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没有任何事情想要说。”一踏出房间,雷予辰先发制人的说。
“可是我们有事想问。”慧妮热切的道。
“我不想回答。”厨师吩咐,“给我一份水果沙拉——”他突然一顿,安朝云穿古代的衣服,讲话也像个古代人,所以她未必喜欢吃西式早点,“给我一些你们当地人习惯的早点好了。”
“好的。”厨师点头。
“我想——”
“妈妈,如果我是你,”雷予辰的语气轻快的打断母亲的话,“我什么都不会想”
慧妮无力的看了丈夫一眼。
“我们只是想要表达关心。”雷康德一看到爱妻的眼神,立刻衷心的开口说道。
“你们的关心我收到了。”雷予辰看着父母,“谢谢!”
“雨辰,你有交友的权利,”雷康德正色说:“但是得以你的安全为重。”
他压根不认为脆弱的安朝云会是威胁,淡淡的回道:“我知道。”
雷康德看着儿子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忍不住皱起来眉头,他实在很怀疑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里头的女人到底是谁?”他索性挑明了讲。他是老爸,没必要跟儿子讲话还得小心翼翼,一点为人父的尊严都没有。
雷予辰略微挑衅的抬了下眉。
“回答我!”雷康德轻敲了下桌面。
“朋友。”他简短的给了两个字。
“朋友?!这个答案太笼统,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会跟你同住在一个房间里?”
“现在这个时代,男女同房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吧!就我所知,妈妈跟你结婚七个月之后就生下我和予恩,所以你别告诉我,你们一直保持神圣的关系,直到进礼堂那天。”
慧妮闻言忍不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雷康德则不自在的看来下四周,“这里有外人在。”他忍不住训道。
“我知道。”雷予辰耸耸肩,“所以你们就别再问我的私事了。”
“我觉得你应该去当律师。”慧妮忍不住咕哝道。她与丈夫交换了莫可奈何的眼神,勉为其难的闭上嘴。
雷予辰的脸上因为父母的妥协而浮现淡淡的笑意,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原本禁闭的房门被悄悄地打开。
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安朝云,穿着他宽大的衬衫探出了头。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房里吗?你出来做什么?”雷予辰的眼神一变,连忙走了过去。
“我只是……”她的神色有些慌张,没料到外头竟然还有除了雷予辰以外的陌生人,而且外头的空间更是大得吓人,好漂亮,“我的头发,我无法盘上去。”
“头发?!别再理该死的头发,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手受伤了。”他轻叹口气,“等会儿,我找人来帮你弄。”
“喔!”安朝云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只略略高她一点的金发美女,她的头发在光线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亮。
“你一定很饿了吧?”慧妮热情的说:“跟我们一起吃早餐好吗?人多也热闹点,快过来。”
“妈——”雷予辰的声音警告似的拖长。
慧妮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将他给挤到一旁,拉着安朝云的手。她的目光在瞄到她手臂上的绷带时闪过一丝困惑,却没有多问,但是她太急于表达自己的善意,反倒让安朝云被拉得踉跄了一下。
“妈!”雷予辰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安朝云,“请你动作温柔点。”他的手紧紧的环住她的腰。
他口气中的气愤让慧妮有些意外。记忆中还真没见儿子为哪个女人紧张过。
“她受伤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泰国激烈,雷予辰多此一举的解释,“记得吗?”
“当然。”慧妮露出愉悦的神情,她一点都不在乎安朝云的身份,反正只要让他一向冷漠的儿子像个人,就算是撒旦,她都会学着喜欢她。她用着不是十分标准的中文说道:“甜心,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用餐吗?”
