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那门卫告退我令鲍出随他一同出去将时间的变动通知被挡在司空府门口的铁龙雀卫士院子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对那程昱我前思后想越想越觉得不对。
曹操身旁谋士如雨究竟是要商讨怎样的大事以至于他不去询问采纳身旁人的意见反而要从济阴郡把程昱给接来?难道这程昱比义兄郭嘉的智谋还要高吗?对了义兄他在司空府担任军祭酒是专门为曹操出谋划策的智囊曹操为什么不垂询他的意见?说起来这次进城我却没有见到他到司空府里也没有见到他……他怎么可能不在这司空府里出现呢?
此事的起因是曹操昨日突然大怒怎样的由头能招致他如此恼火呢?
陡地一个念头蹿上心头顿时整个后背都凉凉地:该不会真是被曹操得知了郭图说我的事了吧?
想到这里我坐立不安。明知自己多半是疑心生暗鬼但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目前局势复杂对我一个处置不好对日后的战略大局反而有害无益。对此事曹操也不是能拿定主意的。所以他必须得找人商量。义兄和我有八拜之交倘若曹操认定我会叛他决心设计我那十有**是不会垂询义兄的意见免得走漏了风声的。那么专程从外地召集谋士前来就解释得通了……可他为什么别人不找要找程昱这个大狠人?
想起程昱以人肉充军粮那股子不择手段的狠毒不由我毛直竖心中惴惴。
原先以为曹操宴请我是以司空府的名义可等上了宴席才现自己弄错了:所有入席的都是曹家人和夏侯家人似乎夏侯氏和曹氏是连襟曹操让我参加的居然是家宴。
虽说是家宴可尊卑长幼是不能乱的。曹司空当仁不让坐了东向尊位按官秩而论我这个右将军领司州刺史居次所以司空大人要我挨着他同席坐但以辈份计我远在曹仁等人之下所以说什么也不肯乱了辈份诸人见我坚持于是推曹仁和另外一人坐了。然后就是南向这次我还是不肯可老对手夏侯渊执意要我坐在他和新拜谏议大夫的中郎将曹洪中间见他是个真心实意的爽快之人我也只得从命了。
坐在北向和西向的都是生面孔这些人当中除了我对面那人年纪较大其他都是和我相仿的少年人。他们有的鸷勇沉猛有的文质彬彬看着我的目光也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涵义有的充满敌意可能见我年轻位尊而心生不满有的却是仔细地打量大概想观察我是个怎样的人。
曹司空为我一一介绍原来坐在他身侧的那人便是一直镇守后方的东郡太守夏侯惇也是夏侯渊的兄长。据他介绍说此公十四岁时即手刃辱骂师长之人以烈气名闻乡里可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当时的情景。这夏侯惇和夏侯渊相貌倒还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和坚强如铁的夏侯渊相差甚远夏侯惇身材虽然长大但文质彬彬白面短须一副平平淡淡的亲和笑容既没有传言中的暴戾也没有军人独有的杀气。只是在偶尔眼珠间或一轮不经意暴露出犀利如剑的精悍眼神。
坐在我对面那年纪三十多岁之人原来便是虎豹骑统领曹仁之弟曹纯曹子和在朝中的职务是议郎参司空军事。此人也大出我的意料按理说虎豹骑士兵个个都是从百人将中选拔出来威武雄壮不在话下身为统领的曹纯应当也是身怀绝技的勇士才是。可此人相貌全然不类凶悍的曹仁倒有几分像曹操。人很瘦小看不出有甚武艺。
下西向坐的共有五人当中一个年纪稍长身长七尺五寸相貌堂堂自入座以来便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我。我一眼就看出他必是司空大人的公子虽然他和曹操相貌差别很大但是那举手投足无一不是曹操的翻版尤其是那双平淡中孕育智慧的深邃眼睛简直和乃父如出一辙。那几道不友好的目光来自簇拥着他的其余四人。这四人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少年其中三个年纪比我小一两岁还有一个不满十岁的男孩。经司空大人介绍果然当中那人便是司空大人的大公子曹昂坐在他身侧的两个一个是曹休一个是曹真这两个都是司空大人的族子另一个却是夏侯渊的族子夏侯尚。他们几人刚刚从军顶多也就是从司空大人帐下征伐未有军职和官秩辈份又最低所以坐在下。那年龄最小的却是他的次子曹丕。
