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惊诧过后,乔轻雾赶紧结结巴巴的开口。
“什……什么主子?什么中毒?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好端端的……我……我怎么会中毒呢?”
乔轻雾心虚地否认,然而一想到自己体内的毒性开始发作,她此刻的模样肯定骗不了他,便只好改口说道:“倘若我真的中了什么毒,那肯定也是你们凤家的人所下的!”
听见她的否认,凤书阳叹息地说:“轻雾,现在不是跟我装傻的时候。快点告诉我,你的主子到底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乔轻雾神色不自在地别开脸,心里的惊疑更深了。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她主子的事?又怎么知道她身上的毒是主子所下的?
难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期间内,他竟神通广大地查出了一切?
“我没胡说,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我才不可能告诉你这些!”
见她怎么也不肯承认,凤书阳叹了口气,说道:“别再骗我了。轻雾,你是在半昏半醒的时候透露了这一切。”
“我……我才没有……”
“你有。”凤书阳肯定地说。“你告诉我,你的主子在你身上下了毒,命令你来杀我,如果你没有达成任务,他就会任你毒发身亡。”
“这个……其实……我……”乔轻雾一阵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否认才好。
“轻雾,既然我都已经知道了一切,你就别再骗我,也别再有所怀隐瞒了,好吗?不管有什么问题或是困难,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一块儿解决的。”
他这番诚恳真挚的话,让乔轻雾感动得泫然欲泣。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难道你忘了我曾经刺杀你?”她红着眼眶,哽咽地问。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杀我,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的。”凤书阳伸出手,心疼轻抚她苍白消瘦的面颊。
他的大掌如同记忆中一般温暖,乔轻雾虽渴望能够如同以前拥般,像只猫儿似地以脸颊摩挲他的手掌,但她却努力克制住了。
“怎么了?”乔轻雾黯然地低下头,难过地说道:“不管是不是出于我的真心,我心怀不轨地接近你,甚至拿刀刺杀你,这些都是不变的事实。在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之后,你怎么还能这么温柔地对我?”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并不是真心想杀我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相信我?”乔轻雾又感动又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又怎么会在动手刺杀我之后,还一直催着我去止血上药呢?”
关于这一点,他原先也是困惑不解,甚至还以为她只是在刺杀失败后,唯恐他在一怒之下杀了她,所以才赶紧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
但是,在听见她半昏半醒间的呓语之后,他才恍然明白——对她而言,刺杀他是身不由己,而担心他是情不自禁啊!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快点告诉我,你到底中了什么毒?我也好赶紧请大夫来医治你。”
听见他的问话,乔轻雾脸上的表情一僵,黯然说道:“没有用的,就算大夫的医术再高明,也解不开我身上的毒——”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忙转身背对着凤书阳,并将脸儿埋进了枕间。
“怎么了?”凤书阳愕然地望着她异常的反应,伸手想去将她翻转过来。
“不!别碰我!”乔轻雾拼命摇头,难过地低嚷道。“我不要你看见我现在丑陋的模样!我现在……一定五得不堪入目吧?”她曾经见过中了主子的毒的人,在毒性发作之后的模样,她知道她现在一定脸色惨白、嘴唇黑紫!这副丑陋样,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瞧见啊!
都怪她一看见他,情绪便陷入激动之中,不但忘了毒性发作时的痛楚,甚至还忘了自己毒发后的模样。
一想到自己竟以如此丑陋的面貌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乔轻雾就又懊悔、又难过,不断涌出的泪水很快地沾湿了枕头。
听见她的话,凤书阳又心疼、又难过,伸手硬是将她的身子转了回来。
“不!别躲!”他捧着她的脸,不让她再度躲开。
“别这样!”乔轻雾试图挣扎,然而病弱又深受奇毒折磨的她,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反抗,只能伤心又自厌地嚷道:“别看我的脸!难道你不觉得可怕?不觉得丑陋?”
