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回
恩爱反成仇更怜欢喜狱成魂惊魄悸
酷刑谁与受为有负心孽报神灭形消
妖妇深知老魔卑鄙怯懦,专一自私,闻言,料知生望已绝,不等说完,便朝老魔迎面一掌。随即厉声哭骂道:“我早知你这没良心的老鬼,平日专一花言巧语骗人,供你快活,到了紧要关头,只顾自己,决不替人打算。当初我虽谋嫡争宠,播弄是非,还不是受你的骗,以为逼死仇人以后,便可尽情享受?照你昔年所说偌大神通,仇人还不是在你掌握之中,由你尽情处治,决不怕她跑上天去?谁知你口甜心苦,只是一张寡嘴,对于仇人却是优柔寡断,没照你所说下那毒手,反逼她逃出魔宫,以致为我种下祸根。后来我被擒去,你也不是不知道,彼时仇人法力比你高不许多,得信之后,若立时赶去,就算不能全胜,将我救走也颇有望。你偏胆小怕事,想等法宝炼成再去,也不问我身受有多惨痛,你那法宝即使炼成,仇人法力也更精进,只有更糟。果然仇人一到,你便被打败,当着你面,将我碎尸万段,零碎宰割。你身为男子,也是魔教中有名人物,见心爱的人受此酷刑不能解救,已是奇耻大辱。彼时仇人虽对你恨极,尚无日后之甚,你为我受点委屈,说上几句好话,使其消减仇怨,或者就此退走,也好一些。你偏和她翻脸,全没想到我在仇人掌握之中,那种罪孽如何忍受?你不特不肯服输,反倒激怒,一任我血泪呼号,再三求你认错低头,保我残魂兔受魔宫二五地狱酷刑之惨,始终置之不理。仗着那件防身法宝,冷不防竟向本命神魔立下那等恶誓。固然仇人心狠,但她受你欺骗多年,不知为你受了多少苦难,眼看成道有望,你忽然另爱一人,将她法宝、魔经全行骗去,并还对她虐待,她又是一个热情的人,如何不痛恨到了极处,便我是她,也容你不得!最可恨的是,你起完恶誓,便把我元神丢在那里,匆匆遁走,起身时,又连发七口血花神刀、二十五粒阴雷,仇人并未受伤,却将魔宫灵景毁去好些,由此仇人恨你入骨,比我只有更甚。”
“我这多年来,虽在黑地狱中受尽炼魂之惨与那七十二种酷刑,因为习久相安,知难避此孽报,生望已绝,也要拼着苦熬下去。近年仇人师徒见我知道自作自受,尽管受尽熬煎,长年惊魂皆颤,度日如年,始终逆来顺受,未出丝毫怨言,近三月内已不似以前那样严厉。尤其铁大仙姑被我感动,不再故意凌辱。有时遇到高兴头上,还将每日应受割魂划魄惨刑宽免。正想再过些年,也许仇人日久气消,就不将我放走,我也自己请命,拼受三年零六个月的苦炼,将我元神化为神魔,为她师徒效忠,从此免受无边苦难,岂不是好?谁知你这老鬼自己恶贯满盈,往别处寻一死路也罢,偏在我稍有一线生机之时跑来闯魂,害人害己。我因仇人对你怨恨太深,难得其中还有丝毫之望,故忍着冤苦和你商量。心想你把我害得这般光景,稍有人心,便为我粉身碎骨也不算过。何况仇人根本容你不得,元神万难保全,不过多受一年苦难,便可将我保全。我以为一说即允,谁知仍是自私,妄想骗我为你多受苦难,再向仇人舰颜求活。你此时精血已被神魔吸尽,元气大亏,即便保得元神逃走,也与寻常游魂怨鬼无异。亏你老脸,竟会说出为我报仇的大话。我此时已把你这狼心狗肺看了个透,想你舍己为人,必是无望,只怨我以前为恶大多,应当受此孽报,也不再作求生之想。想我助你,更是做梦!休说欢喜狱中每日须经七万次以上惨刑熬煎,非我所能忍受,即便举手之劳,照你这等薄情无义,卑鄙自私之人,我也宁甘与你同归于尽,决不会再上你当。我那孽报已早受够,漫说逃生无望,即便保住残魂,也只化生毒虫之类,连个人身都投不到。转不如形神皆灭,没有知觉,免得痛苦。你也无须多言,我此时只想求个痛快。好在各有神魔附身,你精血元气已全损耗,就有法力,也未必便占上风,且看何人得胜,抢这一个早死吧。”
赵长素原知妖妇以前恃宠骄狂,每喜出言顶撞,仍想骗她上套,任其哭诉,微笑静听,后来越听口气越不对。再一偷觑鸠盘婆,正朝自己冷笑,好似仇人当面现眼,快心得意之状。又听妖妇口气坚决,知难挽救。无如危机瞬息,当此存亡关头,除却欺骗妖妇,仍用前策,别无生机,心虽愤恨,仍然强忍怒火,不敢发作。刚朝妖妇喊得一声“妹妹”,底下活还未出口,一片黑烟飞动中,铁姝忽在二人面前现身,冷笑道:“老鬼!你也是得道多年的有名人物,为何还不如贼泼贱有骨气?时已不早,易静贱婢尚困在阵中不曾纳命。师父虽许你们在临死以前说几句心腹话,原因你二人昔年那等恩爱,当这千钧一发之间,想起以前情分,必定争先求死,互相怜爱。果能始终如一,甘受毁身灭神之惨,毫无怨言,并还转为对方设想,只求所爱之人无事,自己甘愿粉身碎骨,历尽千灾百难,也还有点商量。师父就许为你二人至情感动,肉身难保,或将元神一齐放掉都在意中。谁知你这等脓包。你二人以前一个百计进谗,一个宠妾灭妻,甘受蛊惑,何等恩爱情浓。这时却互相埋怨,变作仇人冤家。似你们这等卑鄙无耻,淫贱下作之人,我师父最是痛恨,便原想放你们,如今也改了主意。你二人险诈存心,已经不打自招。除照师父所说自相残杀,更无别的道路。时机已过,不能再延,趁早求一个爽快的好。莫非还未受够,真个要到二五地狱之中,每日受那七万多次惨刑,苦熬一年零一个月,再形消神灭不成?”