久闻曹司空好色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别看府邸简陋宴会器具也异常朴素可在一旁服侍的侍女却个个都是美人虽不能谓之绝色中上之姿总是有的。
宴会气氛热烈司空大人谈笑风生尽说些昔日京都和那些我父辈官员们相交的趣事我听得津津有味。曹仁因见我将东向次座让与他和夏侯惇对我的敌意也消减了不少居然还向我劝饮了几盏。年轻小子们多多少少看我有些不顺不过既是长辈在座他们也不敢作怪。
既然大都是从军打仗之人闲聊就难免说起了战事。我这才现曹纯非常健谈这位虎豹骑统领不说话时大口喝酒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分析地形地势说起用骑之道竟颇有见地我听得连连点头为之心折。
“无怪虎豹骑威震天下”我叹道向曹纯敬酒“小子从前以为虎豹骑兵士骁勇战马强壮故此难当。今日一见才知正是先有曹议郎这样知兵善战的统领才有天下无敌的虎豹骑。”
曹纯也不客气举盏一饮而尽。
“子和的用骑之术我与妙才可都不及他。”曹仁见我如此推崇他的弟弟对我的称呼也变了“贤侄有所不知我与妙才在军中督骑兵曾为了争夺虎豹骑统领之位险些打破头但孟德将之交给子和我们这才再无异议。”
我还未搭话身旁夏侯渊用鼻子不屑地吹气道:“子孝你又没口子胡吹当时是我不欲与子和争做统领你又有什么本事和我争统领之位?”
曹仁拍案嗔目道:“妙才你说什么!论督骑兵从孟德征讨你的斩获哪一次有我多我的战功比你少么!”
夏侯渊冷笑道:“你的斩获当然多徐州你斩获级数以万计尽是老幼妇孺我的级计数却都来自敌人的猛将精兵怎可能有你的多?”
曹仁大怒道:“你!”他双拳紧握似乎准备随时扑上来和夏侯渊厮拼。
夏侯渊将酒盏重重一放道:“我怎样?你武功虽高我夏侯渊堂堂男儿怕你不成?”
突听旁边传来一声咳嗽剑拔弩张的二人顿时都住了嘴埋头将怒气尽情泄在鱼脍和羊炙上。
我侧目一看咳嗽之人竟是夏侯惇。见我看他夏侯惇只是微微一笑举盏遥遥向我敬酒我连忙饮了心中暗想这位夏侯元让气度不凡能慑服诸将难怪被推为司空大人的副2。
“妙才子孝你们两个也太不成气”一直不作声的司空大人叹了口气向我敬酒道“这两个人处处争功总想压过对方一头没时没晌的胡搅蛮缠倒让贤侄见笑了。”
“曹公说得哪里话。率直乃我辈武人本色在下原先在奉先公帐下听命时亦是如此小子焉有见笑的道理?”我道“话说回来无论是奇袭击斩李封薛兰侯成的夏侯将军亦或是浪汤渠阻击高顺的曹将军同样都是曹公帐下能征惯战的大将之才在下闻名久矣。”
说罢又向二人敬酒夏侯渊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名不符实不堪我如此看重而曹仁却颇有得色豪气冲天一口干了。
又饮了几盏侍女穿花似的添酒上菜气氛回复热烈。司空大人离席更衣忽听西向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小子敬将军一盏。”
敬酒的居然是曹丕年纪小小竟然如此懂事我不由另眼相看于是客气了几句举盏就唇。
和我喝了一盏小曹丕叹息道:“右将军以弱冠之年手握雄兵坐镇方伯。少年得志莫过于此羡煞我等了。”又向左右眨了眨眼:“文烈子丹伯仁还不向右将军敬酒。”俨然一副主人的口吻。
于是与他同席的曹休曹真等三人轮流上前劝酒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这几个小子灌了七八盏脑子里顿时有些昏昏沉沉的。
看看沉稳不动声色的曹昂再看看精灵古怪的曹丕还有在座的曹氏夏侯氏诸将我心里暗暗感叹曹家枝叶繁茂后继有人现在自己是万万比不上。不过那许多和自己生生死死走过来的战友未必就比血亲的关系疏远。又或自己年少到时生他十个八个儿子倒也将就比得过……
突然现管不住脑筋里的胡思乱想这才察觉自己有点酒意了。
见曹丕又向曹休眨了眨眼于是新一轮敬酒又向我涌来。我心生警惕此刻司空大人不在这几个小子心存不良莫非是打算灌醉我让我出丑?
