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瑞雅玉偷访蓟 阁小沈周暗听琴

第二章 雪瑞雅玉偷访蓟 阁小沈周暗听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请牢记

“倚香苑”是做什么的?没听过的人也许不知道但听名字也可以猜个大概。若是处在蓟州城中人们多半便心知肚明了那乃是蓟州城中出了名的风月场所青楼卖笑之地。那花街柳巷之中整夜里笙歌乐舞灯红酒绿男欢女爱自是那王孙粉墨、公子浪荡、商贾好色之人出没之处正经人家便是提起这几个字都觉得有失体统心中更是十分鄙夷的。可是如今这世道竟变了“倚香苑”三字几月间在蓟州府竟然遍然传开男女老幼无不争相谈论就好似那谁家男儿中了当今皇上钦点的状元邻里街坊便是嘴上谈谈都觉得脸上有光似的。更奇的是从来只有那父母妻族劝着人勿要拈花惹草行走烟花之地的在蓟州这里却倒了过来尽多些望子成龙的父母盼夫成名的贤妻催着劝着家里喜好吃喝玩乐的懒儿、赌钱喝酒的劣夫拿了银钱给他们让他们成天介往那倚香苑跑这真真成了蓟州一大奇景了这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十一月的蓟州自与那南方州县不同。

大雪漫漫洒洒便如天宫里打破了细鹅绒的垫子都化作一团一团绒花悠悠地自天上落下直把整座城都罩住好像盖了一条银毯。无论那宫宇城楼还是坊市街道全都裹了银狐披肩一般团团绒绒说不出的可爱。小孩子们贪图那雪大好耍说不出的高兴老人们也都道今年雪大心里少不得想个“瑞雪兆丰年”的话语思想着明年的年景定然不错虽是飘雪满城却都是一团和气。

城里长平街上顶是热闹。这街为城中主街城中重要的处所在街上大都能找的到商铺酒肆更是林立天上虽飘着大雪却是无风故此街上行人众多说是车水马龙也不为过不时有各色异族服饰的人物路过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了。街上道边的一家酒楼门上高悬着“太白居”的牌匾内里众食客偎着炭火盆尝着小菜饮着烧酒聊着家长里短气氛是热火朝天与那外面的大雪正是两个世界。忽地店门上的厚帘撩起两人迈步走进店内带进一股风雪来。满堂的客人一看到那两人竟无有不吃惊的。原来那是两名年轻公子这死冷寒天的他们身上却都只着了单衣周身却一片雪花也无神情自若竟似是一点不怕冷的。更吸引人的是两人的容貌这两位公子真是俊!前面那人体态高挑玉面朱唇秀眉朗目脸上自含有一股微笑若有姑娘在旁见得怕不早羞红了脸去;后面那公子个头矮了些面上比前者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清丽有如少女。他柔柔顺顺见堂内所有人目光刷地射来禁不住玉面飞红竟有些腼腆了起来只看得好些人差点眼睛都拔不回来了。众人又见那两位公子竟是手牵着手登时有些回过味来有人便想:“哦原来这两个是做那件事的。”心中顿时恶心起来转过头去仍是和别人高谈阔论起来却也有人吞了口口水恨不能立刻走上前去递上名帖认个朋友才好。那边小二一见愣了一下赶忙过来哈腰跟二人道:“二位客官!您瞧这外面已经没座了不如请上楼上雅间您看如何?”

前面公子一笑点了点头便牵着后面公子的手大摇大摆随着小二步上了楼梯去。楼下众人一看人上了楼去也不再多看仍自顾自地吃喝谈论起来。那两位公子到了楼上雅间坐下跟小二随便叫了几个菜便叫小二出去了没了旁人那稍矮的人轻轻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开了条小缝面露喜色瞧起雪景来。那高个的见状一笑轻声道:“好妹妹真是南方生的一辈子没见过雪这一路还没看够如今还要再看?”却原来那矮个的是个女扮男装。

那女子仍瞧着外面的飞雪喜滋滋道:“人家没看过嘛这雪好漂亮只不知道此时在天上御剑飞翔是个什么景致?”

