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该死的,若让我找到你主子,我非要剥了他一层皮不可!」渡情对着那件黑色披风喃喃自语道。

她真是快闷坏了,师父竟以她私自接近陌生男子为由下令她不得外出,任凭她说破了嘴,师父就像是铁了心似的不相信她。

这样的情形是不曾有过的,她一向明白师父宠她,是以她常藉机闯点小祸,偷点小懒,撒点小谎,只要不是太过分,师父总不会太过为难她。

但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是一件披风罢了,有什么了不得到非得给她禁足不可?

说来说去,全怪这披风的主子,没事将披风乱摆,要死不死刚好盖在她身上!

「看我哪天遇着了你,非得让你……非得让你……」糟了,非得让他怎么样呀?

渡情搔搔头,一时想不出可以泄恨的方法。

「算了!到时再说。」她颇有气度地暂时原谅了「他」。

瞧瞧外头的天色已微微泛上霞光,这个时刻应可赶上羊群回家吧!

实在是按捺不住那好动的性子,只见她将小小的头颅由窗口探出去左右瞧了下,然后倚着墙角滑下身子哀号着:「我的肚子好痛啊!就快痛死我了!」

禅心闻声急急跑了过来,见她一脸苍白急问道:「怎么啦?怎会突然肚子疼了呢?要不要紧啊?」口气中全是焦急。

「师姐,我好疼啊!你快去请师父呀,我就快死了!」渡情额头沁着汗水,唇色发白地哀号。

「你忍着点,再忍着点,我马上去请师父来!」禅心急急地交代后,便往前院跑去。

「快啊,师姐你赶快去啊!」渡情站了起来探出头去,朝着禅心的背后大声喊道。

心急的禅心当然没注意到渡情的口吻不对劲,只是加快脚步跑了开。

渡情在确定门外再无他人看守后,急急换上她漂亮的衣服,一个翻身便由窗口溜走了。

出了菩提庵,渡情放纵地伸了下筋骨,舒展一下筋络,这时的她脸色红润得有如一只红苹果,哪有刚才的苍白脸色?

她只不过是缓了缓血气的运转,再憋了几分气息这就瞒过了师姐。

「哈,还是让我出来了吧!」她得意地看一下身后的尼庵,现下她可管不着回来后如何面对师父的责罚。

几个跳跃后她往月牙泉而去,那是她极爱去的地方。

月牙泉地势南北高、东西低,四周又有沙山环绕,水流自西山口入,东山口出,风随山转从东南山口灌入后,夹带着细沙急旋上升,再从西北山口排出,使月牙泉不枯不溢,永保晶莹。

这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屏障,是以她方便窥视外界的风貌,又不易让人发觉她的存在。

她极爱亲近人群,可师父自小告诫人们不易接受她的碧眼以及她回族的身分,因此要她不可随意亲近生人,那么这儿便可稍稍满足她好奇的欲望。

她坐在高处的沙堆上头,可远远地瞧见成群归山的羊群,那景致是相当迷人的。

夕阳余晖斜射在白色的羊群身上,缓缓地在金色的沙堆上游移,非常壮观。

她坐在那儿手舞足蹈,还不时大声嘶喊:「快啊,再走快些啊!天就要暗了呢!再不快走是会回不了家的。」

羊群哪里听得懂她的话儿?这也不过是她淘气的性子使然罢了,以这般嘶喊正可发泄掉她多日来被禁锢的闷气。

待羊群终于隐没于金色沙堆之后,她转身纵身一跃,伴随着金色细沙顺势滑下。

「哇!」像个极淘气的孩儿般,享受着快速下滑的畅快以及刺激。

这时的湖畔才正是美仑美奂的时刻,她沉醉于眼前的美景,摊开手臂用力地旋身,身上的翠玉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高兴地呵呵笑着。

接着,她开始舞着、跳着,身上的薄纱轻轻随风飘舞摇曳生姿,她赛雪的肌肤在霞光中透明娇嫩,彩蝶也伴其翩翩起舞,整个泉畔有如画中景致,妙趣横生、美不胜收……

在累极了之后她索性往后一仰,整个人就这么平躺进金色沙堆之中……

渡情绝对想不到这块她自以为隐密的快乐天地,早在她到达之前就已有一人在此了,也就是说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而那人正是石磊,自从那日在泉畔巧遇渡情后,他便习惯性地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何种心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此处,他倒也不愿为此多作分析。

