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易书答应我们要照顾子婷的啊！”子婷是小囡囡的名字。
周易书准备的名字派不上用场了。
“什么时候?”他错愕地跳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他怎么不记得?
吕氏夫妻坐在莫家客厅里，与周易书面对面，囡囡已经回到他们手上。
“去年大楼开管委会，之后到KTV联谊的时候，你不是说，如果我们想二度蜜月，你负责帮我们看小孩?”吕先生有点无辜地望着他。
事实上，当时大家都喝得醉醺醺了，半开玩笑地闹个胡天胡地，谁记得谁说了什么话才奇怪哩!偏偏吕氏夫妇就是什么都不记，只记住了这句话。
可是谁会真的就把小孩往人家门前一丢，自己跑去玩?
周易书拍拍额，连言可卿都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糊涂夫妇。
还好今天遇到的是易书，若换了其他人，囡囡不早就流落到育幼院去?
“我们知道易书靠得住的。”吕妻很放心地笑道。
“表姐，不是这种问题吧……”搞了半天，她见义勇为的对象竟是她外甥女?
唉!周易书叹口气，“你们什么时候生的，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们根本不知道对面添了个小娃娃，就连妲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要出外渡假，所以找她看房子。
“怀孕生子时，我们回乡下去住呀……”吕妻笑道，“乡下空气好，对宝宝也好啊!”
只不过住在乡下有个坏处——一天六餐补品少不了，活像喂猪公一样，让她现在一闻到米酒、麻油的味道就想吐。
“表姐，至少你应该先跟我说，不然可以托我照顾啊！为什么一定要把囡——子婷随便丢在人家门口?”吴妲洁带着些责备地问。
现在还得到警察局去注销报案，到时人家问起，要怎么回答?
“我们赶时间啊!”吕妻道，“阿姨说你大概早上八、九点就会过来，可是我们等了又等，你就是没来，而且班机时间也到了……所以我们只能把子婷托给易书了。”
言下之意，还怪她迟到喽?
吴姐洁有点不爽，却又反驳不了。
她那天正跟父母呕气，说不来就是不来——
结果最后还是来了。
众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死死地瞪住这对天兵夫妻。
夫妻，还是只有一个人笨就可以了；两个人都笨是一场灾难。
“总之，谢谢你们帮我们照顾子婷——”吕氏夫妇说到一半，忽然“啊”的一声，兴匆匆地道：“易书要不要当我们女儿的干爹?”
“干爹?”周易书只能呆呆地重复。打从听到囡囡只是对面这对天兵寄放的小孩之后，他都是呆呆的，精神有点恍惚。
也难怪，花费了一个月的心力去学习、去照顾她，结果到头来却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忽然觉得很想哭。怎么说都相处了一个月，而且他认真地去烦恼她的未来、思考她的一切，而今，一切都空了!
她不是他的女儿，甚且有父有母，只是笨了一点。
“是啊，干爹。”吕妻高兴地道，“哇，这样子婷就有第一个干爹喽!易书你要好好疼子婷喔!”
“我——”从爸爸变成干爹?
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吴妲洁在一边注意着他，能体会他心中的感觉。
想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但是这样的结果，子婷反而与她更亲近了；因她从一个陌生小孩变成了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
吴妲洁不忍地开口，“表姐，你们刚回来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好好准备一份礼物来谢谢人家。”
这对天兵一拍额，“对喔!妲洁，多亏你提醒呢。”
“那么易书、莫先生，我们明天再来拜访喔!”两人起身告辞。
看着囡囡安静的躺在亲生父亲怀里，周易书忽然从心中升起一股嫉妒的感觉，心头真是百味杂陈。想说话、想骂他们不负责任，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吞了下去。
他们只是……只是天真了些，蠢了些。
“子婷，跟干爹说再见喔!”吕妻举起囡囡小手说道，自动帮周易书升级。
他们一家人离开之后，吴妲洁也跟着起身，“我也该回去了。”她望着周易书说。
失去囡囡的打击还没恢复过来，又乍然听见这个敏感字眼，周易书呆呆地望着她，“回去?对面吗?”