又看其余诸人曹仁和夏侯渊又开始针锋相对但有夏侯惇坐镇他们也不敢太造次二人于是把战场转移到酒盏上一副不把对方灌趴下便誓不罢休的模样;坐在我身旁的曹洪和对面曹纯正酌酒对饮酒席上没人多注意这边的小孩子。
我心中冷笑想我也是好酒之人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把我灌倒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于是索性开怀畅饮面不改色酒到盏干。
边吃边喝三十多盏进了肚此时再看下这几个小子曹休和我喝得最多此时脸红似火眼睛直;曹真脸色青;夏侯尚脸色倒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坐在席上如同坐船一般摇晃个不停;至于曹丕这小子几个人里数他最贼自打敬了头一盏后就让那三个打头阵他缩在后面不敢喝了。
我正心底窃笑忽听曹昂道:“右将军好酒量在下敬右将军三盏。”就见曹昂说完这话向我举盏示意然后自己连喝三盏。
这下要坏我心里暗叫不好那几个都是打消耗战的先锋正角儿现在才上。司空大人这两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灯看来最难对付的倒是这个貌似忠厚的曹昂。可他这副豪爽派头使我无推却之理只有把酒硬着头皮往肚里倒。
其实我大可说自己不胜酒力推盏不饮的可是被这几个小子的暗中使坏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除死无大碍咱们就看看谁能拼倒谁。
曹昂倒是真实在一劝就是三盏他自己也是一饮而尽。只是他喝完就劝劝完又喝实在可怕。被他如此连劝了六次我总算咬牙挺了过来可也有点坐不稳了。曹昂自己也经受不住他本就沉默寡言此时低头闭目似乎正在抵制一阵阵冲头的酒劲。
尚且保持清醒的敌人就剩了一个曹丕。
我饶有趣味的看着这坏小孩。
曹丕强笑道:“右将军真是海量曹丕拜服。”
我笑道:“过奖了。”说着举起了酒盏这坏小子见风认雏儿的度倒快不过胆边生毛来找老子生事别说你十岁就算你只一岁我也整死你。
曹丕脸色一变强笑道:“右将军曹丕……”
我不去看他举起酒盏正色请在座诸位为武定朝廷勘定乾坤同饮一盏众人欣然同意纷纷举盏。接下来我又歌功颂德一番请诸位再为齐心合力的事业同饮一盏这万万退却不得众人也都喝了我冷眼旁观曹休、曹真和夏侯尚全被放倒曹昂还在苦撑曹丕也不得不连吃了两盏小脸通红。
最后我又倡议大伙儿再为曹司空同饮一盏因曹昂和曹丕是曹司空之子理当多饮一盏。众人不识其中机关纷纷称是曹昂和曹丕推却不得饮酒之前对视了一眼再看向我时眼里都有了畏惧。可为了父亲这么伟大的理由他们只得咬牙喝了。两盏下去曹昂亦告阵亡上来八名侍女将他与那三个小子搀了下去。
曹丕不足十岁哪儿有什么酒量喝了一盏已站立不稳见我向他微笑面如土色向四方行礼哀求道:“右将军列位叔伯丕儿实是不能再喝了。我未满十岁倘若醉酒必遭痛责。家父家法厉害打得我半月卧榻不起也是有的。剩下这一盏求列位叔伯免了丕儿罢。”