“哈哈这有何难?”耳中听得那高个的话语腰上有感一条胳膊已经围了上来女子面上飞红禁不住把头低下一手轻轻去推怎奈那胳膊就如长了一万年的老树根怎么也拨拉不下来了。请牢记女子轻推两下推不下去红着脸道:“人家手也给你牵了你怎地还不知足。”

眼看着如花美颜近在怀中娇声滴滴那公子骨头都酥了半边不自禁道:“雅儿妹妹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你肯不顾两派嫌隙跟我出来这份情谊我沈开玉怎能不知?这满腔感激之情只有皇天可鉴!也因此拼着回去受家父和诸位师伯责罚也要带你到这世间繁华有趣之地开心一下以补慰你在那山上十几年孤高清淡之苦。”一边紧紧搂住蛮腰死不撒手。却原来这一男一女竟是碧落剑派沈从龙之子沈开玉与那秋水剑派武寒秋之徒粱雅儿!只不知两人因为什么竟来到这修仙中人甚少涉足的凡尘俗世而且还来到了蓟州城。

粱雅儿推不掉那臂膀又听得沈开玉一番哄话心中早软了下来也就由了他将身子靠在沈开玉怀里略带悲戚道:“师父养我教我十几年这番却因了你叫我身受叛门之名叫我如何对得起恩师她老人家?想起来心中便是难受。”

沈开玉见美人不再抗拒自己心中大乐嘴上却道:“唉累你为我受这委屈我又怎能不难受?怪就怪姓宁的那个小淫贼不光害了章师伯还离间了我几派感情也不知你师父怎地就相信了他现如今弄得和我们势成水火却苦了你我。”低眉看见粱雅儿娇颜近在咫尺粉面桃花压在自己肩头上心头火腾的炽起一低头便往那小嘴上亲去。粱雅儿一惊方不知该如何是好耳中“腾腾”登楼之声响起慌地一个纵身退了开来满面通红地坐在了椅子之上。沈开玉也听得心中一阵懊悔暗恨没有早点下手。

门帘一掀原来是小二拿了白酒小菜上来往桌上摆过陪着笑道:“二位客官您们先用着要的菜马上就上来。”说罢就要退出去沈开玉一皱眉却把手一招叫住了小二。

“客官还有何吩咐?”

沈开玉回身坐在椅中冲小二道:“我这兄弟觉得气闷故此我带他出来散散心听说这蓟州府最近出了件奇事特地要来见识见识你可跟我们详细说说?”

小二嘿嘿笑道:“奇事倒是有两件不知客官说的却是哪一件?”

“哦?还有两件?那都说来听听。”

“本来嘛倒是只有一件就是那倚香苑的事了。这事蹊跷几个月过去恐怕也传遍了大江南北客官说要散心想便是说的这件事吧?”说到这个小二面上颇有得色见两位公子俱是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这件事说起来真是咱蓟州的福气想必是咱这风水好竟出了个千古难见的奇人!那奇人也不知是倚香苑的老鸨子打哪请来的每月逢十作一琴会那琴声就像是天上仙人作的有好像圣人劝人向善一般的神力。您想那倚香苑本来不就是个妓寨么能是甚好地方?有甚正经好人?可打从那琴会一起凡听了琴的无论是那无行浪子还是甚败家纨绔全都一个个耷拉了脑袋尽悔些往日做过的坏事来。便有城中一名惯偷听了两场琴会回家拿了菜刀便将右手小指跺了去誓从此再也不做偷鸡摸狗之事;又有个忤逆不孝的儿子他自己锦衣玉食老父却连碗稀粥都喝不上整日靠着邻里帮扶周济都快活不下去了那儿子连听了三场琴会回到家中嚎啕大哭背了板子跪行到他爹那里非要他爹打死他不可从此对老父恭恭顺顺照顾入微反而成了有名的大孝子了!您说说有这等奇人奇琴可不是咱蓟州的福气么?您二位来得巧今儿正好是初十整是琴会的日子。可是却是晚了些这日子倚香苑的位子早都订光了这琴恐怕二位是听不到了。”

沈开玉笑了笑并不在意却道:“难道听琴的人都受了他的教没有一个人例外不成?”

