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人，我要追妳，从今天开始，妳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当海尘安传授的「必杀技」原版呈现在席筱昱面前时，她讶异得差点没将手上的筷子吞到肚子里。

今天是星期六，她一大早就被蔡菲菲和秦若冰由床上拉起来，两个女人可说是架着她到附近的面店吃早餐；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两个女人根本是以吃早餐为借口，行「逼供」之实，准备追问她昨日「诱敌计划」的过程和结果。

结果面才送上来，吃不到两口，海尹谋就奇迹似的出现在面店里，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震惊四座。

「咻呜～～」秦若冰吹了声口啃，对他直率而坦白的话崇拜极了。

「喔哦，海经理转性了喔？」蔡菲菲对海尹谋不同以往的表现诧异极了，已然跳脱出她能想象的范畴。「另类演出呢！」

海尹谋也顾不得腼觍了，一双漂亮的黑瞳紧盯着席筱昱，眼巴巴地等待她的答复。

「快啊！筱昱，人家海经理在对妳表白呢！赶快给人家一个答案嘛！」蔡菲菲见席筱昱没有动静，只是呆呆地盯着海尹谋，她心里可急了。

「是吧是吧，大笨筱昱，紧啦，紧共啦！」秦若冰急惊风的性子在此刻表露无遗，催促着席筱昱快点点头。

陡地被当众表白，席筱昱心里是又羞又感动。

要这块木头在大庭广众的公共场所，又有她朋友在的现场表白，别说是他，即使是她也做不到，那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可是这个人也未免太不浪漫了吧！在这种场所、这种情景，要她当众说OK，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筱昱？」见她迟迟没有响应，海尹谋的心凉了半截，不由得暗骂海尘安出的馊主意。

这下可好了，席筱昱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万一今天她要是不点头，往后两个人在公司一起工作，会有多尴尬？

天！他光想就觉得好无力。

突然一种诡异的氛围出现在四周，双方人马都不再讲话，两个局外人也不知道怎么收尾，只能双眼乱乱飘，专注地观察着双方的反应。

蔡菲菲在仔细观察过席筱昱脸上的表情之后，霍地咧开嘴笑，起身把海尹谋拉到一边讲「悄悄话」，而且是音量足以让其它两人听到的悄悄话。

「海经理，你看筱昱脸红了欸，我看她也不是对你没感觉，只是你这样公开表白，我想她可能不好意思啦，不然我跟若冰把筱昱让给你，我们两个自己去打发时间，你再跟筱昱谈一谈咩，她脸皮薄啦，没问题的！」

秦若冰听了在一旁无声地拍着小手，席筱昱则是胀红了脸，放下筷子叫嚷了句。「蔡、菲、菲！」

「小姐，我耳朵没聋好不好？要替我宣传也不是这个样子。」蔡菲菲回到位子上拿起皮包，用脚踢了踢秦若冰。「走啦，妳想留在这里当电灯泡喔？」

「喔。」秦若冰讪讪地应了句，心里觉得好可惜。「人家还想看后续发展捏，这样就走有点可惜。」还有那碗面，她才吃了三口，大半碗都没动，更别提汤了，碰都来不及碰到，只沾了那么一下。

「妳、妳们……」席筱昱气恼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不好意思啊！海经理，我们的帐单就交给你了嘿！」蔡菲菲说完就急忙拉着秦若冰离开现场，以免被席筱昱的目光焚烧而死。

两人一走，面店瞬时冷清了下来，教席筱昱瞪着那碗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海尹谋就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席筱昱心口一提，抬头睐他一眼。「你干么？」

