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第五话

两个冬天过去了,大地再次迎来春天,当圣光花重新开满大地时,人类总算有了自己的栖息之地,虽然只是原瑟巴里帝国的一小部分,却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之地。

瑟巴里的北部,原来成片成片的麦田变成了干枯贫瘠之地。

干瘪的麦稞在碎石地垄间零零碎碎的冒着,间或有小片小片的野蕨,靠着水源的地方,小小的圣光花静静的开放。

“春天了……”狄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直起背,揉了揉酸痛的腰,把摘好的野蕨放进背篓。

“狄亚!”梅偌思把水壶递给狄亚,拍拍自己坐着的石头,说:“休息一下吧。”

“哦,”狄亚喝了一口水,坐在了梅偌思的旁边,看了看梅偌思,扑的一下笑了出来。

“笑什么?!”梅偌思瞪着她说。

“不,没什么!”狄亚连忙摇手,扭过头又忍不住想笑。梅偌思穿着一件到处是洞的外套,两只袖子被杂草划成了细条,两只裤腿挽到膝盖上,脚上满是泥泞,可是,叫狄亚忍俊不禁的是,他头上包着的毛巾和斜背在背上的破背篓,还有拿在手上的破耙子。贵族里面有名的美男子,飞鹰军团第一位的猛将,竟然象个逃荒的一样,在这荒野里……

狄亚带笑的眼睛里突然浮出了泪光,没了!已经没有了!克尔达也好,飞鹰军团也好,凯伊殿下!你究竟在那里!

“狄亚!”头扭向另一方,梅偌思的手犹豫着,还是搭上了狄亚的肩头,好象是自言自语般说:“凯格尔王一定能找到凯伊殿下的!而且,只要我和大哥还有英格尔的军团在,飞鹰就不会消失,克尔达也会重新崛起。”

梅偌思,英格尔,还有安得路大人的军团……虽然已经只剩下原来二十分之一的人,却是现在凯格尔王仅有的部队,在那一夜,艾霖穆河战线上几十万大军被冲得四零八落,在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战场而象屠宰场一样的艾霖穆河战线,成千上万的人成了碎片和魔兽们的美食,靠着安得路大人的机械装甲兵兵团,梅偌思带着自己和英格尔的兵团一起向克尔达突围出来,而别的军团,有的杀向了瑟巴里境内,有的四散而逃,那一晚的惨状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而梅偌思也只是淡淡的几句话,但从后来自己亲眼看见的战斗去想象,也不难想象出那种地狱般的情景。

逃向克尔达境内的部队在第二天就和看着情况不对而赶过来的凯格尔一行人碰上了,在凯格尔王的带领下,一步一个营地的向瑟巴里境内移动,而从那一夜过后,魔兽也没有再聚集成群来攻击,剩下的这些人总算能残喘下来。只是,从那一夜起,因为着急着前方战线上的部队,把凯格尔安置在一个小基地里,就连夜赶回来的凯伊殿下和力,就再也没有踪迹。

凯格尔王象疯了一样的到处找寻凯伊殿下,可是,两年过去了,除了以前偶尔找到一点有人住过的痕迹外,再没有别的消息,而现在,连那种痕迹都找不到了。

只是,凯伊殿下已经死了!这句话没有人敢说,也没有人愿意去想,也许,凯伊殿下已经被位于瑟巴里南部乐土的人救了,大家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瑟巴里的乐土,三个月前,在那个最冷的时候,营地里再也没有吃的东西,却出现了从天而降的天使,那是芙蕾雅公主率领的飞行大队,靠着他们运过来的食物,这帮克尔达的残兵才活了下来。是啊!芙蕾雅公主真的是天使!英格尔大人独一无二的天使。

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困境里,男人和女人,总是会互相吸引。

我和他也是,狄亚握住了梅偌思的手,一丝甜蜜涌上了心头。

“梅偌思!我说怎么找你不着,竟然在这泡妞!”英格尔愤怒的脸突然占去了大半边视野,狄亚脸一红,跳下石头往另外一边的也蕨里跑去。

“你找死!自己的马子追不到,竟然想破坏我!”等狄亚的背影一消失,梅偌思揪住了英格尔的衣领骂道。

“我们两是兄弟吧!兄弟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你好意思一个人在那边痛快!”英格尔一副阴谋得逞得意洋洋的表情。

“谁跟你是兄弟!”梅偌思敲了他一拳头,说:“还有难同当,要等到你追上那芙蕾雅公主,头发都白了!”

“喂!你太不讲意气了吧!”英格尔冲着追着狄亚而去的梅偌思后背叫道:“你这见色忘友的混蛋!”叫完后低声咕哝道:“你这家伙本来就是白头发嘛!望了就讨厌!”

“英格尔大人!梅偌思大人!有魔兽!”从了望塔的方向传来了喊叫声:“大批的!是大批魔兽!数量很多!”

“狄亚!回去!”梅偌思把背篓丢给狄亚,和英格尔一起向停在后面的机械装甲跑去。

“小心!梅偌思!”见梅偌思的手在背后比出胜利的手势,笑了一下,狄亚又叫道:“英格尔大人!你也小心!”

英格尔跄踉了两步,骂骂咧咧的爬上了机械装甲。

“英格尔!你这混蛋竟敢对我老婆有意见!”

“去你的!叫你老婆闭嘴!什么叫也!”

“呵呵!那是我老婆好心!要不连替你祈祷的人都没有!”

“去死了!我有芙蕾雅公主!”

“芙蕾雅公主?哦?在那?在那?”

“梅偌思大人!英格尔大人!”一骑马冲过来的士兵对着一台做左顾右盼装的机械装甲和一台把炮口对准了它的机械装甲叫道:“王被困住了!”

“***!回来再找你算帐!”英格尔掉转炮口,机械装甲迈开大步向前方冲过去。

“这话该我说!”梅偌思的装甲亦紧跟其后。

“王!您先退回去!”安得路一边叫着,机械装甲的高离子震动刀向面前的魔兽劈下。

“狂,毁掉它的眼睛,艾里,往后撤三步,加农炮准备。”凯格尔没有理安得路的呼喊,仍然守在中线指挥。

“王!大哥!别怕!我来了!”随着机械装甲高音喇叭里梅偌思的叫声,一百多台机械装甲冲了出来。

“王!这里交给他们!您先退回去!”安得路护在凯格尔的机械装甲前面叫道。

“那可不行!安得路!难道要叫这些小家伙们小看!”一边笑着,凯格尔的鲜红色机械装甲挥出了震动波,正向安得路右边袭击的魔兽裂成了碎片。

王!安得路轻叹口气,打开了机械装甲上加农炮的端口,王……根本是不要性命的打法!

“不行!数目太多!我们打不过!”梅偌思对着安得路叫道,血丝从被震裂的伤口里不断流出。

难道就这样完了!安得路的眼睛冒着血丝,眼前是黑压压不断涌来的魔兽,只在缝隙里看到一两台机械装甲的影子,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从那一个晚上后,魔兽很少大规模行动的,这次为什么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

“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几只魔兽抱拥上去的机械装甲爆炸,碎片四散飞落。

“是艾里的坐架,”梅偌思看了看冒着浓烟的地方,自暴!最后只有这条路了吗?!

“大哥!你把王带回去!”梅偌思的机械装甲开始向中央地区移动。

“你不怕你老婆伤心吗?还是我来吧!”英格尔爽朗的笑着,冲到了梅偌思的前面。

到此为止了!芙蕾雅公主!要是在你离开的时候就算会被你活劈也要一亲芳泽就好了!

关上武器系统,英格尔的手按向了自暴键。

“轰!轰!轰!”连续的巨响响起。

英格尔看了看离手指还有一微米的自暴键,再看了看被轰得四下奔逃的魔兽。

我没有这么大心灵威力吧?

“英格尔!你的小命还在不在!”

打开仓盖,英格尔以非同人类的速度冒出头叫道:“芙蕾雅公主!在下非常之健康!”

“笨蛋!别出来!”芙蕾雅的叫声还未落,一个巨大的影子掠过英格尔头顶冲进了魔兽群。

“你走路不上眼睛的啊!”在一瞬间缩回仓内的英格尔又冒出被烧得焦黑的头冲着那身影骂道,骂声未完,又急忙缩回仓内,一只非常之嚣张的火凤凰正从他头顶悠然飞过。

那个混蛋!英格尔收起仓盖,重新启动武器系统,那混蛋!混蛋!混蛋!

天空非常的晴朗,春天的风温柔的吹着。

琶琊吐出的巨大火球毫不留情的灼烧着魔兽,而骑在它背上的骑士手中寒光一闪便有一头魔兽倒地,那是叫人眩晕的风姿。

(当然,叫英格尔暴走的原因是头顶上……芙蕾雅的叫声……和口哨声……)

“哈!哈!哈!”耳机里传来了梅偌思的笑声,英格尔更是咬牙切齿,加农炮的炮口一不小心从魔兽身上转向了“正挡在魔兽前面”的骑士身上。

“帝瑟!往后退!珐嫫来了!”

没有去看声音的主人,英格尔和停止了笑声的梅偌思护着被帝瑟从魔兽群里揪出来的,凯格尔那就快支离破碎的机械装甲往后退。

珐嫫!和这些下级魔兽不一样,那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名字,个头不大却拥有最强战斗力的珐嫫是最高等的魔兽。

“王!王!”安得路对着对讲机大声呼喊着,机械装甲成了那种样子,凯格尔王他……?

“放心!这小兔崽子命大得很!”回答他的是正用罗刹敲开凯格尔机械装甲仓盖的帝瑟。

“王八蛋!你说谁呢!”仓盖还只开了一半,凯格尔愤怒的脸便冒了出来。

“你看!”帝瑟指着他对安得路说:“怎么样?人生得贱命都要大些!”

“混……”凯格尔骂到一半突然停住,本来往帝瑟身上招呼的手指向了正往珐嫫飞去的火凤凰,说:“你的疯女人在干什么?!你不去帮忙?!你终于想放弃她而选择芙蕾雅了?!”

“白痴!”帝瑟把凯格尔从机械装甲里拎了出来,对后面的人叫道:“不要恋战!快退!”

凯格尔看了看帝瑟面带微笑镇定自若的脸,低声说:“就知道瑟巴里的混蛋不能相信!幸好没把凯伊嫁给你!薄情寡意的混蛋!”

“你舍得吗?”如风一样轻柔的,帝瑟的声音飘过凯格尔耳边,而在他一愣神之间,帝瑟叫着趴下把他按倒在自己身体下面。

天空亮得刺眼,而在那夺目的光芒中,一线鲜红色晃动出艳丽的舞姿。

战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克尔达人吃惊的看着面前一片空无,刚刚把他们逼到绝境的魔兽群和珐嫫已经被烧成灰烬,还留着灼热的空气里,飘动着点点灰尘。

她是谁?凯格尔盯着骑着火凤凰翩然而下的女人,简单的衣服,短短的黑发随风而动,那个带着淡淡的笑容,眉宇间充满自信和坚毅的女人是谁?

