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罪与恕
“军王”!很耳熟。
莫非是,冷龙枫?
果然,雪夜舞腰身款摆,移至赤发人前。她拜道:“‘鬼仙’门下‘黑纱’雪夜舞,参见冷前辈。”
“噫?”
冷龙枫搔了搔那赤红如火的头发,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地说:“小娃儿免来这种俗套。呃。你师父可好?”
雪夜舞那明亮地直赛夜空炫星的美睛,闪过一丝笑意。她语气略带捉狭地道:“师父还好!还没给前辈你气死。”
冷龙枫越发搔得厉害,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原来,冷龙枫少时与“鬼仙”卓淮卿,是一对人人称羡的良好美侣。然而,两人同样都是一个硬脾气,常为一点小事,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终有一次,冷龙枫愤而离去。卓淮卿则当众狠狠立下誓言,永不与冷龙枫相会。
从此,冷龙枫浪迹天涯,四海邀游,闯了不少大事。更由于他有一批不畏死亡的手下,都是经由他的威悍手段所精啄调练出来,是以,他乃博了个“军王”之号。
而更讽刺的是,“军王”冷龙枫与“鬼仙”卓淮卿两人的名字,就在同一时刻,登名于“武劫”的第二层榜单“地榜”。这个巧合,让两人更是尴尬不已,彼此批评对方没有资格进入“地榜”,使得两人的离异,越来越形同陌路。
但众所皆知的是,卓淮卿与冷龙枫其实还忘不了彼此。只是,两人脾气都太倔,不肯相互道歉认输,以致于天涯相隔,神伤魂断。
独孤寂心瞧着冷龙枫窘样的神态;心中不由地泛起奇异的感觉。
想不到成名已久,以威武之态横行天下的“军王”,竟也有着赤子之心。
现场众人神情也是古古怪怪,更显得冷龙枫的难堪。
云破月柔婉的声音,道:“冷前辈来此所为何事?”隐有解危之意。
冷龙枫乘时下台,哈哈一笑:“我是瞧这些黑衣人鬼鬼祟祟,一时意起跟来看看。”
云破月续问:“前辈可知他们是何门何派?”
冷龙枫又抓了抓他那爬满颐下的胡髯,嘎声道:“这我可就不大清楚。这些人脚步轻灵,瞧来也都颇有根基。我不过是想会会他们的头头,看看他是何方神圣,竟能训练出这样的一手。”
雪夜舞又捉狭道:“难怪,师父老说前辈是个老顽童。”
冷龙枫“咳”的一声。他神情掩不住的欣乐,他问道:“淮卿常在你面前提起我?”
“对啊。不过,通常是骂前辈的时候,比较多。”一向悠然神秘的雪夜舞,出奇地饶舌起来。
“嘿。”冷龙枫闷得说不出话。
很忽然的!雪夜舞藏在黑纱后的秀丽脸庞,突地冒起一道惊心动魄、极限绝美的笑声。
那有着直追夜空星月的超然美态。
刹那间,天地仿佛顿止。
众人都陶醉于雪夜舞一笑的境界里。
独孤寂心骤地有种感觉。
雪夜舞的笑,仿佛想告诉他些什么。但到底是什么?
或许,仅是个错觉。也许吧。因为,其他人并无什么异样。
冷龙抓大是讶异:“小娃儿,你的‘夜心抚’练得极深啊。”
雪夜舞隐在黑纱后的秀颊,染上一片晕红。
众人莫知所以。
只有,独孤寂心隐隐感到不妙。但他却不知究竟不妙在何处?
冷龙枫的反应更是奇怪,他竟倏地大笑起来。只见,他暖昧地盯着独孤寂心瞧。噫!似乎是真的很不妙。
到底问题出在何处?莫非,雪夜舞方才的笑,大有文章?
雪夜舞羞红的脸,更是红霞丛集。但她却不发一语。
大笑后的冷龙枫,目中闪过一丝痴迷。“想当年,淮卿也曾用‘夜心抚’,对我这样笑过。她那时的倩影,十余年来,从未由我的记忆中抹去啊”
独孤寂心大是愕然。
难不成,这‘夜心抚”就是江湖中传闻的“鬼仙”门人的选婿之法?
据说,“鬼仙”门下有一套独特的选婿法。此法之奥秘,在于它能深植施法者的曼妙天姿,甚而一留一笑,到被施者脑中,以对被施者造成一种真刻的印象:施法者是天下第一美女。如此,被施者将惟施法者是从,非她不要。
相当恐怖,却又相当令人心醉的控心术。
然而,此法一生仅可对同一个人施展三次,并且,必须在深刻的情怀下,才能施展。这不仅是控心之术,同时,也是考验着女子,对所爱的人的坚实情意,能不能持续涨满,且毫不松弛。
幸亏,“夜心抚”有这样的缺处,否则,全天下的男人,怕都得臣伏于“鬼仙”的徒子徒孙之下。
一直沉静不语的司徒蕾,两眼一灿,瞪着独孤寂心。
独孤寂心的心,不由升起备受美人青睐的异样感。看来,他不但走入诡谲多变的世道,就连幻妙难测的情海,他也已栽进去。
人间行,确然总会如此的变化肘生、难以预料。
冷龙枫一声长笑:“俱往矣!俱往矣!”