“那自是不能。那仙曲也得是尚有些良心的还能开窍的有缘的人听了才能知道悔改便也有那实在坏到家的也听不出个所以然的听了等于白听。这不前几天刚官家刚捉了个本地恶霸也是听过琴的却又犯下事来如今判了个大辟押在牢里等着杀头呢。”

沈开玉撇了撇嘴又道:“那倚香苑既然本是青楼这弹琴的奇人难不成便是个女的?”言下之意莫非这人也是个娼妓?

小二一听顿时有些不高兴却也不敢得罪客人只是皱眉道:“这是哪里话那奇人并没人见过谁也不知男女可大家伙都传说那是不知何处的仙人驾到可不能因为那地方曾是青楼便说此话冲撞了仙驾可不是说笑!”

“哈哈哈……”沈开玉大笑粱雅儿也不禁微微一笑他二人都自恃是堂堂道家修真大派弟子哪里将这市井之内愚民口中的“仙人”放在眼里?只不过听着新奇来看着玩玩罢了沈开玉也不多说继续问道:“那另外一件奇事又是如何?你便说来听听。”

小二一听这个只觉得喉头有些苦不禁咽了口唾沫将手攥了又攥道:“这件事说起来可是邪了!二位若是为了散心那是定然不会去理的。我只说来当个奇闻二位公子也就听了就算了。”两人一听更是好奇沈开玉忙催促他快说。

“这事也就是这两天才传开的。咱蓟州城外不远有个老爷岭从前这片打仗的时候也不知多少死人都给埋在那里了顶上多的是乱葬岗子……”说到这那小二不禁打了个哆嗦沈开玉看着一笑出言道:“这大白天的怎么你提到乱葬岗就怕胆子也忒小了点吧。”

小二道:“客官有所不知那老爷岭里有个村子也有那么百十来户人家三天前却有十几口子人从那村里跑了出来逃到咱这城里了一个个缺胳膊断腿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据他们说”小二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前一天也不知抽了什么邪风大半夜里突然从山上跑来十来个白毛僵尸闯进村子里把睡梦中的村民是杀的杀吃的吃别提多惨了!只剩下他们这十几个人逃了出来还吓疯了几个。当时整个城里都震动了如今官府已经不许再谈生怕惹起什么祸端来。您二位也就随便听听可别到处瞎说再吃了官司可就不好了。”

两人听完这话齐齐心头一惊可沈开玉一惊之后又是一喜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打了那小二走掉回头跟粱雅儿道:“雅儿妹妹不如我们今夜听完琴会便去探探那什么老爷岭如何?”

粱雅儿点头道:“这事没听到也就罢了既然听到自然不能不闻不问只不过我们私自出来又不知道深浅要不要先回去禀报师长?”

沈开玉呵呵一笑傲然道:“些许几个僵尸又有什么大不了?你自是不能再回师门我也是私自出来的回去还不是要被责罚?况且诸位师伯都在忙着门派大事哪有闲心管这小事?我们便除了这几个妖魔鬼怪也当给自家门派长长脸面好了有我在雅儿莫怕!”粱雅儿见他这么说想想也对便也不反对点了点头径自推开窗户赏起雪来。沈开玉往桌上倒了杯茶递给粱雅儿道:“倒是那个什么奇人蛮有意思本来以为有什么听他一说倒像是说不定哪来的骗子仗着两手三脚猫的法术骗人不妨我们便揭穿了他也是一桩快事不是?”