“蕾蒂!”帝瑟向火凤凰上的人伸出了手,顺便把凯格尔丢给了安得路。

蕾蒂?!她是蕾蒂吗?破天慌的,凯格尔没有出声抗议,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女人从火凤凰上跳下,跳进帝瑟的怀抱里。

那不是蕾蒂那笨女人的表情!那应该是我的凯伊的表情!

“帝瑟!”蕾蒂担心的回头,手搭在帝瑟的脉搏。

“放心,我没事!”帝瑟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累不累?”

“只是一只珐嫫而已,没有关系。”蕾蒂摇摇头,看帝瑟脉搏没有变化,才安下心来,对帝瑟粲然一笑。

“肉麻当有趣!”凯格尔冷冷的哼了一声。

“别理他!”帝瑟对一脸不解的蕾蒂笑笑,说:“吃不到葡萄的人就这个德行!”

凯格尔没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跳下机械装甲和从营地里跑出来迎接的狄亚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梅偌思,还有开始口若悬河般找芙蕾雅搭讪的英格尔。

蕾蒂看着凯格尔捅了捅帝瑟,帝瑟对着她微微摇头。

“你们……”凯格尔没有问下去,如果凯伊在瑟巴里,一定会和他们一起来,已经快两年了,只有她和力两个人!突的,凯格尔捂着胸口从安得路的机械装甲上跌了下去。

“王!”

“意思是说,以爱莉西亚女神的力量宝石为核心,爱莉西亚的魔法师做了一个庞大的光之圣结界。”芙蕾雅停了一下接住说:“陛下的意思是希望你们也能移到这里去,现在我们必须集合所有的力量,而且,那里也有一些克尔达部队,如果凯格尔王去的话,就可以统一归到你们的指挥下。”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下,不是克尔达以前的敌人瑟巴里帝国的皇帝而是芙蕾雅公主来说这件事情,皇帝的诚心由此可见。不约而同的,三个人的眼光看向了一直坐着没动的凯格尔。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芙蕾雅拍了一下额头,说:“蕾蒂有一种奇怪的感应能力,可以感应出相距不是非常远的两个有异常强烈思念波的人,而且,为了巩固结界,她也要在这一带设下结界点,所以……”

“安得路,你们带队跟芙蕾雅去瑟巴里。”芙蕾雅的话还没完,凯格尔已经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芙蕾雅望着路都走不稳的凯格尔问。

“既然是关系到全人类的结界,当然是越早巩固越好!”凯格尔头也不回的说。

瑟巴里西北部的丘陵地。

离一条小溪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简易的草屋。

“殿下!殿下!”

听到门外的声音,凯伊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不小心脚一动,立刻传上来一阵巨痛,不觉皱了皱眉头。

“您别动!”刚进门的力把手上的猎物一放,急上一步扶住凯伊。

“我逮了一只山狸,正好可以补补您的身子。”抱起凯伊走出门,力扶着凯伊在草屋外平地上的一张竹椅上坐好,蹲下身子,小心解开她腿上的绷带,取下夹棍,拿过一个石瓦,把里面捣碎的草药敷在凯伊腿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山里飘着淡淡的薄雾,溪边一丛丛山花开得正艳,下过小雨的空气里有着春天特有的甜香。

早春的阳光灿烂而柔和的照着,力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晒成了深褐色,隆起的肌肉透着野性,束在脑后的长发乌黑发亮,力长得非常俊美,又有一副挺拔的好身材,因为一直呆在凯格尔王身边而且又是唯一被凯格尔王信任的侍从,力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周围的人当作凯格尔王的男宠而投以鄙视的目光,连安得路有时候都会出言讥讽,一直到秋天屠杀事件发生的那一天,亲眼目睹了力和帝瑟交战的骑士们才开始惧怕力,如果,如果他们知道力是克尔达最恐怖的刹髁竦一族族长,有一大半人会半夜做噩梦惊醒吧?!而且,如果刹髁竦一族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族长一直受着这样的侮辱,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有人知道!因为凯格尔王给了他以前从来没有那个刹髁竦拥有过的高贵身份和一族的自由,所以他要守在王身边保护他,刹髁竦一族一直相信着力的解释。力是遵照自己的命令去到哥哥身边的,十几年来,一直默默代替着自己守护在凯格尔身后。

凯伊看着小心的替自己换药的力,仔细而认真的注视着。力头低垂下去后露出的后颈上的皮肤依然保持着以前的白皙和细腻,领口处隐约露出了一点伤痕,那个下面,力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的身体上,有非常多的伤痕,那是力的秘密,也是凯伊的秘密,那是我打的!凯伊的心口微微一痛,一直以严以律己宽厚待人著称的凯伊公爵,没有人知道我做过这么残酷的事,因为,力从来不跟人说,甚至从来不让人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第一次鞭打力,是因为哥哥被人暗杀,虽然被哥哥当场就杀掉了刺客,但哥哥还是受了不轻的伤,为什么你在哥哥身边还让哥哥受伤,为什么你自己是好好的!一边这样愤怒的叫着,我差点把什么都没解释的力给打死,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哥哥自己把力赶走的,因为不能忍受力的管制,哥哥用这种无聊的理由把力硬给调走,所以才被刺客有机可趁,原本开朗活泼的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暴戾和阴险甚至……变态……是从那一夜开始,是因为那一夜所受的伤,为了救我而受的伤,让哥哥变成了这样!可怜的哥哥……我没有办法责备哥哥,只好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到力身上,为什么你不制止哥哥?为什么你不采取措施去防范?虽然明知力根本没有办法制止或者防范哥哥做那些恐怖的事,我却只能靠着鞭打力来发泄,是我的无能!因为我,让哥哥变成了恶魔,又因为我的内疚而无法去制止他,要保持着宽容的态度,为了弥补哥哥的暴政,凯伊公爵必须保持着冷静和仁慈的态度去安稳人心,压抑到极点无法宣泄的苦就这样假借着哥哥的名义全部发泄到力身上。

我是个虚伪的女人!披着慈善的外衣,让哥哥背上所有罪名,让力承受一切的痛苦!

为什么你不反抗?力?你是骄傲的刹髁竦一族的族长,为什么你要这样忍受我的暴行!只是因为我救过你一次?就因为那样你就做到这种地步?一命还一命!力你做得够多的了,不光是对哥哥,如果没有你,2年前我就死了,在那个暗黑之夜,和我的军队一起消失在魔兽的利爪下,看着那惨状,我早已经忘记了如何行动,是力抢过操纵杆驾驶着小飞船从那屠杀场逃了出来,飞船坠毁后,一直在这山林间东躲西藏的日子里,我才知道,没有了哥哥没有了侍从,我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连野外生活最基本的知识生火我都不知道,2年了……从找食物到找地方住,所有的一切,都是力做的!

不仅虚伪,我还是个无能的女人!什么都不会,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女人!

“怎么了?殿下?”发觉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力抬起头问。

“你一个人走吧。”凯伊看向了门口,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簇紫色的小花,虽然是娇柔的模样,却透着蓬勃的生机。

“殿下……”力看了凯伊一会,低下头把绷带重新绑好。

一丝乌云从山那边飘了过来,夹着沉闷的春雷声,空气一下子郁闷起来。

力突的站了起来,紧张的望向山的那边,夹在吹过来的风里面,有着魔兽的腥气。

“力!你快走!”凯伊撑着椅背想站起来,那种味道,是那只!把我逼落山崖的那只魔兽!是想来报复吗?那混蛋!害我断了一条腿还不算,还想把我和力当作中饭吗!至少……要让力逃走!

“殿下……”力微微笑了一下,拦腰抱起凯伊,往草屋后面的山崖跑去。

“力!放下我!不要管我!”凯伊捶着力的背叫道,眼角余光里,已经可以看见从小溪那边冲过来的魔兽,不,不只那只被我伤了眼睛的!还有一只更大的!

“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殿下的……就算是您的命令也不行!”力轻声说着,尽全力向山崖底下一个挂满了青藤的地方冲去。

“力!快放下我!你带着我是逃不走的!”凯伊声嘶力竭般叫道,眼睛突然发酸起来。

一起死吗?力!就算是这样卑鄙的我,你也要陪我一起死吗?

扯掉青藤,力身型没有丝毫停顿的窜进了青藤后面露出的洞口,而魔兽的爪子已经近在咫尺。

“力……力!”

“别动!”双手双脚死命的抵住石壁,用自己的身体当挡板,力把凯伊紧紧护在了山洞最里面的凹洞里。

魔兽的利爪伸进山洞,先是使劲往里面挤压,然后在里面一顿狂绞,折腾了半响,见实在是掏不出东西,而且它已经吃饱,摇晃了一下脑袋,晃悠悠的离去。

“力……”听到外面魔兽离去的声音,凯伊叫了一声。

“殿…下…”力一张口,鲜血便滴淌下凯伊的面颊,歉意的笑了笑,偏过身子,再也没有力气的双臂一软,身体软软的瘫落下去。

“力?”

阳光从洞口灿烂的洒进,浅浅的洞穴洋溢着苍白的明亮,于是,俯卧在凯伊怀里的力的身体,便成了最鲜明的色彩。

脊柱骨和肋骨被挤压得碎裂,已经血肉模糊的背部因没有了支撑而向下软塌下去,从腰部被划开的大口子里滑落出的肠子,活泼的向凯伊的膝盖蠕动着,血,如同捏碎的西瓜流出的汁,夹着碎肉,染红了凯伊的眼睛。

“力……力……?”凯伊大声呼叫着他的名字,已经习惯看见死亡和鲜血的眼睛慢慢湿润。

“别看!”力想翻过身,却被凯伊双臂搂住,紧紧的抱入怀里,从她低垂的脸颊上,一颗泪珠滴落在力的脸上。

凯伊……凯伊……力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抬起手,扶起了凯伊的脸。

“殿下,火石在袋子里,”非常冷静的,力带着喘息用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对凯伊说:“殿下,还记得我教你的寻找食物的方法吗?我……”

“别说了,力,别说了!”打断了力的话,凯伊哽咽着说:“你会没事的!你的身体一向很健壮!你一定会没有事的,别死!力!别丢下我一个人!”

“殿下……殿下……”不知所措的擦着凯伊眼角突然奔流出来的泪水,力心痛如绞。

“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陪着殿下,可是,我已经不行了,所以,殿下,在您腿伤好以前,请让力成为殿下的食物,”看着凯伊因震惊而僵住的脸,力接着说:“记住,一定要尽快的在我身体还没有冷却之前分割好,在火上考熟后,放到风口上吹干,这样子才能保持得久。”

“你要我吃掉你的尸体来活下去?”不可置信的望着力,凯伊的眼睛如火一样烧起来。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刹髁竦,冷酷无情,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事都能做?什么东西都能吃?是啊,你是刹髁竦,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感情,你也不知道人活着是要有理由的,”冷冷的语调变得灼热,凯伊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哥哥死了,连飞鹰军团和克尔达都消失了!已经没有需要我保护的东西了!为什么只有我活着,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活下去!”

