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个男人……简羽洁皱起眉头,仔细地望向坐在贵宾席里的一个人影,这个人似乎就是前一阵子在她家门口连续出现许多天的男人。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向他走去,但她的理智还算没有离她远去,今天来这个艺品拍卖会场,是要办正事的。
「对不起!」
简羽洁听到身旁的声音,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个娇小的美女,短短的头发,俏皮地散落在小脸的四周,脸上闪着满是朝气的笑容。
「我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简羽洁立刻点了点头。
今天的拍卖会上,正好有一只镶着三克拉钻石的黄金玫瑰进行拍卖,而她便是来买这玫瑰。原本这种场合,应该是由雷帆自己亲自来的,但因为他有事到高雄出差,所以她只有代劳了。
她所要的东西是排在第十一号,所以还要等一阵子。她的视线再次飘到坐在贵宾席的那个男人身上。他一脸的平静,也没跟任何人交谈,似乎也如同她一般,在等着自己所想要的商品推出来拍卖。
我叫董惠瑟。」
听到身旁响起的甜美声音,简羽洁立刻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投在出声的方向,「你好,我是简羽洁。」
「那个是我大哥——董柏恩。」董惠瑟指着坐在最前头的董柏恩说道,「你刚刚似乎是在看他。」
被对方猜中了自己的心意,简羽洁立刻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连忙解释道:「我没什么恶意,我只是觉得他很眼熟。」
「是吗?」董惠瑟微侧了下头,「我记得我大哥跟大嫂结婚的时候,你还没有嫁给雷帆。你应该是雷帆的太太没错吧?」
「你……」简羽洁的眼底闪过一丝吃惊,「你认识阿帆?」
「嗯!虽然不熟,但也算有几面之缘,不过……」董惠瑟的表情一黯,「算来也有三年没见了吧!」
简羽洁心中浮现无数个问号,但与董惠瑟初次见面,她懂得不要太过好奇,以免出错。
「我大哥是来买镶钻玫瑰的,我想,你也是吧?」
她显得有些吃惊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雷帆很敬爱自己的姊姊,而我大哥也很爱他的妻子,两个男人都不会忘记自己所爱的那个女人的生日。」
简羽洁闻言,强迫自己不要皱起眉头,但这对她而言并不容易,因为她并不明白董惠瑟在说些什么。
「虽然嫂嫂死了,但是还是很多人很想她,」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人似乎要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我跟嫂嫂也很要好,我至今还不敢相信她选择走上这一条路。」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简羽洁再也忍不住的轻声询问。
「对不起!」董惠瑟这才想到,或许这个才嫁进雷家一年的女人并不知道三年前的风风雨雨,只好一笑,「我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事实上,我大哥是雷帆的姊夫。」
「阿帆的姊夫?」
「你知道雷帆有个姊姊吗?」董惠瑟问。
简羽洁闻言一愣,最后点了下头,「听阿帆提过。」
「竟然雷帆提过,那他没跟你提到我哥哥吗?」
简羽洁摇摇头,这一对董家兄妹对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没想到雷帆恨我大哥到这种地步……」董惠瑟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着董惠瑟一脸黯然,简羽洁心中慢慢地将事情给组织了起来,「你大哥是来买送给姊姊的生日礼物?」
董惠瑟点了点头,「嫂嫂生前最喜欢玫瑰花,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吧?毕竟嫂嫂都已经死了三年了,而你才嫁进雷家不到一年。」
简羽洁愣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对!我是雷家不到一年,不过我知道姊姊很喜欢玫瑰。」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在雷家有一个温室,里头便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
「可以不跟我大哥争这个礼物吗?」董惠瑟轻声要求,「我大哥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今天会来这里,就是希望有一天雷帆愿意告诉他,大嫂葬在哪里时,拿大嫂最喜欢的东西送她。」
简羽洁在心中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奈地笑了笑,「我能说不吗?就我所知,以你大哥的能力,他可以出高我一倍的价钱。」
董惠瑟闻言也忍不住一笑,「他是可以买到一切他所想要的东西,但是找不回……」她沉默地咬着下唇,「不要提了!总之谢谢你。」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哥哥爱阿帆的姊姊吗?」久久,简羽洁轻声的开口询问。
「若不爱她,今天就不会在这里费心她的生日礼物了。」她理所当然地回答,「虽然不应该,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帮帮我大哥。」
