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赶到甯茵的研究室,戚妍马上跳下车衝进去大喊着。「甯茵,快救命呀!」
「戚小俎,甯医生不在。」研究员走出来,制止住戚妍的大吼大叫。
戚妍抓住她急急地问道:「她上哪去了?什么时候才回来?」
呀!甯茵该不会这时候出任务去了吧?
「要后天才能回来。」
「等到后天人都死了,十个她也没用!」
研究员无辜地承受戚妍的怒气。「戚小姐,如果你有急事,不妨用紧急卫星传讯联络她。」
对喔!她怎么给忘了,凤园成员之间,还有这种联络方式,害她还特地从南投赶回台北,真是笨!戚妍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愈急,她的脑袋就愈乱。
戚妍连忙拨了电话,但是响好久都没人接,她不死心地让电话继续响着,直到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
电话一接通,戚妍马上喊道:「救人啦!快点——」
「我目前在垦丁出任务,没空。」
「没空也得飞回来,那个人就快要没命了。」
「呵~~自私自利的戚妍也会管别人死活呀,难道是对方给了你不少钱?」甯茵逮到机会就损着她。
「少废话!你到底回不回来?」她是自私自利、不相信人性,但不代表她就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呀。
虽然她的代号是『无情』,感觉上应该做个狠心、毒辣的女人,可是那只是凤姊给的代号,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她向来只做自己。
至于凤姊那一套,什么……忘不了七情六慾就是自我毁灭的开端,和男人是毒瘤的理论,她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反正人心她本来就不相信,所以相对的,她根本也不会去爱上男人,凤姊只会白操心而已。
她又不是康心,康心是因为从小跟在凤姊身边,没什么人生历练,才会被海希杰的花言巧语给骗走,但她不一样,她可是在庙街打滚长大的,什么人她没见过?要拐她——哼!想得美。
不过,说归说,当年才十六岁的她,还是因为一碗热呼呼的白粥,让凤姊给拐进了凤园,当时她才明白,什么叫薑还是老的辣。
甯茵笑道:「你急什么?」戚妍愈急,甯茵就愈一副拖拖拉拉的态度,好似存心和她作对。
戚妍吼着辩驳道:「我才没有急呢!我的个性本来就这样!你回不回来?」
「好啦,我快聋了啦。」甯茵速将话筒远离。「你都已经下通缉令,我敢不回来吗?」
「知道就好。还有,这事别让凤姊知道。」要是让凤姊知道,肯定又猜东疑西的,以为她有叛离的意思。
「怕她因为你私下接受任务,而把你的佣金收回呀?」
「少废话!快回来!」戚妍忿忿地收了线。这个甯茵嘴上老是和她作对!
研究员端了一杯咖啡给她。「戚小姐,夜深了,你要不要先进去休息一下?甯医生很快就回来了。」
「当然!」赶了一下午的路,累都快累死了。
戚妍躺在沙发椅上,怎么就是睡不着,因为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杜怀之心急的模样,他皱眉的样子,总是令她心里怪怪的,好像让什么东西压着似的。
真是奇怪,以前都不会这样的呀,到底是怎么回事?戚妍双手枕着头,努力地想着,但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算了,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她精明的脑袋本来就是用来算钱的,这些不符合经济效用的事,想不想都无所谓。
她闭上眼、睁开眼,又闭上眼、又睁开眼,反反覆覆的,一整夜,脑子里闪过一大堆事情,而大部分皆和杜怀之有关,完全没发现一向用来精算的脑袋,此刻想的全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门外,窸窸窣窣的走动声,说明了天已亮。她看了一下时锺,都已经九点半了,甯茵却还没回来。
她火大地又拨了电话,发现甯茵竟然关机了!