“为了完成任务,刹髁竦是会不择手段,但是,殿下,刹髁竦也有自己的自尊,唯一的,刹髁竦的生命是由自己主宰。自古以来我们就被人瞧不起,那些让我们去杀人的贵族转过头就骂我们肮脏,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背上暗杀者的称号,不准读书,不准经商,到处都不给我们容身,我们还能做什么?凯格尔王肯定我们的价值,给我们容身的地方,可是,只有你,只有殿下你把我们当成人,夸我也好,骂我也好,殿下从来都是把我当成和你身边那些贵族一样的人。为了殿下,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力的脸开始发红,喘息了一下,说:“并不是因为我是殿下的刹髁竦,很早很早以前,殿下,我就只为你而活了,我的地位卑贱,我知道,我这样的人说爱你,只会成为你的耻辱,可是,殿下,可是……”带血的泪从力的脸上滑落,这本来是他准备带到坟墓里的秘密,“力?”凯伊惊讶的望着力,深切的悲伤和怜惜交织在一起,力的扑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丰富的表情。

力爱着自己,凯伊比谁都清楚,因为每次不经意的回头,凯伊都可以感觉到默默守在后面的力那带着笑意温柔的眼神,那种只是看着自己就让他很幸福的眼神,而一直压抑着自己感情的自己只有对他,才能没有顾忌的发泄,也许在心地深处,我也是爱着这个男人的。

“大家都死了,我也得活下去吗?力?!没有力就什么都做不了我,力你就那么狠心让我一个人活下去吗?!”

“殿下……”力轻轻抚摩着凯伊悲痛欲决的脸,说:“还在的,殿下,只要你活着,克尔达就不会灭亡。我知道那很苦,但是如果你也死了,克尔达就真的灭亡了!凯格尔王他一心想看见的,由殿下你创造的幸福的克尔达,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力也想看到,殿下你建立的,刹髁竦的孩子也可以幸福的国度。”

“而且,殿下,还没有证实凯格尔王死了!他一定会来找你的!”力握住了凯伊的手,轻声说:“在王来之前,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所以,殿下,把我吃掉,我想在最后也能成为殿下身体的一部分。”

“叫我的名字,力!”凯伊低下头,泪水不断的滴落在力的脸,和她随即覆盖上去的嘴唇上面。

“凯……伊……凯伊……”弱不可闻的声音从力的嘴边溢出来,猛的,象是用上所有的力气般,力紧紧抱住了凯伊,开始激烈的吸允痴缠着凯伊的樱唇。

乌云从山那边飘了过来,光线变得黯淡下来,没多久,一声炸雷劈在了草屋上,在火焰从屋顶烧起来的时候,暴雨,下了起来。

凯格尔他们找到凯伊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

当看到倦缩在小小山洞里的凯伊时,凯格尔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

当蕾蒂扑上去把衣服披在凯伊的身上时,帝瑟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身边那露了一半白骨出来的尸体。

克尔达的残余部队和瑟巴里军队汇合的那一天是四月十五日,和三年前史萝黎大公进攻斯穆里司是同一天。

人类最后的力量在珈蓝集合。

虽然……发生了很多非常悲惨的事情,但是,活着的人除了替死去的人悲伤外,必须得想办法坚强的活下去。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生命,也一直在延续。

“蕾蒂阿姨!你又在发呆了!”灯心糕睁着大眼不快的叫道。

“啊?啊!你说什么?”蕾蒂一愣,忙低下头,向面前这还不到两岁的小孩露出献媚的笑脸。

“我要吃蛋糕!”灯心糕一边堆着沙子,一边很大牌的对蕾蒂说。

“蛋糕?你不是已经吃过了?”

“我要皇帝叔叔给你留的那块!”灯心糕在沙子堆里挖出个洞,得意的看着蕾蒂,说。

“皇帝叔叔?”蕾蒂的眼珠乱转了一会,干笑着说:“没有啊!蕾蒂阿姨没有蛋糕啊!”

“蕾蒂阿姨你鼻子上的是什么?”灯心糕露着天真的表情,脏脏的手指着蕾蒂鼻尖上的奶油痕迹。

生命的延续……!还是讲究点优生优育比较好吧!蕾蒂不禁气恼的想,莉迪雅姐姐和加佰枥两个人的化学作用,竟然生出了这么个小鬼精灵!

“蕾蒂阿姨!”灯心糕拉了拉蕾蒂的袖子,露着天真可爱的笑容,甜甜的说:“我不全部吃完,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好……可爱!蕾蒂忍不住亲了一口灯心糕红扑扑的脸颊,刚才的气愤全部抛到九霄云外,说:“阿姨这就拿给你!”

“啊!蕾蒂你在啊!”从小道上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蕾蒂的身体猛的一僵。

“真是好运气!好久不见啊!”随着那娇柔的声音,蕾蒂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冒了出来。

“我们就在那边的亭子里坐吧!”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听在蕾蒂耳朵里等于是恶魔的笑声般,牵着灯心糕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下糟糕了!蕾蒂阿姨!”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看蕾蒂,灯心糕低声说。

“好了!窝窝头,烧饼,拉面,到你蕾蒂阿姨那玩去,灯心糕妹妹也在呢!”安霏莉丝把三个一模一样胖墩墩的小男孩一推,自己在凉亭里坐下。

“你看,好多小朋友呢!汤圆,你就跟着灯心糕妹妹玩,蕾蒂,芝麻糊给你。”迪薇把手上七个月的儿子放到蕾蒂手上,一边说着好累一边用轻松自在的脚步朝凉亭走去。

咦?蕾蒂抱着芝麻糊愣了一下神,想起还有什么不对,转身看到费瑞狄早已经和安霏莉丝她们聊得火热,条件反射似的叫道:“麻花!油条!”

一个三岁和一个两岁的男孩从假山洞里钻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小孔雀,大叫道:“抓住了!抓住了!”

“抓你个头啊!”蕾蒂连忙把芝麻糊放到草地上,跑过去一人头上敲了一下,把孔雀抢了过来。

“臭小鬼!”火凤凰影随声到,劈手夺过孔雀,一张口,火焰喷射出来。

昨天是这样!前天也是这样!一头焦黑的蕾蒂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听见灯心糕的叫声:“啊!芝麻糊拉粑粑了!”

“我们今天要报仇!麻花油条!接招!”

“不准打架!”

“汤圆!不能摘花吃!”

“灯心糕!芝麻糊呢!啊!你怎么爬到那里去了!”

看着庭院里“和乐融融”“生气勃勃”的场景,帝瑟不禁笑出声来。新的生命…,每天这个世界上都有无数的生命消失,但是新的生命也每天在诞生,那一夜,如果没有蕾蒂,瑟巴里也会毁灭,拿回力量宝石的蕾蒂恢复了大半的神力,莉迪雅曾经说过,光之神族的力量是没有尽头的,最近,蕾蒂的力量更加强大了,那些孩子们,也功不可没啊!把蕾蒂从失去修的痛苦中解放出来的,不是我,也不是莉迪雅,而是那些稚嫩可爱的小手,口中说着讨厌,却一回来就去找灯心糕的蕾蒂,和喜欢她更胜过自己母亲的孩子们,是现在珈蓝城里最宝贵的存在和……最大的战力(破坏力)!

有了自己想珍惜的人,人类是会非常坚强的!帝瑟的目光又转回了房间里,莉迪雅正默默的放下凯伊的手,向他使个眼色,走出门外。

凯伊……看着凯伊熟睡中苍白的脸,凯格尔心一阵阵抽痛,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默默的看了一会,起身走出门外,把门轻轻带上,走到靠在长廊石柱上的帝瑟面前。

“莉迪雅说她没有大事,修养一段时间把身体补好就可以了。”看着凯格尔在栏杆上坐下,帝瑟又看向那已经开始闹做一团的庭院,说:“还有,莉迪雅说不必担心凯伊,因为……快要做母亲的女人,是最坚强的!”

“母亲!”凯格尔一惊,不禁瞪圆了双眼小声叫了出来。

“莉迪雅说……”帝瑟停顿了一下,仍然看着去抓爬上假山的窝窝头的蕾蒂,说:“大概才十几天。”

是……力的孩子!凯格尔低下了头。

空气突然沉闷起来,孩子们和蕾蒂的嬉笑声从庭院里传来,非常清脆。

“力,”凯格尔低着头,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其实是父王的私生子,因为他的母亲是低贱的刹髁竦族长的妻子,父王一直没有承认他,而且还威胁他母亲说如果她说出去就灭了刹髁竦一族,为了保住孩子和族人,他母亲选择了死亡,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父王,和他临死时在他身边的我,父王是在忏悔时说出来的,真是讽刺!我和凯伊都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却一直享受着他孩子的一切荣华富贵,而力……”

帝瑟转回了头,默默的看着凯格尔。风吹过树梢,发出了呜咽般的声音。

“可是……命运还真是有趣!我没有办法生孩子,”凯格尔突然笑了起来,嘶哑的声音夹在笑声里,“克尔达始终是他们家的!”

“孩子……是凯伊的!”帝瑟冷冷的说。

“凯伊……”凯格尔抬起头,风吹起了窗帘,点点花瓣落在了床上,凯伊的脸色似乎也红润起来。

“凯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而且……”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凯格尔的脸上,他轻笑着说:“虽然被力那小子抢先一步,不过!凯伊的心,我一定会夺回来!”

“凯格尔,凯伊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帝瑟心里不禁可怜起凯伊,凯格尔的爱是烈火一样的爱,在把自己烧成灰烬的时候,也会把对方烧成灰烬,而力的死,已经让凯伊心里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再被凯格尔折腾……

“我知道!凯伊是什么事情都会怪到自己身上的那种人!我知道……”凯格尔喃喃的说着,痴痴的看着窗户里的凯伊。

“对了!那个笨蛋女人把你治好了?”凯格尔腔突然调一变,笑着仰起头,问。

“说起这个……”帝瑟阴笑起来,说:“咱们是不是也该算算帐?”

“嘿嘿……”凯格尔干笑着转过头。

“不要在这里提这件事,你也不希望凯伊知道吧。”帝瑟直起身子,拍掉落在肩头的花瓣。

凯格尔猛的抬头,认真的看着帝瑟。

“等一下过来吧,我们要开军事会议。”帝瑟指了指慢慢聚集到老婆们身边的男人,说。

没有好吗?连光之女神都没有办法治好!凯格尔看着向庭院走去的帝瑟的背影。

“对不起……”虽然是微弱的声音,帝瑟却顿住了脚步,凯格尔会道歉?!轻笑着,帝瑟挥挥手,仍然向前走去。

“别忘了来开会,你要是一早用上那些机械装甲,我早完了!”

“奥丽薇西菲霓娅!奥丽薇西菲霓娅!奥丽薇西菲霓娅!”菲岈扯着嗓子叫了几声,见女儿没有一点反应,不禁回头望了望迪薇。

“汤圆!你爸喊你呢!”迪薇笑了笑,叫道。

正和灯心糕玩得开心的汤圆回过头,说:“我没有空啊!叫他等等吧!”

“喂!这!这!”菲岈指指女儿又看看妻子,最后只好泄气的站回妻子身边,想着想着,忍不住嘀咕道:“好好的奥丽薇西菲霓娅怎么就硬成了汤圆呢!”