「帮你大哥?」简羽洁不解地望着她,「我怎么帮?」
「只要告诉我,大嫂葬在哪里?」
这个情况真是荒谬的好笑,简羽洁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因为目前我搞不清任何状况,所以我爱莫能助。」
董惠瑟闻言,脸上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我大哥很爱大嫂,」她喃喃道,「可是他却害死了她,人有时候是盲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三年了,我大哥心中罪恶感一天比一天深,我好担心,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罪恶感压死,走上大嫂走上的路。」
「对不起!我还是得说……我爱莫能助。对不起!失陪了。」竟然不打算跟董柏恩竞标,简羽洁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所以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便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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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午夜雷帆才会从南部回来,简羽洁已经打算问清楚,软的不成,只好来硬的。
「我没有买到那枝玫瑰!」简羽洁坐在黑暗之中,看着轻声进门的雷帆说道。
雷帆听到声音微吃了一惊,「你怎么那么晚了还没睡?我还以为你睡了。」
「本来是该睡了,」她站起身,打开电灯,「但是睡不着。」
「为了没买到姊姊的生日礼物吗?」雷帆嘴角带笑的问,「不用介意,我可以再想别的礼物。」
「我不是为了没买到姊姊的礼物而睡不着,」她感到有些烦躁的摇摇头,「我是为了董柏恩。」
他闻言,身体明显的一僵。
「黄金玫瑰被他买走了。」这不是问句,而是直述句。他早该想到的,雷帆忍不住诅咒出声。
「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吧?」站在雷帆的面前,她将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底,她可以看出自己的丈夫对董柏恩这个人恨之入骨。
「没有!」雷帆将自己的外套随意丢在椅背上,不经意地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口气平淡的表示。
她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不告诉我,那我只好去问董惠瑟了。」
他似乎并不应该吃惊简羽洁已经见过董惠瑟。看来今天,她认识了许多他不希望她认识的人,「你是在威胁我?」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她耸了耸肩,不愿承认他压在她头上的大帽子,「我只是想知道,董柏恩跟姊姊之间的一切。」
「你不要问,我不想讲。」雷帆从卧室退到了浴室,不过他没想到简羽洁不放过他,硬是跟着他进浴室,让他连想洗个浴都不得安宁。
「为什么?」简羽洁的手不依地搂着雷帆的颈项,「难道那么重要的让你不肯告诉我吗?」
他闻言叹了口气,「董柏恩并不重要。」
「你到底在逃避些什么?」简羽洁有点气愤的一个跺脚,松开自己的手,「我以为我们没有秘密的。」
「你……」受不住简羽洁的追问,雷帆终于说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算是姊夫吧!」
「没想到是真的。」简羽洁忍不住提高了八度音,「姊姊真的结过婚。董惠瑟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搞错了。我甚至还想,你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姊姊!」
「她没有搞错,我也只有雷茵一个姊姊。」
「姊姊竟然结过婚,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出了什么事?」简羽洁轻声地问。
雷帆气愤地双手握拳。
「你说话啊!」简羽洁催促道。
「全是因为董柏恩。」
「董柏恩?」她更对雷帆的话感到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姊姊自杀,董柏恩是间接的刽子手!这几年来,董柏恩一直想赎罪,不过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呼了口气,想把心中沉重的感觉抹去,但似乎总不能尽如他意,「三年前,雷家要宣布破产,但姊姊用她的生命阻止了这一件事。」
雷帆像是想起什么,站起身跑下楼,进了书房。
简羽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也缓缓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书房。
雷帆坐在他的书桌后,微低下身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显然被保存得很好的信件。