这小子如此公然哀求他诸多长辈在座我自然也无法迫他再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趁机告退心下颇为遗憾。
曹丕这一走西向五人全部撤席。
此时曹司空还未归席我本想问问夏侯渊是为什么可他与曹仁拼酒正到紧要处于是转身询问身侧的曹洪这才得知原来司空大人有随时随地想到公事立即去处理的习惯此时尚未回来想必又是因此忙得忘记回来用餐。对此众人早习以为常曹洪叫我也不必顾忌一切自便。
看着空无一人的西向夹了一箸刀功精细的鲜鱼脍沾了芥子末放在嘴里。感受着冲鼻的辛辣之气我心中舒畅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一般于是也起身更衣。这一动才觉得头目森森几乎站立不住今日喝得实在太多了。
在侍女的带领下我在司空府的一角找到了厕所。正要往里走突然见那两名领路的侍女毫不含糊跟在身后举步前进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这是做什么?”
“服侍右将军如厕。”
如厕还要人服侍?我真想象不出怎么个服侍法。
“我不惯被人服侍你们回去罢。”
二女相视抿嘴一笑:“右将军不要奴婢服侍奴婢就在门口侯着您若需要奴婢只管招呼一声。”
司空府的厕所很讲究和原先我用过的厕所格局都不一样。这里没有猪圈蹲位之间还都有隔板地面和站板干净得让我怀疑这厕所到底有没有人用过。我解衣蹲下痛快解决了问题满足地出了口气可待要起身却现了一个大问题。这里居然没有可供那个……擦屁股的东西。
从前做流民的时候最常用的就是树叶和树枝自打入了洛阳之后我从白马寺的僧人那里学到了一招用竹简或者木简。这些佛门弟子是我攻破洛阳后专门来讲经的罗珊好这个。这些僧人讲的经文我一点也听不下去不过这一手擦屁股的绝技却让我很是羡慕。然而欲在全军推广这个好主意却遭到了秦宜禄、卜冠遂等人的一致抵制:这竹简木简乃是老祖宗用来书写春秋的圣物岂容如此亵渎啊?这这这真是对圣人的大不敬!反对的呼声如此激昂我只好随他们去让这几个食古不化的家伙继续用树枝慢慢挑去罢。
然而在这司空府的厕所里别说竹片木片树叶树枝任何可以用来擦拭的东西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我又蹲了好一会儿冷汗慢慢地浸透了衣服。不会吧司空大人竟是不擦……这个不净臀的?
这时酒意上涌头晕脑涨脚也有点软了我叫苦不迭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正在紧要关头突然侍女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右将军右将军?”
我连忙强打精神道:“什么事?”
两个鬼丫头分明在哧哧地笑:“右将军可是需要我等服侍了么?”