“那么长的名字谁记得住!还是蕾蒂起的小名好,好吃上口。”迪薇笑着说道,不经意般悄悄握住了丈夫的手。

“可是,为什么叫汤圆?”菲岈还是一副想不通的模样,小名取茉莉什么的不是更好?

“汤圆好啊!这是寓意我们女儿长得白白嫩嫩健康可爱嘛!”迪薇笑道。蕾蒂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没叫烧鹅就不错了!

“是嘛?”想着反正也没有办法改过来了,汤圆就汤圆吧!菲岈揉揉头,端起石桌上的茶杯递给解释累了的迪薇。

“这样子说的话,安啊,”雷顿问安霏莉丝:“拉面可以说是要做有韧劲的男子汗,烧饼和窝窝头是什么意思?”

“笨蛋!当然是亿苦思甜的意思,时刻记住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连烧饼和窝窝头都吃不到的穷人,做为王者就要时刻以百姓为重!”安霏莉丝一本正经的说着,迪薇早一口水喷了出去。

“我倒想看看她给自己孩子起什么名字!”费瑞狄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扭回头对安霏莉丝说:“蕾蒂和陛下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

见众人愣住的神情,费瑞狄接着说:“蕾蒂和陛下同床也有两年了吧?不正式有个名分还是不好,对不对?”

“说得也是哦?”迪薇也看向安霏莉丝。

“望着我干嘛?又不是我结婚!”安霏莉丝避开她们的视线,说。说是说两个人已经住进一间屋子,而且到那里都是同进同出,可是,再也没听见哥哥对蕾蒂说过“我爱你”,连玩笑都没开过,而且,每当自己去问他关于结婚的事,他也总是绕开话题,决不谈这方面的事!以前只要逮着机会玩笑也好认真也好总是把爱字挂在嘴边的哥哥……为什么?

卡斯利特听着身后面的议论,心里突然难受起来,修的尸骨还没入土,蕾蒂和陛下就…,虽然他并不希望再看到蕾蒂为修伤心欲决的样子,也明白陛下对蕾蒂用情之深,就连死去的修也应该会希望蕾蒂能有陛下的照顾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是,一看到蕾蒂和孩子们玩得这么开心的样子或者听到说蕾蒂和帝瑟的事情,他就会想起修,如果,修有留下孩子的话,蕾蒂会不会记得修久一点?

费瑞狄站起身,走到卡斯利特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蕾蒂没有忘记修,你看,那只戒指她从来没有脱下过。”

卡斯利特拍拍妻子的手,对着她笑了一下,心情开始温暖起来,是啊,蕾蒂不跟陛下结婚,也是因为这个吧?

“麻花!不准退后!三个怕什么!是男子汗就给我上!”松开丈夫的手,费瑞狄叫道。

“窝窝头烧饼拉面!怎么能三个打一个!单挑!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蒙罗拉夏的勇士!”凉亭里响起了安霏莉丝的声音。

“不准打架!”蕾蒂的声音无力的消失在和煦的春风中。

“怎么样?”看着帝瑟走近,莉迪雅问。

“凯格尔很吃惊。”帝瑟停住脚步,看了看另一头凉亭里的人,在莉迪雅旁边的一张凉椅上坐下。

“因为孩子?不是他的吗?”莉迪雅一愣,然后露出了解了的神情。大概的情况,蕾蒂一回来就全部跟她说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怎么说都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凯格尔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凯伊身上,虽然说他为了凯伊可以牺牲一切,可是,却替凯伊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帝瑟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支着头,看向庭院里蕾蒂身影的眼睛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悲伤,微风吹起嫩绿的柳枝在他头上轻轻拂动,洒下点点飞絮。

“是说凯格尔想把王位让给凯伊那件事?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莉迪雅望着帝瑟,问。

“凯格尔认为自己不是真正的王者,也认为自己配不上凯伊,怕把她也带到不幸中,所以想尽自己所能用强权和王位来保障她的幸福。而且,他相信着只有凯伊才能建立美好的克尔达。”帝瑟淡淡的说。

“打着爱的旗号,却给爱人压上承受不了的负担?虽然他的行为令人感动,却是个愚蠢的男人!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国王的地位和权利,这些男人们的梦想,对于女人来说只是负担。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他做的事只是把凯伊和克尔达推进地狱。”莉迪雅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

“凯格尔不是一个合格的王,为了自己的私欲把整个国家都当成砝码,我也一样,我也不是个称职的皇帝。”帝瑟嘴角浮现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声音里有着和这暖春不相称的冷酷,“莉迪雅,我是个自私的人,为了我的愿望,有一天我也许会象凯格尔一样,就算瑟巴里会陷进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莉迪雅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的看了帝瑟好久,问:“您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帝瑟眼里闪过一缕温柔,神情突然变得柔和温馨,叶缝里洒下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莉迪雅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似乎那绝美的容颜已经不是真实存在的一样,然后,从那带着微笑美丽而性感的嘴唇里,说出了让她一时之间为之屏息的话。

“我的愿望和修一样,我只希望蕾蒂能幸福快乐健康的生活,我不想看到她为了保护人类而牺牲,圣王为了莉耶迩而宁愿背叛人类,说不定那天,我也和他一样。”帝瑟仍然淡淡的笑着,晚春时节,庭院里开满了鲜花,蕾蒂的叫声夹着笑声不时的传过,花便颤巍巍的摇弋着,飘起几点绯红。

“不过……”帝瑟转过头看了看惨白着脸的莉迪雅,笑道:“蕾蒂不是莉耶迩,我要是做了那些事,她不活剥了我才怪!蕾蒂她啊,是绝对不会看着别人受苦而不管的,老是傻乎乎的去帮别人拼命。”

“所以您才爱她不是吗?”莉迪雅轻抚了一下胸口,说。她从来没有想到帝瑟心里会有这种想法,瑟巴里帝国的皇帝,人类的真王,人们寄托了太多希望在他身上,而他也不负众望,一直一直和蕾蒂一起为人类努力战斗,这两年,他们两个人几乎是没有休息的时间,从一个战场到另一个战场,浴血奋战着。被保护着的我们究竟有什么权利要求他呢?自己没有力量就期待着别人的保护,然后用英雄或者救世主之类的枷锁来强求别人献上鲜血以至生命,一旦对方拒绝这要求,那就是恶魔的同伴,人类的敌人!真是卑鄙的想法啊!

“说得也是。”帝瑟的笑声让莉迪雅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着帝瑟恶作剧般的笑容,莉迪雅却笑不出来,想了一下,问:“陛下您什么时候和蕾蒂结婚呢?”

帝瑟笑容僵了一下,想象以前一样把话叉开,但看到莉迪雅异常认真的样子,收起笑容,转回头看着蕾蒂,说:“我…,不会和蕾蒂结婚。”

“陛下!”莉迪雅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叫了出来。

“莉迪雅,你还记得吗?蕾蒂抱着修的头的样子?蕾蒂一直爱着的人,依然是修,我只不过是她很关心,不,应该说是担心,只是她一直担心着的好朋友,蕾蒂和我住一间房,并不是象你们想的那样,”帝瑟停了一下,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蕾蒂是因为担心他发病而不敢离他太远,如果这样说,就势必要说出凯格尔的事,但现在的局势,是不容许有一点不和的因子存在!

“蕾蒂她,”帝瑟看了看莉迪雅,接着说:“蕾蒂晚上经常做噩梦,梦见修死的那个晚上,有时候,半夜起来一个人偷偷的哭,我只是想,她难受的时候能马上找到倾诉的人,只是这样而已。”

“那,和您不会和他结婚有什么关系?”莉迪雅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一样点点头,接着问。

“如果只是好朋友,虽然也会伤心,但受的打击远比丈夫死去要小得多,只是好朋友死了,伤心一段时间还能站起来,但是,如果再失去心爱的人,蕾蒂她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帝瑟俯身捡起滚过来的球,丢给跑过来捡球的麻花,带着欣慰的笑容说:“我很庆幸,蕾蒂她没有爱上我。”

“那帮家伙!连开会时间都忘了!”看了看天色,帝瑟突的站起来,一边嘀咕着,一边向凉亭走去。

莉迪雅心口如同压着巨石一样的难受,她看着帝瑟走进凉亭,看着他带着调侃的笑容和脸已经红起来的雷顿他们说话,看着他因逗弄着蕾蒂而发出的灿烂笑容,看着他和雷顿他们离去。

莉迪雅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很空,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想大哭出来的冲动。

“见鬼的加佰枥!跑到那里去了!”

好累好累!带那帮小家伙们比和魔兽大打一场还累!蕾蒂揉着肩头低声嘀咕着,还有安霏莉丝她们!那有把孩子丢给别人自己去聊天的母亲!我是不是应该找她们要保姆费才对?!又不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蕾蒂的手停了下来,慢慢的,摊开五指伸在眼前,食指上的银色指环在清亮的月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蕾蒂左手轻柔的握上右手,仿佛是修从背后拥过来一样,把指环握进了心底,如果是我和修的孩子……

“砰!”一声椅子跌倒在地的轻响惊醒了蕾蒂,紧走几步,推开半掩的房门,蕾蒂问道:“帝瑟?你回来了?”

“帝瑟!又发作了吗?”怔了一下,蕾蒂抢前几步扶住了帝瑟半撑在桌子上的身子。

“把门关上。”一手使劲的压住腹部,帝瑟对蕾蒂说。

“知道。”蕾蒂把帝瑟扶到床上,转身把门关上反锁好。

“你等一下,我就……”一边安慰着帝瑟,蕾蒂匆忙从腰间的药袋里掏出罂粟花的粉末。

帝瑟握住了蕾蒂的手,轻轻的摇摇头。

“可是!”蕾蒂手上的罂粟粉末飘落在地,蕾蒂心里非常清楚帝瑟的意思,虽然罂粟可以减缓一点那种巨痛,但是,如果再用罂粟的话,过大的量会让帝瑟的身体麻痹,更严重的是说不定他的身体都会瘫痪掉。可是,虽然她努力的用自己的魔力阻止,也无法阻止深入内脏的糜氤侵蚀帝瑟五脏六腑,内脏慢慢的腐烂,那种疼痛绝不是人类可以忍受的了的。

“呜!”帝瑟闷哼了一声,松开握住蕾蒂的手,两手捂住了腹部,身体在床上蜷曲成了一团,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帝瑟!”蕾蒂有点慌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少他的疼痛。

“蕾蒂,”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帝瑟拿过了替他擦汗的蕾蒂手上的毛巾说:“抱紧我。”

“帝瑟…”蕾蒂扶起帝瑟,紧紧的搂住了帝瑟颤抖着身子。

“帝瑟,咬住我的肩。”听着帝瑟为了压住呻吟而咬紧牙关发出的咯嘣声,蕾蒂的心猛的痛了一下。

“没有关系。”帝瑟在蕾蒂耳朵上轻印一吻,把毛巾塞进口里,搂过蕾蒂脖子的手在她背后交叉,手指深深的掐进了自己另一只手臂里。

汗渗过帝瑟单薄的衬衣浸湿了蕾蒂的上衣,虽然看不到伏在她肩上的帝瑟的表情,但是背上却被不断滴落的鲜血灼痛,就算搂得再紧也止不住的帝瑟身体的颤抖,一下一下的,震动着她的心。