「姊姊自杀的时候,简单地留下了两张纸条,一张给我,一张给董柏恩,这是由董惠瑟交给我的。我想,在我姊姊写给董柏恩的那张字条上,应该写了些什么,不然,原本坚持要雷家宣布破产的他,不可能在最后放了我们一马。」简羽洁的目光迟疑地看着放在桌上的纸张。
「不看吗?」雷帆好奇的望着她。
简羽洁摇了摇头,她不认为以她现在的心情可以心平气和的去看待这张字条上的字句,「她写了些什么?」
「一切仇恨到她结束,」雷帆的手缓缓地将纸张拿起,「纵使有一天,我东山再起,能力足以跟董柏恩抗衡,我不能找他报仇,她不想要冤冤相报,是我们雷家先对不起董柏恩,她要我忘了一切,从头开始。其实,这应该也是她一直希望董柏恩做到的,可是董柏恩做不到,她就来劝我。最后,她说她死后,要我把她葬在我大妈的墓园里。」
「照你这么说来,董柏恩一定很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应该吧!」雷帆无异议地点头,「毕竟,一条人命可以说是毁在他的手里,良心谴责是再所难免的。」
「我不认为是这个样子,」简羽洁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相信,董柏恩一定很爱姊姊,除了良心谴责之外,我相信他更懊悔,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知道姊姊明明死了,他还一直想去看看姊姊的原因。」
「你的想法太浪漫了。」雷帆丢给自己的妻子带笑的一瞥,「事实没你想得那么温暖。」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他打断她的话,「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跟董家兄妹有任何的交集,我并不高兴看到你跟董家人像朋友一般,这种情况只会让我为难。毕竟,我并不想去限制你的社交圈,但董家人……平心而论,至今,我依然无法把他们当朋友。」
「可是……」
雷帆摇摇头,要她不要再多说。
看到他的坚持,简羽洁也只有在心中叹息。
天才刚亮,雷帆便悄悄地起身。或许是因为跟简羽洁重提起多年前的往事,一整夜下来,过去的一切就如同电影一般,不停的在脑海之中翻转,所以他根本就是一夜无眠。他小心地不吵醒身旁熟睡的娇妻,披了件外套,便轻声地离开房子。他的脚步像是有自我意识地走向位在董家大宅不远的一间小花房。他知道在这个众人都还在睡梦中之际,有一个人一定是醒着。
他试探似地打开花房的门,顺利地将它推开。他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感到满足,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个门多数时间是被锁住的,因为这里头住着一个众人眼中视为「疯子」的人。
在微熹的晨光中,他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姊!」雷帆轻柔的声音,像是怕吓坏人似的。
雷茵动也不动地坐在摇椅上,在这个花房里,她一个人独自生活三年之久。她的手腕上至今还有明显的伤痕。
曾经她是纽约州立大学的高材生,而今,她是个精神病患。
她不言不语已经两年多,在医院救醒她的时候,她像个疯子一般的乱吼乱叫,依赖镇定剂生活了好一阵子。最后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成人自闭症,用尽一切办法还是治不好她。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姊弟,但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纤细的姊姊,更对害她至此的人感到痛恨不已。
「看来今天的天气会不错,」如同以往,雷帆蹲在雷茵的面前跟她扯些无意义的话,「想出去走走吗?」
他从不期望雷茵会开口回答他,他只是不断地跟她说话,「妈妈去了法国,所以你只有这一阵子可以出去活动,你开不开心?」
雷茵的目光还是没有投在他的身上,只是看着前方,这双眼睛没有任何的焦距,也没人知道她沉默地在想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我到底跟你说过多少次对不起,我想是我无能,所以才让你一个人被关在这里。」雷帆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忙得没办法时时刻刻地待在家里。在家里,一切都由侯嘉云掌管,只要雷帆一背过身,侯嘉云便自顾自地将雷茵给锁在花房里,纵使他曾为此发过好几顿脾气,但侯嘉云依然故我。毕竟,在侯嘉云的眼中,她不能忍受一个残缺的人在雷家出现,更何况这个人跟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董柏恩又来了,」雷帆继续说道,「他很不死心,不过你放心,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昨天,本来我要羽洁去拍卖会场,买个镶钻玫瑰送你当生日礼物,不过被董柏恩买走了,三年了他还是在跟我作对。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到死都还护着他?这么一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全心全意的爱他,他害你变成这个样子,他是凶手。」
雷茵突然站起身,雷帆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吓了一跳,「姊?!」
雷茵没有反应的走到一旁,像个孩子一样的坐在地上,手拔起一枝玫瑰,无神地晃了晃。