如果说此时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我一定这么干了可脚下是粪坑钻不得的。
不等我回答那两名侍女已盈盈走了进来一个端着一盘水另一个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条丝巾。不知是不是心理所用我总觉得她们看我的眼神里有一丝揶揄。两个女孩子也不顾臭气笑嘻嘻地走到脸色通红的我屁股后面跪下其中一个捧了水竟然就用细嫩的小手为我在该擦的位置轻轻地揉洗不一会儿就洗得干干净净另一人小心翼翼地用丝巾为我擦干。尴尬地享受着整个过程身心舒泰的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服侍如厕的涵义。
出了厕所我觉得脚下飘。司空府这酒不烈但后劲不小。
“你们先回去罢”我红着脸对那两个偷偷看着我笑的女孩子道“我酒喝得太多在外面吹吹风再回去。”
等这两个让我浑身不自在的女孩子走远我才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回味刚才的服侍仍感到脸红心跳:曹司空倒真会享受想必原先那些王公大臣都是如此待遇罢。不过这项好主意却难以推广弄两个美女给我天天洗屁股(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罗珊不杀了我才怪。
对了罗珊在司空府门口有否等得急了她进餐了没有?既然不打算立即回席倒正好去一趟大门也免得他们为我耽心。
当下信步向印象中的大门口方向走去。只是沿着路径七拐八转之后我现自己竟然在这司空府里走迷了路。有心找几个卫兵问一问但不知怎地这一带竟然连个卫兵都没有。这才猛然想起一般卫兵是入不得家眷居住的后院的莫非自己误打误闯竟然走到司空府的后院来了?
向四周观看只见满院碧绿令人眼晕。我迷迷糊糊转身欲按原路返回但就这一会儿酒意上撞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扑倒在地挣扎不起眼皮打架竟然就此昏昏沉沉地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鼻子奇痒无比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小侍女蹲在我面前正好奇地看着我。她的小手里拈着一枝长长的草根正用食指和拇指不停地转动这显然便是让我鼻子痒的元凶了。
我一骨碌坐起身看看天色自己应该没躺多久。又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头酒醉的感觉好了许多。
回头再看那小侍女她仍然保持蹲势膝上放着一卷竹简双手支腮看着我嘴角上挂着一抹微笑大眼睛亮晶晶地。这丫头居然不怕陌生人胆子倒是不小大约是哪位夫人的贴身人罢?我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这个小侍女的年纪也就十二三岁穿着很朴素长相也跟穿着一样只是那双灵动有神的大眼睛往脸上这么一摆顿时显得整张脸的表情都生动起来可爱了许多。我不禁暗自叹息生在如此一张普通的脸上真是可惜了这双足以颠倒众生的眼睛。
我赶紧又向四周看了看。太好了院里没其他人在被曹司空的女眷现并误认是歹人之前退出去还来得及。
“我问你你知道去前院的路怎么走吗?”
那小侍女偏着头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快带我出去。”
“带你出去倒不是不可以。但请你说清楚你是谁?”
听了这句问话我不由一怔。这小丫头的声音虽然稚气未脱但话里条理分明精细异常。
“你这丫头倒是问得有趣”我坐着的高度和她蹲着的高度差不多所以很轻松地把脸移到她的小脸前凝起眼神凶狠地盯着她“你就不怕我是歹人?”
清澈如水的明眸里一点畏缩的表情都没有平平淡淡地和我针锋相对。
“我为什么要怕?做歹人做到一身酒气冲到人家院子里倒头就睡真不是一般的蠢”她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忽扇忽扇的就像蝴蝶的翅膀“你好像还不至于蠢到那地步。”
我怔住要不是因为这里不是笑的地方我真忍不住要大笑出声。
“好个聪明的丫头有眼光想必你主人很喜欢你罢。”
“丫头?”她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眼珠一转又甜甜地笑“你的眼光也不错啊居然看出我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老太太?是曹司空的夫人罢。看这丫头这么有意思我索性打算再逗逗她。
“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妨再猜猜我是做什么的?”
“那有什么难猜的”她狡黠地一笑“你是个官员而且是个军官是将军对吗?”
“哦?”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力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绕来绕去这许久你还是不肯把姓名告诉我你是怕留下姓名就留下了把柄”她掩口一笑“没关系反正你若是不说我便不领你走出去。非但不领你出去而且我还要大叫非礼。权衡一下吧将军大人。”
我惟有苦笑:“司空府的侍女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好罢你先告诉我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然后我就告诉你姓名怎么样?”
“这还可以。先没人能醉酒入司空府即便是家……司空大人也不可以所以你是在府里的酒宴上喝醉的。司空府设宴款待的必是官员所以你是官员。”
“哦?我若是司空大人的私交朋友呢?难道就不能被设宴款待么?”