“帝瑟,对不起……对不起……”更加用力的抱紧帝瑟,蕾蒂喃喃的道着歉,泪珠不断从蕾蒂的脸颊慢慢滚落,落在帝瑟的肩头上溅起了小小的水花后消失在一片汗水里。

沉沉的更鼓远远的响着,从窗户洒进来的月光里泛起些微绯红。

快天亮了!蕾蒂低下头,看着倚靠在自己怀里刚刚才入睡的帝瑟那憔悴的面容,心再次隐隐痛了起来,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发作的间隔也开始缩短,帝瑟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蕾蒂的手指滑过了帝瑟内陷下去的双颊,轻轻将他润湿的头发拨到耳后,然后小心的脱下帝瑟完全湿透的衬衣,拿起毛巾轻轻沾去那白得透明般的肌肤上的汗水。

依然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清晰的显露着骨骼的纹路,虽然隔着毛巾,蕾蒂的手指依然可以感觉到那下面肋骨的形状,望着眼前这形销骨立的躯体,蕾蒂眼前突然浮现出三年前的帝瑟,那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帝瑟,那让无数女人惊叫出声强健而性感的帝瑟……

在别人眼里,帝瑟依然是美丽帅气的帝瑟,蕾蒂的眼光不觉瞟了一眼放在床边的轻便盔甲,只有她知道,那轻便盔甲里塞了厚厚一层海绵,那是为了掩饰住这瘦骨嶙峋的身体而专门制作的。

帝瑟……

呀!手指传来一阵刺痛,蕾蒂一惊,低下头,看着在她走神时刺破了她手指的罪魁祸首。那是帝瑟一直挂在胸前的小挂件,紧缠在外面的红线松散开来,露出了下面尖锐的角,上面沾了一点她的鲜血,有着暗淡的鲜红。

蕾蒂轻轻拿起挂件,想把红线重新缠好,她记得有一次问过帝瑟这是什么,帝瑟当时笑着回答说,这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因为,是一个比他生命都重要的人送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快点弄好,要不他醒来还当是我弄坏的!越是想小心的缠好,那红线越是不听话的松脱开来,在蕾蒂低声恼骂中,红线下的挂件完全显露出来,发出丁冬的脆响。

天色渐亮了起来,清爽的晨风吹得挂件叮当轻响。

蕾蒂突然有一种仿佛整颗心都被掐住的感觉,眼睛一下子热了起来。

慢慢的掏出挂在自己胸口的小布袋,蕾蒂解开了封印了两年多的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掌上,玉佩,还有……沾着一点早已干涸的血渍却依然修长美丽的指甲,和缠绕在那上面闪耀着白金色光芒的发丝。

“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就算你不要,就算你爱的是别人,就算你只会蹂躏它,我的心都只会给你,”

“而我的命,我的性命,随时随地都可以因你而亡,为你而死,随你而去。”

一幕幕画面在脑中飞闪而过,耳边仿佛又响起帝瑟的声音,那在当初自己当成玩笑的声音。

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心中翻腾挣扎,最后,只剩深切的痛苦刻在了心底。

帝瑟的行为,我一直只是单方面的把那些解释为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才那么做的行为,我真笨!瞎子都看得出来的,帝瑟的心,我却一直视若无睹!不,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是我自己故意在回避,因为我的自私而一直回避着他的感情!这两年来,不,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在我漠视着他的感情的同时,却早就把他的怀抱当成了避风的港湾,失去修的我,如果不是他在后面支撑着,也许早就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可是……

灿烂的朝阳升了起来,洒了满庭耀眼的光芒。

低沉的呜咽声,被风吹散,消失在屋檐的阴影下。

站在阳光温馨照射下的窗户旁,凯格尔静静的看着凯伊的睡脸,凯伊依然熟睡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和着轻微的呼吸声,她逐渐红润的脸上显现着一种安详的神态。

我有多久没有看到凯伊有这种神情了?凯格尔慢慢走到床头,跪了下来,轻轻抚摩着她的脸颊,凯格尔低声呢喃着:“凯伊……对不起!对不起!”

“力?……”凯伊慢慢睁开眼,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轻唤了一声,晚春的风轻柔的吹着,远方似乎有音乐的声音,夹在淡淡的花香里虚幻似的随风飘了过来。凯伊眨了眨眼睛,慢慢适应着明媚的阳光,眼帘里力的幻影慢慢散去,凯格尔高兴又焦虑的脸浮现出来。

“哥哥?”凯伊怀疑的唤了一声,抬起手,确定似的轻抚上凯格尔的脸颊。

“是我!凯伊!你醒了吗!”凯格尔握住了凯伊的手,想着要赶快把莉迪雅喊过来,但是又舍不得离开,慌张中,泪珠滑了下来。

“你瘦了!”凯伊轻叹了一句,眼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问:“这是……?”

“我们在瑟巴里。”凯格尔把凯伊扶了起来,让她半靠在靠垫上,窗外娇艳的景色登时映入凯伊的眼帘。

“凯伊……”凯格尔盯着凯伊望着窗外有点茫然的脸,吞了吞口水,说:“嫁给我好吗?”

虽然还是有点搞不清状况,凯伊还是被他这句话给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望着凯格尔。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这句话我10年前就该说!因为我的愚蠢,让我差点失去你!”凯格尔扶住凯伊肩头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里透着真切的后怕和激动。“我本来想等你心情好一点再说,但是……凯伊,我们结婚吧,以后的日子里,我和你还有孩子,一起生活,再也不要分开了。”

孩子?凯格尔语无伦次般的话里,这两个字眼象铁锤一样猛的敲醒了凯伊,孩子?是力的吗?凯伊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力用最后的生命送给我的礼物?让我能继续活下去的礼物?

“凯伊?”凯格尔轻唤了一声,看着凯伊那飘忽的眼神,他的心猛的痛了起来。

“哥哥……”凯伊抬起了头,看着凯格尔,想说的话却卡在了嗓子里。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没关系,哥哥理解,哥哥知道的。”凯格尔突然恼怒起自己的笨拙,提什么孩子,等凯伊和自己结婚后,就说那是自己的孩子不就行了(笨蛋)!不过,没关系,不能急,可以的!只要凯伊再次感受到我的真心,她会象从前一样爱我的,会的!一定会的!

“哥哥?”

“凯格尔?帝瑟说让你快去开会!”蕾蒂一边说着,一边探进一个头,看见房间里两个人奇怪的状况连忙收声,准备开溜。

“等等!”凯格尔一个箭步窜出,一把拉住蕾蒂,说:“我去开会,你在这里陪她,听着!要是凯伊出什么问题,我……”我可会活剥了你!这句话在蕾蒂忽闪忽闪的眼睛注视下,凯格尔给咽了回去。一个可以把魔兽一招解决的人,我是不能活剥的吧?突然意思到这点的凯格尔改抓为拍,对着她笑了笑,快速离开。

“嘿!”蕾蒂对着凯伊打了个招呼,看了看凯伊奇怪的眼神,再回头看了看门口探出来的小脑袋们,笑道:“啊!他们啊!那是莉迪雅家的灯心糕,那个是安霏莉丝家的烧饼拉面窝窝头,那边的是……”

什么跟什么啊?凯伊一头雾水的望着门口的小不点们。

“啊!对了!凯伊的孩子就叫牛肉丸好了!”蕾蒂的话差点没叫凯伊跌下床去。

“来来来!”蕾蒂跑到床边,一边小心的想扶起凯伊,一边对跟着窜进来的小家伙们说:“去,拿一张长椅到院子里去,小弟弟的妈妈要到外面晒晒太阳了!”

“好的!”孩子们一边高兴的回答着,一边你推我挤的去搬长廊上的竹椅。

“蕾蒂!”凯伊叫了一声。

“凯伊,虽然现在我们活着,说不定明天就死在那个战场上,”蕾蒂小心的半抱起凯伊,好似不经意般的轻声说着:“虽然过去是不能遗忘的,但是现在更重要!如果不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如果不抓住眼前的幸福,等到失去的那一天,就后悔都来不及了。对你来说,凯格尔应该是最重要的人吧?你难道希望再次失去他吗?”

“力……他一定希望你能幸福,希望着你能和最爱的凯格尔在一起。”蕾蒂的脸在阳光下浮着淡淡的笑容,看在凯伊眼里异样的耀眼。

力?!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就这样忘记力和哥哥在一起吗?凯伊伸出手,阳光暖暖的照着,手指都似乎融化在那温暖里。

那是晚春灿烂的阳光。

不知何处传来稀疏的歌声,杜鹃啼血般的声音越过遥远的森林传入耳际。

已是初夏时节,吹拂过头顶的风带着些微燥热,可站在壕沟旁,却仍觉一股沁人的寒气。

最后一战……吗?!罗西尼握起一把黑红色的泥土,在他身后,广阔的平原上正慢慢集结各种奇怪的部队,罗西尼看了看那群奇怪的部队里最显眼的机械装甲和披着白金战甲的黑角虎牛,然后眼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小山丘。

开满野花的草地一直铺上山头,在山丘顶上,一棵百年大树伸展开巨大的树冠,替下面小息的两人笼出一片绿荫。

“帝瑟……”蕾蒂手指玩弄着帝瑟的头发,唤了一声侧着身体躺在她腿上假寐的帝瑟。

“嗯?”帝瑟轻应一声,拉过蕾蒂的手,指指肩头。

“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双手替帝瑟的肩头按摩着,蕾蒂问。

“你说呢?”帝瑟转回身平躺着身体,睁开了眼睛,问。

蕾蒂缓缓摇头,这是拼上人类最后力量的一战,可是,她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们只要尽力而为就好。”帝瑟微笑着说,抬起手,摘下掉落在蕾蒂肩头的树叶。

尽力而为吗?蕾蒂不禁望向了山下,闪亮的盔甲反射着寒光,一望无际般的平原上满是全副武装移动着的军队,克尔达的战车和巨大的机械装甲夹杂在成群的黑角虎牛里,全身都裹在战甲里的机动骑士和沙虫一起扬起巨大的灰尘,白色的龙和红色的飞船在天空掠过,留下嘈杂的低鸣。

人类最后的力量!如果这一仗败了,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时了!一定要赢!就算要再次牺牲我的生命,也……蕾蒂的眼光越过了平原尽头的山脉,伊甸……

我不会让你再次牺牲的!帝瑟望着蕾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然,绝对!不会让你牺牲!蕾蒂,你只要幸福的活下去就可以了,回到你应该呆的地方,回到天界去。

“蕾蒂……”帝瑟松开手掌,已被捏得粉碎的落叶碎片飞散在风中。

“什么?”蕾蒂低下头,继续替帝瑟做按摩。

“你上次说到那里了?叫什么野的?”帝瑟皱了下眉头,说:“那条龙出生的地方?荒野?”