他一个起脚的动作,飕地,已来独孤寂心左侧。好奇快的动作!
冷龙枫赤红的头发,隐隐直竖起来。他对着独孤寂心道:“立在你身旁,竟令我充满战栗感。你很强。真的很强!”
独孤寂心无语。
冷龙枫又道:“我纵行江湖上多载,获得“军王”之号,一方面虽是我善于练兵,但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你可知是何?”
独孤寂心不答。他依旧,沉默。
冷龙枫眼眸中,闪过浓烈的战意。他又是一笑:“我,好战!跟你一样。看来我们,总有一天,会有一战。”
独孤寂心的心,如冰凄寂。但听到“必得一战”时,他镂心地感到,感到冷龙枫那炽烈的战意。
很烈很狂的战意!只求一战的战意!别无他求的战意!
他!心动了。
就像遇到“禁域”的其中之一“鬼境”里的极猛之兽,还有那独尊霸傲的“黑手”司徒千秋一般。
那种颤栗、全身热血狂标的感觉,再度,再度充盈于他的体内。
他想起司徒千秋。那冷冷的“黑手”。
冷电似的司徒千秋。
与烈火似的冷龙枫。
他,独孤寂心,已有两场约战!正等着他。
冷龙枫大笑而去。他很清楚独孤寂心的答案。
独孤寂心望着冷龙枫离去的方向。他心中莫名地充盈着一种感觉。
一种征战的凄厉惑!
他知道,下次碰面,他再难与他谈笑。再难!
深沉的黑幕,缓缓落下。
大地陷入一个沉瑟的世界。
暗的世界。
独孤寂心蹲下身。一阵搜查后,他起身。
这一群黑衣人,似乎是外族联军派遣前来舰探虚实的人。哼!就让这些人,留在此地,受点苦头。此地也不可久围。虽得美人青睐,可惜“孤独”注定与情无缘啊。独孤寂心内心作下决论。
独孤寂心告罪一声:“此间,事了。”
不待她们说话,也转身便走。
司徒蕾也拱了拱手,紧追着去。
雪夜舞蓦然心痛。为了他心痛。
因为,他的背影。
因为,三笑还遗未发的两笑。
因为,她只看到,一片漆黑的静。
以及,悲。
还有,碎心。
云破月呢?
她又看到宇宙。
在他的背影。
其他人则看到,最寂寞的无尽凄凉。
真是“孤独”。
一月后。
“修罗海”。
寒冰心,孤身立在才刚破夜驰出的日光之下。
他那冷寒孤俊的脸,竟有些迷茫,紧紧抿住的嘴唇,那坚逸的弧线,也有些落寞。
“冰心,你在想什么?”一道香风飘来。
寒冰心绷紧的脸颊,缓和下来:“师姊,你醒了?”
被唤作师姊的女子,那冰冰冷冷的艳美,竞如此熟悉。是了。她就是来历神秘的“冰骨霜心”唐梦诗。想不到,她竟源出“修罗海”。
却原来,当初胡啸英进入“仇窟”,欲见的人,即是故友之子谢仇。
胡啸英陡见年方十六的谢仇,立即老泪纵肆,收止不住。他缓缓道出当年与谢仇之父的恩怨。
谢仇只是听着,没有发言。
胡啸英本已抱着必死的觉悟,“仇窟”便是他的死处。
谁知谢仇,只是淡淡、轻轻地说了句:“算了!当年的事,互有对错。并非全是大叔你的错。”
胡啸英听完,更是惭愧,但也暗暗钦服,谢仇小小年纪,便能明辨是非、胸怀坦露;且又心肠良善、安和待人。
胡啸英多年梗在心中的愧疚,终获得舒解。胡啸英心怀大慰,才注意到窟中,竟躺卧着约有数十妇孺,于是问起谢仇。
谢仇答道:“这些都是被朝廷迫害的可怜人。他们的家人俱皆死绝,无处可躲。一日成群逃过搜捕,来到这里。恰恰独孤大哥在此,便助他们退了追兵。他们也就在此住了下来,不过最近,总有一些……”
语音沉寂下来。
“怎么了?莫非有问题?”胡啸英紧张地问。
“是啊。我老觉得窟外有些人,要对我们不利。现在,独孤大哥又不在。我恐怕……”
胡啸英拍胸说道:“无妨!我虽已老迈,但总还有些力气。可以帮忙!”