到了中午,还是没见到人。「这个死丫头,从垦丁到台北,这么久的时间走也该走到了吧。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就炸了你的研究室。」戚妍握着拳头,忿忿地喃唸着。
「炸了我的研究室,那就谁也救不了了。」甯茵慢慢地走向她。
「你终于知道要回来了!」戚妍转过头瞪着她。
甯茵无视地的怒气,仍是一派悠闲。「小姐,帮你的忙,也要让我先把任务完成吧,否则凤姊问起,你要我怎么回答?」
「算你有理,快走吧。」戚妍急忙地拉着她。
甯茵拉回她。「我说戚大小姐,救人也得带医疗器具吧。」这个戚妍的脑袋果然只有算钱的时候精明。
「喔,那你快一点。」
「患者什么病症?多大年纪?身高体重多少?你总得先告诉我吧。」
戚妍回忆了一下。「小腿骨折,中度脑震盪,十岁,身高大概一百二十,体重四十上下。」
「小孩?!」甯茵感到有些惊讶。「你不是最讨厌小孩的,怎么这次对一个小孩这么着急,他是你的谁?」
戚妍绷着脸,立刻反驳。「喂!我讨厌小孩,不代表我不会救小孩。我的代号虽然是『无情』,但那不等于『没人性』!」
「难说喔~~」
「甯茵!」戚妍瞪着她,一双眼就快冒火了。
甯茵逗够了,见好就收。「上哪儿救人?」
「南投,你动作快点嘛。」
甯茵听了只是笑,连亏都不想再亏戚妍了。
这个笨蛋不在南投打电话给她,还特地跑来台北,现在又要从台北南下,万一要是耽误了病患病情——呵~~希望那名名小病患,命够硬,等得了她。
于是甯茵连忙準备医疗器材,还带了几个助理,然后开着她那部医疗车上山了。
而戚妍则压根忘了自己是开杜怀之的吉普车下山,还跳进甯茵的车里跟着走。
等了快两天,米达的病情虽然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所有人全担心死了,尤其是米达的妈,更是眼泪掉不停。
「杜老师,辛……不是,是戚老师会不会逃了?」喃唄看了杜怀之一眼,而后缓缓地开口。
「不会的!」杜怀之马上反驳。
「很难说,戚老师一定是认为米达受伤她也要负责,所以内疚,逃下山不管了,否则叫个医坐也不用叫这么久啊。」
「戚老师绝不是那种人!」杜怀之郑重地告诉他。
戚妍说过要他等,他就一定会等,因为他相信,善良的戚妍一定会为米达找来医术高明的医生。
只是,戚妍到现在仍迟迟没回来,他真怕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喂!我——」戚妍拉着宵茵跑得好喘。
「戚妍!」杜坏之终于见到戚妍回来,高兴得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他仔细地看着她。「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杜怀之的过分关心,令站在戚妍身后的甯茵,眼神不禁暗了下来。
戚妍挣开他,把甯茵推到杜怀之面前。「她是医生。」
所有人全怀疑地看着看似年纪不大的甯茵,很难相信她是医生。
「好,快请。」杜坏之连忙将甯茵请进病房。因为他相信戚妍,所以他也相信她找来的医生。
甯茵先是替米达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而后才说道:「我要立刻替他动手术,手术时间三个小时。」
几个助理将米达推入了设施完备、拥有一流设备的医疗车,开始了长达三小时的治疗……
「谢谢你,戚老师。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老师。」坐在戚妍身旁的杜怀之,突然转头向她道谢。一双深邃的眼深深地看着戚妍。
虽然此刻的她一脸疲惫,衣服和头髮都乱了,但杜怀之却觉得这样的她真的美极了。
「不必谢我,我帮米达是因为我不想欠他人情,而且,我说过我一点儿,都不善良,我只爱钱。」
杜怀之的笑容里,有着一丝包容的宠溺。「你习惯用刺蝟的口吻来掩饰对别人的关心吗?」
又来了!这个杜怀之老是以为自己了解她,每次都喜欢用自以为是的口吻探究她。
戚妍不耐烦地挥挥手。「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只想睡觉。」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肩膀可以暂时借你。」杜怀之说得有些靦腆。
「免费的吗?」戚妍怀疑地斜睨着他。
「嗯。」
「你这么好心,是不是又有什么企图?」虽然嘴里说着,但戚妍的头已经靠上去了,彷彿靠着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没有。」杜怀之笑着。
这一次,他说得有些心虚,因为他也想靠着她,感受她柔软的体温,好平息心底为她而起的担心。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睡脸,那颗二十七年无波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全让春风给吹皱了……
手术结束后出来的甯茵,见到这副景象,一对细眉皱得不能再皱。
「起来。」她推推戚妍。
「别吵,我要睡啦!」戚妍皱着脸,挥开甯茵的手。
「医生,戚老师很累了,你就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好吗?」杜怀之心疼地搂着戚妍,轻声地向甯茵求情着。
「你很关心她?」
杜怀之深深地看着戚妍,而后点点头。
「你喜欢她?」这种眼神,甯茵看多了。