雷帆感到失望地叹了口气,他还以为……或许他已经大的不能相信奇迹,他在雷茵的身旁蹲下来,陪着她采花。默默地陪着她,是他现在惟一能为她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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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羽洁懒懒地蜷伏在沙发上,刚哄孩子睡着,她便一个人坐在房里,她的思绪飘得老远。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雷帆轻轻将门打开,生怕吵醒她,没想到她根本就还没睡。
简羽洁将自己蜷曲的脚从沙发上放下,「没有!只是在想些事。」
「该不会是在想董柏恩吧?」雷帆皱眉问,他早该知道告诉她太多,对她而言不会是好事,而是压力。
「不是!」出乎意料,她否认,「我是在想姊姊。」
雷帆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我希望你的意思不会是在想着要帮董柏恩?」
简羽洁不知自己是该否认还是该承认,最后只好逃避似的耸耸肩,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个澡,该睡觉了。」
「我一向希望我们夫妻两个能够诚实的对待彼此。」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知道!」简羽洁推着雷帆的背,将心不甘情不愿的他给推进浴室里。
其实要两个人完全没有秘密这是不可能的事,当浴室的门终于如愿的关上,简羽洁不由松了口气。
在一年多之前,她与雷帆之间就注定要有秘密,一个她承诺过绝对不说的秘密,但现在看来,她不知道这个秘密她到底还能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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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羽洁的脑海中不停地有个念头浮现。这几天,睡都睡不好,一年多之前的事,她似乎得找个机会说出来。
「董柏恩、雷茵……」她喃喃地念着两人的名字,当年的雷茵可以说是救过她和雷若岚一命。
一年多前,她母凭子贵进了雷家,第一次见雷茵,一个不说话,只沈溺在自己的社会里的女子。雷帆并不以有这么一个姊姊为耻,反而更尽心尽力照顾她。
不过也或许是雷茵与她一般,都不被侯嘉云接受,所以她受到委屈,就会到花房去找雷茵诉苦,而雷茵也是个好听众,毕竟雷茵可能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不过,对她而言,雷茵是在雷家,除了雷帆以外她的另一个支柱。
她还记得在结婚不过两个月的时候,在雷帆出差到大陆,一去近四个月,因为侯嘉云的缘故,她没有办法联络雷帆。
那一段日子,她过得很痛苦,甚至有一次,侯嘉云将她赶出雷家,要回雷家可以,但有一个交换条件就是——将孩子打掉,在当时,侯嘉云打心底怀疑她肚子的孩子不是阿帆的。
她可以理解侯嘉云的怀疑,毕竟,她在酒店上班,这么一个背景不单纯的女人,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她不干不净,但是她自己可以肯定孩子是雷帆的,所以她当然不可能将自己所爱男人的孩子打掉,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她的丈夫。
她的县徨、无助,在当时又求助无门之际,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在这个时候出现雷茵。
当她徘徊在雷家大门,不知该何去何从时,雷茵竟然默默地隔着镂花大门望着她。正当她疑惑雷茵的出现时,雷茵竟塞给她一个牛皮纸袋。
「里头只有十万元,不多,但却是我所有的财产。」
雷茵开口,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一个在众眼中是个「疯子」的人,竟有条不紊地在跟她开口说话。
「这些钱,应该可以让你撑到阿帆回台湾,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不要把孩子打掉,不然你会后悔。我也曾经有孩子,不过,现在没有了,这种悔恨我一辈子忘不掉。」
因为雷茵,她有钱,可以等到雷帆回台湾,将她接回雷家,因为这件事,雷帆跟侯嘉云大吵了一架,但在她的安抚下,一切也就不了了之。过了三个多月,雷若岚顺利平安地出生。
不过在雷若岚出生的之时,她与雷茵已经结为莫逆。雷茵——她从来没疯过。
雷茵只简短地告诉她,因为出了一些小事,她一时想不开而自杀,在医院醒来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雷帆以为她疯了,侯嘉云更把她给锁起来。渐渐地,她与这个社会脱了节,她变得沉默,而她发现,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指望她说些什么,所以她就变这个样了。
三年多来,雷茵只想得到平静,而她自认她已经得到她所想要的平静,要不是因为董柏恩的出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原来当初雷茵口中所指的「一些小事」竟然是伤她那么深的事情。
她答应过雷茵一辈子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包括雷帆在内,她也一句话都没说,但现在……她叹了一口气,她陷入了两难,她不想要一段看来似乎挺有希望的感情就此结束,何况雷茵帮过她,但是她又该从何帮起,她茫然而不知所措。