妖妇受了多年恶报,积威之下,固把仇敌畏如毒蛇猛兽,稍见仇人神色不对,心胆皆裂。便赵长素先为铁姝元神所制,已看出仇敌魔法之高,远非昔比。一听这等口气,他已胆寒心悸,哪里还敢丝毫违抗。又知铁姝凶暴甚于乃师,一言不合,便下毒手,虽然同是一死,却要多受好些罪孽,惊弓之鸟,不敢多言。仍觉妖妇是罪魁祸首,当初悍妻虽是人老珠黄,自己对她不似昔年那样热爱,并无恶感。只为妖妇日夜对己进谗,才致成仇,如今却怪自己。又听仇人口气凶残,万无幸理。念头一转,不由怒从心起,厉声大喝:“你这贼淫妇既然毫无情义,且叫你多受一点孽报!”说罢,飞身而起,待朝妖妇扑去。谁知妖妇早已横心,又知老魔险诈百出,早有了防备,不等发难,一听口气不善,先下毒手,来势比他更快。妖妇功力虽然不如老魔远甚,但因鸠盘婆对她恨极,立意使其多受苦难,所以尽管备加酷刑,并不伤她元神,久受炼魂之惨,苦痛虽多,妖魂反更凝固,无形中加了许多功力。而老魔前遇玄真子与天蒙禅师,已连受重创,魔法异宝丧失又多;当日先为易静所败,受伤也不轻;紧跟着又受鸠盘婆邪法禁制,通身精血几被三枭神魔吸尽,元气大耗。如非仇人用心刻毒,欲令二人自相残杀,以图快意,各有神魔附身,赵长素简直不是妖妇对手。二人这一发动,铁姝狞笑一声,把手中魔诀一扬,便自飞走。于是二人便在神魔主持之下互相恶斗,残杀起来。双方本已成仇,又有神魔暗中捉弄,越发眼红,都恨不能把对方生嚼下肚,才称心意。
易静、石慧旁观者清,见鸠盘婆行为也真残忍狠毒。这男女二妖人先前身受已是那等惨状,临死以前还要使其互相残杀,多受痛苦。暗骂:“女魔师徒真个惨无人理!自己幸是近来功力高深,法宝神妙,只是暂时被困,终必脱险,如落仇敌之手,还不知是何光景。”心正寻思,老魔、妖妇已扭结一起,双方本会邪法,不知怎的,竟和常人打架拼命差不许多。女的扭住老魔连抓带咬,晃眼工夫,便皮开肉绽,因精血已被魔鬼吸去,直流黄水。老魔空有法力,竟被扭紧,分解不开。妖妇又是元神,并非肉体,不怕还手。急得老魔无法,连声怒吼,一面挣扎推拒,一面口喷魔光邪焰。烧得妖妇也是连声惨号,狼狈不堪,偏不知松手,一味惨号悲啸,依旧乱抓乱咬不已。不消片刻,一个周身稀烂,一个为魔光邪焰所伤甚重,兀自纠结不解。
鸠盘婆始终冷冷地望着二人,一丝表情俱无。铁蛛手中拿着一个晶球,不时注视,偶然也朝老魔、妖妇看上一眼,忽似发现球中有什警兆,朝鸠盘婆把球一扬,说了几句。微闻鸠盘婆说了一句:“便宜他们!”铁姝随向老魔、妖妇戟指喝道:“你们今日真个成了欢喜冤家,纠结不开了。我看这味道不甚好受吧?”老魔早已痛得面无人色,气喘汗流,答不上话来。鼻子又早已咬掉。那只痛手刚由口里拔出,未及施为,便被妖妇抢先下手,扑上前去,把那咬而未断的五指相继咬折。两眼也抓瞎了一只,满脸稀烂。周身奇痛,钻心透骨,偏被妖妇抱紧,欲罢不能。妖妇同受神魔暗制,一味连抓带咬,向前拼命,连受魔火化炼,偏不知道逃避,也是连受重创,痛苦万分。明知仇敌借此泄愤,底下身受还不知如何残酷。闻言以为又要出什花样,心神大震,胆落魂飞,连忙颤声哀号道:“贱婢孽报,已经受够,望乞大仙姑念在贱婢虽然死有余辜,这多年来,深知咎由自取,始终恭顺,乞稍加怜悯,大发慈悲,只求得到一个痛快,形神皆灭,均所甘心。”说罢,呜呜悲哭起来。老魔虽受神魔暗制,毕竟修道多年,是个行家,见此形势,忽然醒悟,知道惨祸必不能免,谁也休想得丝毫便宜。于是勉强挣扎,厉声喝道:“铁姝!我虽与你师父有仇,你我以前终是师徒情分,有好无恶,何苦助纣为虐?并且眼前强敌尚未除去,仇敌人多势盛,夜长梦多,若早点将我二人杀死,到底要好得多,免却许多顾虑。如等敌人援兵到来,就算你师徒法力高强,能够得胜,也必多费心力,何苦来呢?我自知孽报,情愿形神皆灭,只求快些下手如何?”