“你说得对若是司空大人的私交当然会被设宴款待但不可能是在司空府内设宴而是在隔壁的别院。若是那样你也就进不来这里了。”
“原来如此。”
“其次你是将军。这其实很好看出来的你头带武弁还有脚下的靴子也是武人惯穿的。还有你刚才起身观察周围的动静不转脖颈先动眼神这都是战场上养成的习惯。”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小丫头也太厉害了!
“请夸赞我秀外慧中见多识广”她大大方方道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好了快些报姓通名罢。”
“你为什么执意要问我的姓名?”我苦笑着问“你说得对我是不想留下无礼的把柄。”
在我问她的时候实在没想到回答会是这样吓人一跳:“因为你生得好看我想要记住你。”
在她这么宣布的时候小脸又挪近了一寸几乎要撞到我的鼻尖近在咫尺的大眼睛就像湖水一样泛起粼粼的光。
“原来你就是名震天下的真右将军失敬失敬。”
在她收拾了书卷和摆放在花园里的琴之后我们并肩漫步在院落间的小径。在她一再保证决不外泄又以不带路相威胁的情况下我迫不得已还是招了。
“也不用失敬了”我苦笑“什么名震天下还不是栽在你手里。对了你这个侍女级别不低呀居然又是有工夫弹琴又是有工夫读书。你刚才拿的是什么书?”
“《西京杂记》”
她随手将书卷塞过来我一看正是元帝后宫美女既多不得常见于是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而王嫱不肯贿赂画工以至于终不得见。及出塞元帝见之惊为天人大悔恨将所有画工一律弃市的那一段故事。
“你年纪不大看王嫱故事作甚?”我拿她打趣“莫非也打算效法王嫱出塞远嫁……”
我住了口吃惊地看着她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气。
手里的书被夺走了。
她不再说话只顾默默地向前快步走。我心里歉疚看来这小丫头心里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楚自己无心一句却刺痛了她的心事。
又走了一段我停步道:“且慢!”整整衣冠向她行礼道:“真髓不知就里得罪了姑娘还请您见谅。”
她转过身有点吃惊地看着我见我仍然保持行礼轻轻叹了口气走回我的身旁低声道:“右将军你真是个好人。”
“你不生我气了?”
她轻轻笑着摇头拉起了我的手恢复了适才并肩前行时的模样只是好像又有些不大一样了。
“右将军……我可以叫你真髓大哥吗?”
她轻轻地问。
“当然可以”我不是个讲究礼数的人。
她转过脸笑靥如花只是那晶莹的眼睛里仍隐隐能看到泪光:“哪真髓大哥你对王嫱出塞怎么看?她幸福吗?”
“为国出塞远嫁匈奴”我叹了口气不由自主想起了马云璐“远在异地他乡的政治联姻有何幸福可言?”
“我却不这么看。”
“嗯?说来听听。”
“与其在庭院深深的后宫虚度年华过着尔虞我诈的生活倒真不如远嫁边塞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起码匈奴单于千里求亲才求得的美人一定会待她若掌上明珠罢。”
我觉得这丫头话里有话却理不清她的思想脉络。
此时正好经过一道院门当我走过来一看却现她并没有跟来。回头一看她已在院门的另一侧停住了脚向我行礼。
“右将军”随着称呼一变那个精灵机敏的小丫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知书达礼谨小慎微的女孩“过了这道院门便是司空府前院。这里规矩森严后院之人是不好进入的。曹节在此拜别。”
告别了曹节我一路摸索询问总算回到了酒宴上。一看曹操尚未回来而夏侯渊和曹仁、曹洪的席位却又已撤去了酒宴变得空荡荡地。
曹纯面前案几上的酒盏和菜肴摆得乱七八糟见我来了他仿佛是要起身行礼却一个不小心一把推在案上肉汁酒水洒了一地。“我醉了”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右将军曹纯不胜酒力告辞。”
我也有心告辞只是主人未归客人自己跑了未免有些失礼只得坐回了位子看着对面的杯盘狼藉愣一直喝得不动声色的夏侯惇看出了我的心思:“右将军自管自便。司空大人公事缠身怕是不会回来了。”
“如此小侄便告退了。”我起身行礼。
夏侯惇跟着起身还礼代替司空大人一直把我送到了司空府大门口。我们一路无话快到门口时他突然问道:“右将军何时回荥阳?”