安朝云有些无措的看着她,最后挤出一个笑容,“当然!夫人,与你共餐是我的荣幸。”
“真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慧妮不顾雷予辰警告的眼神,轻拍了下她的脸颊,“予辰,你呢?你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我有选择吗?”雷予辰咕哝。
一旁的服务生动作迅速的准备新的餐具,放到安朝云面前。
雷予辰抿了下唇,无可奈何的扶安朝云坐好后,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安朝云的手轻触着雪白的餐巾,桌上的银质餐具闪闪发亮。然后她看到了慧妮,就见她对她微笑,蓝色的眼眸闪闪发亮……
这对眼睛令她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看过这样一对真诚的眼神,在希恩的身上,小小年纪大他一笑起来,蓝眸就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但是,希恩的父亲却在送给安家商行的商船上头夹带鸦片,害得安家家破人亡,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被官府追杀、受伤,掉落悬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想起过往,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不替我们介绍吗?”雷康德不像妻子一样可以毫无芥蒂的接纳一个陌生的女人,就算眼前这个东方女人身上流露的气质再楚楚动人都一样。
“她叫安朝云。”雷予辰不动声色的将现榨的柳橙汁推到安朝云面前,无声的示意要她喝下。
“然后呢?”雷康德问。
雷予辰瞄了父亲一眼,“什么然后?”
“予辰!”雷康德的声音一沉,改用法语说道:“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她不会伤害我。”他淡淡回答,“如果你想要问的是这个。”
“你如何肯定?”雷康德又问:“她受了伤,伤势怎么来的?”
他注意到安朝云在听到他话的时候身躯明显震了一下,他有些意外,她听的懂法语?
康雷德的疑问雷予辰也很好奇,但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问问安朝云,他看了眼脸色有点苍白的她。
“总之,”雷予辰语带保留的表示,“人是我带回来的,我会处理。”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该更小心一点。”说到底,他只是个父亲,要的是孩子安全无虞。“我们过几天就要离开,你跟她扯上关系,不是个好主意,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点你不用担心,若她的伤还没好,我或许会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予辰……”
“总是我有分寸。”雷予辰把叉子交到安朝云的受伤,“吃东西。”
她没有食欲,但是在他强迫的眼神底下,只好伸出手,吃了一口炒蛋,入口的味道极好,令她有些意外。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东西。”慧妮将面包篮递给她,用法语说道:“你要点面包吗?”
“不了。”她勉强从因为紧张而打了死结的喉咙中用法语回应,“谢谢,夫人。”
“别跟我客气。”慧妮柔柔一笑。“你的法语讲得很好。”
“我爹请来老师教了我好几年。”安朝云老实的回答。
“是吗?”她一脸兴奋,“这样说来,我们一定可以相处愉快,而且,我非常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那是我家从法国进口的香膏。”
“法国?!”慧妮兴奋的问:“是繁花时节吗?因为味道好像。”
“繁花时节?”安朝云轻摇来下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这款香膏有名字。”
“这么迷人的味道,怎么会没有名字呢?”慧妮生动的眨着迷人的蓝色眼眸,“改天你一定要拿给我闻闻看,我喜欢这个香味,还有,你的项链也很漂亮。”
安朝云微吃了一惊,轻触了下颈间的十字架。这条项链是小希恩送给她的,听说是属于希恩死去的母亲所有……
“很特别。”慧妮真心的说:“我好像在哪里也看过类似的项链……”她看向丈夫,“你有印象吗?”
雷康德耸了耸肩,他没有任何印象。
“妈,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把项链送给你的。”雷予辰在一旁冷冷的开口。
慧妮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以为我想要那条项链吗?”
他的反应是挑挑眉没有回答,谁都知道母亲对于玫瑰图案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所以她若想要安朝云的项链也不令人意外。
“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我要是喜欢,我自己去买不就好了。”慧妮皱了皱鼻子,转看向安朝云,“你叫朝云,对吧?”
“是的,夫人。”
“别这么生疏,”慧妮拍了拍她的手,“叫我慧妮吧!我喜欢我的朋友这么叫我。”
“妈,她不是你的朋友,是我的朋友。”雷予辰指正。
慧妮,“亲爱的,就算朝云跟我比较亲密,你也不用吃醋,总之我要她叫我慧妮,不行吗?”
雷予辰实在拿母亲没辙,最后耸了下肩,“随你。”
慧妮脸上浮现迷人的笑容,继续看着安朝云,“你若不介意的话,等会儿跟我去逛街好吗?”
