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密谍

第11节密谍

主公大雷霆会议结束后让所有人都退出议事厅又闩上了门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

“主公您……”

“雷吟儿我从胡车儿将军手里专门将你征召为宿卫又拔你做校尉统领铁龙雀。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罢?可看你今日表现着实令我失望。”主公面色很苍白来回着踱步。

“属下没能理解您治军的一片苦心现在知道错了。”

“玉不琢不成器眼下吃点小亏也是好的。我之所以叫你留下就是打算先打你十军棍然后逐出中牟。”

“属下甘愿领军棍受罚只求您收回逐出之令!属下属下……”

“且住”主公做了个并指如刀的手势一下就将自己的话切断“雷吟儿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是另有一件机密大事需要交给你这样精明强干的属下才能完成你千万别会错了意。”

“主公您险些把属下给吓死!有何差遣您尽管吩咐。”

“触犯军法我自然要罚。但你忠心耿耿我又岂能就这样轻率将你逐走呢?”年轻的主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那浓眉下的眼睛又圆又亮活像一头鹰。

他压低声音一字字道:“我要你秘密走一趟九江!”

……

雷吟儿猛地惊醒他没有睁开眼睛现自己的心跳好快。

自己又梦到那场顶撞徐晃的军事会议了。

他轻轻将压在身上白藕般的玉臂粉腿挪开又仔细聆听宽大的榻上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才睁开眼睛如灵猫一般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无声无息地穿好战袍铠甲恋恋不舍地在熟睡的侍女们每人的面颊上都吻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房间。

推门而出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震雷吟儿快步到马厩牵出坐骑向城门走去。

※※※自己跋涉千里来到九江郡郡府寿春。刚入城就瞧花了眼到处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他久在西北苦寒之地这种热闹景象还从未见过。

等入宫觐见袁术就更是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才好了:宫舍也不知究竟有多少间楼阁一重重美轮美奂的房屋回廊望不到头走不到边。高楼少则五、六层多则七、八层去地足有四百余尺几乎碰到了天。入宫后就没有见到一个男子来来往往的全是身着绫罗绸缎明艳绝伦的美女真令雷吟儿几乎怀疑自己身在仙景。领路的女官们每人都专门有负责领路的地段:走过一重院落后就更换两人继续带路一路行来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回。

雷吟儿痴痴地跟着领路女官犹如走迷宫一般在宫舍里转来转去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这才见到了袁术。

袁术所在的院落里没有山也没有树更没有水有的只是金子。雷吟儿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黄澄澄的颜色!

院落正中是一只硕大无边的纯金叵罗足可容纳三十斛美酒浓郁的酒香不断从里面散出来。在叵罗的四周围绕着无数巨大的动物长达一丈的盘龙、身高数尺的凤凰、跪拜在地的大象、张牙舞爪的雄狮还有敦厚的骆驼……这些动物个个是以金为胎上面粘以金线形成细腻而又绚丽的纹路再在金线之间镶嵌以各色珍珠宝石。

四周建筑物的屋柱趺瓦尽数都是铸铜造就上面再以金漆画着风云龙虎等各种图饰。

在金叵罗的后面正对着雷吟儿的是一张巨大的包金紫檀木胡床上踞一名肥胖的汉子。

由于四周金灿灿的反光太过刺眼他只看到对方上身紫罗襦衣下身纱织大裙被二十多名美貌女官团团包围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就是你要为孤效力?听你说汉天子已经驾崩了?你是何人又如何得知此事?”

