石子弹出,那灰鸽应声而下。

如意沉沉一笑,摇摇晃晃走了过去,心神缭乱之下,短短山路却花了他不少功夫,好容易挨到,取下鸽子脚上的小纸条。

「师父大人在上:徒已得如意信任,彼每日割血,体质虚耗,二十年比武之约不足为虑。徒入主雪山之日,当敬奉师父为尊。然如意武功厉害,徒尚恐有失。此武之事,徒欲请师父移驾,暗中相助。徒湛钦顿首百拜。」

如意眼前一阵昏花,直直看着信上「湛钦」二字,心里一片茫然,只觉手足酸软无力,缓缓跌坐在地。握着纸条的手不住发抖。一片昏沉中,他甚么都看不清楚,只好用力揉了揉眼睛,看到的还是写着「湛钦」。如意觉得心头闷得厉害,用力按住胸膛的爆裂之感,轻轻一笑:「呵,是哥哥啊……」

他慢慢把纸条放入怀中收了,定定看着远方新修好的木屋,淡淡笑道:「阿佛-一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呢?」忽然一阵血腥气冲上咽喉,他一弯腰,面前土地顿时鲜血淋漓。

如意茫然一阵,站了起来,这一起身,只觉全身骨胳都在格格作响,似乎尽数碎裂了一般。他不禁涩然一笑,清理干净嘴角血迹,播摇摆摆走向小屋。

赵苍在家中早巳等得饿了,在附近找了点柴火,自己动手煮了一锅小米粥。他见如意空手回来,不禁摇头:「你这个煮饭的,煮到哪里去了?」见如意面无表情,于是又笑:「我煮好了,你敢情玩累了,那就吃现成罢。」这话一说,自觉太过温存,不禁面皮一红。

如意淡淡一笑:「是啊,我累了。」静静走过来,把头靠在赵苍颈窝,闻到他身上热悉的香气,忽然想起来,这是传自迭樱的依兰香,据说白真人有熏香的习惯,想是赵苍也沿袭了师父的爱好。其实,赵苍的身份原有不少疑点,他不肯说,如意便忍着不问。现在想来,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赵苍见他神情疲倦之极,脸上更是惨白如死,心知不对,哺哺道:「如意,你……病了么?」如意沉默一会,淡淡道:「可能是吧。」叹息一声,忽然起了一个冲动,想还是装作甚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一直糊涂着、幸福着,直到让赵苍杀死,那反而快活些吧?

赵苍何等聪明,自然看出他神情异常,脸色微沉,低声道:「你有心事。」如意又问了一会,笑了笑:「是啊。哥哥。」

这话有如一声焦雷炸响,两个人都沉默了。赵苍看了如意一会,脸上神情急速变换,慢慢推开如意,过一会道:「你偷看了我的飞鸽传书。原来,你一直不曾真正相信我。」如意合了闭眼睛,也不批驳,忍了一阵,才说:「我只是奇怪,尊师白真人世外高人,怎么也勾搭上了血魔王,觊觎雪山神族的基业?」

赵苍抻情已恢复镇定,淡淡道:「白真人是我二师父,白袤家族的宗主向来只有尊号,没有名讳。我母亲姓赵,赵苍是二师父给我取的名字,这事我没有骗你。血魔王铁山河,那是我大师父。我五岁之前都跟着二师父,后来铁山河说要报复二师父兄长,他……凶狠得紧,我和二师父都斗不过他。铁山河囚禁了二师父,我也被逼着改拜他为师,我中的寒毒,就是他要胁二师父的手段。」

如意「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明白了。」赵苍见他神情憔悴欲绝,心下惊恐,也顾不得怪他打下信鸽之事,叫道:「如意,你别误会……我只是和大师父虚与委蛇。他真要来了,我便找机会一剑杀了他!除去此人……咱们才能在一起。」他说起铁山河,眼中不禁现出狠毒之极的神气。

如意听着这句「咱们才能在一起」,心口一阵窒闷,几乎又呕出血来,被他悄悄吞落喉头。他定神一阵,淡淡笑道:「你的话,向来都是假的。何况……莫非以为我和你一样无耻,要和嫡亲兄长做畜生不如的事情?」

赵苍面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全身都在发抖,他定定看着如意,半晌冷冷道:「畜生不如的事情--今天你已经做过了。」

如意身子晃了晃,忽然急速转过了脸。赵苍看到地上突地多了一溜红色,心下一震,再不能说甚么刺心言语,冲上去扶住如意,颤声道:「如意……我真的……真的……我纵然妒忌你比我过得好,纵然极想做白袤宗主,待你之心却决计不假。」惊惶之下越说越混乱。

如意便笑了笑:「好歹承认了。原来你妒忌我过的比你好,一直想作白袤宗主……」赵苍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心下发寒,颤声道:「如意,不要再说!」抱紧了他。

如意喘息一阵,说:「放手。」赵苍含泪道:「不放!死也不放!」越发紧紧抓牢了如意。如意轻轻一笑,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指头。

赵苍不敢用武功反抗,抓得死紧,就听「啪」地一声脆响,一根指骨竟然被如意硬生生扳得骨折了!他痛得冷汗直流,却也硬气,并不呻吟出声。

如意淡淡道:「哥哥,对不住。你再不放,我便自断这根手臂好了。」赵苍心下一寒,知道他看着温和,其实性情刚烈,说得出做得到,无奈放手。

如意便又是一笑,只管仰头对天静了一会,悠悠道:「哥哥,二十年比武之期将至,咱们那时再见。你……好自为之。」轻轻一摆手,摇晃着走了出去。

赵苍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晕散在门外的天光中心神一点点沉入寒冷的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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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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