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烈火英雄
我们所谓的英雄是这样一种人当人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做了我认为伟大无比而他自己却认为理所应当的事。
——周若嫣日记
*
火！
火！
火！
漫天的大火！
尖锐的警笛将黄昏放学后还逗留在学校里的人们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人们从四面八方向着火的南区飞奔而去。
英雄和汤宝震等人赶到的时候老校长熊海涛和李西瓜等几个校领导已经赶到了正在七手八脚组织救火一面叫人去打“119”叫消防。
但是现在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学校里赶过来的不过只有各班做值日生的几十个学生而已盛水救火的工具又不趁手学校的灭火器不是生锈就是没气儿了。有限的几个水桶和灭火器、灭火龙头怎么对付得了几栋木制的老楼房一起着火？
“太大意了太大意了……”李西瓜不住的挠着脑袋上几根硕果仅存的头光亮的脑门上不停得有汗珠流下来也不知是急得还是被大火烤的。
一中建校以来从未经历过火灾这种老校的防火工程都是十年不会有相关单位来检查一次的平时哪有人去抓这方面工作？这场猝然燃起的大火一下子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到底怎么燃起来的现在还不知道。
熊校长几次试图靠近火场看得仔细一些他焦急的张望着回头问道：“火场里还有没有人？”
话音刚落着火的楼梯扶手旁人影一闪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抱着一大捧跟她身材极不相称的半人高的资料和书本冲了下来。这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整个烤得卷了起来脸上有些黑灰的烟迹但是却带着欣慰的笑容。她一下子冲到两位校长面前高兴得道：“还好还好我们高二的学生档案和我这几年的教案笔记都抢出来了！”
这人正是祝虹老师。
周若嫣、英雄、鲁浩这些学生看着满面尘灰的班主任一米五几的瘦小身躯紧紧抱着十几斤重的档案和笔记本到现在都忘了放下不禁面面相觑百感交集。
这时就在火场正面的一栋楼里突然传出一阵慌乱的尖叫带着女生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所有人大吃一惊熊校长惊道：“还有人在火场里？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学生在老师们的办公楼里！怎么回事！”
高二（四）班的吴荣旭老师也就是何书桦的那位一心要跟祝虹争个高下的啤酒肚班主任他是第一个从着火的楼里跑出来的听校长这么问他连忙挤上来答道：“是我们高二（四）班的学生！刚才我想起三楼会计室还有一些现款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没有拿下来就找了三个灵活敏捷的学生进去拿那时侯火还不是这么大所以……”
“吴——荣——旭！”祝虹老师象被人掐住脖子一样疯狂的吼了起来一把就将自己辛辛苦苦从火场里抢救出来的整叠资料狠狠的砸向了吴的大肚子。
小老太太扒拉开众人指到老吴脸上去怒火中烧的厉声喝道：“你个王八蛋！你居然为了一点财物让我的学生去冒险！大火是要烧死人的！你……学生要是有事我杀了你！”狰狞的表情吓得吴胖子连连后退。
激动的浑身颤的祝虹叉开了手掌不住的抖战仿佛就要上去掐死吴荣旭一般。周若嫣和英雄他们从未看过祝虹如此激动全都吓呆了劝也忘了劝。
正在这时火场正面的一栋楼的三楼走廊上一条木制的栏杆被烧断了从楼上猝然掉下地来出垮嚓一声巨响打断了祝虹无处泄的怒火；紧接着火场里的那个女生再度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救命！救……咳咳咳……”咳嗽声渐渐的微弱的从火场里传来英雄和同学们在底下听着整个眉毛全拧在了一起。
“天哪！”黄思婷的高音嗓子突然尖八度的飙了起来：“王燕！是王燕！是我们班的王燕在里面！王燕你在里面吗？我是思婷！我是黄思婷啊！你怎么样……”
黄思婷努力分开惊愕的人群冲到火场前放开喉咙带着哭腔大喊了几声没人答应。过了一会儿楼上一个男生大吼道：“思婷！我是陈军王燕和路晓晕倒了我背不动两个人！”
何书桦、戴美婷、刘华等几个四班的学生同窗情深一个个不自禁的拥了上来大声叫着同学的名字安慰他们。
黄思婷一脸焦急的转过脸来带着泪水道：“怎么办！怎么办？快救人啊！”