铁姝闻言,狞笑答道:“本来师父打算令你二人受完孽报,再用魔火缓缓炼化,使峨眉派贱婢看个榜样。是我再三代你们求说,方始改了前计,免去好些苦痛。现时便用魔火化炼,你二人如想早脱苦趣,休再强抗,免将师父激怒,多受罪孽。”说罢,把手一招,两条比血还红的魔影,便由二人身上飞起,一闪不见。妖妇自知无幸,倒也认命,脱身以后,因受魔火焚烧,受伤大重,宛转地上,疼得不住哀鸣,静待仇人宰割,分毫未作逃走之想。赵长素毕竟老好巨猾,当此危急生死之际,自然惜命,何况魔法又高,擅长玄功变化。附身神魔一去,灵智恢复,不由又生妄想。于是故意瘫倒在地上,口中疾呼,哀求铁姝宽容。说他遍体鳞伤,苦痛已极,求念昔年师徒之情,容他自将肉体脱去,和妖妇一样,同用元神受魔火化炼,少受一次焚身之苦,也不想多挨时候,只给他稍微缓一口气。
铁姝天性强傲好胜,老魔惯以花言巧语讨好,平日颇为投机,先前暗算,原出不得已。见他这等哀求,竟为所动。偷觑鸠盘婆正朝手中晶球注视,不曾留意。心想:“老魔被困岷山,如非自己前往访看,怎会来投?反正先除妖妇,然后除他也是一样。似此稍微询情,师父当不至于见怪。”心念一转,故意怒喝:“老鬼在自修道多年,这等胆小惜命,怕痒怕痛。先除妖妇,给你看个榜样也好。”扬手一蓬黑烟,先将妖妇元神罩住,当时发起火来,烈焰熊熊,将妖妇全身裹紧。疼得悲声厉啸,满地乱滚,惨不忍闻。赵长素见铁姝答应,心中暗喜。因知仇敌厉害,哪敢显露丝毫形迹。一面装作喘息狼狈,不能自主之状;一面暗中默运玄功,打算冷不防施展魔教中解体分身大法,猛然逃走。如再不成,反正一死,没有两死,索性把身带几件未用过的法宝一齐全力发动,向仇敌暗算,报仇纵然无望,多少也使仇人受点伤害,至不济将这魔宫毁去一半,稍出胸中恶气。刚把毒计准备停当,一见妖妇受魔火焚烧时的惨状,越发胆战心寒,求生之念更切。口中疾呼:“铁姝手下留情!”猛然连身跃起,装作自杀,一片魔光迸射如雨,整个身子忽然分裂为八块,分八面跌倒地上。同时一条血影在一片魔光环绕之下,比电还快,破空便起。
魔女见状,便慌了手脚,厉吼一声,将手一扬,一片碧光便朝血影飞去。无如赵长素逃遁太快,铁姝又正收拾妖妇快意,不暇兼顾。事由自己询情,宽纵老魔而起,惟恐鸠盘婆见怪,不禁急怒交加。老魔一见铁姝发出魔光追来,自己已快逃出三层埋伏,并无异兆,鸠盘婆也未有什举动。仍以为鸠盘婆犹念前情,明知故纵,或许不再斩尽杀绝;否则一任自己魔法多高,鸠盘婆也无不迫之理。心恨铁姝不肯卖这现成人情,一时气忿,竟将逃时准备反攻拼命的邪法异宝施展出来。打算先把铁姝挡住,免其穷追,以便逃走,就势还可报那神魔吸血之仇。铁姝近来因连受重创,元气大伤,远非昔比。又当一心两用之际,对于妖妇不合心肠太狠,所用魔法过于狠毒,虽以本身元灵主持,心神已分,功力减去许多。又因老魔已遭惨败,看出伎俩有限,未免骄傲自恃,丝毫没有防备。万没料到老魔情急反噬,竟把以前准备遇机救走爱妾,并寻她师徒报仇,隐藏多年始终未用的两件邪法异宝,全数施展出来。自己所发魔光,先被老魔所发的一股紫焰敌住。紧跟着,烟光中又飞出四五十枝飞叉,叉尖上各有三股金碧火花向前冲射,魔光立被冲散,铁姝本身元灵便受了反应。老魔见状大喜,意犹不足,妄想就势把铁蛛杀死,于是紧跟着又把三枝丧门箭朝下面射来。
这原是瞬息间事。当双方斗法时,老魔已经逃离上面出口只十数丈,晃眼便可越过。仗着肉身已失,仅剩元神,只要一离崖口,到了上面,立可施展玄功变化,幻形逃遁。因是行家,一任鸠盘婆魔法多高,也难追踪。只因百忙中瞥见铁姝元神受伤甚重,已难追赶自己。又见妖妇已由悲声惨号,变作吱吱怪叫,元神已被烧得缩成二尺大小一团黑气,眼看就要消灭。暗骂:“贱婢如此心狠,翻脸无情。上月你不寻我,我怎会上门送死,吃这大亏?”赵长素恨到极处,张口一喷,魔叉、妖箭威力骤盛。心想:“鸠盘婆此时不动,脱身十九有望。我既已拼命,若被你师徒追上,万难活命。反正成仇,不如将铁姝就便杀死,仇人所炼九子母天魔非她不可,有力帮手一去,天劫将临,万无生路。豁出断送这两件法宝,若能报仇,稍出恶气。即便仇人追来,有此三宝,也可抵挡一阵。只要稍微延迟,缓住来势,立可转危为安,不会再被迫上。”想到这里,元神已将飞出崖口,不禁大喜。忽听头上一声冷笑,听出鸠盘婆的口音,心胆一寒,一片暗绿色的魔光拥着九个粉装玉琢、形似童婴的少女已当头压来,知是仇人所炼九子母天魔。这一惊真非小可。忙运玄功变化,待要逃遁,已被绿色魔光罩住,当时闻到一股极浓厚的血腥味。自知无幸,怒吼一声:“罢了!”被那九个女婴往上一围,元神便受魔法禁制,不能自主,随同往下飞降,仍然回到原处。
这一来,只便宜了妖妇的残魂。本来铁姝因知乃师对这两人怨恨太深,本意还想讨好,打算把妖妇尽情处治,使其多受痛苦,再用魔火消灭。不料一时疏忽,中了老魔缓兵之计,本身元神还受了伤。因老魔虽是劫后残魂,所炼邪法异宝仍具极大威力,不是当时所能解破。师父又是枯坐在旁,不言不动,不知是何心意。眼看老魔快要冲出重围,正在情急无计,不料九子母天魔突自空中现身,将老魔擒了回来,才知鸠盘婆暗中早有准备,只是神色不动,连上空三层埋伏均故意停止,不曾使用,便将老魔元神擒了回来。铁姝心中恨极,顿犯凶残之性,不愿再拿妖妇消遣,先把手一指,魔火邪焰突然大盛,环绕妖妇残魂一烧,只听连声极微弱的惨啸过处,残魂黑影便由浓而淡,最后现出薄薄一条与妖妇相貌相同的淡红影子,只闪了两闪,便被内中一团魔焰震散,化为千万缕血丝淡影,大蓬魔火往上一围,当时消灭。鸠盘婆仍坐原处未动。