「我陪妳。」他扯扯嘴角，一派淡然。

「我才不需要人陪。」她皱皱鼻子，虽然已经没了食欲，但她却有一口没一口地咬了几口面。「你走开啦，要是还没吃早餐，去叫碗面到别桌吃，别烦我！」

现在可不是在公司，她也不是他的下属，她才不怕呢！

「我不饿，也不吵妳，我只想陪陪妳。」好奇怪的感觉喔，只是看着她、陪着她，不管她是否正生着气，也不管她要不要继续吃面，他都觉得好满足。

席筱昱放下筷子，微愠地瞪着他。「你老实说，这些话是谁教你讲的？」

打死她，她都不信那些话会出自他口中。

一个正经到不行的人，怎会说出如此不正经的话？真是太离谱了。

「尘安啊，他说这样讲准没错。」扬扬嘴角，尘安似乎没说错呢，至少筱昱理他了不是吗？

席筱昱翻翻白眼，就知道是那位自诏大情圣的家伙乱教他的鬼点子。

「你……」厚！真会被他给气死，算了！不吃了！「老板，结帐！」

才说了结帐，海尹谋立刻由位子上站了起来，席筱昱想都没想，直接拉住他休闲衫的衣角。「你干么？」

「我付帐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够了，你给我坐下。」奇怪了，这家伙怎么这么爱付帐啊？他钱多吗？

「可是刚刚那位蔡小姐要我买单啊！」他这个人是很正直的，既然答应人家「善后」，自然得说到做到，反正不过是几碗面而已。

「这种小摊的就算我的，你给我乖乖坐好就好。」她两手环胸，一副跟人谈判的模样。

「喔。」领教过她固执面的海尹谋，没敢有异议地坐回原位。

她真是个特别的女人。

虽然他没什么恋爱经验，可跟女人相处也不是从来没有过，毕竟现代女性意识抬头，大部分的女人都在外头工作，因此他经常得接触女性客户，但他鲜少见到如她这般有个性的女人。

不让他付帐是小事，但是以命令式的口吻和他交涉」，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

虽然客户里也有很强悍的女性，但那种感觉又和她截然不同。

有主见、小有坚持，又不会太咄咄逼人，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的好。

结完帐，席筱昱捏紧手上的小钱包，旋身睇着他。「我要回家了。」

「我可以到妳家拜访吗？」反正周休假日他也没什么活动，跟她相处一天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行！」席筱昱想都没想便丢出两个字。

海尹谋沮丧极了，微微垮下嘴角。

还是不行吗？连尘安提供的Idea都没用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席筱昱敏感地察觉他的颓丧，心里冒出小小的罪恶感。

哎，她有时也觉得自己好矛盾，明明喜欢他，却又偏偏要跟他唱反调，惹得两个人心情都不很好。

「好啦，到我家，我请你喝杯茶。」其实到家里又何妨？喜欢，就要释出让他追求的机会，虽然跟当初她们几个女人的「阴谋」不尽相同，但同样是追求啊，反主为客的感觉也不错。

海尹谋沮丧的脸瞬时亮了起来，他扯开笑容，快速起身走向她。

「那我们……啊！」「走吧」两个字还来不及由他嘴里逸出，陡地听闻他一声低叫，高大的身躯不由分说地向前倾倒，正好直扑向因太过讶异而反应不及的席筱昱──

「啊～～噢！」席筱昱瘦小的身体受不了海尹谋突如其来的「攻击」，两人不约而同且狼狈地跌倒在地，甚至撞翻了好几张面店的椅子。

海尹谋和席筱昱皆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愣在当场，尤其两人交叠的姿势着实暧昧，他们互相瞪着对方，谁也没先开口。

面店老板闻声趋近，一见两个大人像小朋友玩摔角般缠在一起，不觉哑然失笑，上前打算搀扶两人起身。

「先生、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们这里地方太小了，实在不太适合玩摔角游戏。」或许老板平日幽默惯了，自顾自地开起玩笑，希望可以打破现场有点尴尬的氛围。

这句超冷的笑话，引来海尹谋和席筱昱的白眼，但面店老板可不管，才想扶他们一把，只见海尹谋一跃而起，并顺势拉起席筱昱，老板只得讪讪然地摸摸鼻子，转身收拾桌面上的免洗碗筷。

「走吧。」

海尹谋拉着席筱昱的手，快步走出面店，离开那个令人尴尬的「灾难现场」。

一走出店外五公尺左右，他陡地轻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席筱昱不明所以，微微按压着适才被他撞疼的手臂。

「没，我只是觉得自己刚才很驴。」他眉眼带笑，不经意问发现她的小动作，眉心立即微微蹙起。「我撞疼妳了？」

「还好。」其实是满疼的，她掩藏了大部分的疼痛，况且他提到刚才的突发状况，也令她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手臂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海尹谋不发一语地拉起她的手，撩高她的七分袖上衣。「安慰我的吧？妳看，都红了。」他揉抚着她臂上的晕红，心疼极了。