粱雅儿没有言语接过茶来却没有喝以手支颐呆呆地望着满天飞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花纷纷飘落有好些顺着窗子进了屋来老天爷才不管这世上什么时候生了什么奇事该下雪仍是下雪该刮风还是刮风日头仍然一点一点地挪着任你有天大的法术也阻止不了。整座蓟州城也随着日头渐远慢慢迎来了它的黄昏。

终于日落月升入夜。

雪仍在下着也略略起了些风寒意比白天又强了几分。可是任天多寒却也驱不去人东城倚香苑处明灯高挂人语阵阵。大门紧闭可门口却也聚集了不小的人群宁肯冻着也不散去。苑内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却是半个吃酒调笑的也没有也不见从前的娼妓坐陪大伙只是闲聊着静静期待着什么。屋里人自看不到外面外面人却也只关注着屋里谁也没现离这边楼不远的一处楼顶上坐了两个人影。

粱雅儿偎了沈开玉坐着浑不在意风雪眼望着下方的人群好奇地道:“场面可是不小不知道呆会到底是什么琴我倒是愈想要见识一下了。”

“你着什么急?”沈开玉笑道“今天是琴会还怕听不到么?只不过呆会若弹得不好我就要下去教训那人一顿让他趁早滚蛋少在这装神弄鬼的骗人。”正说间头不经意的一抬却不知为何陡然一愣停住了说话。粱雅儿有所感觉奇怪中也抬头一看只见东北方一道飞虹、一道黄光齐齐掠来虽是风雪之中却也是清晰可见。只听沈开玉喃喃道:“这虹光是谁?怎么看着却有些眼熟?”

两人正奇怪间耳中嗡一声琴鸣响起直震得两人心中大跳才晓得原来琴会开始了却都有些惊讶那琴明明在远远的楼中弹起人听着却如同就在耳边一样果然有些门道。琴声继续汩汩而来开始中正平和古韵朗朗虽然曲调上和平时曲子没甚么不同可听在耳内却似是响在心中就好像一把木拍在一下下敲打灵魂一样每一弦都让人心中一震。三五转后弦声陡地凝重起来一股正气凛凛崛起好似人们面对的不是一把琴、一座楼、一座城在他们面前屹立、心中升腾的却变成了那万年不易的巍峨高山、天地间垣古不变的浩然正气。沈开玉禁不住觉得胸中压抑后背冷汗直冒竟不自觉地开始觉得此身渺小想起以往作为更是有些羞愧起来可他冷不丁一个摇头暗道声:“好险险些着了道去!”再抬头一看只见下方人群都是如痴如醉听傻了一般再一看天上那抹飞虹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不见。琴声仍然如大江大河般用来迫不得已他只好又紧喘着粗气紧守心神和那琴声对抗起来……

阁楼之内一张几上古琴横摆宁羽白坐于其前闭着双目正在琴上拨划着。烦恼丝在灯下耀起淡淡金光随着宁羽白双手上下弹动不已。在那室外琴声宛如钟敲出来的一般洪亮这阁楼之内却只是细微甚至比普通古琴声音还要细小一点。宁羽白心神沉浸其中面含微笑指下乐音不断滔滔奔出。他这一曲并不是灵霄五境中哪一境的曲子只不过是自己随心弹奏而来的。两个月前来到这倚香苑的第一夜他便被那楼下的花天酒地扰得眉头紧皱不耐之下随心奏起一曲严正庄严人深省内含警戒世人之意只把整苑的男男女女听得汗流浃背无地自容一曲之后悔的悔哭的哭散了个干净。此后十天宁羽白日日一曲也不知惊醒了多少浑人却也令倚香苑的名声大涨一下子奇了起来引得无数人来要求听琴。他这才改作十日一次琴会弹一次与众人听如今已经过了两月。

琴声渐弱最后归于虚无一声长音之后再无一丝声息一曲终了。宁羽白停了手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开口道:“外面风寒两位朋友何不进来一叙?”

阁楼外轻叹一声阁门轻轻推开一只纤足迈入宁羽白一抬头目光便撞入了一双黑若夜空般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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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天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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