“你啊!渴野!”蕾蒂轻拍了一下他,脸上因为想起往事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声音也不觉清脆起来,“渴野是天界最美丽的地方,龙族是居住在银河里的种族,还有很多,比如说……”

“是啊!是啊!”帝瑟附和着蕾蒂说着,唇角泛起了淡淡的笑容。

蕾蒂…,我会让你回去的!你最喜欢的天界……

“帝瑟……”说着说着没有了回音,蕾蒂才发觉帝瑟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轻轻一笑,把披风盖在他身上,天界啊……蕾蒂把帝瑟抱紧一点,看了看飘着点点白云的天空,我是没有办法再回去了吧?我的身体仍然是光之神族的身体,那就是说我的身体是迪修司牺牲了他的心脏制造出来的。而天界之门是由迪修司的血所封印的,如果在20岁的时候我能顺利的恢复神力,再在伊甸的神坛上注入我的鲜血和力量来唤醒迪修司,天界之门可能能打开那么一瞬间,但是,人界的湮气这么重,迪修司的心脏没有办法那么快复原,现在,迪修司一定在沉睡中……而我……也没有那个时间上神坛了!

“蕾蒂……”帝瑟轻声梦呓着,翻了翻身,更深的贴进了蕾蒂的怀里。

帝瑟……虽然消瘦很多,帝瑟那透着成熟和刚毅的脸却更加叫人着迷,望着帝瑟熟睡中依然挂着笑容的脸庞,蕾蒂不禁俯下身,轻轻吻了吻那总是带着淡然笑意的唇。

如果我死了……你千万不要悲伤……

一阵风吹过,草地上荡起了涟漪,一直,延续到那无边无际的渴野花海……

“加佰枥!加佰枥!”

“我在这!”加佰枥抬起头,对空中绕来绕去的一条龙背上的莉迪雅喊道。

“怎么了?你们怎么停在这里?”莉迪雅将龙降下来,问蹲在地上一脸油污的加佰枥。

“再检查一下。”加佰枥用扳手把战甲腿上滑轮的螺丝扳紧,站起身,用欣赏的眼神看着面前比人高一点可以完全包裹住人的身体的战甲,说:“真没想到,阿发尔有这种技术!太棒了!”

“比起那些家伙,还是差点吧?”莉迪雅指着从旁边走过的巨大的机械装甲,说。

“那是没有办法比的了!体积都不一样啊!”加佰枥钻进战甲合上外部盔甲,看了看那巨大的人型机械装甲,眉头一扬,自信的说:“不过,我们也不会输给他们!”

“加佰枥!”莉迪雅丢了一个小护符给加佰枥,说:“女儿给你的。”

加佰枥亲了一下粗糙的护符,对莉迪雅挥挥手,盖上头盔。

“小心点!”莉迪雅冲着开始前进的战甲部队叫道:“再把那衣服弄坏我可不给你买新的了!”

“知道!”

真的知道吗?莉迪雅叹口气,飞龙升高,下面滚出浓尘的战甲部队象移动着的玩具一样渺小。

突然的,莉迪雅想起凯格尔在出征前和凯伊吵架的那件事,一直对凯伊百依百顺般的凯格尔那天象凶神恶煞一样把凯伊关在房间里,不让她参加这次的会战,那两个人吵架的声音差点没把屋顶掀翻,凯格尔那样子倒没什么奇怪,不过,凯伊那种样子倒是百年难遇!最后将争吵画上休止符的是凯格尔的一句话。

“我死了还有你和孩子在,你要是死了,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奔赴战场,是为了让生命在女人身上延续……

可是,失去心爱的人,女人的坚强又能维持多久?莉迪雅摸了摸胸前的护符,不禁低声祈祷起来,虽然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是,神啊!请保佑我的丈夫和孩子,请保佑这些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踏上死亡战场的勇士,希望我的孩子们,可以有一片自由的天空……

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蕾蒂!对不起!但是……请你保佑他们!

不过!你放心!这次不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我,不,我们,我们也是在拼着性命的保卫我们的家园!

拼尽全力的!保卫我们的家人!

沙兽喷着巨大的鼻息,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沟,各色的龙驮着龙骑士和魔法师们在天空上组成了圆阵,火凤凰鲜红的身影划出艳丽的舞姿,引得银光闪烁的琶琊开始长声鸣叫。

那是黑暗时代最大的一场,也是最后的一场战争的……

前夕……

是日凌晨,清爽舒畅的晨风徐徐吹来,迎风招展的旌旗发出清脆的响声。

“咚!咚!咚!”一声声深长的战鼓声撕裂了天幕,鲜红的一线霞光冲破黑暗,在天边镶上金黄的光环,微白的天光在那后面透了出来,阳光慢慢照耀到平原上的战阵。

金属盔甲闪烁着沁人的杀气,机械装甲和战车在静穆中被渐渐明亮的阳光映成金红,黑角虎牛和着越来越急促的鼓声喷着鼻息,人类最后的联军在大地上布好了决死之阵。

天……渐渐亮了。

“呜……!”战鼓骤然而停,尖锐的号角响起,照耀到群山的阳光象是被阻断一样散开,黑暗开始从丘陵上涌了下来。

那是无数魔兽组成的黑暗,腐化成骷髅的人类尸体成为第一阵冲在了前面,后面是散发着恶臭的低级魔兽,间中有着一群群尖牙硬鳞的中级魔兽,各种各样的奇型生物咆哮着,笼下丘陵,在广阔的大地上拉出了黑色潮流。

大地在震动,阳光似乎也失去了亮丽,带着惨白色退了回来。

也许,不要这样挑战它们的巢穴比较好?!不觉而同的,恐怖袭上心头,那黑暗的压迫感让人们心中突然产生了怀疑,轻微的,铠甲关节的磕碰声传染了整个战阵。

这样可不行!凯格尔看了看旁边部下惨白的脸色,脑袋里飞速转着激动人心的词语,站了起来。

“我……”凯格尔的长篇大论卡在了喉咙里,一声长鸣,火凤凰的影子掠过站在机械装甲肩头的凯格尔,扑向魔兽群。

炽热的光球在魔兽群中暴开,灰暗的天空一下子耀眼起来,暴烈开的银色光流掠过之地,魔兽瞬间燃成灰烬,消失在纷飞的气雾里,当刺目的光芒消失时,魔兽群的一半已经湮灭在清晨淡淡的霞光里。

真厉害!这就是光之女神的力量!凯格尔笑着,坐回机舱,自己的家园自己保护!我们也不能输给那笨蛋女人!凯格尔关上仓盖,机械装甲的手臂高高举起,鲜红的克尔达徽章在灿烂的朝霞中异样夺目。

瑟巴里的战旗在琶琊的背上飘扬,盖迩来,蒙罗拉夏,圣亚格梅尼,各国的战旗纷纷高举。

“必胜!”凯格尔轻声自语透过扬声器远远的传了出去。(注:他自己不知道。)

“必胜!”整个战场在片刻寂静后,突然沸腾了起来,高举着各自的武器,雷鸣般的呼声响彻云霄。

“我可不能死在这个地方!我还要回去看我的老婆儿子呢!”凯格尔推下操纵连杆,机械装甲在发出了一声巨大轰鸣后,缓缓的打开了加农炮的端口,青芒的高离子震动刀一下明亮的起来。

闪耀着白色光芒的机械部队跟着鲜红色的机械装甲冲向了随后涌上来的魔兽群,同时,远在河道中的战舰发出了巨大的轰鸣,炮弹呼啸着掠过头顶,狠狠的砸到了魔兽群中。

嘶声的呐喊响彻了起来,黑压压的人群在装甲骑士带领下漫出了一道道波浪,左右翼的黑角虎牛和沙虫同时开动,从两边绕了上去,扬起的厚厚尘土将整个战场再笼上一层迷蒙。

“大地母亲,用我生命作为交换……”

“火之众神,吾奉上所有……”

……

飞龙从魔兽群头顶掠过,最强化的攻击咒语此起彼伏的响起。

魔法师们开始使用以生命为代价的强力魔法,无数亮丽的光环在天空中凝聚起来。大地轰鸣,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一瞬间变为了漆黑,闪电划出了数道明亮的光华后,整个天空开始绽放出五彩的斑斓,巨大的火球、冰块如雨点般落下,半圆的光团在大地上欢快的显出,笼罩在光团中的魔兽立时散裂成细小的黑色灰尘。

最强的魔法攻击转瞬之间将目力所及的地方铺上了血色的地毯,残碎的魔兽尸体厚厚的堆积在上面。

当月亮褪去最后的影子,太阳升上天空的时候。

红色机械装甲的刀刃将第一只扑过来的魔兽斩成两半。

短兵相接,血花如精灵般跃动,绽放出妖艳的风景。

“蕾蒂!”站在低空飞行的飞船船头,帝瑟冲正使劲吹掉圣光上的火星的蕾蒂叫道。

蕾蒂回头,还剑入鞘,拍了拍火凤凰的头叫道:“摩裟!这里就交给你了!”

“呜……!”火凤凰一声低鸣,饶着跳到飞船上的蕾蒂转了两圈,往上挑的长眉毛显现出担心的表情,然后在蕾蒂露出傻笑后,不屑的哼了一声,向魔兽群掠去,一个个火球从它嘴里喷出,画出了鲜艳的色彩。

“走吧!”随着帝瑟的命令,飞船和一小队飞龙离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往魔兽纷涌而下的山麓后面飞过去。

远方的山麓飘着淡淡的雾,阳光在那里反射出绚丽的光彩,伊甸的影子若隐若现。

“法迪玛大人!法迪玛大人!”忽米急匆匆的捧着战甲追到平台上,焦急的呼唤着正骑上魔兽脊背的法迪玛。

“干什么?”法迪玛皱着眉头问。

“您的战甲!”忽米半跪下,把战甲举过头顶。

法迪玛盯着已经被血染成黑色的战甲,好一会没有出声,战甲上的璎珞已经变形,前胸的图案也失去了以前的明亮,那是霏凌娅亲手做的璎珞,一式四份的璎珞,那图案是艾菲奥亲自雕刻的,按照各自的属性而精心雕刻的,那时候,大家还都是住在愿望之泉旁的少年,为什么会离开那里?我们为什么来到人界,我又为什么要独自在这里战斗?

没有任何意义吗?法迪玛接过战甲,手指掐了进去似的紧紧抓住战甲。我不需要意义,因为喜欢,所以我杀戮,因为喜欢看到人类眼底那种深切的恐惧……

不过,我现在真的很想见到你们……霏凌娅……艾菲奥……

“法迪玛大人!人类在那边!”忽米惊讶的抬头看着法迪玛开始打开的冥界之门。

“我要休假!你们想回去的可以跟来!”不待周围的魔兽有所反应,法迪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冥界之门里。

很奇怪?!帝瑟挥手让后面的人停下,虽然地上留下了大量混乱的脚印,但伊甸的大门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你说什么?法迪玛大人带着他的部队回去冥界了?!”门里面传出了杂乱的声音,一行人各闪回到石壁后面。

“法迪玛大人说他要休假!”有人小声的解释着,脚步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休假?!在这种时候休假?!法迪玛大人也脑袋坏掉了!”有人叫道,然后命令道:“你们!给我去守着大门!提!你去向神皇陛下报告!”