魔女除了妖妇,立往老魔身前赶去,一面咬牙切齿厉声咒骂,一面施展魔法,朝前一指。那九个女婴儿本来环绕老魔身外拍手欢啸,舞蹈不休,看去宛如三五岁的童婴,一个个生得粉滴酥搓,玉雪般可爱,神态尤为天真,任谁看去也应生出怜爱。不知怎的,老魔见了竟是万分畏惧,满脸惊怖之容。
易、石二女始终在宝光笼护之下旁观。石慧天真疾恶,先见妖妇受刑被害时惨状,已经愤怒。后见老魔元神遁走,因听易静说起追敌经过和老魔的为人,一见要逃,便想仗着家传法宝防身,隐形追去。易静大惊,拦道:“这几个男女妖人,都是极恶穷凶,正好使其自相残杀,我们也可多挨时候。鸠盘婆端的比电还快,哪怕相隔万里之外,也能随着啸声飞到,神速无比,老魔决逃不脱。你那防身隐形之宝任多神妙,决非女魔师徒之敌。你与我同在一起,还能暂时自保;你冒失离开,再想回来,决非容易。那时进退两难,凶多吉少。还是不要离开的好。”话刚说完,老魔便被擒回。石慧笑说:“师伯你看,那些小孩有多爱人,老魔为何那样害怕?”易静方说:“此是仇人所炼九子母天魔,阴毒异常,一会现出原形,你就知道他们的厉害了。”
易、石二人正指点谈说间,一片怒吼声中,那九个女婴突然就地一滚,化为九个恶鬼,朝赵长素扑去。易静以前学道多年,经历丰富,见那九魔相貌虽然狞恶,但是面上有肉,一个个自发红睛,大鼻阔嘴,除满嘴利齿十分尖锐细密,其白如银,闪闪生光而外,并不是往日所遇各种凶魔恶鬼,形似骷髅,周身白骨鳞峋之状。知这九魔平日饱吸修道人的精血元气,又经主人多年苦炼,已快炼成实质,形体与生人无异。邪法神通之高,更不必说了,只要被上身,休想活命。易静心念一动,便嘱石慧说:“九魔已现本来面目,老魔元神必为所灭。不久便会来攻我们。看方才老魔擒敌神气,分明暗中魔网周密,我们决逃不脱。定数如此,除却耐心静守,等过了这二十四日限期,才有解救。你孤身出敌,万万不可。如乘老魔未死,敌人知我们不会逃走,暗用法宝攻穿地面禁制,再仗你的家传,骤出不意,仍由地底冒险遁走,或者还能办到。”石慧接口说道:“弟子所遇异人,也曾说过破了魔女元命牌后,便可乘隙遁走。但是师伯一人在此,被困二十多天;有多闷人呢!休说结局无害,即便为了师伯犯点险难,也是应该。弟子已早打定主意,随同师伯在此,等候时机,一同出险,决不离开了。”易静闻言,越发怜爱。但总觉她入门日浅,犯此危难,于心不安,苦劝不听,只得任之。
易、石二人再看前面,赵长素已被那九个魔鬼团团围住,不似先前三枭神魔紧附身上吸食人血,任意吞噬,而只是各咧着一张阔口,由口里喷出一股暗绿色的烟气,先将老魔全身罩定,裹了一个风雨不透,然后频频吞吐,吮吸不已。老魔被那绿气越裹越紧,丝毫不能转动,先还厉声惨叫,咒骂不停,到了后来,魔影越淡,不时发出极微弱的惨号。易静暗忖:“老魔昔年颇有凶名,如何这等不济,任凭敌人尽情残酷,丝毫抗拒都没有?”心中生疑,试取玉环定睛一看,老魔元神已缩成尺许长的一个小人,外层妖魂被九魔裹往,也如真的一样。料定是老魔元神化身之一,似知不能逃脱,万分无奈之下,仍想施展诡谋,将所炼三尸元神豁出多受些痛苦,葬送一两个,然后冷不防乘机遁走,以免形神全灭。因是诡诈多谋,将元神由外而内,一个罩上一个,任凭九魔饱吹,却将最重要的主魂隐藏在内。因外面两层全是真的,故此敌人不易看破。暗骂老魔真个好猾。那头一个化身已被九魔把残魂余气吸尽。
对面铁株见老魔元神化去一个,又有一个出现,魂气反倒比前加强。便恶狠狠厉声骂道:“无知老鬼,我师父恨你入骨,任你擅长玄功变化,除却饱受痛苦,多挨一点时候,想要逃走,仍是做梦,何苦宁死还要遭恨呢?”说罢,将手连指,九魔口中烟气喷射更急。老魔在第一次被三枭神魔围困之时,自知必死毒手,万难保全,早就想好阴谋毒计,准备遇机拼命。即便不能与仇敌同归于尽,至少也使仇敌受点重创,少出胸中恶气。所以表面任凭魔鬼吞吸精血,仍暗用玄功将那一滴元精心血收去。铁蛛恃强轻敌,见老魔的元神已被禁制,不能行动,却不知老魔运用元神暗中闹鬼,一时忽略过去。老魔一直也没机会施展,一任铁姝暴跳如雷,也不还口,表面仍似害怕已极,丝毫不露。也是鸠盘婆师徒恶贯满盈,心又过于凶毒,以致铁姝又受一次重创,等强敌到来,师徒二人功力已差。鸠盘婆固是孽满数尽,在劫难逃。铁姝魔法异宝虽然存在,本身元气大亏,功力减去多半,将来仇报不成,还不免于形神皆灭。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易静旁观者清,暗查老魔在九子母天魔环攻之下,哀叫求恕,神情十分恐怖。心想:“双方结怨太深,魔女铁姝又是著名凶残,手狠心毒,反正不会丝毫宽容,老魔何苦丢人,向其哀声求告?”越想越怪,随用众生环再一注视,内中竟有三层血影:外层神情痛苦万分;内里一层血影要小得多,精气却极凝炼,影外并有薄薄一层魔光暗中隐护,不用法宝查看绝看不出;胸前还悬有两片宝光,正在暗指仇敌,切齿咒骂。暗忖:“这老魔头真凶。乐得让他二虎相争,相机下手。”