「少奶奶,外面有人找你!我不晓得该不该让他进来,所以我想,你最好自己出去看一下。」
洛嫂的声音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离开,她眨了眨眼睛,站起身,疑惑这个时候有谁来找她,她缓缓地走向大门。
「你……阿帆不在!」
「我不是要找他的。」隔着镂花大门,董柏恩的态度一如往常般高傲。
简羽洁迟疑着,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顾及礼节打开门让他进来。洛嫂来通知她,外头有人找她,她可不知道来人是一手牵起雷、董两家恩怨的人。
「进来吧!」心一横,她将门拉开,她也不管若让雷帆知道她的举动,他会有何反应。
「少奶奶!」站在简羽洁身后的洛嫂惊讶的双眼大睁。在雷家服务多年,她纵使不甚清楚雷家与董家的恩恩怨怨,但至少也略有耳闻,她怀疑简羽洁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没关系!」简羽洁的手随意挥了挥,「你去倒杯——冰红茶可以吗?」她看着走进门的董柏恩问。
董柏恩微点了下头。
「那就倒杯冰红茶给董先生。」她率先领着董柏恩通过花园走向雷家大宅。
走到一半,董柏恩突然停下脚步。
简羽洁眼角瞄到董柏恩的动作,也迟疑地停下脚步,微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那是什么?」他指着不远处的白色建筑物。
简羽洁闻言,心不由一紧,略微紧张地吞咽了口口水,「那只是间花房罢了!」
「花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董柏恩点了点头,「在美国,我家也有一间花房,里头只种玫瑰。」
望着董柏恩出神的侧神,简羽洁暗暗叹了口气。
「进屋吧!这几天的天气有点热,」她的声音提醒着她,「站在大太阳底下还真的是活受罪。」
董柏恩闻言,收起自己神游太虚的心神,再次抬起自己的脚步,跟在简羽洁的身后。
「你让我进门,老实说,令我惊讶。」当洛嫂一把红茶给送上,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董柏恩先行开口,「难道雷帆没跟你说有关我的事吗?」
「说了,」简羽洁说道,「我知道了一切。让你进门,只是我想让自己表现的比较像个文明人。」
他微扬起嘴角,「这么说,你是在暗示我与雷帆不是文明人喽?」
「也不是这个意思,」简羽洁否认,「我只不能理解错误竟然已经造成,为什么你们还要沈溺过去?」
对于她的话,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来,只是想请你帮个忙,」他说出自己的来意,打开带来的公文包,拿出一个用红色天鹅绒布做成的精致长盒,「帮我送给茵茵。」
不要看,她也可以猜出那便是在拍卖会上,董柏恩与人竞标所买下的镶钻玫瑰。「姊姊都死了,你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太浪费了吗?」
董柏恩对此只有耸肩以对。在许多人眼中,或许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也不想去多解释些什么。
「这是我的女儿。」洛嫂抱着啼哭不已的小娃儿出现,简羽洁连忙接过手,哄着孩子。
董柏恩看着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雷若岚。」
董柏恩在一旁看着简羽洁哄孩子。最后,连他自己也吃惊地,他竟然开口,「我可以抱抱她吗?」
简羽洁吃惊地望着他。
看到她的眼神,他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当然,你有权利说不,毕竟这是你的孩子。」
「我并不是说你不能抱她。」简羽洁移动自己的身体,坐到董柏恩的身旁,将怀中的孩子交到他的怀中,一边轻声指导着他。
对于抱孩子这种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天份不天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董柏恩抱起孩子还算有模有样,而奇迹似的是经过一番折腾,雷若岚倒也不哭不闹,张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着「姑丈」。
「若没有意外,你跟姊姊应该也有一个孩子吧?」她不是存心要提起这段过往,只是看着董柏恩脸上难得出现的祥和,令她管不住自己的脱口而出。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最后他点了下头,「若没意外,应该两岁了。」
「后悔吗?」
他沉默,他并没习惯跟一个还算是陌生的女人去谈论自己的心事,「如果时光倒流,我会依然故我。」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人似乎很难逃离这种宿命。」简羽洁不由得叹息,「你怎么不问我姊姊葬在哪里?」她轻声开口,指着被他放在桌上的红绒布长盒,「你自己将这份生日礼物送给她,意义不是更显不凡吗?」
董柏恩嘲弄地丢给她一瞥,「纵使我问她葬在哪里,你也不会告诉我,不是吗?」
简羽洁叹了口气,她不能否认,但现在……「你知道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吗?」
董柏恩点点头,他疑惑她为何会突然跟他说这些话?