那被美女包围的肥胖汉子正是自封徐州伯的袁术袁公路他轻轻抖了抖罗衣冷冷地看着下面的雷吟儿竭力摆出一副威严的表情。现自己神气十足的三个问题竟得不到回应他不满地眯起眼睛向雷吟儿逼视想令自己的目光显得更加敏锐但是那两只原本就被肥肉挤成了缝儿的小眼睛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出任何效果。

年近四十的袁术已不复当年的豪气在眼前这个下巴堆满了油脂的人身上再也看不到从前那个以侠气闻名的袁公路的半点影子。

因为近年来奢侈淫荡的生活袁术原本消瘦的脸变得如蒸熟的饼子一般蓬松肿胀;头黑亮得不可思议似乎涂过油或染过一遍似的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须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由于酒色严重腐蚀了他的健康为了防止别人看出来他就在脸上还敷了厚厚的一层粉看上去满面红光只是面部表情但凡稍有变化就要像下雪似的簌簌掉渣。

看到雷吟儿没有回答只是呆头呆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袁术从鼻子里轻蔑地哼出一声。

这一哼里蕴涵着无比复杂的感情。它既体现出卑微小民竟拒而不答的这种大不敬举止给家门四世五公出身尊高无比的汉左将军、徐州伯所带来的不悦;又体现出野心勃勃的割据者对汉天子驾崩的消息的重视和迫切;而最后那高高挑起而又故意拖长了的尾音更是充分体现出做为宫殿的主人以自己苑林的瑰丽成功震慑了客人的极大满足和自得。

听到主人这一声哼雷吟儿才回过神来。他赶紧拜倒双手触地只觉得被桐油浸泡过的大理石地板冰凉光泽摸上去说不尽的舒服。

他恭敬答道“启禀主公小人名叫雷吟儿出身西羌曾为西羌贼马效过力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马每次宴饮时都喜欢用杀死大汉天子来吹嘘自己的功绩因而得知了此事。”

这番说辞乃是来此之前贾诩早就为他编排妥当的事先也不知背过多少遍说得流利之极。

袁术闻言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推开女伎们站了起来绕过巨大的金叵罗来到雷吟儿的面前。他盯着雷吟儿他宽大的袍子微微颤抖两只胖手互相搓了又搓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不敢轻信:“中牟距九江之遥不亚千里你又怎么会到寿春来呢?”

雷吟儿道:“启禀主公前几个月马进犯中牟时被真髓打败小人因此被俘后来趁看守不注意就逃了出来。马军令严酷但凡曾经被俘的士兵都以叛逆论处小人即便是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不敢再回关中只有到南方来碰碰运气。”顿了顿不好意思接道:“至于主公问我如何到了九江小人也不知道因为实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胡走乱闯的缘故。”

袁术一阵失望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胡走乱闯!”声音一顿大喝道:“将这奸细拿下!”

不等雷吟儿分辩身边女官的四只纤纤素手已一齐搭在他身上。她们每支手掌里各藏着一枚毒针一搭之下顿时雷吟儿觉得左右腰间和锁骨一阵酸麻再难以反抗。

他大惊失色从未想过这两个美女竟然如此厉害此时空有一身武艺却无从施展只得被二女按得屈膝跪倒仰面怒叫道:“明公小人绝非奸细您这样对我小人不服!”

袁术冷笑一声:“你死到临头还敢说嘴?”顿了顿道:“好既然如此孤便叫你死个明白——你识得字吗?”

见雷吟儿点了点头他嘿嘿一笑:“那就自己看罢!”说着将一团绢卷掷在羌人的脸上。

雷吟儿一瞧原来是一份来自关中的战报写的正是马与真髓在洛阳一线的激战经过。看到上面写徐晃受伤他不由暗自扼腕关键时刻自己却没能在主公身旁效力同时也暗暗奇怪:这份战报里关于天子的消息一点都没有它和自己是否奸细又有什么关系?

还不待他问袁术已一脚踢在他头上冷笑道:“你看清了没有?”

雷吟儿头晕脑胀呻吟道:“看倒是看清楚了可小人仍然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

“你个死不悔改的羌奴!”袁术哼道“好孤来问你你说马有弑君之罪既然如此他就是大汉人人可以诛之的逆贼!张杨、钟繇都是汉室忠臣尤其钟繇是圣上的黄门侍郎。他们又怎肯与弑君的逆贼同流合污?”

雷吟儿暗中叫苦这些事情都是生在他离开中牟之后他哪里知道是什么原因?

袁术等他开口等得心中急如火焚看他迟疑不答涂满粉的圆脸上顿时蒙了一层杀气:这羌人小狗竟敢让自己失望!