老魔欲分铁姝心神,以便逃走,于是故意激怒。见铁姝始终青森森一张恶脸,目蕴凶光,注定自己,只先后咒骂了两次,便一言不发。料知蕴毒已深,立意要使自己饱受痛楚,将元神吹那天魔,便全神贯注,戒备严密。虽然还有一件至宝不曾使用,但至多使仇人受到一点伤害,而敌人报复也更惨。平白多受苦难,毫无益处;如不冒奇险一试,又只好束手待毙,别无丝毫生路。万分情急之下,把心一横,转口哭诉道:“我多不好,以前也是一家。我现受天魔环攻,万难逃脱。贱婢易静却是你师徒心腹之患,再不发动九子母天魔,救兵一到,仇报不成,还受残害,何苦来呢!我有一件法宝,专能查视过去未来之事,比起晶球视影分明得多,事关你师徒安危和天劫到来能否避免。先前恨你师徒大无情义,拼着同归于尽,不愿明言。此时惨痛难忍,不愿受那灭神之祸;又想好歹终是自己人,你师昔年也曾受我虐待,难怪她恨我:这才变计。我有抵御天劫之法,只要肯饶我残魂,情愿用以交换。反正我那三尸元神已被天魔咬去一个,就算昔年向本命神魔立有重誓,也算应过,于你师徒无害。不信,你只将天魔暂行收回,再用我这件法宝如法观看,自知真假。你们的共同仇人乃是元神化身,得有玄门真传,功力比我更强,不易除去。我也想好破她之法,但是此宝非我亲手运用不可。如想取巧,以为囊中之物,将我元神炼化便可夺去,那就弄巧成拙了。”
易静听他说时语声已是十分微弱,强挣着疾呼,啾啾哀鸣,宛如鬼语。又正受那恶鬼茶毒之际,自身难保,眼看形神皆灭,还想生心害人,不禁大怒,脱口喝道:“老鬼无耻!你那主魂藏在里面,正朝鸠盘婆师徒切齿痛恨,暗中咒骂,并有一层极强烈的碧光煞火环绕全身。分明不是想要乘机遁走,便是意图报复,乘机暗算。能逃更好,不能便伤得一个是一个,消除你胸中毒气。你自以为花言巧语,挑拨离间,便可阴谋得逞,岂非做梦!”魔女性虽凶毒,对于乃师却极忠诚,听了易静之言,不禁大怒,喝道:“老鬼,照你昔年宠妾灭妻那等可恶,就不应再听你的求告,由你自己受去。我好心好意手下留情,想不到你死到临头,恶性依旧,还想阴谋害人,真是天理难容。”随说扬手飞起一团血球,把手一指,九魔立时欢笑而起,转朝血球扑去。
老魔本来还想巧骗魔女将禁制撤去,忽听易静警告魔女,道破阴谋。又见魔女飞来朝着自己冷笑,面上布满杀机,越发狞厉。不知铁姝素性强傲,自恃魔法高强,虽听易静之言,并未十分介意。老魔却如惊弓之鸟,着急非常雕恐仇人看破,九子母天魔二次上身,更无活路。口中哭喊:“休中仇人反间之计。我此时为你师父魔光围困,决难逃脱,本身精血早尽,连想滴血分身都所不能,共只转眼之间,你还怕我逃遁不成?”铁姝对于易静之言,本是半信半疑,及见老魔情急之状,反倒生出疑心。正要喝问,猛瞥见老魔口中发话,胸前突现一团红影,内层元神果有碧光微闪,才知易静所说不差。心方一动,觉着自己不该大意,说时迟,那时快,叭的一声大震,老魔身外魔光首被震破,一团形如日轮的暗赤光华,中发千万点金碧火花,已电也似疾迎面打到。同时一条老魔的人影在另一片深碧魔光环绕之下向空射去。铁姝尽管得有师门真传,修炼多年,魔法甚高,毕竟老魔经历较多,机诈绝伦,双方门户又各不同,发难更快,当时先被金碧火花射中身上。如非玄功变化,飞遁神速,就这一下,不死也必重伤。不禁怒发如狂,正待行法抵御,猛瞥见老魔元神刺空而逃。不知老魔声东击西,以为老魔拼送一件至宝,元神就势逃走。
事有凑巧。鸠盘婆查知易静并非上门寻仇,乃是老魔诱敌追来,想起连日推算未来,这未一次的大劫似由人为。只因自身劫运所关,推算不出底细,心却忧虑。深知旁门中人决不敢来惹自己,眼前正教中除却峨眉派门人易静,只有天蓬山灵峤仙府门下两个女弟子以前结有仇怨。惟恐牵一发而动全身,再三严命门人,不许与正教中人为敌,谁知竟被引上门来。多年威名,仇敌口气又恶,虽然势成骑虎,仍想设法化解,最好使仇敌知难而退,从此化敌为友,才对心思。无如上来爱徒便中老魔诡计,把事闹僵,更把老魔痛恨人骨。于是借着处治这两个狗男女向敌示威,使之畏惧。满拟对方稍为气馁,再用巧言暗点,推说双方师长已成朋友,念在事出无知,只要肯稍微认过,便可放走,不与计较。此举如能办到,不特免去未来隐患,并不致有损多年威望,故对老魔、妖妇尽情茶毒。对于易静,只是软困,故意不加闻问。就这样,仍恐易静胆小害怕,暗用峨眉传音法牌向诸老、同门告急求救,少时得信纷纷赶来,敌人一多,事便闹大,更难化解。因是大劫临身,心神不宁,偌高法力的人,为了一点虚名,事前未向易静好言解说,又未仔细查看老魔暗中有无诡计,以为老魔的元神已受禁制,又有九子母天魔包围全身,吸食精气,决逃不脱。一时疏忽,没有防备,反被老魔的元神遁往上空。鸠盘婆于是意欲暗用诸天秘魔大法,将方圆千里的九环山魔宫上下一起隔断,免被外人得知,跟踪寻来。
铁姝却不知道,一见老魔乘机逃走,以为那形如日轮的法宝任多厉害,必被师父收去。心又痛恨老魔,也未细想,便朝上空追去。铁姝原料老魔只想遁走残魂,没看出中藏阴谋毒计,只顾朝那魔影追赶。以为那团形如日轮的火球乃是一件异宝奇珍,现有师父在场,必能将其消灭。一时疏忽,不曾理会,专朝上空追去。双方飞遁均极神速,铁姝骤出不意,先为老魔所伤。因为起身稍缓,惟恐追赶不上,一面加急猛追,一面口中厉声疾呼:“恩师快来!”晃眼之间,老魔元神已快逃出禁网。铁姝急怒交加之下,暗中埋怨师父大意,不知何故,竟将自设的三层禁网一齐止住。第一次追赶老魔时,连经施为,均未发生灵效,已是奇怪。先还疑是师父故剑难忘,旧情未断,有心纵令老魔逃走。后见乃师运用元神将老魔擒回,并用九子母神魔将其围困,分明不曾料中。此时偏又坐视老魔逃走,未加闻问,连血河大阵也未发动。万一仇人易静看出破绽,乘机逃走,不特心思白用,还留异日一个大害,这是何苦?连喊数声,师父未应。追赶老魔元神已快到谷口上空,两下里相隔不满十丈。正准备运用玄功,施展魔法,先将老魔困住,忽听上空传来一声怪笑。听出是鸠盘婆的口音,才知师父表面从容,实则和方才一样,暗有准备,断定老魔难逃毒手。中心一喜,厉声喝骂:“老鬼无耻,今日叫你知我厉害!”口中发话,元神早化碧光,电掣追上。