“我去?!”绝望般的声音响过后,沉寂了一下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大门口出现了一对士兵,不是魔兽,而是人类的士兵。

“伊甸近卫军团?!”芙蕾雅惊呼出声,原来以为那些近卫军团的骑士应该都被魔兽化了的!怎么!

“谁!”伊甸骑士惊然回头,刚抽出来的剑即被打落在地,脖子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剑刃。

“芙蕾雅公主!”领头的骑士无视脖子上的剑刃,只是呆呆的看着从石壁后面走出来的芙蕾雅。

“牙哥尼!”芙蕾雅迟疑了一下,喊出了他的名字。

“芙蕾雅公主!您还活着!”牙哥尼跪倒在芙蕾雅的脚下,泪水仆仆而下,哽咽着说:“还以为,圣亚格梅尼就此断绝了!幸好!芙蕾雅公主还在!”

“可是!牙哥尼!你们……”芙蕾雅想问为什么你们还能活下来,可看到骑士们慢慢低下头的样子,把话咽了回去。

“圣王殿下的孩子!我们是为了保护王子殿下才留下来的!不过……王子殿下也不在了!”牙哥尼低垂着头,不敢看芙蕾雅变幻着的脸色,一口气般的说道:“莉耶迩怀了圣王的孩子,因为那孩子需要有人类照顾,我们才被容许以人类的姿态留下来。但是,上个月……莉耶迩不知道因为什么惹怒了黑暗神皇,连同孩子一起,被神皇杀掉,连尸体都丢到异度空间去了。”

“莉耶迩……和哥哥的孩子……”芙蕾雅喃喃自语着。

“莉耶迩死了,法迪玛是不是也走了?黑暗神皇在什么地方?”帝瑟收起剑,问道。

“法迪玛是回去冥界了,不过,从这里到神皇所在的神坛有很多魔兽守着……”牙哥尼抬头回答,看了看面前的一小队人,迟疑着说:“你们真的要去……?”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大门里响起,一头魔兽在火焰里痛苦的扭动着身体化成灰烬。

“得快点!”蕾蒂的手掌再次冒出火焰扑向从里面涌出来的魔兽,对帝瑟说:“他们会撑不住的!”

“你们留在这!”帝瑟对芙蕾雅说,一边往大门里走去,罗刹带着血光在空中挥舞出一道道漂亮的痕迹。

“守着飞船!”莉迪雅拍了拍芙蕾雅,追向已经冲进去的两人。

火焰和圣光肆意的扫荡着面前一切的生命,死神的罗刹在人类骑士手中闪出勾魂之色彩。

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在伊甸响起。

天空和大地上……

生命如同尘埃一样消散……

太阳已经悠闲的爬上天空,灿烂的照耀着大地,血色的大地……

到处都是激烈的撕杀,沉闷的战鼓声令这战场显得无比悲壮。

“去死吧!”

一架机械装甲发出了凛人的嘶喊,青芒的高离子震动刀在幻过一丝亮弧后,在一只挣扎着站起来的魔兽上终止了路程,血花溅起,将原本红艳的装甲上更蒙上一层血色。

“嗷——”后面的士兵甚至来不及看见情况,那台机械装甲在闪过数道电光后突然暴裂,四散的碎片激起了一片哀鸣。

大地抖动了一下,踩在层层尸体上,一只犹如从血海中爬出的魔兽对着天空一次发出了凄厉的悲鸣。

“开火!”

青烟燃起,在撕裂空气的呼啸后,无数血花在那只魔兽的身上欢快的绽放开来,越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后落下,巨大的黑影笼罩了下面火枪手的所有视线,一阵惨叫响起,紧接着又是一片密集的火枪声……

拱开前面的魔兽尸体,黑角虎牛和沙虫们远远领先在中央苦战的机械军团,当骑士们畅呼着包围魔兽的喊叫声时,数个巨大的黑影横在了面前,最前面的黑角虎牛直撞了上去,尖利的黑角尽数没进了阻挡者的体内,没有血花,骑士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撕裂的巨痛就传遍了全身,感觉着身体在空中划出优美曲线后,一切思维都远远散去……

“珐嫫……”后面的士兵倒抽了口凉气,转眼之间十余黑角虎牛殒命,骑者尽数被咬死,血如同瀑布一般从珐嫫的满是尖牙的嘴中滴落下来。

没有后退,仅做了片刻思虑后,骑士们高高挺起了战矛,发出了犹如狼群嘶鸣的怒喊,在扬起一片灰尘后冲了上去,同样的黑色立刻交织在一起……

“槽糕!”加佰枥低喝了一声,手上的战矛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圆弧后劈碎了冲上来的一个骷髅战士,随着冲劲战矛向前一刺,狠狠刺进了另一个骷髅战士的骨架,只是轻微的颤动一下,骷髅战士立刻散架,零碎的骨头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轰——”随着巨大的响声,一道火光在加佰枥的眼前明亮起来,令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当再次张开时,一只魔兽已经冲到了身前。

举矛格挡,铁质的矛杆在魔兽一击之下断成了两截,利爪同时抓到了硬质的战甲上,加佰枥只觉口里一甜,鲜血喷在了头盔的视窗上,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

身体在地上划出了深深的沟痕,加佰枥只感到全身如撕裂般巨痛,手上还紧紧握着断裂的战矛,但除此之外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加佰枥大人!”一声嘶喊,一名战甲兵不顾一切的扑向急冲过来的魔兽,只看见锋利的獠牙在空中闪过一道阴寒的亮光,紧接着就是血线划过,那名士兵连同战甲整个的被撕成了两半。

没有阻拦,魔兽踏过尸体,猛的越上了半空,直直的扑向了加佰枥。

“完了——”加佰枥轻叹一声,脑中突然闪过莉迪雅和灯心糕的脸,手不觉握紧了护身符。

“咚”加农炮的沉闷重响,一个火球越过加佰枥翻滚着撞进了那只魔兽的身体,时间犹如片刻凝固,瞬间后,在加佰枥的眼前就绽放出华丽的血色花团。

“这样子就不行了?!瑟巴里小子!”随着笑声,一架火红的机械装甲大踏步的向前冲去。

“凯格尔你这个混蛋,我怎么也不会比你先死!”抹了下嘴角的鲜血,加佰枥挣扎的站了起来,从旁边尸堆中复又抽出了一杆战矛,紧跟着冲了上去…

随手一挥,罗刹在地上洒下了最后一道血纹,魔兽的碎片在帝瑟的眼前纷飞飘散,柔和的光从洞口洒进,抹出了缕缕残酷的颜色。

到了!再过去就是神坛了!望向透着光亮的洞口,蕾蒂的手不觉轻微颤抖起来,但随即便被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止住了心里的那丝恐惧。

“快结束了!”帝瑟的声音沉稳中带着笑意,闪耀着自信的眼瞳在微亮的通道里异样的明亮。

蕾蒂抬头对着帝瑟粲然一笑,是啊!快结束了!

“走吧!”微微紧握了一下蕾蒂的手后,帝瑟松开手掌,向前方走去。

光,从他的前面照过来,在通道上留下长长的影子,已经被染成血红的盔甲到处都是被利爪撕裂的痕迹,用长锻带束在脑后的头发带着凌乱的感觉飞扬在风中,映着那虽然憔悴却依然神采依旧的面容,那种凛然的气势,让蕾蒂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感动。

但,随即,一声惊叫从蕾蒂口中发出。

从突然变暗的洞口处,一只浑身浴血的荚牟(飞翔性一级魔兽)扑动着残翅从外面冲了进来,锋利的爪刃在帝瑟身上划出深深的血沟。

“退后!”帝瑟叫了一声,罗刹从下往上挥起,斩在荚牟还陷在自己身体里的前爪上。

“嗷——”荚牟吃痛狂吼出声,血红的眼睛里冒起了更加愤怒的火焰,另外一只爪子也挥舞过来,直抓向帝瑟的胸口。

帝瑟侧身,不往后退,反而欺身逼近荚牟,罗刹借他身体扭动之力切下荚牟前爪后化成直刃直刺向荚牟要害。

光带着血色从荚牟的背后照进来,通道中如雾气般飘着血腥。

狭隘的洞口,如同孩童扭打在一起的荚牟和帝瑟在空中绽放出朵朵鲜艳的红。

蕾蒂向前一步,手中的圣光发出凄厉的光芒。

只是一瞬间,在她眼里却如此漫长,她惊叫,向前,拔剑,是在一瞬间完成。

那扭缠在一起的身体已经分开,罗刹留在了荚牟的胸口,荚牟的爪子挂在帝瑟的左臂上随着帝瑟向后退了一步。

“帝瑟!”蕾蒂叫着扶住帝瑟,圣光的光芒如同剑一样暴长。

可是,荚牟却没有逼近,看着面前两人的眼瞳里有着不可置信的惊讶。

“人类……你是谁?!……”荚牟艰难的吐出几个词语,它身上慢慢迸裂出无数道剑痕,然后是耀眼的血色,从那些伤口里爆发出来,荚牟就在一刹那间碎成了无数细小的尘土……

“铛——”罗刹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在通道里沉沉的回响。

“帝瑟!”

看着蕾蒂焦急的脸,帝瑟想笑,但是喉咙却发出了咕隆的声音,血泡夹着血流从嘴里不可抑制般冒了出来。

“帝瑟!”匆忙的用手按住帝瑟喷血的伤口,蕾蒂焦急的喊道:“莉迪雅!”

“知道!”一直躲在十米开外的莉迪雅踏着满地的碎肉跑上前,手掌上已经发出治疗之光。

“蕾蒂!”喘息着,帝瑟用右手拉住了蕾蒂的衣袖,眼光飘向了她身后的洞口。

“帝瑟……”稍一沉吟,蕾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把帝瑟交给莉迪雅,握紧了圣光,口中念着飞行咒余,发着微光的身体离开了洞口,向悬浮在空中的神坛飞去。

修迪玛正悠闲的坐在神坛的祭台上。

他微闭着眼帘,思绪似乎漂移在遥远的时光里。

非常遥远的时光,连修迪玛都记不清楚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修迪玛还只是修迪玛皇子,而光之神族的族长,美丽而光耀的多弥霓还是个少女。

美丽而光耀的多弥霓……

她的一个微笑就令三界黯然,她翅膀的光辉让太阳都失去颜色……

多弥霓的歌声让大地都为之起舞……

只要是多弥霓的愿望,就算让黑暗神族灭亡都无所谓……

可是,多弥霓的眼里,却从来没有修迪玛……

多弥霓的愿望……

多弥霓的愿望里没有修迪玛……

多弥霓不应该忽略修迪玛!

多弥霓不能忘记修迪玛……!