他向两个女官一挥手其中一人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枚长达半尺的银针就要向雷吟儿左眼插下。

雷吟儿不由大骇:“且慢!”他喘了口气大声道:“战报上写的这些事生时小人已经向南逃走了。所以关于您这些事小人确实不知。可是马弑杀天子小人有确凿证据绝没说谎!”

听见“确凿证据”四字袁术令那女官住手冷冷地盯着雷吟儿道:“说罢。”

雷吟儿道:“主公实不相瞒小人乃是马的亲兵马弑杀天子乃小人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假!主公若要杀掉小人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但说小人是奸细小人确实冤枉啊!”

他说完之后双目紧闭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自己这样说或许能一口咬死马可是承认自己是马亲兵又亲眼见到马弑君那自己就与弑君的从犯无异。假使袁术摆出一副忠于汉室的嘴脸那就是给了他一个“为君复仇”的最名正言顺的理由。但是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尽管袁术奢华淫荡一副纨绔子弟的德行但这厮能领袖南方群雄与北方袁绍相抗衡心计城府绝不是弱者又岂是那么好蒙骗的?若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答复自己肯定会立刻被处死。

与其这样窝囊地死去倒不如拿命来赌上一赌赌主公和贾先生对袁术的看法没有错赌袁术心里的皇帝梦。

袁术仍然盯着他嘴角却慢慢绽露出一丝微笑:“你总算说了实话。”

“你一开口孤就知道你在说谎!”徐州伯终于胸怀大畅心满意足“如此机密大事马怎可能散布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你如此详知除非是有份参予并且身份也异常特殊否则不被杀了灭口才怪。之所以不肯吐实是害怕孤会认定你是弑杀天子的帮凶而将你处死——孤猜得没错罢?”

雷吟儿暗自送了一口气赶紧做出汗流浃背的模样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奋力叩头。

这一番举动恰到好处令自命料事如神的袁术打心眼儿里舒坦:“你放心弑杀天子之人既然是马日后只要你肯忠于孤罪名就不会落在你的头上。”

说完这番话他志得意满地从金叵罗里舀了一满瓢酒以一种大功告成的姿态喝了下去——袁术根本就没打算从理智上去肯定雷吟儿所述是真是假完全是以一种迫不及待的情绪主动地接受了雷吟儿的那套说辞。为难雷吟儿也不是别的缘故而是一开始时这套说辞太过空泛缺乏证据让他不够满意罢了。

袁术并非不学无术之人自幼博览群书尤其精通谶纬预言之术。

这是因为从前王莽篡汉时有谶言云“刘秀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后来果然光武帝荡平四海安定天下使得代表火德的大汉延续至今。所以自光武中兴以降上至皇家下至百姓无不大力钻研此术。

袁术乃名门嫡子又岂能落于人后?所以十三岁时就已熟读《春秋谶》并在书中看到了让他从此魂系梦牵的六个字“代汉者当涂高”。

“代汉者当涂高”自己名“术”字“公路”这“术”、“路”二字与“涂”字相合。况且袁氏出于陈地乃是陈大夫“辕涛涂”之后上古贤君舜的后裔子孙正是为五德流转中的火德之次土德。火生土故云以黄代赤。

无论是名字还是德运都与谶言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不正是在说身为袁家嫡子的自己即将登上九五至尊吗?

这个想法自己从未跟任何人提起但从此装下了一份心思。他刻意磨练意志和武功不顾身份努力结交市井亲近那些被宦官陷害的党人短短几年之中由于他仗义疏财有豪侠之气竟在洛阳博得了“小孟尝”的美名。

如今看到大汉王朝一步步逐渐解体分崩离析的乱世降临他打心眼儿里高兴。而现在传达汉天子驾崩消息的信使又来到了面前……

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袁术来回走了几步又想到一事:倘若自己称帝部下中如阎象、张勋、纪灵等死心眼之人只怕多半是有异议的必须培植几个对汉室不抱有任何忠诚的亲信才好。眼前这个雷吟儿既是羌人又是弑杀天子的参与者之一倒是非常恰当的人选。况且这小子跟随马已久应当也是能征惯战之将可以委以重用。

