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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商队歇脚的旅馆就那么奇奇怪怪地耸立在一片广袤的平原之上。她让那匹黑色的骏马放慢了步子,黄昏的沉寂散发出一种成熟的黑色水果的味道;空气的气味异常刺鼻。远处靛蓝色的天空下是一片锯齿状的山峰,积雪在黯淡的星辉下冷冷的闪着光。她从前从未到过这里。但当她策马奔上这片高坡时,她就知道眼前的景色将会是什么样了。野营的帐篷就倚墙而立,地面因为无数次的炊火而被烤得黝黑;在篱笆围就的牲口栏里,旅行者的坐骑和店主的山羊、小鸡等混在一起;一束束杂草从歪歪斜斜的走廊的窗格子里伸了进来。总之,她所看到的每件事物都带有一种她梦境中常到的地方的发光强度。

她个儿很高,穿着一条短裙,坐在质地柔软的皮革马具上,上身是一袭相当简洁合身的亚麻布衬衣:这显露出她富于光泽、健美的四肢,也勾画出胸部和臀部足以令人骄傲的线条。她浓密的红发盘成的辫子粗如男人的手腕,她把剑斜挂在背上,肩头露出一段黄铜剑柄。其它客人正聚在露天厨房里,周围映着橙红色的火光和烤肉的烟。她冷冷地回应着他们好奇的目光:因为她老早便习惯成为瞩目的中心了。但是对她所见到一切她并不喜欢,商队主人从篝火边那群人中朝她走了过来。他的态度似乎在奉承巴结她,但他的眼里却有一种盗贼惯有的邪气在打量她的那把剑的价值和利米亚克身上的马具的质地。松亚扔给他几枚硬币,但谢绝了加入他们的邀请。

她数了一下,他们有十五个人,个个衣衫褴褛却身怀利器。他们这伙人和他们那些讨厌的鸟和马看上去不象是普通的商队。尽管有人曾告诉松亚此地十分安全,但现在看来这种说法不再正确了。她本打算继续骑马赶路,但在这冬末之际,晚上荒原上常会有狼等野兽出没。而且,更为危险的还有幽灵恶鬼。虽然松亚既非轻信也不迷信,但在这黑夜里,没有一个旅行者愿意独自一人度过。

松亚松开了利米亚克,每次抚摸着它强壮的躯干,感受着它的热度以及活力时,都让她有种感官上的愉悦。在那间敞篷的小间里堆有许多柴火,她拿起一个装玉米的布兜和一绞绳,便去取饲料了。关在栏里的牲口,好奇地打量着她,而那些鸟儿带着一股凶猛无情的眼色,对她尤为在意,竟然有点类似于厨房边那伙人打量她时的贪婪的神色。想到这儿,她不禁感到甚为好笑。那伙强盗--因为她确信他们是--运气还算不错,他们中没一个人值得她多看上一眼。

一个男人从走廊的暗处出来了。他个子很高,短小的紧身皮上衣露出他红棕色的、硕健的胸肌,他的黑发卷曲着搭在宽宽的肩上。他和她目光相遇后,对她笑了笑,露出一日在黑胡须映衬下的白牙。“我是欧仁玛帝亚斯,王中之王……看着我的杰作,辉煌而绝望……你知道这几句话的来历吗?”他指着一块瞧不出什么形状的石头,旁边还有几块上面明显有雕刻的痕迹,但终因年深月久而模糊不清了。“这儿曾经是一个城市,有繁华的市场,精美的建筑和许多骄傲的市民。现在他们都已归于尘土,而只有这商队旅馆还在。”

他站在她面前,一只晒成棕褐色的结实的手轻轻地握在腰间的匕首上。象松亚一样,他也把大刀背在背上,松亚很高,但他几乎比她高了一个头,但他却并不因此而显得野性十足。他的眉毛宽且明朗,眼睛呈湛蓝色,嘴唇饱满且有些傲慢,但在周围头发的衬托下,却又显得精巧清秀。他的眉眼和唇齿之间依稀有一种嘲讽的气质,仿佛他为自己健美的体魄而暗自得意。