看着对方脸上真诚的笑容,安朝云忍不住也跟着扬起了嘴角,跟她说话,奇异的使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能跟夫人……”看到慧妮不认同的神情,她立刻改口,“慧妮——一起出去,是我的荣幸。”
慧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小甜心,我想——我会很喜欢你的!”
她的笑容使她的心头一暖,抬起头,黑眸与坐在身旁的雷予辰相遇时,变得温柔起来。
雷予辰专注的看着她,她脸上的笑容使他有片刻的炫目,“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说法语?”
她轻笑,“你又没问过我。”
清朝廷命令十三行商实行一种“保商”制度,外国商船到岸,必须找一家行商保商,保商对船的货物有优选购买的权利。而一直以来,她爹便跟法国的商船往来最为密切,所以会法语是一种基本的沟通。
雷予辰轻轻扬起嘴角,他确实没有问过,反正她会说几国语言对他来说并不特别重要,他只肯定他喜欢她脸上浮现的笑容。
“妈,”他语气轻快的道:“我不想打扰你的兴致,但是改天再带她出去。”
“为什么?”慧妮的语气有些许失望。
安朝云也不解的看着雷予辰。
“她受了伤,记得吗?”他好笑的提醒。
“喔!”她轻抚了下包着绷带的手臂,“可是……应该……不碍事吧!”她不想要看到美丽的慧妮脸上浮现失望的神色。
雷予辰不是很开心的看着她,“陪我妈出门不是件愉快的事。”
“亲爱的”慧妮大表不满,“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对不起,妈妈。”他不客气的继续说:“我只是说实话,朝云还太虚弱,晚一点我会叫医生来替她检查,若确定她一切OK,我再让她陪你出门。”
慧妮看着雷予辰的蓝眸写着惊讶。
雷康德也跟着仔细的看着儿子,他肯定自己听到了他口气中难以掩饰的关心,这小子在想什么?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雷予辰一脸狂妄,“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没有。”慧妮立刻摇头。
雷康德的眼神一敛,带了些许故意似的说道:“我看安小姐的脸色极好,所以她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你自己没有时间陪你妈,就让她陪吧!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雷予辰冷冷道看着父亲。脸色很好?摆明了睁眼说瞎话,她脸色苍白得仿佛随时会昏倒。
“等医生看过之后再说。”他淡淡的抛下一句,很快的反击,“还是你反悔了,认为谈公事比陪妈妈更重要,若真是这样,你就明说好了,何必拐个弯想要把他随便塞给别人。”
“胡说八道!”雷康德像被踩到死穴似的哇哇叫,“慧妮亲爱的——”他立刻忠诚度看着爱妻,“你很清楚我不可能把我的最爱塞给别人,对不对?”
“当然。”慧妮笑道:“予辰在逗你的。”
“什么都可以开玩笑,”这是雷康德多年以来的坚持,“但是关你的事情,就跟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又来了。”雷予辰无奈的喃喃自语,“你们可以再恶心一点。”
“情趣!”雷康德敲着桌面,不悦的道:“儿子,你该学学——这是难能可贵的情趣。”
“好,情趣!”他抬起手,头像,“你慢慢的去享受你们的情趣,陪妈妈去逛街,让朝云在饭店休息。”
安朝云嘴巴微张的看着雷康德和慧妮两个人亲热的交换一吻,眼前上演的这一幕使她傻住了。
“把嘴巴闭上。”雷予辰吃了口煎蛋,淡淡的说:“别这么吃惊,看多了,你就会习惯了。”
她没有办法回应,他们的热情教她都忍不住脸红起来。
她匆匆移开视线,但又忍不住移回目光,因为他们之间所分享的亲密,令她的心头不由自主的跟着暖了起来。
“他们感情很好。”她的语调里有丝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羡慕。她的母亲过世时,她已经十岁,可印象中她从没见过父母在她面前亲近,甚至连简单的双手碰触都少见。
雷予辰将嘴巴里的东西吞下之后,瞄了父母一眼,“好到过分。”
把所有人都当成私人,不顾旁人的感受,自在的做一对眼里只有彼此的爱情鸟。
“你很幸福。”
听到她的话,他不由得停下动作。
她的落寞是如此清晰可见,他抬起手,轻触了下她皱起的眉心。
她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他。
“别皱眉。”他柔声说,眼中充满关怀,“安朝云有张漂亮的脸,美丽的笑容,我喜欢看你笑。”