「一点点而已，晚点就退了。」她连忙抽回手臂，不让他看得太清楚。

她自己心里明白，打小她就是很容易瘀伤的人，稍稍撞一下桌角、不小心跌个跤，受碰撞的地方没瘀青个一个礼拜是退不了的，看来她星期一得穿长袖去上班了。

「好，那我晚点再看看它有没有退。」海尹谋显然不很相信她的话，转而牵起她的小手往前走。

「喂，你这么说好象我骗你似的。」没有挥开他亲昵的动作，她小脸微红，佯装不在意地抗议道。

「没啊，我没说妳骗我。」他笑，由她牵着自己往她家的方向走。「妳别不打自招喔！」

「谁啊？」她轻啐一声，在一栋公寓铁门前停下脚步，在小包包里掏寻钥匙。「没啥整理喔，太乱可别介意。」

要是蔡菲菲和秦若冰要进入她的小屋，再怎么乱她都无所谓，但海尹谋不同。

他是她的上司，又是第一次到她家，她实在有些担心这正经过了头的男人有没有洁癖？即使她的屋子里已经够整洁的了，她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剂预防针。

「筱昱。」在她将找到的钥匙插入公寓铁门时，他霍地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席筱昱感觉自己的心跳霍然加速，背脊可以明显感受到他贴近的温度。「什么问题？」

「女朋友。」他舔舔干燥的唇瓣。说实话，这么直接问女人这种问题，他还真感到些许腼觍。「我可以当作妳答应了吗？」

凝着他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浅缓地点了下头。

自从得到席筱昱的认定，两人之间的互动与日俱增，除了工作时间之外，非上班时间也经常看到他们黏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反正莫名其妙的，似乎全公司都知道海尹谋和席筱昱正在稳定地交往中，让许多心仪海尹谋的女同事为之心碎，也让不少单身男同事怨叹手脚不够快，让条件极优的海经理抢了先机。

「聿福喔，席小姐。」这天，关志强神清气爽地和席筱昱打招呼。「妳男朋友没送妳来上班啊？」望了下监视屏幕，没看见海尹谋的车驶进停车场，他便顺口问了句。

「他和客户有约，早上不进公司了。」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不必赘言，她对那个男朋友还颇为满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从答应海尹谋成为他的女朋友之后，至今也快要一个月的时间了，那家伙却始终只会牵牵她的小手，好象有点不够「刺激」。

「是喔？那表示我有这个荣幸，邀请妳共进午餐吗？」关志强要着嘴皮子。没办法，工作太闲了咩，只好找女同事抬杠。

「别想了啦，她死会了！」蔡菲菲正好走进公司大门，一进门便听到公司所有女同事一致公认的「花心警卫」正和席筱昱「搭讪」，她像个飞天小女警似地跳到席筱昱和关志强之间，阻止两人「眉目传情」。

好歹她也吃过几次海经理招待的餐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自然得在海经理看不到的时候，为他守护他的女朋友喽！

「喂！」关志强的眼瞇了起来，状似愠恼地睐了蔡菲菲一眼。「我邀请欣赏的女人吃饭，妳这女人插什么嘴？」

「歹势厚，虽然你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但是公司里所有人事归我管，你的老板也得听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插嘴？」人事部是她在当家作主耶，这小子吃饱了撑着，胆敢挑衅她的权威?!

当心她将整个保全系统换另一家公司负责，哼！

「妳妳妳……」哎，这就是当人员工的死门，为了保有一口饭吃，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和性格，不然就要喝西北风度日了，关志强心里不断怨叹着。

「哇安抓？」呼呼呼，技高一筹，她赢了！「我还是席小姐的手帕交咧，请问关先生有意见吗？」

「没。」摸摸鼻子，关志强感叹今天日子不对，一早就遇到恰查某。「不敢有意见，不敢。」

「哼！最好是啦！」

席筱昱笑看眼前的两个人斗着嘴，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这两人挺相配的。

蔡菲菲个子不高，小小圆圆的，以女孩子的比例来说算小胖，配上高高瘦瘦的关志强，有种小鸟依人的错觉；而关志强则是因为菲菲的「衬托」，显得更为高大威武，这两个人在视觉上，有绝对的互补效果。