就算斩断你的翅膀……也要让你留在修迪玛的身边……

永远的留在修迪玛的身边……

留在我的身边……

修迪玛慢慢张开眼睛,看着从洞口飘过来的影子。

他的眼底依然映着那宁愿化为星尘也不肯屈服的多弥霓的笑容……

那是深刻在他心底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的,多弥霓最后的残像。

只要用她女儿的身体,也许能召唤回多弥霓的灵魂!

修迪玛一直懊恼着上次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方法,这种悔恨让他心里非常的不爽。

来吧!来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不设防的等着你!

多弥霓的分身啊!多弥霓用自己的生命制造的分身……

快来吧!

修迪玛高兴的张开了眼睛……

“你终于来了!”修迪玛温温尔雅的笑着,支着下颚的手白皙而修长。

“修迪玛……!”蕾蒂的声音从牙齿缝里透了出来,但脸色却异样的平静。

“多弥霓的女儿竟然以人类的样子出现……”修迪玛的笑容突然一收,寒光在眼眸里闪过,笑意盈然的脸登时杀人凛然,声音也如冰峰一样,说:“你真是丢尽你母亲的脸!”

“我母亲……?”蕾蒂一愣,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只见到迪修司一个光之神族而已,我母亲?!

“哼哼!”低沉却尖锐的笑声从修迪玛的喉咙里发出,修迪玛从祭台上站起来,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蕾蒂,说:“你连多弥霓都不知道!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女儿!既然是这样,你也没有必要留下来!”

“把你的心脏拿来!”随着一声怒喝,刚刚还在神坛上的修迪玛出现在蕾蒂背后,修长的手指划向她的后颈。

心中突然掠过不安的蕾蒂下意思的俯下身(也就是说她根本不知道后面有偷袭),堪堪躲过那尖尖五抓,就见眼皮底下多了一只脚,那带刺的鞋尖正冲着自己的心脏。

妈呀!蕾蒂本能的在空中翻了过身,滚动着躲了过去。

“只有这种程度吗!多弥霓的女儿!”修迪玛冷笑着,再度欺身逼近,五指直抓向蕾蒂的心脏。

“什么见鬼的多弥霓!”蕾蒂后退,圣光刺向修迪玛,叫道:“我是蕾蒂!爱莉西亚!”

“你不配叫爱莉西亚!把命还给多弥霓!”修迪玛手一划,卸掉圣光的攻势,五指仍然抓向蕾蒂心脏。

“你管我那么多!”蕾蒂恼怒的叫道,手上的圣光开始迸裂出刺眼的光芒。

糟糕!修迪玛暗叫不好,因为轻敌,忘了这笨蛋虽然是人类的外貌,毕竟也是光之神族!

糟糕!蕾蒂暗叫不好,因为愤怒,而忘了对方是黑暗神皇,虽然光之结界把他的力量封住了,但是,这样子不仅自己也动不了,而且,这种情况下,消耗的只是自己的光之力,那混蛋的力量只是被封住却一点也不会被消耗,他只要等着我把力量耗尽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杀掉我!

看!那混蛋果然在嘲笑我!

半空中流溢着光的神采,黑暗神皇和光之蕾蒂正以怪异的姿势僵硬在光圈里,修迪玛愤怒的神情慢慢转为嘲笑,冷冷的看着正开始叱牙裂嘴的蕾蒂,而蕾蒂的表情也正以常人不能及的速度变幻着。

蕾蒂!帝瑟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眼光落在了一根颤颤巍巍连接着洞口上方的石梁和神坛的细绳上,铁链已经在上次战斗中被毁坏,这条细绳也许是唯一剩下连接着神殿的“路”!

“他们在干什么?!”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正盯着半空中的莉迪雅一惊,还未回头,肩头上已经搭上了芙蕾雅的手。

“你!”莉迪雅心一落,不觉埋怨道:“你想吓死我!”

“我看这么久了还没动静,所以过来看看!他们在干什么?”芙蕾雅指着半空中问。一路过来所看到的惨状,让她的手到现在仍然微微颤抖着。

“我怎么知道!”莉迪雅转回头,却惊叫了起来:“陛下!”

用撕下来的布条挂住细绳,帝瑟正沿着细绳向神殿滑过去。

“恩,”帝瑟用右臂撑住跄踉的身体,从被挤压在石柱上左臂的断裂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帝瑟!不要!”眼角看到了降落在神坛上的帝瑟,蕾蒂大叫道。在那一刹那,蕾蒂突然想起了离开山丘顶时,帝瑟的微笑,那种熟悉的笑容,为什么当时没有觉察到?那是帝瑟下了必死决心的笑容,那个神坛!在这种时候只有一种作用!

“蕾蒂…”帝瑟慢慢滑落着坐在了地上,刺痛从全身的伤口传来,让他的身体一阵阵的颤抖,被汗水遮住的视线里,远处和黑暗神皇陷在胶着状态的蕾蒂的身影忽隐忽现。

血,从他的伤口一滴滴落进神坛上的血槽里。

“迪修司的血!”看到帝瑟的血滴落的地方开始发出光芒,修迪玛的眼中亮起了冰冷的火焰。

“陛下!”莉迪雅和芙蕾娅大声叫道。虽然不知道帝瑟想干什么,但是恐惧却袭击了芙蕾娅全身,她突然想起进来前,叫她们留下时帝瑟那非常温柔的笑容。

“住手!帝瑟!”蕾蒂想赶过去阻止帝瑟,可是她和修迪玛的力量僵持在一起,除非现在有一个消失,才能从这个力场中离开。为什么我没有发觉到?能压制住我体内的湮气只有和我一样流着光之神族血液的人!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迪修司在人界留下了自己的血脉?

“人类,你是他们的皇帝吧?”淡淡的,修迪玛缓缓的说:“你想一下,天界之门打开的话,这个笨蛋光神就会回去,那样你们人类就只有灭亡了。”

“是吗?”帝瑟微笑着看着悬在空中一脸焦急的蕾蒂好似漫不经心的答着修迪玛,用右手卸下了上身的盔甲,撕开了衬衣,削瘦的身体从衬衣下面显露出来,被汗水和着血在画出了斑斓纹路的肌肤依然有着晶莹的光泽。

“不要做这种事,不要啊!帝瑟!”蕾蒂嘶声叫道,眼泪禁不住滚了下来。

“你想清楚了,你想让你的国家,你的子民陷入地狱吗?你放蕾蒂回去只会加快人类世界的灭亡!如果你放弃这种愚蠢的举动,我会考虑放过人类,给你们生活的土地。”黑暗的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吧,人类!怎么可能会有人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自由!

蕾蒂……蕾蒂……可爱的蕾蒂啊……淡然却好似带着幸福的微笑,在帝瑟那惨白的脸上灿烂的泛开。

“瑟巴里灭亡也没有关系,”脱下撕裂的衬衣,帝瑟的右手抽出了腰上的配剑,剑尖抵在了下腹部上:“这个世界,你想怎样随便你好了,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帝瑟!”蕾蒂拼命的想挣脱力场。

“伟大的天界之王天帝啊,我现在奉上您的血脉的鲜血和生命,请您打开吧,天界之门!”帝瑟用力把剑刺进体内,然后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拉切直至胸口,鲜血如血廉一样喷溅而出,泊泊然滑过帝瑟的身体,迅速的流满了神坛的魔法圈状的槽沟。

“蕾蒂……”从身体内部传出的惨烈巨痛让帝瑟的视线开始模糊,蕾蒂的身影是乎变得越发遥不可及,却又非常鲜明的在自己恍惚的视线里灿烂的微笑着。这样就好,只要你幸福快乐就可以了,蕾蒂!

我的生命只是为你而存在的……

艰难的,帝瑟努力挪动着自己的右手,想完成血祭的最后一个步骤,掏出自己的心脏。

“帝瑟!”蕾蒂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身体周围开始浮现妖异的银红色光芒。

全身的力量已经耗空,帝瑟的手还没碰到胸口就无力的跌落在自己的血泊里,但是,拼着最后的意志,帝瑟再次想抬起手。

可是,这时,变化已经产生了。

在灌满沟槽的最后一滴鲜血流入后,魔法圈闪起了强光,光集中在石柱上向天际冲去,一瞬间,整个天空亮起了刺目的强光,在众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石柱和天空间连着一条光柱,遥远的天际上,是乎可以看见金光闪烁的天界之门,而在半空中和黑暗僵持着的蕾蒂浑身都笼罩在光芒里。

在魔法圈的光亮起时,蕾蒂身边的光就开始不断的变化闪动,当天界之门开启时,蕾蒂的周围已经全部笼罩在银色的光芒里。

“消失吧!修迪玛!”蕾蒂身上的光暴烈开来,头发和眼瞳瞬息间幻变成银色,从背后慢慢伸展开一对光耀无比的银色翅膀。

“多…弥…霓…!”修迪玛痴痴的看着在光芒里展现辉煌姿态的蕾蒂,嘴里轻声念着多弥霓的名字,任那银色的光芒把自己的身体溶解。

“多弥霓!”修迪玛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在身体完全溶解之前闪进了最后一丝黑暗里。

“这才是蕾蒂的真正样子吗?!”望着那银色的光之女神,芙蕾雅和莉迪雅喃喃自语着,同时摸了摸胸口,我以前欺负过她吗?

“帝瑟!”拍动翅膀,蕾蒂飞到了帝瑟的面前。

“快回去!”已经成了血人的帝瑟仍然微笑着对蕾蒂说。

“傻瓜!傻瓜!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蕾蒂流着泪把帝瑟流到体外的肠子塞了回去,手按在伤口上把自己的力量输进他的体内。

“快走!蕾蒂,门要关了!”帝瑟抬起沾满鲜血的手徒劳无功的想拭去蕾蒂脸上的泪水,声音微弱却清晰的说:“回去后,就再也别管人类的事情了,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知道吗?把我忘了,把以前的事都忘掉。”

蕾蒂拼命的摇着头,泪水被帝瑟拭去又不断的流出来冲掉了帝瑟留在她脸上的血迹。

“爱莉西亚!回来!别辜负皇帝的心意。”从天界之门传下来天帝威严的声音,“你不能留在人界。”

“帝瑟!”只是为了让我能回去吗?做这种事情,傻瓜!你才是傻瓜!

“蕾…蒂…!”话没有出口,帝瑟的唇就被蕾蒂堵住了。

象是想用尽全部的生命般,帝瑟和蕾蒂深吻在一起。

“再见……”松开帝瑟,蕾蒂展现出笑容深深的看了帝瑟一眼,张开翅膀,往天界之门飞去。

真是残酷的女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泪夹着血从帝瑟的眼角里流了下来,向蕾蒂消失的方向伸出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

“我爱你,蕾蒂……”

从伊甸里溢出来的银色光芒慢慢把整个星球笼罩,温暖和煦的光芒让森林重生,精灵开始生长,流水开始歌唱,黑暗消失无踪。

从山麓背后照过来的光芒把魔兽瞬间吞噬。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人们呆呆望着刚刚还和自己拼死撕杀的魔兽消失的地方。

阳光温暖的抚摩着人的皮肤,金属的盔甲,大地,树木……

“胜了!爱莉西亚女神万岁!”欢呼声响彻天际,在平原上卷起了喜悦的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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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炎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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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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