这是在一团混乱之后,她第一次感到快乐,她被他的目光吸引,他眼底的光亮将她催眠了。
她的心怦然的跳动,然后她的脸上浮现他所见过最美丽的笑容,笑里充满纯然的喜悦,这个笑容单纯为他而绽放。
看着她的笑容,他的眼眸闪闪发亮。
“生你二十几年,第一次觉得你还真是我的儿子。”雷康德打趣道话语打断了流动在两人之间的电流。
安朝云的脸一红,笑容隐去,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雷予辰咬了咬牙,没好气的看向父亲。
慧妮笑着站起身,在儿子不悦的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亲爱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真的很开心,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我现在的愉悦。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早晨!我庆幸你最后答应跟我们一起来到这里。”
慧妮的想法一向单纯,只要雷予辰喜欢,她也会喜欢。
看着母亲的笑容,雷予辰扬起嘴角,“我也很庆幸我跟你们来了,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慧妮听了忍不住低声轻笑,儿子是在赞美她,不过却也像是当面赏他父亲一巴掌,让他颜面尽失。
安朝云难掩错愕,“公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那是你的父亲!”她多此一举的提醒。
雷予辰的反应只是轻抚了下她的后背,对她震惊的神情露齿一笑。
“雷予辰,你最好该死的解释一下你是什么意思?”雷康德瞪着他。这个兔崽子!
“我不想解释,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雷康德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后他看到安朝云迟疑的对他露出同情的笑容,真是见鬼了!他竟然会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同情。
他清了清喉咙,想办法找回尊严,“我跟慧妮幸福生活了二、三十年,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就破坏。”
“我也没有想要破坏。”雷予辰淡淡的说:“我只是实话——”
“雷公子,你少说几句。”安朝云皱眉阻止他。
他有些意外她竟然会打断他的话,不过他还是耸了耸肩,听话的闭上了嘴。
“雷公子?”雷康德不解的看着安朝云,“你们在玩什么特别称呼的游戏?”
安朝云闻言脸上浮现不安,她看着雷予辰,“我不能这么叫你吗?”
刚开始听是很奇怪,但听久了也觉得没什么。雷予辰不在乎的表示,“随你开心,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她这才安心下来。
雷康德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女。
这个陌生的女人,莫名其妙的闯进他们的生活之中,看起来是无害,但是谁知道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一无所知,只不过她怎么好像制得住一向不听话的儿子......这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慧妮一向天真浪漫过了头,儿子对于做研究是很在行,但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未必能处理得好,所以身为雷家最理智的人,他会派人去查查安朝云,他不会允许任何可能的危险靠近他所爱的人。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对她的不友善明显的写在脸上。
安朝云端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一件毯子,身上披着雷予辰的衬衫,她的穿着依然称不上合宜,但至少不再露出大半的肌肤。
她瞄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一眼,雷予辰说,他叫比尔,是蓝泽集团安全部门的主管,职责是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虽然还搞不太清楚,但她猜想——雷予辰应该是个大人物吧?!