“也算吧!”她不知是笑是叹地扯了下嘴角，伸起手往他肩膀用力一拍。“振作一点!你还是子婷的干爹啊!况且囡囡就在对面，要看还不容易?至少比我近多了吧!”
“你?”他吃痛地揉揉肩膀，“你跟囡囡就住同一个屋檐下，还不够近吗?”
她耸耸肩，苦笑。“我只是来看家的，表姐回来了，我也要搬出去了……”
“你要搬出去?搬去哪里?”
“搬回本来住的宿舍啊!”吴妲洁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见他身后好奇地探头的言可卿之后而作罢，只是说道：“以后有机会再见面吧!我工作的修车厂离这里不远的。还有你的补习班课程剩下的可以卖给我表姐夫，他一定会需要。”
“你……真的要搬走?”周易书也只挤得出这句话。
他是想过妲洁迟早会离开，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身边的人一下子便离开了两个！
“嗯。虽然想说车子坏了或是想美容，来车厂一定给你打折，可是你没车啊!哈!”她勉强撑起笑容。“再见。”
她想说些什么，但话在舌尖打转还是吞了下去，不知该如何启口。
铁门轻轻关上，周易书这下子真的只剩空壳子了。
言可卿走了过去，“易书?”
这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她觉得她错过了许多东西……
周易书仰头深吸一口气，“没事。我回房睡觉了。”
莫允捷走到女友身旁，她一分担心、六分好奇、三分看好戏地问：“易书怎么啦?”
“他……”莫允捷顿了顿，胡子下的嘴唇动了动，“伤心吧!”
看周易书不用平时那种嘻笑态度半真半假地发泄心情，他有点担心，不过那担心也只是一闪而逝。
除死无大事。而易书，是不可能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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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书，蜘蛛女没再来烦你了吧！”贺凡玄心情很High，特地把他从厨房拉出来扯东扯西。
由于贺凡玄是贵宾，没人有异议，任由他把精神低落的周易书拉出去，免得周大厨一个闪神把厨房烧掉!
“喂，开心一点嘛!”他看不过去地拍拍他的背，“你干嘛?愁眉苦脸的，小孩还人家，自己生一个不就好了?何况就住对面嘛！”
从卿卿姐那里知道了昨天在莫家发生的事，他特地跑来安慰他的。
周易书瞄他一眼，还是装那副死样子给他看，让贺凡玄的好心情硬生生打个大折扣，只好使出撒手锏。
“易书，你还不好好巴结我，让我高兴一点?”
他有气无力地睨了他一眼，“我干嘛巴结你?少来烦我。”
妲洁……他知道他该抽个时间去找她说个清楚，可是一来他还未从失去小囡囡的失落感中站起来，一方面也不知道妲洁工作地点——虽然这问问对面那对天兵就知道了。
唉，让他继续沉在失落的泥沼里吧!不要理他……
“不巴结?”贺凡玄奸诈地笑了笑，“那你就拿不到大姐的工作地点哦!”
“哼，我找他们表姐要就可以了。”周易书不屑道。
他眯起眼笑，“你以为他表姐会知道?”
周易书一顿。他们……真的很难说。
“你以为拿到妲洁家里的电话，再从她家人那边拿到她工作地方的地址?”贺凡玄把他打的主意说出来，“别傻了，你以为吴家那两老会让你知道?”
“这不一定。”周易书不服输地说。
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就不相信拿不到。
“要打赌?”贺凡玄呵呵笑，“现在求我，我可以便宜卖你。”
“做梦吧你。”他猛地直起身，嘿嘿奸笑，“要饭的，你以为我会让你威胁我吗?嗯哼，我想贺妈妈一定很想知道，他儿子有个暗恋多年却一句话都不敢——”
“闭嘴、闭嘴——”贺凡玄跳脚地叫。
这下换周易书用下巴看他了，“紧张什么?”
“你不知道我妈的可怕吗?”他有深刻体认，“隔墙有耳。”
说不定身上还有窃听器呢!
