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相处了几天下来,两人相安无事,但彼此都清楚暗中有股不知名的吸引力在拉扯着他们。

龚子容洗完澡出来,床头只剩一盏小灯,颜家佑已经上床休息。

她轻声放好衣物,坐到自己的床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她静静的看着他。

她轻缓的走向他的床畔,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睡着时的他就像个孩子一般天真,想着,她不由得笑了。

「妳到底在看些什么?」

他的声音使她吓了一跳,手抚着胸口不住轻拍,「你怎么……」

颜家佑缓缓的坐起身,「妳一直在旁边盯着我看,我怎么睡得着?」

听到他的话,她脸一红。

他发现她真的是他所遇过最容易脸红的女生,他伸出手,将她拉坐到自己的怀里。

「还不累吗?」

他的呼吸轻柔的滑过她的耳际,使她的心一紧,「有一点累,但我还不想睡。」

「那妳想做什么?」他稍稍将她推开,好奇的问。

龚子容看着他,然后抬起头吻向他的唇。

她的主动令他有些怔忡,但他随即温柔的回应她。

她勾着他的颈项,热切的加深了这个吻,又像只猫似的磨蹭他,她的举动轻易的引起他的渴望。

「这样,」她结束了吻,在他的唇际低喃,「是不是代表着我们可以成为一对恋人?」

颜家佑深深为她脸上迷乱的表情所吸引。

「傻瓜!」他揉了揉她的脸颊,「妳根本不了解我。」

「我知道我爱你,」她轻柔的笑了,「这就够了!」

她眼底写着对他全盘的信任令他感动,他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女人可以使他如此昏了、乱了、心醉了。

她生涩却热情的吻着他,她柔软的身躯使他毫无抗拒的力量。

在喘息之间,她的手滑进他T恤里。

「子容……」他迟疑的看着她。

她对他摇摇头,她不要听到他的拒绝,对她而言,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机会。

终究,他还是屈服在她柔软的身躯中。

他翻过身压住了她,「妳确定妳要吗?」

龚子容肯定的对他点头,「只要是你,我再确定不过。」

只要有这句话就足够了,他温柔的吻着她,看到她眼底有着赤裸裸的情感。

他也跟着沉沦了……

镜子里反映出一个幸福女人的笑脸,龚子容侧头仔细的打量着自己,能够得到颜家佑的爱恋,她此生足矣。

她轻快的哼着歌曲,洗了手,转过身准备去叫他起床。

今天是他们留在华沙的最后一天,他们打算在吃过早餐之后出发前往波兰的另一个都市格但斯克。

在开门的瞬间,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心脏剧烈的跳动。

熟悉的痛苦狠狠的攫住她的胸口,她大口的喘着气,但是没有用,氧气似乎怎么也到不了她的肺里。

不能是现在,她对自己说道,绝对不能在她以为自己可以拥有全天下幸福的时候。

龚子容跌跌撞撞的出了浴室,颤抖的手伸向梳妆台上一个看来不起眼的长方型项链,轻轻一按将之打了开来,她急急的吞下里头的白色药丸,手紧握着项链滑坐到地上。

她整个人像是刚打完仗似的瘫坐着,她感到呼吸渐渐平稳,虚弱的将目光落到床上。

她庆幸颜家佑没有被她吵醒,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方才的情况。她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已经耗去全身精力似的靠着墙壁,感到舒服多了。

不知坐了多久,脸颊被轻柔碰触的感觉使她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颜家佑担忧的神情。

「妳怎么了?」他摸着她的脸颊问。「妳的脸色好苍白。」

她连忙摇了摇头,「我没事。」

「不要骗我!」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打算将她抱起来,「我送妳去医院。」

「我不要!」她的声调显得有些虚弱,但语气却是坚决的,她的手按住他,「我不去医院!」

看她一脸坚持,颜家佑叹了口气。「医院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可是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没必要去医院。相信我,我只要躺一下就好。」她的手覆住他的,柔声的说道,「真的,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妳确定?!」他一脸怀疑。