“听我说,轻雾。”凤书阳凝望着她,语气真挚地说。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丽的。更何况,你是因为我才会被你的主子下毒,不管你的容貌变成如何,我永远也不会嫌弃你的!”
听他这么说,乔轻雾的胸口霎时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盈满,泪水更是宛若雨下,落个不停。
“好了,别哭了。轻雾,你哭得我心都快碎了。”凤书阳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并伸手将她拥人怀中。
乔轻雾倚偎在他的怀中。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还能置身于他的怀抱;悲的是这样的幸福,恐怕很快就会随着她的毒发身亡而消逝无踪!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轻雾,你快点告诉我,你究竟中了什么毒?你的主子又是什么来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乔轻雾蹙起了眉心,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想了想,最后说道:“你还记不记得约莫十年前,你在城外的那片杨柳湖畔,救了一个遭人追杀的女孩?”
“那都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咦?等等,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凤书阳诧异地挑起眉梢。他记得自己不会对她提过呀!
“我不但知道那件事,还知道你眼角的伤,是被其中一个男人偷袭所留下的,而那两个男人最后都被你踢下湖去喂鱼了,我说得对不对?”
凤书阳惊愕地瞪大了眼,有一瞬间,他几乎无法正常地思考。
“你…难道你……难道你是当年的那个女娃儿?”
会吗?会是她吗?如果是的话,那也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但是,倘若她不是那个女娃儿,当年的事,她又怎么舍知道得这么清楚?
关于他眼角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从不曾跟任何人坦白过说过,也不管旁人情不信,他一律推说是自己走路时,不慎被尖锐的树枝给划伤了。
这世上,包括他在内,一共只有三个人知道他眼角的伤是怎么来的,其中伤他的那个人,早已在多年前就被他踢入湖底喂鱼了;而另一个就是那名被他救了的女娃儿。她,真的是当年的那个小妹妹吗?
乔轻雾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竟然在这么多年之后,还会再度相遇。”
“那你……怎么会变成‘江南第一花魁’呢?”凤书阳关心地问。
乔轻雾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其实,当年我根本无家可归。我爹娘和哥哥都被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不仅身无分文,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去。那时你离开之后,我一个人躲在湖边,饥寒交迫,差点死掉,后来是我的主子救了我。”
“既然他会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伸出援手,应该就不是个坏人啊!为什么他却还……”
乔轻雾眼神黯然地摇了摇头。“不,你错了,我的主子根本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大善人,他之所以救我,只是要我日后替他办事,成为他手底下的一颗棋子、一个傀儡。”
“什么?他竟是这般城府深沉的人!”
“没错,我之所以会成为‘江南第一花魁’,也是出于他的安排,目的是要替他探听他想知道的一切消息。原本我以为对主子而育,我的用处就仅止于此,没想到,这一次你竟然要我杀人!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要我杀的,竟然就是当年救过我一命的大哥哥!”
听她娓娓地诉说往事,凤书阳对于造化弄人不禁感到无限唏嘘,对她更是多了一份怜借。
他低下头,原本想给她一记安慰的轻吻,却见她忽然皱起了眉头,并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轻雾。”
乔轻雾咬着唇,虚弱地摇了摇头。
“没……我没事……没事……”她迭声否认,声音却是颤抖得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事实上,她体内又再度掀起了一阵阵烈火焚炙般的痛楚,但是她不想再让他替自己担心,于是便强撑着,努力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别骗我了!你体内的毒性又发作了,是不是?”
“我……”乔轻雾原本想否认,却痛苦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快告诉我,轻雾!你到底中了什么毒?”
“我也……不知道……只有主子才……才知道……”
“你那该死的主子在哪里?”凤书阳咬牙切齿地说,愤怒得直想将那可恨的家伙碎尸万段!
“我……不知道……主子他……向来居无定所……就算是他的手下也……也无从得知他的下落……”
“那他怎么和你们联络?”