两人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你是个学者,”松亚说。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我也是一个来自古老国度的旅人--不过那儿的城市至今尚存。看来,只有我俩是这儿的陌生人了。”他一边朝那伙热闹的人群点了点头,又加了句:“也许很明智的做法是今晚我俩结成朋友。”

松亚从不愿多费口舌,她考虑了他的提议后点了点头。

两人在松亚选定的小间里生了一堆火,利米亚克和那人的坐骑都松了缰绳,两匹马呆在棚屋后,相安无事。松亚和那人把香肠串在烤肉叉上就着红红的碳火烤着,一边吃着面包和干果,一边从各人的革制水袋中喝水。在那最开始的那几句塞暄之后,两人很少说话,只是偶尔简短谈谈防卫的策略,如果防卫对他们来说是必要的话。

果然半夜里有人袭击他们。刚听到动静,松亚便持剑一跃而起,从余烬中抓起一根还在燃烧的木头。刚才蹑手蹑脚地向她爬过来准备趁她在梦中时干掉她的那人,此刻摸索着站了起来。“拿你的武器”,松亚叫道,因为她不屑杀手无寸铁之徒。顿时,那人手持一把利剑向她冲来。双手握剑使劲的一击会把她拦腰截成两半。但松亚敏捷地避开这一下,刺向那人的脖子和肩膀处,几乎一下让他身首异处。袭击者的冲过来,又在一阵血腥味中尖叫着,与此同时,那个学者赤手空拳和另一个偷袭者格斗,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人勒死了……棚屋里满是尸体,而他们的敌人正从四面八方冲过来。

松亚丝毫不感到恐惧。她一剑一剑地出击,暗夜里血花四溅……后来这场战斗就象它发生时那般突然就结束了。

那群强盗也消失了。

“我们干掉了五个”,那个学者喘息着,“你三个,我两个。”

她把剩下的木炭踢到一块,然后蹲下来把炭火吹亮。借着火光,他们把那五具尸体拖到屋外空地上。那“学者”的上臂受伤了,血正泪泪流出。松亚也受了几处应外伤,但庆幸的是无伤大碍。最糟糕的损失是他们的木柴,被踩踏粉碎且沾满了血污,不能再用来生火了。

“也许那伙贼不会再来了”,女勇士说道,“我们还能有什么东西价值不只是五条人命呢?”

他笑了一下,“希望如此”。

“我们轮流守夜。”

两人屏住气站在那儿,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但却因为这种刚刚经过锤炼的同盟情谊相互微笑了。强盗没有再来骚扰他们。天亮时分,松亚从小憩中醒来,坐起来杭整着她那浓密的红发。

“你真美”,他一边凝视着她,一边说道。

“你也是,”她答道。

商队旅馆里现在只剩下几具尸体,那伙强盗的坐骑也不见了。店主一家早就躲进了不知在哪儿的安全地方了。

“我准备翻过那座山。”当他们收拾东西时,他说:“到札米亚维亚去。”

“我也是。”

“那我们可结伴而行了。”

他还穿着同样的那件软皮紧身上衣,下面是一条在膝盖以上的宽松的紫色丝质马裤。松亚看着绑在他的上臂的伤口处的亚麻布条。“你什么时候把伤口包起来的?”

“你替我包扎的,谢谢你。”

“我什么时候做的?”