“比尔先生,你可以坐下来。”比尔实在太高大了,他一直站着,对她造成不小的压迫感。
比尔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下头,“谢谢安小姐,但我还是站着就好。”
“喔。”安朝云只好继续坐着,沉默在彼此之间弥漫。
雷予辰跟他的父母去参加晚宴,听说是一群人穿着新衣服在台上走来走去,有喜欢的就可以买下来的活动,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再奇怪也不会比她穿越两百年的时空,坐在这个摩登的房间里奇怪。
她的伤势在经过治疗和休息之后已没什么大碍,但是雷予辰还是希望她留在饭店里,就怕她看到太多陌生人会不安,并把比尔留下来照料她。她也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因为连她都没把握自己已经准备好可以去接触外头的社会。
她最常做的一件事,是站在窗边,在华灯初上时,看着底下的繁华。
“小姐。”听到比尔的声音,安朝云吓了一跳,“什么?”她眨了眨眼,正襟危坐的看着他。
“你若无聊的话,可以找点事情做,”比尔提醒,反正她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这么一直挺直腰杆坐着,还一坐将近一个小时,让在一旁看着她的他,仿佛可以听见她腰在哀嚎的声音。
安朝云的木管看着偌大的华丽空间,似乎在思索着自己要做些什么好,“以前在家时,我常刺绣,我的女工做得不错。这里有针、线吗?”
“刺......刺绣?!”比尔一愣。
“对啊!”她对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比尔先生,冒昧请问你,你有意中人吗?”
“没有,小姐。”
“那我刺对鸳鸯手巾给你好吗?”她温柔的说:“若遇到你喜欢的女孩,你可以送给她,她一定会很喜欢。”
看着安朝云的笑容,比尔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他是训练有素的特务人员,泰山崩于前都能不改其色,但面对她的善意却涌现不安,为了雷予辰着想,他要做的是尽速将这个谜样的女人送走,而不是跟她做朋友。
“对不起,小姐。”他清了清喉咙,正色说道:“这里没有针、线,不如你看看电视。”
“电视?”这对她来说,是个全新的名词,“什么电视?”
比尔拿起遥控器递给她。
她谨慎的看了看比尔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黑色小方块,上头有一个个的凸起物。
“小姐,你可以拿去。”
她似乎没得选择,伸出手将遥控器给接了过来。她左右翻转着,这是什么玩意儿?她觉得无比困扰与沮丧......
其中一个红色凸起物很醒目,她尝试的按了下去,突然墙壁上光亮一闪,声音响起,前面的墙上出现了好几个人。
“啊——”她忍不住放声尖叫,“鬼——有鬼!”
比尔被她一吼也紧张兮兮的看着四周,“小姐......小姐......冷静!冷静下来!什么......什么鬼?”
安朝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墙上的鬼在说话——然后枪声响起,她忍不住又尖叫出声,缩到沙发头。
比尔张口结舌,顺着她的手才发现她口中所谓的鬼,是投影在电视墙上的画面人物。
他弯下腰,气愤自己被这个娇小的东方女人给耍得团团转,他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遥控器,将电视给关掉。
枪声消失,安朝云这才冷静下来。
“小姐,我不喜欢你的玩笑。”他不悦的道。
安朝云惊愕得说不出话,她的心脏狂跳,怀疑自己在下一刻就会死掉,她并没有开任何玩笑,但是比尔看起来好像生气了......然后她看到刚进门的雷予辰,立即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扑了上去。
“哇!”雷予辰被她一撞,倒退了一步,手上的购物袋应声掉在地上,“这表示你很开心看到我吗?”
“有鬼!但是比尔生气了!”
“什么?”
“有鬼!墙上——”她的手指着墙,“有鬼——好多鬼。”
雷予辰不解的看向比尔。
“小姐开了电视,二她似乎认定电视里的人是鬼。”比尔实在觉得荒谬,但是他的表情并没有透露太多心中的想法。
雷予辰沉默了一会儿,好消化比尔话中所传递的讯息。
安朝云惊慌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假装,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没有看过电视?!
“先坐好。”他轻推她坐了下来,“冷静下来,看着我!”
她听话的抬头看他。
“你没有看过电视吗?”