想到这里他吩咐道:“来啊解了毒针禁制将这位、这位……”

看他叫不上自己的名字雷吟儿恭敬道:“属下名叫雷吟儿。”

“没错”袁术坐回胡床懒懒道“将这位雷将军安排在客卿馆居住你们必须尽心竭力服侍他就如同服侍孤不可有丝毫怠慢。”

听到这句话雷吟儿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赶忙称谢。

袁术打了个手势身旁几个侍女忽然上前将那两名女官七手八脚地拖了出去紧接着就从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呼。

雷吟儿还在不明所以两个侍女已经各自捧着一只巨大的漆盘走了回来来到他面前双膝跪倒举盘过顶。他定睛一看大大吓了一跳盘子里赫然是两对血淋淋的手!

袁术哈哈笑道:“适才那两个贱婢以这两双手冒犯了将军故此孤略作薄惩还希望雷将军不要见怪。”顿了顿又向雷吟儿举起酒瓢笑道:“雷将军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金银珠宝也好醇酒美人才好即便是孤心爱之人孤也决不吝惜。只要你对孤忠心不2孤保你在这人间乐土享尽荣华富贵。”

等到了客卿馆雷吟儿才明白为什么就凭那品味庸俗不堪的胖子却能依然招揽到不少效死之人。

这里虽然没有袁术寝宫那么大但里面的诸般装饰用器竟然和袁术自己用的一模一样!他从未想过自己竟有幸住在这种地方环顾四周金壁辉煌美女如云不禁入堕梦中依旧不敢置信。

这股视金如粪土的豪气又有几人能做到?

昔日以侠气名动京都的“小孟尝”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雷吟儿从此过上了花天酒地的淫糜生活每天袁术都来亲自造访对他的饮食起居过问关怀无微不至。

他感激之极对袁术的问题一开始倒也如实回答可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

得知了前一天二女要服侍雷吟儿入浴结果被他拒绝;又有三女服侍雷吟儿更衣结果也被他拒绝袁术立即下令将这五女全部活活杖杀。

雷吟儿心惊肉跳地看着刚才还生香活色的美女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可怖死尸袁术却不以为意:“雷将军不要这几个贱人服侍想必是嫌弃她们粗陋无知不合心意——倒不如统统杀了待孤明日为将军另行挑选几个更好的如何?”

雷吟儿回头看看剩下的三名美女她们个个两股战栗一脸惊恐凄楚之色赶紧婉言谢绝了小孟尝的“好意”。

袁术走后三女跪倒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将军救命大恩奴婢必尽心服侍将军绝无二心。”其中一个较机灵的抬头看见雷吟儿为难的神色又补充道:“将军若嫌弃我等奴婢三人立即自杀——与其被处以种种酷刑奴婢倒甘愿图个自尽!将军若尚且怜惜我等蝼蚁般的性命只求您万勿拒绝!”

三女声音颤抖在地上缩成一团却连哭泣和用力磕头都不敢。

雷吟儿从她们的口中得知袁术根本不把她们当人对待无论是哭红了眼睛又或是磕头伤了额角都是忤逆徐州伯的大罪。遭受酷刑而死已算是优待得很了最可怕的是将她们割断脚筋送去营中劳军。袁术和将军们锦衣玉食军营的士兵们却饥饿难挨缺衣少食所以历来劳军的女子无一例外都被先遭到上百士兵的**而后被煮进大锅化作“就谷”的肉糜。

所以日后袁术再问起他的生活状况雷吟儿每次都大力夸赞生怕再累得侍女无辜丧命。

不仅如此他还以自己身体雄壮为借口厚着脸皮又追讨了四名侍女陪床倒不是流连于她们迷人的**而是希望能多救几人的性命。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清闲日子这一天雷吟儿实在觉得太闷于是起了个大早骑马出城透透气。