他耸耸肩,“噢,有个时候。”

松亚骑上了利米亚克,微微皱着眉头。他们一起骑马前行,一直到了黄昏。松亚并不健谈,他也很快接受了她的沉默。但是当夜晚来临时,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宿营,又无法生火:所以,在幽灵四下出没时,双方都因为对方的陪伴而感到庆幸。第二天一早,远山似乎还是离他们一样地遥远。这一天,他们一路上还是未碰见一个有生命的动物。两人还是很少交谈,同样在野地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夜里没有月光,但星星的亮光却刚好可以投射出影子来;周围严寒刺骨。尽管睡觉是不可能的,但两人都不打算再继续赶路。很少有旅人取道这片高原到扎米亚维亚去,折回来的人都是一见这种环境便望而却步的。有一些则在这个荒野里迷失了方向,最终葬身于此。活下来的是那些未敢对抗黑夜里的恐惧的人。他们两个人各自裹着一条毯子,肩靠肩紧挨着取暖,在这片大地和由此产生出的幻象中,仿佛这片死气沉沉的高原上漫着一股邪恶之气。冰在松亚的脸颊上融化时,她流出的害怕的汗水也冰冷冰冷的,她脑子里满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还有多久,”她低声说道,“我们才不用忍受这些?”

他在她身边挺直了肩膀,“我想,一直到我们相处很好时。”

她转向他,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吃惊的愤怒。

“松亚”正和一位治疗专家在讨论这一组的人的罪行。他叫汉密尔顿--但喜欢别人称他吉姆,但松亚总认为监控发生在虚拟环境中的每一个细节是不太可能的。汉密尔顿医生从不出现在那里面,因此每个人都只能在单独会诊时和他见面,而有些虚拟环境--治疗迷则干脆称之为“身体会议。”

“他不应该那么做,”坐在医疗室里的泡沫沙发上,她反驳道。他坐在她旁边,膝上放着本笔记本。“他破坏了我的经历。”

汉密尔顿医生点了点头,“好吧,我们退一步设想一下。暂时不考虑传染病或者怀孕的危险:因为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永远不理会这种危险。这样,你同意性本身是一种无邪和有趣的社会行为吗?--是一种在一个理想的世界中你可以从朋友那儿索取,也可以奉献的东西,就象食物和饮料那么简单?”

“松亚”正在回忆她的一些梦境--肉体的梦境,但却不是有电脑协助的那种。她顿时面红耳赤,汉密尔顿毕竟是个医生。“我的确是这么感觉的,”她同意,“这就是我到你这儿来的原因。我想找回那种纯粹的快乐,而无须有任何负担。”

“我们在网络上可以提供摸拟治疗的性经历,这点你肯定知道。同时,你也可以找到一个代理机构,为你检审你的同伴。你愿意加入这一组是因为你需要感觉你在服药,因此,你不必感到羞愧。此外,是因为你得有这种感觉:你交往的同伴就和你一样,在性方面感觉有些问题。”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吧?”

“你和你的同伴开始了你们自己的私人世界,这一点很好。而且也是应该发生的。我告诉你,还不总是会这样。这里的软件程序协助你进入一个多感觉的图书馆,在那儿,有各种各样的性幻想。但是,你和你的同伴或同伴们,必须定制并运用这些信息,达到实现并维持一个我们所称之为‘共同感性充实’的境界。能成功的维持共享同一个幻想世界也是一种技巧。这取决于一种人们还未充分分析出的神经中枢构造。有的人有,有的人却没有。而你们两个倒很凑巧,都同时具有。”

“这正是我所抱怨的--”

“你认为他是在破坏你俩共同营造的方寸天地,但他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从他的性格的角度看不是这样。这是内森汉姆的一个特点,就是意识到他是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

她吃了一惊,责怪地说,“我并不想知道他姓甚名谁。”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你。‘内森汉姆’只是他这个虚拟角色的名字。我很吃惊你居然没认出这一点。他是E.R-艾迪森的经典幻想小说系列中的一个人物……在艾迪森的生花妙笔下,内森汉姆是一个极具天赋的英国绅士,但作为神志清醒的梦想家曾造访了一个个极富男子特色的幻想王国:尽管他只是剧中的一个演员,但他却部份意识到了另一个存在,和他相比,他周围的那些人物却只是梦中的傀儡而已……”

听起来他似乎正从参考书上引录着什么,他很可能正是根据那副医用角质边的眼镜中出现的自动提示在读着什么。松亚知道,那些老式的服饰是来消除她的疑虑的。她却对这一切相当地蔑视:但这却象虚拟环境本身。只要一按键,这个机制就会作出反应。她的疑虑就完全消除了。