泉畔宁静清幽、景色宜人,泉水波平如镜,云峰相映成趣,泉边水草新绿,芦苇茂密常有水鸟栖息其间,一派优闲,自是有它引人之处,喜爱这处幽地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有这般眼福,有幸能欣赏到这娃儿的天真模样。

当他发现有人时,他即隐入芦苇之后,所以渡情的一举一动尽收他的眼底,他惊叹于她的美丽以及妩媚风情,更惊叹于她的随性以及洒脱不羁。

她与他所认知的女子完全不同,在她身上有着其他女子所没有的特性,那不是一般女子会有的表现方式,妩媚以及不羁竟在她身上奇妙而和谐地共存;她美得出尘,性子亦是。

脑海中陡然浮现一双白皙的玉足,他的唇角漾起一丝微笑,想来这个回族女子应不是显赫人家出生,那么她到底是谁?

她的欢笑声随着潺潺流水传遍整个月牙泉畔,轻柔地、带魔地,一丝丝、一缕缕将他的心紧紧缠绕……

怔忡了会儿,他回过心神。

脑海中想亲近她的念头令石磊眉头微蹙,盯着沙堆的身影半晌后,一个旋身他迈开步伐离去。

不该再对女子抱持着喜爱的心态,他对女子是那么的深恶痛绝,会选择这儿为退隐之所,为的不就是一份心灵的澄静?

那么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磊,爹爹说你无意回廷这可属实情?」一个美艳的女人偎着石磊轻声问道。

石磊嗯了声,算是回应。

她柳眉紧蹙,推开石磊起身往亭中走去。

石磊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拥有他的爱是令人称羡的,她也曾因他的允婚而暗自窃喜,然而这一切都将因他的决定而有所改变。

她爱石磊这是不容置疑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答应了这门亲事。

但他的固执却令人气闷,当初爹爹就是看上他有着王者的气度,又认定皇上有意立他为储君,在一切前程看好之际这才将她许给了他。

否则以她贵为丞相女之尊,又有这等倾国之姿,岂会下嫁予区区一名靖远将军?

可就在众人殷切企盼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回去继承大统时,却突然传出他无意承袭皇位,甚至连认祖归宗他都不愿意。

爹爹怪她这是因她不够尽心、未能让石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所致。

爹爹明白的告诉她,若是她说得动石磊,那么他们的婚期便可如期举行,反之则一切作罢。

爹爹的野心她又怎会不知?

她是爹爹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她……她自知她是受不了苦的,也唯有太子妃的身分才能永保她的安逸,匹配她的绝丽容颜!

那么事情的发展就端看石磊所做的决定了,而他可会为了她回朝廷?

她可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石磊的爱是冷的、是没有温度的、是让人瞧不清的,这样的男人究竟能为女人牺牲多少?

她觉得头昏欲裂呢!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汴京城内盛传着靖远大将军意图谋反,而现今的太子妃,也就是曾为靖远将军指婚对象的丞相千金便是最好的证人。她指证历历地表示,靖远将军不只一次告知她,他的篡谋计划。

这可真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在石磊心口划上一刀。

他从未认真思考过男女感情之事,允婚时他是诚心诚意的,想要好好待她一辈子。

他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因他不愿争夺皇位,而反咬他一口,这是他当初所始料未及的事。

他一直以为允诺了便是一辈子的恩情,直到最恶毒的谣言传入他的耳,直到她风风光光地成为太子妃……

石磊由过往的回忆之中回神,一手愤恨地捶着桌子暗忖——

原来,他只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傻子罢了!

女人!他若再肯相信,那他便是天底下最为愚昧的男人了。

「少主、少主,您瞧我将谁带回来了?」小石头兴高采烈地由外头进来,打断了石磊的沉思。

「石磊,你这是在躲我吗?来到敦煌竟不到我府上来,还得让我跑上这一趟。」洪亮的嗓音出自一位高头大马的黝黑男子,由他的语气听来两人应是旧识。

石磊冷眸扫了小石头一眼,小石头立即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以我如今的身分怕是不方便见你吧?窝藏朝廷重犯,罪可不轻。」石磊冷冷地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黝黑的男子快步向前,不悦地瞟了石磊一眼。