老魔原是故意做作,拼着再葬送一条元神,仗着法宝之力,暗用滴血分身秘魔大法冒险逃走。此举机密神速,连鸠盘婆也未想到,就此逃走,并非无望。只因恨极铁姝,早想乘机报复,又见追逼太紧,否则第二元神也可保全,不由怒火中烧,正待就势反击,与之一拼。忽听鸠盘婆笑声起自上空,与铁姝呼声相应。惊弓之鸟,未免心慌,忘了逃命要紧,妄想拼命,用法宝暗算铁姝,同时施展血光遁法逃走。铁姝也是背运当头,只顾追敌,一听上面师父笑声,越发得意。刚追上前,用元神所化魔光将老魔罩定,待要擒往阵中,放出天魔重加楚毒,忽听脑后风雷之声甚是迅急。因老魔元神已被魔光笼罩在内,猛力挣扎,似想突围逃走神气,不知是计。一面以全力施为,一面闪身回顾,正是先前所见形如日轮,中发亿万金碧火花的那团暗红光华,由内里发出风雷之声,由下面电掣追来。百忙中也未看出此宝来历,不是一躲可以了事。正待施展魔法异宝上前抵御,不料心神已分。老魔虚实兼用,中藏毒计,那团红光在老魔主持之下如影随形,其急如电。铁蛛元神裹定老魔,因所困是老魔元神,不比肉身易制,对方又有准备,好些碍难。老魔更立意要制她死命,一面假装挣扎,引使分神,一面暗中发难。
铁姝看出仇敌法宝厉害,心更愤急,竟将专戮道家元神,奉有严命轻易不用的玄阴二五斩魂刀放将出来,一溜灰白色冷森森的刀光,带着一股阴风惨雾,照准红球迎面斩去。此宝乃铁姝用一甲子的苦功炼成,专破魔教中的至宝和修道人的元神,阴毒非常,满拟手到成功。谁知老魔怀仇多年,所有法宝均为对付她师徒二人而炼,铁姝这一发难,正合心意。两下里才一接触,铁姝猛觉老魔挣扎越猛,简直制他不住。心方一慌,暗道:“不好!”那九子母天魔威力太猛,又不能轻易发放,一心只盼鸠盘婆出手擒敌。微一迟疑,叭的一声大震,千重血雨中杂亿万金碧火花,突随红光一同爆炸。立有一条两尺来高,与老魔相貌相同的血影自内飞出,晃眼幻出无数化身,同时暴长,迎面扑来。这才看出老魔法力高强,出乎意外,不禁又惊又怒,忙运玄功往侧闪避。不料先被魔光所困那条魔影突然怒吼一声,一闪不见。耳听鸠盘婆厉声疾呼:“徒儿速退!免受老鬼暗算。”情知不妙,忙即退逃,已是无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魔光影里现出豆大一粒血光,闪得一闪,当时爆炸。铁姝如非逃遁得快,应变尚速,元神必受重伤无疑。这一惊直非小可。急怒交加之下,往前一看,老魔所现化身竟有百十条之多。除当头迎面来扑的几个而外,下余均带着一缕缕鲜红如血的火焰,比电还快,分朝四面射空逃去。知道这类滴血分身上乘魔法,分合由心,只要逃出一丝残魂,一任对方禁制如何神妙,只要行法一收,立生感应,便可全数收去,合为一体。休看三尸元神已丧其二,仍能吸收别的游魂冤鬼的精气,重炼上十余年,便可复原如初。事前不曾防备,照此情势,恐师父也未必能全数收回。铁姝心正惶急,切齿痛恨,无计可施,眼前倏地一亮,一片深碧色的魔光突在天空出现,天塌也似猛压下来,只一闪,便将所有血影似网鱼一般全数网住。当空顿时成了一片碧海,一任妖魂在里面往来冲突,也逃不出去。老魔化身也越变越多,为数不下千百,在光网中悲声厉啸,怒吼不已。光网方圆不下百亩,也不往中心收拢,任其呼啸冲突,始终悬空不动。
易静、石慧守在下面阵内,仰望上空,看得逼真。暗忖:“魔阵深藏在内,本来不见天光,如何能够看到?”料定老魔闹鬼,不知出什花样。老魔一死,便要临到自己头上。鸠盘婆只是元神在上空施为,本身仍坐原处未动。忽然手指上空,冷冷他说道:“方才你居心险恶,故意引鬼入室,以为我如得胜,你可报那断臂之仇,为我树一强敌。我如为仇敌所败,也可代你爱妾雪恨,快意一时。此举虽已弄巧成拙,但如知机,不将我强行请来,照你此时所用法力,保全残魂逃走,并非绝对无望。也是你平素阴狠险诈,该当遭此恶报,害人不成,反害自身。你这多年来为想代你爱妾报仇,曾拜西昆仑沙神童子为师,所有法宝专为对付我师徒而炼。可惜心机白用,未等寻来,便为玄真子、天蒙禅师所败。人言你邪法异宝失去大半,我却知你人最阴沉,自来笑里藏刀,不肯外露,必有几件最恶毒的法宝不曾使用,来时本就疑你中藏诡谋。后见你三尸元神已被天魔吸去一个,身受那等苦痛,未见分毫抗拒,又值阵中困有敌人,元神飞空布置,一时疏忽;徒儿又是骄傲心粗,误中奸计,被你逃脱。按说你三尸元神已丧失其一,肉身又早尸解,昔年恶誓总算应验。如若就此逃走,就我师徒恨你大甚,不肯罢休,仗着阴谋周密,我师徒已被瞒过,你那法宝和滴血分身上乘魔法均极神妙,冷不防施展玄功化身,四散逃走,无论如何也可逃出一些元神真气。你偏居心凶毒,当此千钧一发,死生呼吸之间,仍想害人,才致被我警觉,用碧目天罗将你困住。我知你那护身魔光能合能分,爆炸之力极强,我如将天罗收紧,你固不免于死,而本山灵景也难免被你震坏。为此我不加收缩,只将九子母天魔放在里面,由其缓缓吸收你的残魂。你以为化身越多,稍有空隙,逃走一两个便可如愿。却不知我恨你刺骨,方才已在暗中行法,每一元神均有诸天五淫丝紧附其上,宝光已隐。此宝威力神妙,一经上身,便如影附形,又无丝毫感觉,须等九子母天魔飞入网中方现形迹。任你多大神通,除比方才多受苦难而外,只有等灭亡,并无丝毫生路。这是你自作自受,只好静候形神皆灭了。似你这类无耻无义,淫凶险恶之徒,我言尽于此,不屑和你再说了。”