“三日之后起程。”夏侯惇不是客套人我把握不住他这一问的用意“我有心在此多盘桓些日子但荥阳洛阳百废待举又接到军情文书马韩遂似有不逊之意……”
“下个月司空大人之女入宫右将军若能参加册封大典就好了。”
“原来如此。”
我暗暗叹息又是一桩政治婚姻。那只会撒尿的小皇帝才不过三四岁可看曹操的年纪女儿少说也有十几岁这跟童养媳有甚分别?籍此婚姻已经总领朝政的司空大人连皇宫内的事务也都一把抓我看他索性再阉割几个心腹人送入宫中连宦官都用自己人算了。
来到大门口见安罗珊他们早就在外等候多时了个个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看我出现在府门内罗珊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冲上来以至于司空府把门的卫士当她打算硬往里闯高举长戟大声呼喝不已。
罗珊不理他们迫不及待地一把拉住我手我骇然现她的手心冰冷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慌什么”我淡然道轻轻捏了捏佳人的手又背向夏侯惇向她使了个眼色“有什么事回营再说。走。”
和夏侯惇作别一行人统统跳上战马向城门方向奔去。我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明达你会见郭图的消息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罗珊急切的话语不啻是一把利斧“轰”地一下劈在我的脑子里!
郭图这么干的人只能是郭图!我还是小看了这狗东西!他拉拢不成竟以此施反间计!
“……我在市里转的时候人人都在议论此事……当时我急得不得了连忙过来报信可你已经进去了!我我真害怕……”
我也害怕现在回想起司空府的酒宴只觉得衣服粘在后背上凉飕飕地全是冷汗。曹操昨日的大怒还有程立……自己纯是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倘若曹操真对我有了杀心只要在酒里下点毒一百个真髓也毙了!想到这里连忙下马不顾这里还是街市我铁青着脸伸指掏入自己的喉咙在嗓子眼里搅了搅低头大吐。直到自己把今日这一餐吐得干干净净又在众人的护卫下调息了一会儿这才重新上马掉转马头。
“明达你要去哪儿?”罗珊惊问。
“杀郭图!”我怒火中烧“唰”地拔出佩刀咬牙切齿地咆哮。我顶看不起郭图这种书呆子原以为他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臭虫否则早在营帐里把他一刀砍了。想不到一时手软竟然阴沟里翻船被这狗东西摆了一道!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我腹中空空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郭图一面之辞曹操想必也没全信否则早对我下手了。杀郭图除了解气没别的用处反而有杀人灭口欲盖弥彰的嫌疑。最好不要多此一举不如一推六二五装傻到底全当不知道有这档子事。
想到这里我还刀入鞘恨恨道:“算了立刻出城!”
曹操忍耐再三没向我下手可这不代表他不改主意。只有回到了军队里我才算是真正安全。
又扫了一眼地上吐出来的秽物不知怎地我突然联想起曹纯那杂乱的案几酒盏和菜肴的位置无比熟悉。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赫然是一幅河南府的地图!
血冲上额头我籍用丝巾抹嘴来掩饰脸上的震惊心脏怦怦地震着耳朵。错不了的那两根交*放倒的竹箸分别黄河和洛水;两只酒杯分别是洛阳和荥阳那盘羊炙便是嵩山……归席之前曹纯到底在和夏侯惇讨论什么讨论河南府的地形做什么?!
看来回荥阳的计划必须变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