「再确定不过。」

他拗不过她,只好一把将她抱起,轻柔的放到床上。

「不管妳怎么说,」他在她的手背轻轻印了一吻,「回到台湾之后,妳得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龚子容对天一翻白眼。

「妳的态度很差喔!」他点了点她的鼻子,「妳虚弱得不象话,这样的妳竟然还一个人跑出来旅行,真是不要命了。」

「对啊!」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我是不要命了,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遇上你的,不是吗?」

颜家佑笑了笑,「算妳会说话。」

她露出得意的神情看着他。

「不过,」他的表情突然转为严肃,「不管妳怎么会说话,都无法说服我改变念头,妳得要好好的检查。」

「没什么好检查的。」对于自己的病,她早就已经死心了,先天性的心脏病,就算再认真的治疗也会持续恶化下去,除非她能够换一颗心脏,但这可是谈何容易。

「妳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他将她的长发拨到脑后,轻柔的说道:「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晚我三分钟出生,叫颜家聆。」

龚子容不解的看着他,「我跟她长得很像吗?」

「不,妳们的外表并不相像,只不过妳跟她一样,总是那么的苍白。虚弱。」提及这唯一的妹妹,他不由得有些惆怅,「她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医院度过,所以她也很痛恨医院。」

听到他的话,她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她生病了吗?」

颜家佑点点头,「先天性的心脏病。」

他的回答使她错愕得倒抽一口冷气。

「干么?」她的反应让他吓了一跳。

她神情不太自然的摇着头,「没什么。然后呢?她现在怎么样?」

「她没有活过二十岁。」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我的外婆也是先天性心脏病,生我妈妈的时候便过世了,我外公一直很庆幸我妈妈很健康,只是没想到这病却遗传到我妹妹的身上。她死在十七岁那一年。」

他脸上的伤痛深深的刺着她的心,天地之大,她遇上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妹妹是死于与她相同先天性的心脏病。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缘分?

「你一定很难过。」

他点点头,「那是失去至亲的痛,而且,她还那么年轻,还有美好的人生要过,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是啊!一切都还来不及体会就结束了,她不也是如此吗?。

龚子容对他伸出手,紧紧的搂抱住他。不过至少她在此刻是幸福的,毕竟她体会到了爱人的甜蜜滋味。

「那如果我死了,你也会难过,对不对?」

他对她皱起眉头,「这一点都不好笑。」

「只是问问而已啊!」她强迫他要他回答,「会吗?你会难过吗?」

颜家佑抚着她的脸,专注的看着她,「妳很清楚我会,在认识妳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会如此在乎一个人。」

他的话令她感动得快哭了,「就算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已经很长了,或许我们已经找了对方一辈子。」

这就是缘分吧!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但当遇到的时候,心头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在华沙多留几天好吗?」在他怀中,龚子容低声的要求。

「好。」他没什么考虑便同意了,毕竟他也不认为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适合继续舟车劳顿。「在饭店好好休息也不错。」

她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不敢让他知道她心头的想法。

她想--她该离开了!她不想让他背负太多的伤感,或许她该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离开,这样对彼此才是最好的。

短短的一个星期,他占据了她整个人。整颗心,然而他们终究会有分别的那一天,她不要让他看到她病恹恹的模样。

她不要他难过--只要一想到他会难过,她整颗心都痛了。

他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她相信,他很快会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女人,而至少在此刻,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这便够了。

「我是个孤儿。」龚子容有些意外颜家佑会问到有关她的事,不过她依然直言不讳。

原本拿着夏希威克要往嘴里送的颜家佑动作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中有着惊奇。

「我真的是个孤儿啊!」看到他的表情,她忍不住强调一次。

他眨了眨眼睛,「小傻瓜,我不是怀疑妳骗我,只是我没料到……妳是--」

「孤儿!」她接口,一点都不以为自己的出身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毕竟事实已经无可改变,她所能做的只是接受,正如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件事一样。