说罢,将手一指。那九子母天魔先被铁株用魔法飞起一团血光将其制住,本来同困光中,挣扎不脱,一个个急得厉声怒吼,老魔一逃,竟朝铁姝磨牙怒吼,目射凶光,似要反噬主人神气。吃鸠盘婆一指,血光立散,九魔飞身而起,待朝铁姝扑去。鸠盘婆厉声喝道:“无知野鬼,放着现成美食不去享受,意欲何为?”说罢,扬手一蓬碧森森的光影,猛朝九魔扑去,光中立现出无数金针,打得九魔纷纷惨号。鸠盘婆重又喝道:“无知野鬼,你们当知我厉害,此后要忠于主人,免遭无边苦难。我碧目天罗之中困有仇人三尸元神,这老鬼得道多年,元气凝炼,正可供你们享受,还不快去!”说罢,手又一指,那蓬碧光金针立押了九魔往光网中飞去。
赵长素一听仇人口气,自知万无生理,情急之下,仍然妄想趁着九魔入网、魔光分合之间冲逃出去,也在网中连声怒啸,待机而动,向前猛射。谁知敌人厉害,九子母天魔尤为神妙。那数十百条魔影守在网侧,正待相机前冲,九魔在鸠盘婆法力主持之下,竟透光而入。这一来,老魔的所有妄念都绝,刚惨号得几声,当头已有九个化身被九魔擒住。九个化身分明是虚影,竟与实质无异,吃九魔利爪分别抱紧,咧着血盆大口,猛力一吸,赵长素的魔影立时由浓而淡,晃眼化为乌有。于是九魔又改朝别的元神扑去。赵长素断定下余百余条魔影也必无幸,也把心一横,妄想拼命,欲将所炼诸天魔焰聚在一起,骤然发难,即便不能报仇脱身,好歹也将九子母天魔消灭几个。谁知九魔动作如电,来势快得出奇,晃眼之间,赵长素的元神化身又被吸去了好几个。这类化身均有灵感,痛痒相关,赵长素负痛情急,又知惨祸难免,只得用十八条化身分为两起,去供九魔吞噬,以缓来势。把下余百十条元神聚合一处,正待发难,还未及施为,就这晃眼之间,猛觉身上微一迷糊,每条元神均有五色彩丝缠紧,不痛不痒,只是通身软绵绵的,丝毫行动不得。休说聚合所有元神发动魔焰神火伤敌,连往一起聚拢均办不到。
老魔功力甚高,所炼三尸元神精气凝炼,无异生人。只要有一个受伤,或为敌人所杀,下余百十个化身同时感受苦痛。先前妄想脱身报仇,未得如愿。此时因受九魔咬吸生魂之惨,万难禁受,已经变计,不再求生,只想早死。无奈仇人怨毒太深,立意使他多受苦痛,并向易静师徒示威,哪里让他痛快,除开头为示九于母天魔的威力,才一照面,便将老魔化身吞食了二十六个而外,下余便改快为慢,由九魔在光网中分头捕捉,慢慢吞噬。老魔几次想把元神合为一体,均为柔丝所制,行动不能自如。眼看化身一个随着一个被消灭,所受苦痛凄惨无比,想求速死,都是万难。每失去一个化身,元神跟着损耗,抗力越发微弱,遭受越惨。敌人冷酷凶狠,师徒二人坐在一旁,互相说笑,直如未见。先还想反正是死,何苦再向仇敌服低。后来连附在身上的魔焰神雷,也被九魔相继吸收了去。如照平日,还可骤出不意,猛然发难,伤害仇敌,如今吃那五淫柔丝一绑,竟会神志昏迷,不能自主。实在忍受不住,由不得哀声惨号,只求鸠盘婆大发慈悲,赐以速死。
易静见老魔元神被擒,因他是罪魁祸首,先颇快意。又看出上空伏有极严密的魔网,深幸先前不曾冒失逃遁,为敌所笑。后见老魔困人罗网之中,被九魔鬼吞噬,所化元神又多,身受奇惨,令人不忍目睹。老魔已在连声悲号,苦求速死。鸠盘婆师徒却连理也未理,觉着敌人残忍太过。石慧年少天真,早就激于义愤,几次想要出手,均被易静止住。这时又在一旁怂恿,易静也忍耐不住气愤,大声怒喝道:“老女魔鬼,眼看恶贯满盈,大劫临身,还要如此残忍。老魔虽然为恶太甚,对你负心,已将他杀死,形神皆灭,也就够出气了。剩这几缕残魂,及早消灭也罢,为何如此凶毒?似此恶行,天人共愤。你也修炼多年,难道不知因果?如因畏惧天劫,意欲示威,使我知难而退,真是做梦!休说我昔年无故受你魔徒欺凌,两次被你逞强出头,为你魔法惨害,如非恩师和两位前辈仙长相救,连元神也难保全,此仇早晚已是必报;便你师徒积恶如山,我奉师命行道,对你这类妖邪魔鬼,也必为世除害,不肯放过。我如怕事,早已遁走,何必停留在此,一则想看你有何神通,敢于如此凶横;再则你还有二十余日未限未终,此时除你也是徒劳,暂作旁观,并借此试验道力。时机一到,便即下手,为世除害。你师徒的伎俩我已看透,不过如此。速将老魔元神消灭,免得看了心烦。再将你这魔阵尽力发挥,看你能把我二人如何?再不发动,我们就要先下手了。”
鸠盘婆原意是想把易静吓退,只要对方口风稍微一软,立时见风收篷,化去前仇,免与峨眉结怨。不料心事被人叫破,所说的话又句句刺耳,由不得激发起凶野之性,欲待发作。铁姝自来痛恨正教中人,惟恐天下不乱。以为乃师近年为惧天劫,遇事敛迹,不敢与正教中人结怨。不知乃师因见敌人始终持重沉稳,不战不退,一味旁观,时作冷笑,仿佛胸有成竹,心疑有备而来;或是传音法牌已先发出,正在待机。因而心虽愤怒,犹有顾忌。铁姝却认为乃师怯敌,如不抢先发难,就许借口下台,将人放走,都不一定。不禁怒火上攻,仗着九子母天魔当初原是师徒合炼,虽然功力要差得多,驱以害人,却能指挥如意。于是手指赵长素,口喝:“老鬼!便宜了你。”随即手掐法诀,朝空连指,九魔立时发威,同声欢啸,拥上前去。这时老魔仅剩二十几个元神,吃九魔抢上前去,各抱一个,互相吞噬,一片惨啸声中,晃眼全被九魔吞吸净尽。