“那还不快说?”
“呵，你不难过了?继续去哀怨呀，别客气，兄弟我一点都不介意。”贺凡玄见他恢复精神很高兴，但嘴上故意糗他两句。“顶多去昭告咱们那票狐群狗党。”
周易书瞪他一眼，“你不是安慰我自己生一个吗?我现在要去找一个女人生孩子，你还在跟我哕哩巴唆。”
没错，人生苦短，与其哀怨已经变成别人家小孩的囡囡，不如赶快去生一个来延续他满腔的父爱。
“周大师傅，你说话也修饰一下好吗?我还真听不习惯。”
“那就别听，说出来，你就可以滚了。”
“我用嘴说，你记得住?”
“唉，人呀，天资聪颖就是这样没办法……”
贺凡玄捂住耳朵。“我说我说，你不要再茶毒我的耳朵了。”
他笑骂着往他肩膀打过去，“早说，浪费我的时间。”
“损友……”贺凡玄咕哝着，却没有说出地址，而是掏出名片给他。“大姐的名片，你瞧我对你多好?特地去拿的。”
他拿着名片翻来倒去地看，“这张名片就像妲洁，大而化之、简单明了啊!”
“那是车厂统一印制的。”贺凡玄冷冷地泼他一盆冷水。
“车厂为她统一打造。”周易书把名片小心收起。
看他那模样，转变还真大，十分钟前还要死不活的。
“大姐到底哪里好?”虽然从卿卿姐那里知道了一点梗概，但是却还是不知道易书究竟喜欢大姐哪个地方?
个性?外表?
大姐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个性，不是好朋友还真是受不了；而外表……虽然不差，不过比不上大姐的妹妹吴芝晴，而且看来很悍，一见即知是个野马型人物。
他们才认识一个月，能看到哪里?
周易书瞄他一眼，“情人眼里出西施，懂不懂?”
“那也要成为情人之后啊厂贺凡玄不死心地追问：“成为情人之前呢?”
“我们还没有成为情人啊!”
欠揍!贺凡玄很想把西装丢开，跟他打上一架。
拨弄他够了，周易书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这要慢慢找嘛……我只是觉得妲洁虽然有点冲动，不过还在忍受范围之内。而且她心地不错，勇于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不见得吧!就我观察，至少她就不敢把心里的话对你说清楚。”被女人当成恋爱谘询对象，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这就是她可爱的地方，还是有女人的矜持嘛!”周易书点点头道。
女人的矜持?贺凡玄翻了个白眼。虽然她是有啦，但他还是很难把他们连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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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哥说要找你!”阿宏跑过去，“他上次也来过，跟你妹妹。”
吴妲洁从车底爬出来，身上、脸上沾了些机油，短短的头发上沾了灰尘。
“哥?”
她想起周易书的话，还有她这几天思考的内容。
从旁人的眼里看来，她对家人抱有敌意这点她是承认的，但意外的是家人对她却不是还以同样的敌意，而是关心。
关心，她从未想过会在家人身上得到。
她随意擦了擦手，走出去，在宽敞的车厂前见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僵硬地转过身来，那一瞬间脸上似乎闪过疲惫。
吴妲洁低头想了想，“哥。”她主动唤道。
吴聿奇讶异地抬起眉来看她。他以为经过上次的冲突，这位妹妹会赏他一个闭门羹。
“哥，什么事?”她走上前。
看着大妹一身连身裤装、短发，还有几块黑油渍，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妲洁跟小妹芝晴真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小妹就是女人的样子，娇柔可人；大妹就完全是潇洒帅气，不拘小节。
不是她这样不好，只是……怎么说呢?对照两个妹妹，加上对大妹独身居住在外的愧疚，他很想见到大妹同小妹一般穿上洋装、留起长发，做一个女人，而不是黑手。
“妲洁，你知道为什么要叫你去帮表妹看家吗?”他开口问。
吴妲洁摇摇头，终于开始感受到周易书所说的别扭感。
“爸妈是打算先让你适应……妲洁，搬回来住吧!你想继续上班也可以，可是不要在这里了。”吴聿奇知道说出口又会引发一场龃龉，但是还是得说。“不然，可以在我学校当个……助教，或是到爸的公司找个职位。”
沉默。
他等着大妹发飙，大妹却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久久才开口。
“哥，我在这里住得很好，真的。所以我暂时不打算搬家。”
她的口气实在不像她，让吴聿奇大大地吃惊。“可是这里都是——”
“哥，就像你属于校园，在这里就浑身不自在，我也一样。”吴妲洁学习用柔性攻势，虽然要把自己的想法化成语言很困难，但她愿意尝试。
养育囡囡的经验让她了解父母的辛劳，或许爸妈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样。
“我适合这里，修车让我有成就感，就像你发表论文一样。而离开这里，我就不知道要干嘛了。”话说到这里为止，再多她也变不出新意了。
吴聿奇同样出乎吴妲洁意料之外的没有出言反驳她，只是低头沉思。
“哥?”