祝虹走上去一把抱住了满脸泪水的黄思婷象个母亲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坚定的说道：“没事的孩子别怕老师在！”
说着这位段长大声对着楼上喊道：“王燕陈军、路晓！你们别怕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然后她对齐国彪和汤宝震这个方向道：“体育组的老师请你们跟我来一下！”
李西瓜听了这话吓得一把拦了上来劝道：“祝老师！你要做什么？不能冲动啊！等一下吧消防车几分钟内就会来了！还是让消防员进去比较……”
“等什么等！怎么能等！这几分钟出了事怎么办？那是一群孩子！”祝虹眼眶湿润嘶声喊道：“他们是我的学生我是他们的老师！我不去谁去！”
“祝老师！”
“祝老师！”
“祝老师……”
何书桦、鲁浩和一群男学生激动的叫着纷纷站了出来争着道：“我跟老师进去！”
“你们都给我老实呆着！”祝虹严厉无比的眼神瞪视着这帮学生这一刹那几天来因为黄思婷挑起的事件给她带来的颓丧一扫而空她又成了那个令人敬畏的高二段长——这眼神学生们曾无数次的领教过可从未象今天这样感觉如此亲切如此温暖。
“齐国彪你敢不敢去！”
不等祝虹这话说完齐国彪和汤宝震一前一后一阵风似得卷进了火场祝虹紧紧跟在他们两个后面三人顺着还未烧着的水泥阶梯登登登得跑上了楼……
英雄呆呆的望着祝虹瘦弱的背影在火光中一闪而没祝虹刚才的那些话象一个个锤子一样砸在他的胸口——
“……别怕老师在！”
“……我不去谁去！”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英雄低下了头。
这两天训练他老是心不在焉刚才汤宝震要问他的时候其实他就在一直不停的回想玩味熊校长的话。
他执拗的性格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不愿意跟祝虹这样的老师和解他始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直到祝虹抱住黄思婷的那一刹那他的信心才动摇了——黄思婷给了她那么大的难堪她为什么不讨厌这个学生？
看着祝虹的身影没入火光之中他终于明白世上许多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你看到了事实可你看到了事实的全部了吗？
老师对不起！
突然火场里又是一声横梁落地的重响打断了英雄的凝思。
短短一两分钟时间整个南区连片的小木楼已经燃成了一片火海。哔啵哔啵的烈火剥啄声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巨响有时是栏杆烧断有时是木制的窗棂烧断了整块的玻璃窗户从楼上掉了下来。
所有人翘仰望着火场正面的这座全面着火的小楼。熊校长紧紧的攥着拳头突然憋不住怒喝道：“消防车为什么还不来！这些人是干什么吃得！”
就在这时眼尖的黄思婷一声狂喜的惊呼：“出来了！”
已经被浓烟笼罩的楼梯口上几个人影应声而出跑在前面的是个穿校服的男生踉踉跄跄的跑到众人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咳嗽起来。
紧跟在后面的汤宝震臂弯里横抱着一个女孩头凌乱奄奄一息显然吸入了过量的浓烟；齐国彪最后出来背上背着一个男生腿上不知被什么砸伤了正在咬牙苦忍。
李西瓜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平安度过！”
何书桦和黄思婷他们来不及查看自己同学的伤势踮起了脚尖惶急的向里面张望口里紧张的问道：“祝虹老师呢？我祝老师呢！祝老师为什么没有出来！”
“糟了！”齐国彪一拍脑门道：“我只顾背学生了！祝老师说他要去拿什么考卷！”
“啊！”周若嫣一下子急得哭了出来：“质检考卷！我们年段六科的质量检查考卷省里下来的祝老师锁在柜子里了！”
李西瓜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叫道：“这个祝虹难怪以前学生叫她祝疯子！她是神经了吗什么考卷这么重要！”
所有人一片默然。鸦雀无声的静寂中只有火场里时时传来的剥啄之声格外响亮。
齐国彪从一个拉拉队女生手里拿过一瓶队员训练时喝的矿泉水灌了几口道：“我再去接祝老师出来！”
他刚要转身身边的李骁一声惊叫：“小心！”狂牛中锋一把拉开齐国彪把强壮的体育老师拉退了几米随着几个女生的同声尖叫小楼顶层的木板和几根横梁彻底的塌了下来！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大块剥落的水泥钢筋碎块和几根粗得吓人的横梁带着熊熊的火焰无情的滚落下来把本已烧着的楼梯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完了！”所有人心中一凉失神的看着被封出的出口。祝虹老师被困在里面唯一的出口又已经被堵上了……