鸠盘婆似在寻思,也未阻止。等老魔元神被吸尽,便扬手一招,那碧目天罗立似碧海飞堕,将当地笼罩在内。先朝铁姝怒容低喝道:“你这业障!只知恃强多事,哪知利害。今日我一出手,便与敌人不能并立。你近年元气损耗大多,少时还得代我主持夭魔,暂作替身,却不可轻敌大意呢!”鸠盘婆说罢,方对易静微笑道:“白道友(易静前生名白幽女),昔年因你伤我门人,不容坐视。我虽对你大狠,也是势成骑虎,不得不尔。当初只说以我诸天秘魔大法所炼神魔,必能使你形神皆灭,谁知循环报复,竟历三世,以至你今世炼成元婴,投到峨眉门下。我想令师乃正教宗主,领袖群伦,有岳负海涵之量,于人无所不容。贫道虽非知交,曾有两面之缘,蒙他不弃,说我所习虽非玄门正宗,行之于善,仍可救人成道。我因听他良言,重订教规,永不再伤无辜。峨眉开府,我虽未接请柬,仍令门人金妹、银妹前往道贺,以示从善如流之意。只说道友虽然两遭惨劫,今已转祸为福,不久即可成道,当不致再念前仇。今日道友穷追老鬼,寻上门来,我先神游海外,未及查知,后才算出道友追敌,事出无心。本意暗告铁姝,事完之后,听凭道友自去。不料道友始而口出恶言,分明见阵法已收,仍仗法宝防身,坐待不去;现又说出这番话来,未免欺人太甚。我如再容忍,不特自毁信条,便是门人也无颜相对。既成仇敌,终须分个高下。不过我仍看在令师情面,只要你肯知难而退,决不赶尽杀绝,稍微服输,便可放走。否则,我那九子母天魔固极厉害,便这血河大阵也不弱。先前为想善罢,不等徒儿施为,连同上空禁网均被我一齐止住。你虽被困阵内,尚未看出它的妙用,一经施为,威力之大,不可思议。你虽持有师传七宝,能否守住元神,不为子母天魔所琰,尚且难料。请自戒备,我要不客气了。”
易静久经大敌,深知敌人凶残横暴,最厉害的是魔法神奇,不论一言一动,内中均不免藏有阴谋暗算。既己打定主意,稳扎稳打,相机应付,挨满这二十回日灾难,再作计较。听了鸠盘婆之言,便暗用众生环查看对方言动,并未答话。石慧因是早得家传,乃祖石仙王又对她钟爱,赐有两件防身隐形之宝,万邪不侵,至多被困,多厉害的邪魔也难侵害,早就不耐久候。一见仇敌变脸,空中魔光往下飞堕,笼罩全阵,更加急不可耐。只见那魔光形似一个极大的网罩,光色深碧。最奇的是上面网眼形似人目,仿佛亿万鬼眼合织而成,闪烁放光,看去冷冰冰的,由不得使人生出一种凄厉阴冷之感。又听易静传声低语,说那魔网是用无数凶魂厉魄和新死人的双目和千万年阴磷合炼而成,专制道家元神,一经人网,休想逃脱。内中更有不少诸天五淫丝,凶威越盛。只有五行神火和乾天灵火或者能破,多高法力遇上也无幸理。此外还有好些阴毒邪法,件件厉害。如非定力高深,身旁带有至宝奇珍防护,万无生理,千万不可冒失出斗。石慧闻言,心中不服,早就跃跃欲试,不等鸠盘婆说完,便怒喝道:“丑魔卑!陈仙于说你日内大劫临头,形神皆灭,易师伯便是你的追魂使者。你不早跪下求饶,还敢口出狂言,我先叫你尝尝味道。”话未说完,扬手便是二十余团石火神雷连珠发出,照准妖婆师徒和上空魔网打去。
说也真巧,那石火神雷乃石仙王采取数千年前地底和山腹中蕴结的灵石真火,费数十年苦功凝炼而成之宝,正是阴魔克星。鸠盘婆师徒虽未受伤,铁姝在旁好容易盼到乃师说出对敌的话,自恃得宠,竟把鸠盘婆平日不许轻易使用的血河阵主幡一齐施为,四十九面高约三丈六尺,上面满布污血,隐现无数魔鬼影子的魔幡,突然一齐出现。双方恰巧同时发动,鸠盘婆固是势成骑虎,料无善罢;易静也是事出仓促,没想到石慧手口并用,不及阻止。只见二十余团酒杯大小墨绿、银白二色的火星作对飞出,比电还快,到了外面闪得一闪,立似震天价的迅雷互相冲击,当空爆炸。一串连珠霹雳声中,那四十九面魔幡刚一现形,立时四外血焰飞扬,如潮水一般往易、石二人身前涌到,吃那连珠神雷纷纷爆炸,魔幡便被震破了二十来面。幡上本附有不少魔鬼血影,未等飞起,一齐粉碎。恶鬼惨号厉啸之声纷纷四起,血河大阵竟被石慧无意之中破去一半主幡,减却好些威力。
鸠盘婆早就看出石慧发为翠绿色,根骨灵秀异常,不类常人,年纪偏又甚轻,心中奇怪。正用魔语传声向铁姝探询来历,忽听石慧说陈仙子说她大劫将临之事,想起昔年所遇女异人,心更惊疑,微一分神,遭此惨败,忙使魔法防护,已是无及。不由暴怒,厉声大喝:“无知贱婢,今日有你无我!”说罢,手中魔诀往外一扬,回手一按左肩,立有四十九把血焰金刀朝易静飞去。同时满阵均被血光布满,成了大片血海。
易静深知魔法厉害,得隙即入,忙嘱石慧:“千万不可妄动!”忽听上空有一少女传声疾呼:“恩师你在何处?弟子上官红在此。”易静知道上官红道浅力微,如何能是鸠盘婆师徒对手?忙用传声疾呼:“我数中应有二十四日灾难,终将转祸为福。你急速回山,不可停留。”话还未完,忽听鸠盘婆笑道:“此女倒也胆大。铁姝可撤禁网,放她进来。此女根骨甚佳,用她生魂祭炼法宝,再妙不过。”铁姝未及回答,一片青霞带着千万根巨木光影和轰轰隆隆风雷之声,已自空中飞堕。当头血焰吃青霞一冲荡,雪崩也似四下飞散,立被冲开一条血街。鸠盘婆师徒和易、石二人全部大惊。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蜀山剑侠后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