「戚老师这么单纯、善良,而且又这么的聪明,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杜怀之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别想打太极,我问的是『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我——」杜怀之难以开口。他心里好像是有点喜欢戚妍,可是那又能如何?他已经答应娶辛玉茹了,怪只能怪他们相遇太晚,这辈子只有做『朋友』的缘分。
杜怀之情溢于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令甯茵非常担心,怕戚妍真会成了康心第二。
当下,她冷着脸警告他道:「她和一般女人不同,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这我知道。」戚妍曾说过,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喜欢男人,她是同性恋的事实令他很难受、也很心疼,可恨的是,他这个已有婚约的男人又无法改变什么。
不!就算他无法喜欢她,他也要找个好男人来照顾她一辈子,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
「既然知道,就别碰她。」甯茵寒眼瞪着杜怀之那隻搂着戚妍的手臂。
杜怀之当场尷尬,又不好抽回手,只能向她保证道:「你放心,我和她只是同事关係,而且,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
「最好是这样。如果,要是让我发现你对戚妍有不良企图,我一定会把你送上手术檯——」甯茵冷笑两声。「解剖!」
甯茵的表情让杜怀之愣住了!
瞧她一副心爱东西被人抢走的模样,难道——难道她就是戚妍的『爱人』?!
这领悟,令他的心被人用力一击,有些发疼,有些发酸,有些……不知所措?
「起来。」甯茵看了杜怀之一眼,然后硬是把贪睡的戚妍从他怀里拉走,到了屋外,她才放开戚妍。
「幹什么啦,人家好睏。」戚妍累得脾气就快上来了。
「戚妍醒醒,看着我!」
甯茵严肃的表情令戚妍果真睁大眼,乖乖认真地听她说。
「戚妍,你刚才靠着的男人是谁?」
「呃……他是……是……」惨了!去找甯茵时,她忘了考虑到这一层面,万一事情被揭穿,甯茵肯定会叫她撤销任务回凤园。于是她连忙谎道:「他是……是工友!」
「还骗我!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人叫他杜校长还有杜老师,他到底是谁?校长不是杜启成吗?」
戚妍自知瞒不过,只好实话实说。她垮着脸说道:「杜启成退休了,把校长的位置交给他的儿子杜怀之,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立刻撤销任务。」甯茵当下冷下脸。
果然!「不要!」戚妍坚决反对。开玩笑!撤销任务,她的佣金就飞了。
「难道你忘了新的规定?」甯茵提醒道。
「没忘,但我也没忘记要赚钱,只要我把图偷到手,管他图是谁画的。」
「你留下来,真是为了赚钱?」甯茵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当然!不然你以为呢?」戚妍不懂甯茵话里的意思。
「你保证你不会被『他人』改变?」
「你到底想说什么?」戚妍被甯茵语带试探的样子弄得有些糊涂了。
甯茵见戚妍一脸坦然,没有一丝心虚,也就放心许多。或许是她瞎操心了,不相信人性的戚妍,应该不会喜欢上杜怀之才对。
她缓下口气。「没什么,总之别忘了你自己的身分,也别忘了你来此的目的。还有,别人的事不要太关心,千万别让『人』影响了你,更要记住你的身分,别成为第二个康心。」
戚妍生气地瞪着她。「喂,你别咒我,我才没那么笨!」
「最好如此,我回去了,记住,离杜怀之远一点。」她不放心地又再次提醒。
「为什么?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戚妍追着问,但甯茵没理她,已经上了车。「喂!你还没说清楚,喂——」
「戚老师。」杜怀之看车子走了,连忙走过来。「医生怎么突然走了?她有向你交代米达的病情吗?」
戚妍看着他,脑子还在分析着那团迷雾。
见她没反应,杜怀之担心地又唤了一次。「戚老师!」
戚妍回过神来,随便答道:「噢,她……她说……米达没事了。」
「太好了。」听到米达没事了,杜怀之眉头舒开,心中的担心这才真正放下。「戚老师,你这么帮米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她笑着勾住杜怀之的臂膀。她最喜欢人家『谢』她了。
「天天带我去兜山风就行了——啊~~」
戚妍忽然叫道。说到兜山风,她才忆起自己把杜怀之的车子,丢在台北了。
「怎么了?」杜怀之被她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她。
「你的车……那个……我忘在台北了。」戚妍内疚地低下脸,小小声地说道。还不时抬起美目,偷偷地瞅着他,就怕被他责备。
他点点她的鼻头,笑道:「我发现你虽然聪明,但有时候还满迷糊的。」
但她这点迷糊却也深深地吸引着他。
戚妍看他笑得灿烂,不由得又想起甯茵的话……
唉~~甯茵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戚妍爬上围墙,还不断想着甯茵的那些话——
甯茵那天在走之前为什么叫她别靠杜怀之太近?是不是甯茵查到杜怀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是甯茵看出杜怀之表面良善,其实内心奸猾?