“他有……很多眼线……也有其他手下是……负责……负责联系的……”乔轻雾说到最后边,声音几乎已细若蚊纳,整个人被体内的毒性给折磨得苦不堪言。
见她这副模样,凤书阳心疼地搂紧了她,恨不能代她受苦。
“撑着点,轻雾、婢女已经在煎药了,喝了药之后,你就会感到舒服些的。我会再去请其他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来,我就不信,除了你那该死的主于之外,没有人能解你体内的毒!”
乔轻雾痛苦地闭起了眼眸,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被那阵难以承受的疼痛给一点一滴地吞噬了。
在她陷人昏迷之际,浓浓的哀伤萦绕在她心底,她不禁要想——可许这一次昏迷后,她将永远也醒不过来,永远也无法再见到凤书阳了。
唉,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么的贪心!
明明说只要能够再见凤书阳一面,她就可以死而无憾的,但她却发现自己并不满足于此,因为她真心想要的,是和他长相厮守,共度此生啊!
只是……这个梦想,这辈子恐怕是无法实现了……
※※※
夕阳的余晖自窗台斜映而入,映照在乔轻雾苍白如纸的容颜,及风书阳憔悴消瘦的面孔上。
望着床上几乎仅只一息尚存的人儿,风书阳的心宛如刀割。
为了救她,凤书阳不惜花费重金,几乎把整个江南的名医全请来了,然而每个大夫在细细地诊视过后,都爱莫能助地摇头告辞。
难道……她真的没救了吗?
“可恶!”凤书阳绝望地抡起拳头,狠狠地捶在墙上。
他的力道之猛,大到连拳头都渗出了血丝,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似的。因为他心中的痛楚,早已占据了他所有的知觉!
这几天来,每当她体内的毒性发作时,那副痛苦难当的模样总让他心疼极了,恨不得自己能够替她承受一切的痛苦。
“少爷,药煎好了。”总管马祥亲自将汤药端进房中。
凤书阳等不及马祥端给他,伸手一把将药抢了过来。由于太担心乔轻雾的情况,他也顾不得马祥还杵在一旁,毫不犹豫地将汤药一口一口哺喂进乔轻雾的口中。
看着他忧心如焚的模样,马祥除了感到万般不忍之外,同时也替乔轻雾的病情感到担忧。
“少爷……”马祥迟疑地开口。“今儿个我差小虎子去药铺里抓药,结果他恰巧遇见了上回开这药方子的老大夫。老大夫说……”
“他说什么?”
“大夫说,他开的药方能让乔姑娘的毒性拖延到现在,已经是十分幸运了,但是……只怕这药也快压不住那毒性了。若是咱们不能尽早寻得解药,只怕乔姑娘不久之后便将……便将香消玉殒了呀!”
这话虽然残酷,马祥却不得不说,他得让少爷的心里有所准备,否则要是乔姑娘哪天真的没法儿再醒过来,只怕少爷一时之间会受不了打击呀!
听见马祥的话,凤书阳仿佛被人冷不也防地捅了一刀,一股剜心噬骨般的痛楚自他的胸口蔓延开来。
“再去找!一定还有哪位大夫没有来瞧过轻雾的病。快去把那些大夫给我找来!他们之中,或许会有救得了轻雾的人!”
凤书阳的命令,让马祥无奈又难过地皱起了眉头。
整个江南的大夫,几乎已经都被找来看过乔姑娘的病了,关于这一点,少爷不会不清楚呀!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凤书阳不耐地催促着。
“是,属下这就去办。”马祥不敢再多说什么惹他烦心,迅速转身走了出去。
※※※
哺喂完一整碗的汤药之后,凤书阳寸步不离地守在乔轻雾的床边,就怕错过了她醒来的时刻。
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乔轻雾终于幽幽地醒来。
见她睁开了双眼,凤书阳着实松了一口气。
马祥转述老大夫的那番话,宛如一块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他还真怕她不会再醒过来了!
