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没有……”他气焰陡降,烦躁得想捶自己一拳,急着让自己冷静点,诚心诚意向她道歉。“对不起,海茵,我承认一开始的确是因为爷爷的遗嘱接近你,为了得到这些股票才想跟你结婚。”紧握那些文件,他内疚地坦承自己当初确实心怀不轨,另有企图。
“我也承认,直到现在我还是非常想要这些股票,因为‘富泰’是我从小到大努力不懈的目标,也是我费尽心力经营的成果,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把自己的心血结晶让给别人——”
“所以拿去啊!我不是说要把它们都让给你了吗?”她忍不住心头火起,根本不想再听他有多爱那些股票,她知道自己没它们值钱,她全都知道——
“可是如果要因此失去你,我不要。”唰——他撕毁那份让渡书,连同碍眼的离婚协议书一起,扔进垃圾桶。
她错愕地盯着他,尚未回神,手就被他牢握在掌心。
“海茵,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虽然一开始是自私地想利用你的感情,但后来却渐渐被你的温柔善良吸引,喜欢你的笑,你的陪伴,当你说欢迎我成为家里的一分子,我真的很高兴自己就要拥有像你这么好的妻子,终于又有了关心我的家人。”他诚恳地倾诉,一股脑儿地想表达自己这些日子的心情,让她知道他的感动不是作假,而是真的爱上有她陪在身边的感觉,想和她白头到老。
亲情对他来说太模糊,爱情更是抽象得令他一度不当回事,可是在她身上,他两者都感觉得到,是她活络了他的心,让他的生活有了新的意义,而他两者都不愿失去。
比起少了那些股票,他更恐惧没有她的日子,害怕她一脸毅然决然的表情。
唐海茵浅浅微笑,望着曾经温暖她的深情眼神,心里确实稍有动摇。
“我好感动……如果这些都是真话。”但她不能动摇,也不要再被他骗了。
一想到他们相识以来,他耍了她多少次……
怪不得他第一次送她回家就知道她住哪栋楼。难怪她和他聊什么都觉得好投缘……他对她这么好,这么疼她……
“其实我会来这里并不是偶然,是因为听说我爷爷经常到这儿来……”
对,那的确不是偶然,而是他一手策划,用来愚弄她的桥段之一。
唐海茵愈想愈悲从中来,气自己又傻又呆,甚至有点埋怨起过世的爷爷,为什么要立下那种遗嘱,让她莫名其妙卷入这桩“争产风波”中,弄得一颗心伤痕累累,好痛好痛……
“当然是!海茵,我知道让你受到伤害是我不对,可是这段时间里,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彼此那么亲密,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是真的爱你吗?”他紧握她的手,几乎心急得想开口求她不要推开他,永远留在他身边。
所有的错,他都愿意忏悔、补偿,只要她给他机会——
“我感觉得到,但我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感觉了。”她神情凄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莫杰,你知道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不是你骗我,而是你不爱我,却让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得到你的青睐,配得上你。可是,其实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是跟我完全无关的东西,你需要的并不是我。”她用力眨掉不想哭的眼泪,免得在他眼里显得脆弱可怜。
回头想想自己曾经怜惜这个男人的寂寞,不想让他感到孤独,想给他更多温暖、关怀,一生一世陪伴他的种种心情,唐海茵胸口疼得更厉害,却反而想笑了。
骗财骗色……呵,她还真希望这男人贪图的是她的财或色,但那些股票不是她的,是爷爷的,他根本不需要她的任何东西,她却那么自以为是的想为他奉献所有,真的太好笑了不是吗?
“不,我需要你,非常非常需要你,你是唯一让我心动的女人啊,海茵。”他喊着真心,求她相信,自责又心疼地想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她却木然撇开头,使劲抽手,自己抹掉那些软弱的痕迹,坚决不受他影响。
“等你有空,要重新办理这些手续再通知我,这段时间我暂时会搬回原来租的房子。”之前还烦恼未到期的租约要怎么处理,现在倒成她的退路,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奇呀。她讽刺地想,起身绕过桌子。
“什么?”他跟着她跳起来,冲到桌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哪儿都不准去,我不许你走!”他不放,绝不放手!
她吃痛地蹙眉,怒上心头,瞪着他本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叹了一口长气,疲惫地摇摇头。
“莫杰,别这样,我好累,不想再跟你吵架,也不想恨你,真的不想……”因为恨他,自己也会痛,所以哭过气过后,她不想再耗费精神去责怪他的欺骗,让自己陷在负面情绪里,处境更可悲。
不被他爱的感觉实在太伤,所以她宁可自我催眠,就当作两人是相爱过的,只是发现彼此不适合才分手,好聚好散,这样心理上会好受一些,反正她原本就觉得自己高攀了他,如此自欺并不难。
“海茵……”看着她眸中的绝望与哀求,他宛若受伤般地低嚎,悒郁的眼里润着水光,很心疼她的难过,可是真的不想就此失去这个女人。
她说不想恨他,他却好恨让她痛的自己,对自己的自私后悔莫及,可惜不能代她承受心痛,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赎自己的罪……
唐海茵握住他的手腕,扯动几下,不太费力地从他手中挣脱,低着头走向房间收拾行李,不敢回首一眼,就怕自己稍有心软,会招来更多磨难。
伤透的心,无法再相信。而少了信任,即使爱还在,也像瘸了腿,跛脚难行,她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走下去,所以宁愿忍痛结束这场大骗局,选择分开。
完了,没了,他们之间都结束了。
莫杰看她拉着行李箱走出大门,心情犹如被拔了根的树,迅速枯竭,了无生气地倒下——
他瘫坐在沙发上,颓丧环视空荡荡的客厅,四处张贴的大红囍字,仿佛在讥讽他自以为完美的诡计,嘲笑他自作自受,才会在新婚第一天就落得这种形单影只的下场,徒留满室惆怅。
再一次,他又失去了家人……这次真的是唯一,心爱的家人……
莫杰乏力地感叹,内心像被掏空,蔓延一股遭人遗弃的凄凉。千算万算,煞费心机,又岂能料到自己只和唐海茵做了一夜夫妻,心爱的女人就拎着行李离他而去,准备变前妻。
昨夜的枕边呢喃,高潮不断,成了一场最骇人的春梦。
一觉醒来,风云变色。原来真正的高潮,此刻才来临——
她走了,他心如刀割,可是却无能为力,因为舍不得她痛,只能掐住自己的心脏,忍着窒息的痛楚放她离开,眼睁睁看她走出他的人生……
整个下午,莫杰真如一棵枯树般横倒在沙发上,任由日光来了又走,蒸发他原订和新婚妻子共度整日的美好计划。
夜幕低垂,他的思绪也被一片黑暗笼罩,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忍受没有她的时间,除了想她还是想她,什么都不能做,郁闷得快要发狂!