可是,据她这几天『用心』的观察,杜怀之实在不像什么奸猾的人,反倒像个烂好人。像这次米达受伤无法帮忙家事,他就代替了米达平日的工作,天天帮米达的妈妈砍柴、浇菜、整田,有时候还忙到晚上十二点多才回家,一句累也没听他喊过。
起初,她还以为杜怀之帮米达一定是为了什么好处。可是为『名』这山里就这几户人家,每个人早就已经知道他是个好人,再说,如果真为名,他又何必待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里?所以为名的企图,不成立!说到为『利』,那就更不可能了,米达的家穷得就快连米都买不起了,根本无利可图!
看来,杜怀之真是出自真心想帮他们的。
唉~~想想,杜怀之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遇到只求付出却完全不求回报的人,这样的人,甯茵为什么还要她离他远一点?
算计、猜测人心虽然可以保护自己,但却也很累。跟心思纯净且善良的杜怀之在一起,她已经不用什么事都得猜测他背后的目的,真的很自在、很轻鬆。
所以她真的不明白,甯茵到底在担心什么,还叫她别让人给影响了。甯茵指的『人』到底是杜怀之还是米达呀?
啊——该不会是甯茵误会她为了米达去向她求救,所以才会觉得她变了?
可是没有呀,她还是她呀,她那天有为米达着急吗?她个性本来就毛毛躁躁、丢东落西的呀!
戚妍迟钝到根本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了。
「戚老师,你在上头做什么?」
突来的声音令戚妍心臟狂跳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吓到,还是因为心底的雀跃。
「喔!你吓了我一跳。」她拍拍胸口。
「对不起。」杜怀之放下手上的课本,也跟着坐在墙头上。「午休时间,你怎么不回去休息一下?」
「今天不想休息。」
「怎么了,不舒服?」杜怀之关心地探向她的额头。
「没有。」戚妍手一挥,杜怀之重心不稳地往后仰,她想拉住他,结果两人双双跌在草地上。
戚妍跌在他身上,而杜怀之则环着她的腰,两人双眼对望着,好久、好久……
一股陌生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激盪着。
他们视线不约而同地移向对方的唇,脑子里又想起那天的近距离接触,心底突然都起了贪念,都想嚐嚐那柔软的唇是什么味道。
那柔软的诱惑,和温热鼻息的牵引,令他们情不自禁地慢慢靠近。
当杜怀之侧过脸想含住那朱红的果冻时……
「杜老师——」喃唄来时,刚好看到两人曖昧的样子。「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的啦,你们继续。」他掩嘴偷笑,心里真替他们高兴。
被打扰的两人急速分开,理智也全回来了。戚妍红着脸,连忙起身整理衣服,平息不了的急促呼吸,这才令她发现,原来刚才自己竟屏住了气息。
而杜怀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脸红窘,急急地解释道:「喃唄,你别误会,那是因为戚老师和我——」
「没关係,我都说我没看见了嘛。」喃唄了解地衝着他挤挤眼。
杜怀之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因为事实真的就是喃唄看到的样子,若喃唄没有突然出现,刚才他一定会吻了戚妍。
「算了,你匆匆忙忙跑来,有什么事吗?」
「喔,对啦,有两个日本人来学校找你,现在正在校长室。」
日本人?谁?会是父亲以前的业界朋友吗?杜怀之感到有些意外。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转过身,看着始终低着头的戚妍道:「一起走吗?」
戚妍点点头地跟着他,两人还是觉得很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