原先刀来箭往的日子过久了连续好几天太平无事反倒令他很不习惯所以打算索性出城去附近的芍陂转一转顺便习惯性地观测一下地形在心里过一过行兵之瘾。

此时天空刚下过雨阳光明媚天际一道彩虹挂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雷吟儿沿着湿漉漉的石头长堤走着回头北顾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八公山别有一番亮丽景色。

芍陂原本春秋时楚国令尹公叔敖修建的大水库方圆百里水道便利逐渐展成了南北商贸往来的要津。附近的淮南市邑乃是整个淮南地区最大的商品运输集散场所。它非但没有诸多设市的限制也不像其他城池那样将市设在城内而是在城南外芍陂的石堤旁。

袁术豢养妻妾侍女成百上千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又惯用大笔钱财赏赐将领因此对金钱需求量极大。所以他所到之处向来狂征暴敛无限制搜刮盘剥苛捐杂税多如牛毛。

当年在荆州时南阳户口百万都禁不起他这么穷折腾百姓不堪苛政人口纷纷外流因此袁术势力迅衰败即便没有刘表出兵攻打也难以为继待不下去的。来到九江后若不是附近有淮南市邑这样一个巨大的财源他早就像南阳时一样自动衰亡了。

所以为了榨取更多的市赋袁术从了主簿阎象之议特许淮南市邑打破“午时开市、日落散市”的常规限制开放夜市与早市。这一无心插柳倒使得此地更为繁荣。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并不能影响商主们的热情。

雷吟儿信步入市只见酿酒、醋酱、蜜浆、粮食、熟食、竹木、漆器、染料、金银铜铁、牛马猪羊、筋角丹砂、帛絮细布、文采榻布、皮革药材、书籍字画……各行各业什么都有商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虽然出来走了走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但自从到寿春已经过了半个月可事情却一点进展也没有——袁术虽然称帝的意想很明显却迟迟不见动静。一次又一次地会合群下商议但反对的人太多就是没个结果。

一想到主公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雷吟儿没心思去观赏商品他没有回应两旁商家的热情招呼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却忽然撞在一个人身上。

雷吟儿绝不算矮但那人身材更高他一头就扎入了那人的胸膛。撞上去倒不觉得痛感觉松松软软的就像撞到了一个大棉花垫子。雷吟儿被反弹得倒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看清楚敢情那人一身肥肉站在那里仿佛一座肉山。

还不等雷吟儿起身那肥大汉子已经抱住小腹扑地摔倒在地成了一堆大声呼痛道:“没天理啊当街行凶打死人了!”

这一声叫喊嗓门洪亮引得周围的人视线全部集中过来只见那人依旧躺在地上大声哼哼唧唧连声哀叫道:“谁这么不长眼睛?竟敢撞你家天蛇仙长?贫道的腿骨都被踢断了!”

明明是自己被撞到反而对方先喊痛这种怪事雷吟儿倒还头一次遇见。

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仔细观看对面那自称“天蛇仙长”的怪人。只见这人身高将近九尺圆滚滚的脸膛和肩膀之间几乎看不出有脖子的存在他皮肤黝黑面有微须尽管竭力装作痛楚的模样但一双黑亮眼睛仿佛老鼠从洞里探出的头四下里乱转着踅摸一脸说不出的贼相;身穿一件满是污垢的灰黄色禅衣这身禅衣已被那胖大肥硕的身躯撑得紧紧地好像随时都会裂开似的。

※※※“煌煌上天照下土兮知我好道公来下兮。公将与余生毛羽兮起腾青云蹈粱甫兮。观见瑶光过北斗兮驰乘风云使玉女兮。含精吐气嚼芝草兮悠悠将将天将保兮。”

五音不全的调子从淮南市邑里最大的一家酒肆的二楼传出来惹得楼下过往之人无不侧目。

自称“天蛇仙长”的肥道士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的菜肴一扫而净之后又叫了一份。然后一面意犹未尽地舔着油光光的手指一面怪强怪调地唱着。