“祝老师！祝虹老——师……”周若嫣和黄思婷他们哭喊得叫着：“老师你快出来啊！快出来啊……”
熊校长一直向校门口方向望着终于老人高兴的叫了起来：“消防车！消防车来了！”
果然来了！三辆通红的消防水车象从天而降的救星天兵天将一般响着警笛亮着红灯冲进了校园！
迟到总不不到好！其实消防车根本就是在法定时间内赶到的只不过在一中的老师学生看来这实在是姗姗来迟了！
“负责人是谁！”熊校长大步走过去道：“我是校长！见你们负责人！”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消防员敏捷的从车上跳下来指挥着队员接水龙架云梯。听见熊校长这样叫一边指挥一边随口道：“有话救完火再说！”
“不！”老校长一把拉住这位消防员道：“您是队长吧！我们有位老师困在火场里请您先救人！”
“什么？有人困在火场里？”消防队长意识在问题的严重手一挥第一辆消防车开到火场楼下吱吱扭扭声中车上的云梯向着五层小木楼伸了过去……
所有的人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祝虹老师有救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轰然大响四楼和三楼的木制栏杆整个砸了下来夹着几块剥落的烤得通红的水泥块砸在楼下的消防车上划花了车身。
消防车出一声呜咽司机往后倒了半米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道：“不行了！云梯架不上去！要是水泥楼、砖瓦楼还行这木楼已经烧成这样云梯一搭上去就要塌！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木头楼房！”
消防队长道：“准备防火装让我们队员上去！”
“不行啊！”另一个消防员道：“这么大火什么防火装冲进去也是白搭！多死一个而已！”
消防队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叹了口气对校长道：“我们向里面喊话让里面的人找个火烧不到的地方先隐蔽一下我们先救火火熄灭了再看看要是运气好……”
“等火灭了里面人早烤干了了！”饶是熊校长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失声怒吼！
消防队长无奈的摇了摇头。
几架水龙接了起来向着火场里喷射着火势煊天一时半会儿看来是不易熄灭。
这时一个消防员突然大叫道：“同学你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影电一般的冲向一个拿水龙的消防员一句废话没有一掌推去底下再来一脚把一个拿水龙的消防员拌倒在地单手提起龙头自己蹲下来让大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湿！
周若嫣失声惊叫道：“英雄！你要干嘛！”
叫声中英雄扔掉水龙一个箭步登登登踏着停在楼下的消防车车身窜上了云梯。云梯距离塌了一半的楼梯起码有三四米远英雄灵猿般手脚并用攀上云梯顶端单脚在云梯上一点向熊熊燃烧火场飞身而去！
英伟的身躯在半空中绷得笔直英雄张开了双臂在空中象展翅的雄鹰一样滑翔而去！
云梯距离完好的四楼还有一点距离正在在三楼与四楼之间眼看英雄即使弹跳再好也要从空中掉下来女生们大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英雄在空中把腰一挺翻了一个筋斗——就象他以前在武校经常练得那样头朝下脚向上一个倒挂金钩球鞋牢牢翻上去勾着四楼的走廊栏杆上的雕花图案中的缺口。
在楼下紧张的屏息注视中英雄腰部用力整个人象荡秋千一样摇了起来钟摆般摇了两下一个叫力整个人一个鱼跃飞了起来双手按住栏杆一个用力翻进了走廊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转眼没入熊熊大火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楼下的所有人全都看得呆了！
消防员们机械的举着水龙都不知道喷到什么方向去了那位消防队长傻着眼喃喃得道：“我……我眼花了……不是吧我没有……看……看错吧……”
“哇噻！英雄帅呆了！”刘华和苏慕容一起狂喊起来：“少林轻功帅啊！”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一起大声欢呼喝彩起来一时喧嚣得把火场里的一切声响全压了下去！