谢仇那澄静无质的双眸,溢满感激。
不久,在外等得不耐烦的胡莫愁,不禁高喊起来。
一路上精神恍忽的胡啸英,此时才知儿子暗中守护着。他当下引进胡莫愁与“九天女”,与谢仇会了面。
谢仇说起窟内人悲凉的命运,但隐去了他自身苦痛的经历。
胡啸英见故人之子,竟如此胸怀宽大,不由的一掬英雄泪。
谢仇与“仇窟”中人,得遇“九天女”、胡莫愁等英雄年少,不禁心生倾慕。而胡莫愁等,则更佩服谢仇的怜人之心。
这一会谈,自是天南地北,气氛融洽至极。
一直冰冷不语的唐梦诗,一听窟中之人,绝大多数是被朝廷迫害的悲惨妇幼,立即提议迁到黑土的“修罗海”。
众人愕然。
“‘修罗海’有我师弟,寒冰心。”唐梦诗解释道。
一行人间明究竟。才知唐梦诗口中的寒冰心嫉恶如仇,最恨妄顾人命的仕宫,且武功之高,绝不输日来声威狂窜的独孤寂心,有绝对足够的实力,应付朝廷追兵。并且,“仇窟”
形势窄小,容易被破,绝非久留之地。
当下,众人商定后,便风尘仆仆来到“修罗海”。
“我在想!”寒冰心回道。
“想些什么?”
寒冰心沉默不语,星目中的霸味,越形强烈。
唐梦诗见怪不怪,也不催促。她独个儿赏起那冷冷的太阳,不期然的,她想起独孤寂心。
她不自觉地将那爬满孤寂的眼睛,和自己这师弟的冰血横溢的双眸,做了个对比。
“孤独”这个身份,究竟带给独孤寂心多少困惑?
她仿佛看得出来。不!应该说她感觉得到,独孤寂心,并不喜欢涉入人世间的烦忧。
他非常非常地不喜欢,唐梦诗从他的孤寂双眼里,看出来这样的感觉。
是啊!人间的争斗,是多么无趣的事。孤寂的他,怎会喜欢在这样的境况里,滚动翻腾!他怎会!
持续不断地踩着别人的血迹与汗水前进,用那欲望之手,紧紧捞住那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永不停止。这样,不累吗?
唐梦诗有时真是很可怜那群栽进永无止尽的欲望之渊,却还沾沾自喜的无知之辈。想必独孤寂心也是如此的吧!
那些人,有没有想过,当他们跃进棺材时,他们并不能带走任何一件豪取强夺而来的物品?他们知不知道,当他们汲汲世间权财时,他们也就丧失他们本有的血性?他们清不清楚,他们将会变成狰狞、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的兽狂?
他们真的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吗?
于是,当他们蓦然回首时,等着他们的,只有悲哀与凄凉。只有这样。其余的,早已沉沦于欲望的黑海里主,永远没有再获得的可能。他们争逐了一辈子,最后竟仅仅得到一些涌也涌不出的痛泪。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啊!
唐梦诗回头望了望身旁的寒冰心。她不喜欢,也不希望,她不愿她的师弟也陷没于那样陋恶的世局里。她,真是不希望!
还有,那个眼神总是充满寂寥、伤情的“孤独”,他会真的走到终生孤独的地步吗?
两个沉思的人。
两张薄薄的、萧索的影子。
长长地拖在地上,飘飘忽忽的影子。
“噫?大姊,寒少侠,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好奇怪喔。”兀自揉着惺松睡眼的“飘雪”
狄含烟,也凑热闹的与寒、唐二人立在曦照下。
寒冰心从漫漫长思中醒了过来,朝狄含烟笑了笑。
唐梦诗摸了摸狄含烟秀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狄含烟撇了撇嘴,天真烂漫道:“才不呢!好难得到这么好玩的地方,怎唾得久啊?”
唐梦诗皱了皱眉,责道:“九妹,不要太贪玩。这里并非是安宁之地。”
狄含烟香舌一吐,作了个惊吓状,模样俏皮动人,让得唐梦诗发不起怒来,只得摇头苦笑。
一旁的寒冰心,清楚地感受到两女的姊妹情深。他心中不禁为这自小孤苦无依的师姊感到欣慰。她终于也能尝到人间的暖热情味。
那他呢?在无数酷绝的锻炼中茁壮成长的他,什么时候,才能一尝情爱的苦与乐?
寒冰心默然。
但随即的,他的双眸瀑开满满的厉光。
不需要!他的结论。
他并不需要情恋的温柔。他需要的是炽厉的血。
他要血!
他要用血来洗刷!
他绝不容许,那些丑陋面可恶的人间贪吏,与那狗君帝继续存活于这个本该雪般洁清的天地。
他要他的心与血,涤尽天地的悲污,再创新丽的曼妙世界。
他要开始
开始颠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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