吃了冤枉的雷吟儿坐在对面恶狠狠地瞪着这可恶的肥道士却无计可施。

在长堤上面对恶道哭天抢地的嚎啕攻势他毫无招架之力顿时变成千夫所指的过街老鼠。

这也难怪雷吟儿身穿袁术为其量身定制的丝绸新衣腰间又带着兵刃分明就是衣装光鲜的公子哥儿。淮南大道上商户虽然不少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饥民袁术的暴政人人无不反感对他的走狗还有什么同情之心?再看到那肥胖道士衣衫褴褛又手无寸铁因此激起了周围百姓的同仇敌忾之心。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民众们纷纷出了愤怒的谴责声。

雷吟儿一张脸都绿了谁想到出来遛弯还能遇到这种事?他眼见说不通索性想扭头就走不想这恶道得理不让人竟然死死抱住他的腿躺在地上大哭大叫鼻涕眼泪齐下硬是不让他离开。

四周更是群情激愤群众摩拳擦掌其中几个脾气急躁之人揪住雷吟儿衣襟就要打人。

雷吟儿武功不弱否则又怎能在乱军中斩杀铁羌盟大将韩穆?别说对手是几个卤莽的饥汉就算一二十个久经训练的武士也近不得身若真要动手只消一抬脚就能先将这团粘在腿上的肥肉踢出八丈远。但此时见犯了众怒却也不敢造次。

自己如今身处异地他乡虽说有袁术照应还是处处小心为上。况且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士无非想敲诈点钱财自己要事在身最好不要为这种鸡毛蒜皮横生枝节。

万般无奈下他只得暂且忍气吞声好言劝慰围观群众又将这肥道士带到这里最大的酒肆说好了请他吃顿饭权当赔礼。谁曾想这肥道士进了酒肆后狼吞虎咽好酒好菜吃了一份又一份肚皮仿佛无底洞竟是个八百年没吃过一顿饱饭的饿死鬼。

“喂我说你是远道而来到寿春的罢?”天蛇道士看到新上的菜肴两眼冒光垂涎三尺他也不用竹箸将油腻的双手在自己衣襟上一擦下手就捞“这可是‘脍残’哪乃是此地的特产!要是不尝上一尝简直就是白来一趟啊!”

“脍残?”雷吟儿先低头看着面前盘中长约一寸的细长小鱼这些小鱼光滑透明洁白如银有几条还在盘子里鲜活地扭动。

他摇头道:“在下不吃鱼。”

“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你若是不吃那本仙长就不客气了!”天蛇道士不客气地将雷吟儿的盘子端到自己的面前伸出两根肉乎乎的手指捏起一条小鱼丢在嘴里细细咀嚼一副陶醉之极的模样“这脍残肉质细嫩鲜美之极鲜吃最美啊。你哪里知道这东西又细又小离水就死如果不立即加工很快就会化成乳酪一样的浆水呢。”

这肥道士原本吞得就急又忙着讲话忽然一口呛在嗓子里。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喷出乳白色的食物碎渣和浆汁弄得衣襟和案几上到处都是。虽然一塌糊涂可他丝毫不以为意连嘴都来不及抹拿起旁边的酒樽仰头灌了下去。

雷吟儿虽然不怎么讲究但看着天蛇道士这副恶形恶状的吃相仍然感到一阵反胃。又想到自己竟被如此敲诈不由端起酒杯猛倒入嘴。他原打算借这个动作泄怒气谁想到酒入咽喉立时化做一股热流笔直蹿下肚去顿时脑袋里“嗡”地一声一张脸胀得通红。

他大声咳嗽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杯中残余的清冽液体:无论是在跟随胡车儿将军还是明达公的时候自己又不是没喝过酒。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没法将面前这东西跟从前的饮酒记忆对号入座——这东西的劲头竟然这么大跟它一比原先自己喝的那玩意儿简直跟水没什么两样。

他有所不知如今连年饥荒又多兵灾哪还有那么多粮食酿酒?在中牟真髓虽不全面禁酒却依照长史秦宜禄之议杜绝百姓私酒改为官酿官卖。这样一方面可增加财税另一方面严格控制酿酒的原料和产量避免浪费粮食——中牟的酒都是用野果和麸皮酿造而且一斛原料出两斛酒味道淡薄之极。

“这酒不错罢?”天蛇道士看破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敲了敲青铜的酒壶酒壶出清脆的声音“这叫做‘后将军酿’乃是七斛精梁才出两斛酒的醇酿呐!”