这是一间位在往克拉科郊外的一间波兰料理餐厅,里头的装潢非常漂亮,配上昏暗的灯光,营造出一股浪漫的气氛。

「我是被修女们带大的,」她陷入回忆中,「有一个何修女,她就像是我妈妈一样的疼我,若没有她,我可能根本就活不下来。」

在还没有健保的时代,她的医疗费都是由这几个修女们不停的去向善心人士募得的,不然她的小命早就不保。

「看来有机会我要好好谢谢她。」颜家佑感性的说。

「三个月前,何修女过世了。」她的眼眶微微一红,「不过她说她活得够久了,毕竟已经八十三岁。」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便要面临越来越多的生老病死,这是万物间不变的定律。

「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并没有什么,」她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何修女走得很安详,她的遗言便是要我好好的活下去。」

「妳一定会的,不是吗?」

龚子容笑了,原本她并不肯定,但遇上了他,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活下去,因为她想跟他在一起。

老天!她在心中祈祷着,这不要是个奢望。然而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她答案--一个她到底还能活多久的答案。

医药费对育幼院而言也是一笔庞大的支出,所以她总是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出去工作,只不过一旦体力超过负荷,她便会发病,这也是她的病况急速恶化的主因。

这几年多亏和她一起长大的育幼院好友们,他们都尽可能的支持她,就连这次出国的费用,也是由一个对她很好的哥哥拿钱给她的。

「若可以的话,」她对他甜甜一笑,「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她的回答令颜家佑不甚满意,他抬拾起手轻敲了下她的头,「妳不该是那么悲观的人。」

「我才不悲观。」她小口的吃着夏希威克,咕哝的说:「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谁能保证自己到底能够活多久。」

「但至少我不会去想这种问题。」

龚子容对他皱了皱鼻子。

他笑了笑道:「明天我们就出发去格但斯克。」

她的眼神听到他的话而一黯,但随即隐去,「好啊!一切听你的。」

「再吃一点。」颜家佑将当地人称为寇特雷特的炸肉排,放到她的面前,「妳太瘦了。」

她的饮食一向受到严格的控制,可看着他的笑脸,她不顾一切的将面前的炸肉排吃了下去。

东西很美味,或许也是因为有他陪伴在身边吧,所以不管吃什么东西,味道都显得特别好。

明天他将前往格但斯克继续他的旅程,而她--她的手不自觉的摸上挂在颈子上的项链,她带来的药不够,所以她一定得回台湾,这次的旅程也将就此结束。

「想什么?」

龚子容摇摇头,甜甜的对他笑。

她该满足了,至少有他陪她走过这么一段,然而不管她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有一股遗憾直往心头冒,酸得她心都痛了。

窗外的阳光全被厚重的窗帘阻隔在外,颜家佑在大床上懒懒的翻了个身,自助旅行最大的好处就是时间不用受制于人,像是赶鸭子似的一个行程接着一个行程。

随兴而自由便是自助旅行者所要追求的。

他缓缓的张开眼,放眼望去却没有龚子容的身影。

「子容!」他伸长手摸索着自己的眼镜,然后将将之戴上,他的目光望向浴室的方向,「妳在里面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打着赤膊翻身下床,推开浴室的门,里头空无一人。

他困惑的瞄了眼时间,现在不过早上八点半,她会跑到哪里去?他走了回来,打算打开衣柜穿上衣服去找人。

但他的眼角余光不意瞄到一旁梳妆台上的一张白纸,这是饭店为客人准备的信笺,上头有着她娟秀的字迹。

他伸出手,拿了起来,不解的看着,而他的脸色却因为看到这信显得越来越沉重。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但我却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接住。

我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只想要你知道,你将会留在我的心头一辈子。

不要怪我不告而别,分开对你是最好的结束。

你会记得我吗?就算在我离开你很久很久以后……

这是什么意思?

颜家佑先是难以置信,最后感到愤怒,他用力的打开衣橱,发现除了他的衣物之外,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她怎能如此对待他?在他向她表明,他从来不曾如此眷恋过一个女人的时候,离开了他?

她在耍他吗?

他忍不住将信揉成了一团,原本想要丢掉,但转念一想,还是舍不得,只是紧紧的握在手中。

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他的双手用力紧握,紧得关节都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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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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