「你说这话是不信任我吗?真枉我俩兄弟一场!你以为我在乎这个镇平大将军的头衔?想当初咱们兄弟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可也没想过能有活命的机会,咱们不也一样照干!怎么,安逸日子过久了,胆子变小了吗?去他的谋反篡位!你若有那个心,早杀上京城了,还躲到这鸟地方来作啥?」十足的汉家子口吻。

石磊闻言正色道:「狄艮,你我兄弟一场,有些话我不妨摊开来直说,我对仕途确实无心,而这次正好是我隐退的最好时机。在这个时候我不想与任何有官职在身的人有所联系,而引来不必要的联想。尤其是你,如今你握有西域完整的军权,你想,倘若这时京城再度传出我与镇平大将军连手篡谋,那么只怕会再有战事,累了百姓!」

狄艮一肚子火气在听完石磊的解释后消了大半,他是不在乎丢官,可若因此而连累了百姓,也不是他所乐见。

「那么你就打算窝在这里?」

环顾四下,墙面全是一些雕刻的壁画,给人一种神秘、洁净和高超的感觉,却极不适合石磊。石磊身旁的气流太过冷、太过野,甚至有一些些残忍的味儿!这样的人是与宗教沾不上边的。

小石头在一旁竖起了耳朵,他就是担心少主真想在这里待下来,石家可不能无后啊!

「这儿不好吗?」石磊一双大手抚上墙面的壁画,「它不正好洗净我身上的血腥味?」说着,又露出那不含温度的冷笑。

「到兰州来吧!至少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较为像样的地方。」狄艮诚心诚意地说道。

「不用费心了,这是我看中的地方。」石磊一口回绝。

沉吟了会儿,他又开口道:「若不嫌弃他日就带两壶好酒过来,咱们兄弟俩喝个几杯。」

这是最后的让步了,他本无意与官场上的人有所联系。

小石头两肩无力的颓垮下,听少主的口气,是没人说得动他了,难道石家当真完了?

狄艮深知他是劝不动石磊的,于是他改口道:「那就明个吧,咱们兄弟喝他个不醉不归!」豪迈的语气极适合他的粗性子。

「就明晚吧!白天你还是不要在这里走动的好,免了不必要的困扰。」石磊慎重地交代。

这时,石磊与狄艮已步出石窟之外。

此时夕阳西下红霞映照,与对面的三危山金光遥遥相对,山头缤纷灿烂、云光流动,幻化成姿态各异的千尊佛陀,千佛似在眼前跃动,背有五彩晚霞照得人浑身通红,有如水晶般透明。

两人站在霞光中,四周是光的流泄、色的笼罩。

那是一种极圣洁的气氛,充满了神秘及安详,给人一种空灵又宁静的充实感动。

许久后,狄艮由怔忡中回过神来,蹙眉瞧着身旁的冷漠身影,「石磊,这里不适合你。」他由衷的说着。

很难想像一个狠辣、冰冷的性子,潜修时会是什么样子?

石磊收回目光,扬起眉看向狄艮,「哦?我倒挺喜欢这气味。」他深吸一口气,吸进了些许沙粒。

两人往山脚下走去,夕阳隐落起了晚风,风中夹带着细沙,吹得让人脸颊发疼。

「石磊,不是兄弟我多话。你要隐退的办法多的是,不一定非得当和尚不可吧?」狄艮摸摸那头乱发,他就是搞不懂石磊究竟怎么想的?

「我对你说了,我要出家?」石磊淡漠的口吻令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咦?」是没有。

狄艮又抓了抓那头乱发,「可是你住的地方……」

这太诡谲了吧?

倏地,一个不明物体快速地冲向石磊的怀中,他连忙承受住突来的力道,直觉地紧搂住。

待他看清怀中的身影后,后头的追逐声也随即而至。

「快、快,她往那儿跑了……」

一大群村民ˉ喝着、追逐着,看来是为这女子而来。

石磊将披风盖住女子,让她隐身于自个身后。

众人自他俩身旁呼啸而过,却没发现女子就藏在其中一位男子怀中。

狄艮以饶富意味的眼神睨着石磊,刚刚他没看错吧?

石磊救了那个女子!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那身白衫——不会是他看错眼了吧?

那可是回族服饰?

狄艮深锁眉头,紧紧地盯着石磊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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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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