怎么能……她怎么做得到……
痛悔之余,他开始怨愤起那个女人的绝情,怎么可以擅自抛下他一人,说走就走,简直比他还狠!
他愈想愈恼火,走遍家中撕掉每一个刺眼的“囍”,把它们全部粉碎,“一字”不漏地销毁,最后拿出两人的结婚证书,盯着上头并列的名字,眯起眼……
“想走是吗?好,我一定会成全你——”
分手的这晚,唐海茵仿佛经历了一段颠簸曲折的长途旅程,回到熟悉的环境,疲累地早早就寝,睡得特别久、特别沉。
隔日,尚在休婚假的她,起床后就开始整理从莫杰那儿带回来的行李,宛如还原他们俩的关系,把东西一一归位。
所幸之前因为时间紧迫,她并没有把太多私人物品搬到他家去,打算日后再慢慢整理。于是不到一个上午,她就大功告成,还顺便把住处打扫了一遍,借由身体劳动分散心里的苦闷,并期许自己能早点把对那男人的惦念像灰尘一样扫荡得一干二净。
望着一尘不染的小空间,她正准备休息一下,泡杯咖啡鼓励自己振作精神,门边的对讲机就响了。
“是我,帮我开门。”
一听到莫杰的声音,她的心脏用力跳了一拍,又惊又——总之,就是很意外就对了。
“有什么事情吗?”除非必要,她不想再和他碰面,多看多伤心。
“我来找你办手续。”他简洁有力地说明来意。
那声音轻快得教她一怔,感觉像挨了一巴掌,措手不及地愣住。
“快开门呐。”他似乎很心急地催促。
开就开!
唐海茵用力按下开门键,稍微使力地挂上话筒,瞪着对讲机……
哼,好个虚情假意又满口谎言的男人!昨天还口口声声挽留她,说什么爱她、不能失去她,不要那些股票也没关系。
结果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就原形毕露,迫不及待跑来找她办手续了!
是啊,钱当然比较重要,比起她这个普通至极,路上随便抓都有一大把的女人,那些“白花花”的股票自然更有价值,更具吸引力。他一开始就是为了得到那些东西才接近她,难道现在有机会拥抱股票,又能不费吹灰之力甩掉她,他会傻得放弃?
哈。会因此感到诧异、内伤的她,才真是莫名其妙呢!
唐海茵,清醒点!难道你到现在还对那个男人有所期待,还不彻底死心吗?
“不行不行!”她摇头拍脸,否认心中那个可悲又可笑的想法,要自己拿出志气来。
尽管他急着跑来找她划清界线的行为真的令她有点难过,不过这刚好有助于她认清现实,尽快割舍掉对他的留恋,说起来也算好事一件,没错,是好事……
他无情得好,势利得妙,没心没肝得呱呱叫……
正当唐海茵乱七八糟地自我安慰之际,莫杰已经到了门外,按响门铃。
她稳下心神去开门,见到那个男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刚被“鼓励”到的那部分又不禁泄了气,悄悄地扯痛。
不过一垂眸,却奇怪地看到他脚边还摆着一只行李箱。
“去办手续干么带行李箱?”他该不会要顺便出国度假,庆祝自己拿到股票,即将恢复单身吧。
“就是要办手续才得带着行李箱。”他像绕口令似地回答,脸上带着一抹让人想不透的笑。
“啊——”她还没时间细想,男人已经一个闪身,迳自推门而入,在小客厅里潇洒站定,俐落地摆好行李。
“我要Checkin。”
“Che……Check什么?”他到底在说啥?
“我要Checkin,住在这里,你的房间是那间吧?”他问着,一双长腿同时往她房间移动。
基于某种习惯性——或者该说类似雄性动性的地域意识,之前他很少来这里,通常都是她去他家约会比较多,所以他对这个地方不算熟。
“等一下!你到底在做什么?”她冲到他面前拦阻,不懂他现在又在演哪一出。
住在这里?自以为很幽默啊!
“既然你坚持要搬出来,那我也跟你一起搬过来这里住。”他理所当然的口吻。在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她,又不能勉强留住她的情况下,只好由他来跟着她,以后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而他实在无法忍受那种“心虚”到快抓狂的感觉,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