“可是爸妈会担心你一个女孩住在这里……”他没有再提离开的事。
吴妲洁提起的心放下，笑道：“大家都会保护我，而且我的门有三道锁，安啦!”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最后吴聿奇终于点头。大妹竟然会跟他用沟通的方式说话，这是他踏进车厂之前未曾料想得到的。
“告诉我，怎么会突然……”他想不出一个形容词。
要说大妹以前像疯狗吗?
吴妲洁干笑了两声，“我们以前真的很糟糕对不对?害我现在也觉得很不习惯……是周易书……就是请我们吃饭那个人，他告诉我，我看你和芝晴只有敌意，可是你和芝晴看我却有关心。”
“他……”吴聿奇意外地睁大眼。那个他以为只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真是想不到。“我以为他长得只有脸好看，嘻皮笑脸的。”
“嗯，其实地有意外细心的一面。”她笑道，“我本来也以为他只是个有钱花瓶，而且行为不检，是个花心萝卜。”
呃，没想到大妹对周易书的初次印象比他还糟。
“可是……人总是要经过相处的。”从一些小琐事就可以发现一些小细节，将了解往上堆砌。
看着大妹脸上些微的腼腆，吴聿奇心里有个感觉。
“他……是你男朋友?”他担心地问，“那么那个小孩……”
其实他比较想问的是那个小孩的妈，对小妹可能会当后母倒没什么感觉。
“噗!”提到这个她就想笑，“哈哈哈，那个小孩的妈是表姐啦!”
“嗄?”吴聿奇惊愕地拉下脸。“这——”
吴妲洁赶紧把情况解释一遍，“所以，错的是表姐。”
他皱起眉，“瑶琦也实在太荒谬了！”
这下子，他可以安心了。可是一想起上次见面给对方的坏脸色，他就感到不好意思，还亏得对方不念旧恶，为他们与大妹的关系拉起一道桥梁。
“嗯，如果是这样，这个男人还不错，我想爸妈也会高兴的。”
吴妲洁脸红起来，“还……还没有啦!”
“没有?”他不能理解这两个字。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刚刚开进厂的车辆。“他没说……”
那种“女人”的情态，让吴家大哥感动得差点掏出手机打回家报告父母。
原来，不必洋装、长发、高跟鞋，只要恋了爱就是十足的女人。
“妲洁，不是大哥说你。”吴聿奇心情大好，相信只要继续下去，终有一天可以透过周易书来说服大妹搬回家住。“你平常不是最懂主动争取?为什么不能由你先说呢？”
他相信周易书对他家大妹是有意思的，瞧她多大方爽朗、英气逼人!
“不管周先生有说什么没说什么，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要，如果不想要，他说了什么也没用对不对?”吴聿奇努力地说服。“所以你当然可以主动去说，反正最后你们在一起就好，过程不重要。”
天知道错过这一次，下次大妹动心是什么时候?
“这个……”
“放心、放心，一切交给大哥。”吴聿奇出奇地热心积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