她立刻摇头。
他朝比尔伸出手,比尔意会的将手中的遥控器交给他。
“根本没有什么鬼,只是电视节目。”雷予辰将电视打开。
画面一出现,他拉住又打算要跳开的安朝云。
“不会有任何人从电视里头跳出来抓住你。”他紧紧的环住她的腰。暗自庆幸自己提早从那一场无聊至极的时装秀中离开,不然她可能会吓死自己。
安朝云浑身僵硬,在他的强迫下,害怕的盯着眼前浮现的张牙舞爪画面。
久久——她眼底的恐惧消去,开始闪动不一样的光芒。
“他们真的不会跑出来?”她的口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当然。”雷予辰的口气有着骄傲,“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对他匆匆一笑,“你确实没有。”她又继续盯着荧幕,兴趣盎然。
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样子,雷予辰忍不住用手指轻抚摸她的脸颊,温柔的微笑。
“这好有趣。”电视正在播放一部好莱坞的动作片,就算有任何枪声,但是那些声音都伤害不了她。
“既然觉得有趣,你就慢慢看。”他站起身,弯下腰,在她的脸颊上轻印上一吻。
安朝云惊讶的抚着自己的脸。
“有意见吗?”
她盯着他,最后轻摇了下头,“下次请公子先告知,不然我会受惊。”
她的话使他轻笑出声,“我尽量事先告知,我去换件衣服,还有,我替你买了一些衣服,你等会儿穿穿看喜不喜欢。”
她的双眼不再看他,直盯着电视,根本没空理会他。
就一个从没看过电视的人来说,她适应倒是挺快的。雷予辰微微一笑,走进自己的房里。
比尔尾随着他。
“先生,我不得不承认安小姐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所以?!”雷予辰脱掉西装外套。
他认识比尔十多年,原本比尔是雷予恩的保镖,在雷予恩死后,转而保护他。
他们朝夕相处也有五年的时间,他们之间因为与雷予恩共同记忆的关系,而有份超乎主雇情意更深厚的感情。
“但是来历不明。”比尔直言,“而且她似乎精神异常。”他才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连电视都没见过。
“她只不过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而已。”雷予辰维持着一贯果断、自负的回答。
比尔无奈的看着他,“总裁已经着手调查她。”
“我知道。”雷予辰松开了领带,父亲的举动多少令他有些不悦,但明白他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因此也由着他了。
“就随他想怎么样。”雷予辰淡淡的说:“但是不论调查结果如何,我与朝云的事轮不到他插手,听到了吗?”他视线平稳的看着比尔,要比尔将他的意思传达给父亲知道。
比尔明白雷予辰未说出口的话,于是轻点了下头,“今夜的时装展过后,总裁和夫人就要离开了。”
“然后呢?”他脱掉衣服,自在的换衣服。
“我们是否也该跟着离开?”
“暂时不。”他换好衣服,转头走了出去。
比尔无奈的跟在他的身后,“先生,纵使知道你会生气,我也得提醒你,蓝泽集团的诅咒——”
“闭嘴!”雷予辰反应激烈的转过身,原本一派轻松的脸上罩上一层寒霜,“不要跟我提到这个。”
比尔咬了咬牙,他很清楚雷予辰对这个所谓的诅咒很气愤,总是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不管任何人提及,他都会如同此刻一般动怒。
所有人都担忧诅咒成真,他却只想证明诅咒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予恩先生过世了,或许诅咒——”
“别再说了,我要你别说了!诅咒?!”雷予辰眼神阴郁,“下地域去!全都下地狱去!”
比尔的话,勾起了他心中的痛。
若是在弟弟出发前,他能及时返家,就可以阻止予恩踏上死亡之旅。根本没有什么诅咒,只是命运的捉弄。
如果他可以改变这件事就好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从予恩死亡的那一刻起,一辈子都无法消失。
安朝云的身影飘然出现在房门口,“我好像听到你的吼声,你在生气吗?”她一脸困惑。
“没有。”雷予辰深吸一口气,转头回应。
她没再多说,只是微微一笑,“你过来陪我一起看电视好不好?”
“你先去坐着,我马上过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雷予辰将注意力转回比尔身上,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别再跟我谈什么诅咒,明白吗?”
比尔迟疑,最后还是点了下头,“明白。”
雷予辰转身离开,纵使心思纷飞,但是他巧妙的掩饰。
安朝云也因为发现了电视这个新玩意,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