“七斛精梁出两斛酒?”雷吟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虽然不了解酒味好坏但常年作战的人对粮食总是特别敏感。自己还从未听说过喝酒能够填饱肚子的可是可是……七斛精梁那可足够让一个人吃上整整一个月啊!

看着雷吟儿呆若木鸡的模样天蛇道士贼兮兮地笑了起来:“嘿嘿你道这酒是那么容易喝上口的么?这乃是袁后将军的家酿若不是因为这家酒肆是后将军的产业别说喝上一口了就算是闻闻这酒香也是白日做梦。贫道今天能品尝美酒还是要多谢小兄弟啦。只是这酒酿制不易因此一斗四十万钱……却不知道小兄弟是否有钱结帐啊?”

听道士这么说雷吟儿心头火起冷笑道:“道长尽管放心吃好了。丑话说在前面今日多蒙道长关照在下铭记在心。还希望从此以后最好别再让在下看见你否则在下认得道长在下的刀却不认得!”

钱算得了什么?他在这里随便怎么花销日后自有袁术的人为他结账可是眼见这厮将自己当做冤大头来痛宰这口气孰不可忍。

“伙计再给道爷来一份淮王鱼脍!”这肥道士竟将雷吟儿的威胁置之不理他埋头苦战三下五除二把那些名为“脍残”的银色小鱼扫了个干干净净然后高声报出下一道菜名。

他不顾雷吟儿已经气得白的脸色眉飞色舞口水四溅道:“淮王鱼乃是咱淮河寿春这一段的独产名种大鱼啊。此物形似鲇鱼通体鲜黄嘴扁且长在头的下部身体光滑无鳞一般足有四、五斤重大个头的能有四十斤那!前汉时候有人把这种鱼献给了淮南王刘安他老人家觉得鲜美可口于是就给它取名叫‘回黄’并经常以此鱼款待宾客这事情一传来后来人就给它起了‘淮王鱼’这个名儿。这东西生活在水中的岩洞石缝里难抓得很——你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要是不尝一尝这好东西保管将来后悔得肠子疼!”

“够了!”雷吟儿再也按耐不住胸中怒气拍案而起“贼道你别太得寸进尺!”

天蛇道士赶忙举手道:“好好好早知道你如此讨厌吃鱼贫道就不再介绍寿春美食了继续吃罢继续吃罢。”从刚才起他嘴巴里就一直塞满了那种名叫脍残的小鱼说话模糊不清但那股戏谑之意却流露无遗。

雷吟儿只恨得牙根儿都痒了起来在进酒肆之前他就已经注意过了此时本来就不是进餐的正点所以酒肆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客人。

他一探手揪住了恶道的当胸衣襟处随即一把将他拎了起来从案几对面提到自己的面前。

“贼道你活的不耐烦了?”雷吟儿咬牙切齿“你拦路敲诈雷大爷本不愿跟你多计较你却变本加厉把大爷当软柿子捏?信不信大爷废了你一双狗眼?”他对自己的涵养还是有些自信的但经过对方再三撩拨涵养显然已经到了尽头。

此时天蛇道人在他的手里就像一只待宰的肥鸡却依旧泰然自若神秘兮兮道:“我说雷校尉你是堂堂的蜚蠊之身负重任又何必跟我这么个浪人过不去呢?”

这句话仿佛耳边响起的巨鼓震得雷吟儿面色大变心头一阵狂跳。

蜚蠊是神兽龙雀的别称。而主公秘密建立的“蜚蠊”是与铁龙雀不相统辖的谍报系统奉命出奔九江的自己就是第一个“蜚蠊”。这个组织就连柱**里也没几个人知道。可意想不到的是如此重大机密竟在这里被个泼皮一口道破叫他怎能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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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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