只有周若嫣焦急的向着火场里喊道：“英雄小心啊！小心啊！”随着她的呼喊刚才英雄借力用的四楼栏杆也轰然塌了下来！
消防队长大声道：“叫救护车准备！楼下的车离开空地上给我上救生垫子铺上防火毯！一定要保证逃出来的人的安全！”
……
英雄用湿漉漉的袖子捂住口鼻在火海里左挪右闪躲避掉下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石块木梁冲进了祝虹办公室。
浓烟中祝虹整个人缩进了还未烧着的两个柜子之间瑟缩着着抖不停的咳嗽着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袋。
“祝老师！”英雄高兴的叫道。
祝虹意外的抬起了头看见是英雄一脸的惊讶和不敢置信问道：“你……咳咳你怎么进……来的……咳咳咳……”
“别说了老师我背你出去！”英雄一把背起祝虹瘦小的祝虹这点体重对英雄体力来说简直是可以忽略的英雄一低头就向门口冲去。
“留神上面！”
不等祝虹提醒眼疾手快的英雄早就一个猫腰闪开只听一声巨响从五楼走廊上掉下一个顶着屋顶琉璃瓦的大横梁整个砸了下来带着熊熊烈火无巧不巧斜斜的整个插在地上把门口封成两个三角形！
这下英雄一个人钻过去都够戗更别说背着一个人过去了。英雄试着矮身子比划了一下知道出不去了。连忙把祝虹放下地道：“老师你等一下！”
他上前试图把这根横梁搬开谁知手一接触木头立刻疼得大叫了出来。整个横梁已经被烤成了红炭这种积年的木材最是扛烧温度高得惊人。英雄身上的那点水分早就被烤得丁点不剩衣服全都卷了起来头里也开始有了糊味儿再想不出办法两人全得葬身火海！
祝虹微弱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霍……英雄……孩子别管我了！我出不去了！你自己走吧……把……把同学们的考卷拿出去……”
说着祝虹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嘶声喊了一句那句话仿佛要从她胸腔里挣出血来——
她说：“好……好……读书！告诉大家好好读书！”
一句话英雄落下两行泪。
英雄没有去接那个伸过来的牛皮纸袋。
他一转身对着那根横梁跪了下来向天膜拜口中默默念道：“少林历代祖师在上！弟子霍英雄今日舍命救人显露少林武功。若祖师庇佑掌劈木断！若祖师不佑弟子宁死决不独自逃生！”
肃然凝神中一脸庄严的英雄慢慢的站直身躯虎目中光华流转深深的吸了口气坟起如山的结实胸肌绷得烤干了的运动服吱吱作响……
英雄撮掌如刀整条右臂的骨节居然一阵噼里啪啦作响大臂上的肌肉整整粗了一倍青色的血管蚯蚓般狰狞的暴了出来！
“嘿！叱……呀！”
铁掌如刀劈下！
……
火场外无数颗心悬在了空中。无数目光焦急万分的企盼着无数泪水无声的流着……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了大家的心一点点的随着逐步倒塌的木楼冷了冷了……
“不……”心理到了临界点的周若嫣终于完全崩溃了！
“英雄！英……雄……出来啊！求求你出来！你不能不管我！你这个骗子你出来！出来出来出来……你出来啊……”
美丽的女孩撕心裂肺的叫着清丽的面庞上挂满了绝望的泪水她歇斯底里的疯狂的冲向了熊熊燃烧的火场！
“周若嫣！”
“若嫣……”
男生女生惊慌失措的叫着黄思婷、鲁浩一左一右拉住周若嫣一条手臂。周若嫣一个甩手挣脱了黄思婷连鲁浩也被她拉的一步步向火场蹭了过去。
戴美婷带着几个女生一拥而上抱腰的抱腰搂脖子的搂脖子死死拽住失控了的周若嫣。
“放开我！放开我！放……英雄英雄啊！”
就在这一团混乱之中突然一声塌天般的巨响所有人象中了魇一样呆住了！
随着一声龙吟虎啸般的中气沛然的大吼两段中间断裂的大木梁象燃烧着的火龙一样带着煊天的黑烟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楼下的防火毯和垫子上。
消防队长连忙指挥队员清除掉这两段木头。
周若嫣喜极而泣向着楼上大喊道：“英雄是你吗？”
喊声中熊熊火光中一个伟岸高大的身影如同拨开烟雾的盖世天神一样在万众瞩目中昂然而出！
英雄背着祝虹顶天立地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他高高在上的身躯象从古希腊的神话中走出来的男子一般刚毅而优美澎湃的火焰在他身后跳起狂放的舞蹈红得耀眼的金光环绕着他那不屈的眼神写着征服一切的力量！
万岁英雄！
我的英雄我们的英雄！
万岁！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