乔轻雾虚弱地眨了眨眼,望着凤书阳那一脸忧心怜惜的神情,她的心里好生不舍。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次一睁开眼,就见他又更憔悻消瘦了几分,这让她的心里难受极了。
有时候,她真想就这么死去,或许这么一来,他就不必每天,每天陪着她一块儿受折磨了!
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情,凤书阳紧握着她的手,说道:“轻雾,你一定要撑下去,别放弃希望,我一定会设法救你的!”
乔轻雾勾起嘴角,扬起了一抹凄楚的笑。
如果可能,她当然也不想放弃希望,只是……这岂是由得了她的?
“全江南的大夫……几乎都被你找来了,不是吗?他们都对我的毒束手无策,你要我……如何不放弃希望?”她黯然地说。
对于自己的生死,其实她早已经认命了。她身上的毒,除了主子之外,这世上恐怕没人能解。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不顾自己“江南帝王”之尊,亲自照顾她、喂她服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让她感动不已。
身为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能够拥有他这般情真意切的爱,就算是在她现在就死,她也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了……
“不行!轻雾,我不放弃希望,也不许你放弃希望!听见没有?”凤书阳说着,忽然有点痛恨起自己。
身为“江南帝王”的他,拥有惊人的财富与权势,但那又如何?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咬紧牙根,在心底发誓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救活她!
“轻雾,我说过要娶你为妻。”
听见他的话,乔轻雾的心里一阵激动,眼中闪烁着泪光。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复元、何尝不想和他共度自首?但……
或许她就是命该如此吧!他们怎么争得过命?又怎么斗得过天呢?
“别这样,轻雾,别叹气。”凤书阳抚着她苍白的脸,说道:“在早在多年前,我在城外湖畔救了你时,你的命就已经是我的了!命运既然让我们重逢,就表示咱们俩有缘,我相信你最后一定可以化险为夷,我更相信我们最终一定可以共度一生的!”
他这番话虽然说坚定,但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眼看她一天比一天衰弱,他的心里也在天比一天焦虑。
乔轻雾深情地望着他,轻易看穿了他眼底的焦灼。
她实在不忍心见他这样。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他原本奕奕的神采早已不复见,俊朗的脸更是消瘦憔悴了不少。
“不要再试了,没有用的……你就别再管我,任凭我毒发身亡吧……”她强捺着心底的伤痛,哽咽地劝道。
“不!绝不!”
“唉……你这是何苦呢?我太清楚主子的个性了,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在我身上所下的毒,肯定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就算你找到了再世华佗,恐怕也一样是束手无策呀!”
不!他不信!倘若真让他找到了再世华佗,别说是要解毒了,只怕就算是要起死回生也行……咦?等等!
“天哪!我真该死!”凤书阳忽然用力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怎么了?”他那一副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的懊悔模样,令乔轻雾困惑不已。
“轻雾!你有救了!”凤书阳紧握着她的手,激动地说。
“虽然我找不到再世华伦,却可以找到‘冥王’!”
“冥……冥王?”
“没错!你可曾听过‘冥王’黑沐夜这个人?”
乔轻雾一怔,点头说道:“我曾经听‘虹影阁’的客人谈论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凤书阳有个义妹叫做月芽儿,原本是要嫁给“魔剑山庄”的少主面宫魅,没想到却在出阁的途中被黑沐夜劫回了“玄冥城”。月芽儿没当成“魔剑山庄”的少主夫人,反倒成了“玄冥城”的女人!
除此之外,她还听说黑沐夜手中的黑鞭,可以轻易在转瞬间夺取人的性命,而他的医术之高明,甚至可以和阎王爷抢人。正因为他能够轻易地左右人的生死,因此而有“冥王”的称号。
“你的意思是……要带我去‘玄冥城’找黑沐夜?”
“没错!我想他一定能救你的!”
看着凤书阳那副再度燃起希望的神情,乔轻雾只是一迳的沉默,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虽然她认为即便是黑沐夜,恐怕也无法解主子在她身上下的毒,但是她实在不忍心开口泼他冷水。
就让他怀着希望也好,或许,这样的他心里会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