真是绝配啊！

「小关，菲菲晚上有空，不如你邀她一起吃个饭吧！」可能是当初被菲菲和秦若冰陷害的后遗症吧，她竟然也有了当红娘的冲动。

蔡菲菲和关志强正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猛地被席筱昱这么一提，两人同时噤声，目光狐疑地瞪着对方，不到三秒钟，两人又同时甩开头，似乎对对方不层一顾。

「小关？」席筱昱挑起秀眉，睐了眼关志强，得不到响应再转向蔡菲菲。「菲菲？」

「哼！」蔡菲菲比关志强更直接，直接丢来一声冷哼。

哎，菲菲同她太热，就因为太热了更推不动，想促成他们唯一的方式，就是对关志强下手。

「好嘛！小关，不然我请你们好了。」说着，便要拿出包包里的钱包。

「不用了，席小姐。」关志强差点没被打败，忙挥手拒绝。「请这个小圆妹吃顿饭，花不了多少钱的，我还负担得起。」

席筱昱才赞赏地展开笑颜，便听见蔡菲菲又喳呼起来。「你！你你你……你说谁是小圆妹?!」

人怕出名猪怕肥……呃，不，女人最怕的无非是「老、丑、肥」，他竟然就这样大剌剌地指出自己嫌恶到不行、却又无力改变的圆滚身材，蔡菲菲气得都要发抖了。

「妳啊。」关志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似全然看不出她已怒火中烧，仍是不怕死地捋虎须──还是只母老虎。「人家席小姐瘦瘦的，健健康康，不然妳以为我在说谁？」

席筱昱无辜地眨眨眼，嘴角扯开同情的弧度。

可怜的关志强，他真是……死定了！

「呼哈哈哈哈～～」蔡菲菲怒极反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很好、很好，关志强，你好样的，咱们走着瞧！」

「现在我们就在『走着瞧』啦！」关志强顽皮的在蔡菲菲周身绕了两圈，嘻皮笑脸兼十分故意地补上一句。「哎哟，这个圈，圆周可真不小。」

席筱昱霍地凝住笑意，瞠大双眼偷觑着蔡菲菲。

完了！关志强真的睬到菲菲的痛处了！她怎么会妄想将他们凑成对呢？

关志强若没被菲菲砍成十八块，算他幸运。

「够了！」蔡菲菲陡地吼了声，幽怨地狠瞪着关志强。「你的羞辱我收到了，不必一再提醒！」

以往再怎么被人提到身材，她都不似今天这般心痛：或许是基于礼貌，很多人即使心里嫌弃，却不曾清楚明白地当面讥笑她，而她也一律以无所谓的假面带过。

人总有自尊心，她也不想这么胖啊！可她的体质就是这么容易发胖，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连呼吸都会胖，而那并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的。

为了身体健康，地不敢乱吃减肥药，这也错了吗？

原来，肥胖是一种罪，她到今天才知道。

「菲菲，妳不胖，这样很可爱啊！」惨了惨了，关志强玩出火了，席筱昱也算帮凶之一，连忙跳出来扑火。

「不用安慰我了，筱昱。」蔡菲菲鼻头一酸，豆大的泪霍地滚出眼眶。「你们聊，我去上班了。」说完，连跑带逃地奔离大厅，留下呆愣的关志强和席筱昱。

席筱昱懊恼着，心里想着该怎么安慰菲菲才好？或许等等打电话给若冰，找她一起商量看看。

关志强在听见席筱昱微叹口气之际猛地回神，转头茫然地瞪着她。「她她她……她干么哭啊？」

天吶！他一向只有哄女孩开心，曾几何时竟会让女人掉泪？莫名的，他心里有种罪恶感。

蔡菲菲的泪水撼动了他，那一幕到现在还清楚地印在他脑海里，即使她早已消失无踪……

「谁知道？你自己想想吧！」席筱昱耸耸肩，将问题丢还给他。然后，轻叹地离开现场。

一阵风吹进公司大门，直直透进关志强的心坎，他突然觉得，七月份的夏天──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