「姊姊很敬爱这位长者。」没头没脑的,她说道。
董柏恩皱起眉头,他不懂……
忽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简羽洁连忙耸肩否认。
「不可能!」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这几年,我回台湾都会去帮茵茵祭拜她妈妈,没看到茵茵的坟。」
关于这点,简羽洁也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人还没死,当然找不到坟,不过若董柏恩今天去,一定见得到「人」。因为今天是雷茵她妈妈的祭日,而雷帆一早便带着雷茵去扫墓了。
「孩子给我!」她将他怀中的孩子再抱回自己的怀中,「我想,你现在应该赶着告辞吧!」
董柏恩站起身,匆匆道了声谢,便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简羽洁呼了口气。她不知道今天的所作所为是错是对,她更不敢想象若让雷帆知道她告诉董柏恩如何去找雷茵,他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她只是单纯地想——总有一天,得要有人来结束这一切。
雷帆将带来的祭品给一一收好。一到这里,他便将雷茵推坐在一旁,这已经是这几年来固定的模式。
他还得时时分心看着雷茵,因为他担心雷茵会在他不注意之时四处乱走。这些年来,在他的心目中,早就认为雷茵已经遗忘了一切照顾自己的能力。
「明天,我妈就要回来了。」一想起侯嘉云,雷帆便感到头大,不过他依然口气轻快地说道,「不过,董柏恩明天就要回美国了,这一阵子,我们也给他烦够了。最近我投标了一件工程,很讽刺,竟然是跟董柏恩这个家伙有关,没想到我那么痛恨他,最后还是得为钱而跟他合作。不过,我想这一点应该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我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他走向她,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提着带来的东西,缓缓地下楼梯,走向山下不远处的停车场。
「小心点!」虽然这是个有人固定打扫的墓地,但是阶梯却也因为老旧,而显得有些龟裂,所以他体贴的要雷茵小心看路。
走了几步之后,他明显得感到身旁的人脚步变得迟缓,而且身体也变得僵直,彷佛受了惊吓。
「姊?」雷帆疑惑地将头抬起,也因为认出站定在低几层阶梯的人而惊讶地双眼大睁。
董柏恩受到的惊吓不会比雷帆小。这就像在作梦一般,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竟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不过眼前的人变得苍白而且削瘦,不再如同以往一般的精神奕奕,但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茵茵?!」他难以置信地唤道。
雷茵下意识地拒绝去相信眼前出现面前的人是个实体,过往就如同电影一般突然在她的脑海中飞快的转动。她双手抱着头,突然觉得头痛得几乎爆炸,她只知道,她不能让董柏恩知道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姊姊,你冷静点。」雷帆紧抱着雷茵的肩膀,因为她突然像是疯了似地狂乱摇着头,「你不要这样。」
「茵茵!」董柏恩也察觉出异状,长腿两步一跨,不顾雷帆严厉的警告,硬是将雷茵给揽在自己的怀里。
董柏恩的动作,更令雷茵感到胆战心惊,他也曾经这么对她好过,但最后她自己却落得什么都不是的下场。
「你够了,你没有看到你吓到她了吗?」雷帆将董柏恩的手硬是扳了开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巧合到在董柏恩将要离台的前一天与董柏恩碰上面,更重要的是,竟然还让雷茵在场。雷茵的医生都说不能让雷茵受到惊吓,而现在他三年的努力,就让董柏恩给毁于一旦。
董柏恩被雷帆推得踉跄了几步,但他随即稳住自己的脚步,才不至于使自己摔下阶梯。
雷帆将雷茵的头压在他的胸膛,拍着她的后背,极力地安抚她,「姊,你冷静一点。」
「茵茵,你……」
「不要再靠近一步,」雷帆警告,「不然我会打你一顿。你害得她已经够多了,你不要再伤害她。」
愣愣地,董柏恩让雷帆抱着雷茵越过他的身边离去,他的心中夹杂着疑惑与狂喜。
他想追上去,但他知道雷帆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他要自己冷静的思索。但此刻的他,怎么能冷静?他原本以为他一辈子只能在回忆中才能找寻到雷茵的身影,却没想到她竟然可以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