她当然知道艾迪森的小说,她还可以很清楚地回想起“内森汉姆”这个人:高大魁伍,英俊潇洒,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百万富翁。曾神奇地拜访过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他依然高大魁梧,英俊潇洒,穿着伊丽莎白时代的服装且文质彬彬,背上背着一把剑。她想,整个故事都带着一种典型的男性阳刚之气的幻想色彩,但却不那么令人生厌。‘幻想就意味着你永远不必说抱歉’。她记起来了,那些书中的女人,尽管个个充满女性的魅力,但却没有人一试禁果。她们象公主般地呆在家中,只是偶尔和这个百万富翁上床。她可以理解为什么“内森汉姆”对松亚感兴趣……换换口味罢了。

“你认为他瞧不起你,但你究竟期望什么呢?你不可能打扮成‘松亚’的模样,而同时指望他象女皇般尊重你。”

汉密尔顿医生只是在例行公事,他本该多带一点挑畔性,那样病人才好对他作出反应。不管怎样,这只是他的借口了……但她却想到了另一面,“松亚象那样穿着,是因为她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松亚”没必要期望别人的尊重,而且她也无需要求这样。她完全懂得这一点。“这是一种支配的体现”,她一边说,一边高兴于自己套用了他的这句行话。“你知道,女人通常也这样做。‘松亚’的衣着并不是一种吸引,而是一种警告。或许对那些符合标准的人来说,是一种挑战。”

汉密尔顿医生笑了,但笑声里有种脑怒:“坦白地讲,看到你俩在一块儿我很惊讶。我本以为‘内森汉姆’会更适合一个极富女性特色的……”

“我……‘松亚’就极富女性特色,她是只雌老虎吗?”

“好吧,不过,我想你一定已经发现了他的弱点。他喜欢稍微地处于支配地位,在幻想世界中他很不拘礼节的时候也是如此。”

她记起了那双蓝眼睛后那种神秘的嘲讽神色。“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也正是我不想要的,我不希望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处于控制地位。”

“我不可能干预他的角色,因此,这只有靠你自己努力了。你还想继续吗?”

“有些东西还是行得通”,她低声说道,她不愿承认在这一组里的相交处,她还没有发现有另一个人对她依稀有点吸引力。就是“内森汉姆”,要不然就退出重新开始。“我只是不希望他又把事情弄糟。”

“你也不希望你们手淫式的幻想会完全吻合吧。这是有关超越单纯的性的问题。接受这点吧: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坏处。有一天,在现实生活中你会想面对一个性伙伴,那时你就会痊愈了。同时,你可能和‘内森汉姆’在接待室里擦肩而过--他也是在你的时间左右来参加他的身体会议--只是不知道而已。那就是安全,而你也永远不需要突破它。你们俩已经证明了你们可以一起维持一个想象的世界:这一切几乎就象是沐浴在爱河。我能说明,这种身处幻想世界而并非属于其中的清醒的迷梦,是下一步更高的境界了。你考虑一下吧。”

诊室的墙上装满了镜子,这简直是一种更为有意的刺激。你能看见多少个现实呢?镜中的影像在问。但她只是对镜中她看见的女人感到一种模糊的厌恶,--那个脸颊凹陷又有些发胖,躺在医生的泡沫沙发中的女人。他正在例览笔记本电脑上她的资料:这意味着这次会诊快结束了。

“你还是不想有一次明显的性接触吗?”

“我还没准备好……”她似乎有点烦燥不安:“和男的还是女的?”

“噢!”汉密尔顿医生笑了起来,一边用手指着她:“真是调皮--”

他一边嘲笑她,一边在暗示--“内森汉姆”也许就在附近。她有些恨自己问了这么一个坦率的问题。她的准则是不想让他进入她的真实思想。但吉姆医生却知道一切,没必要告诉他:她的大脑的化学组成的每个变化,对她身体的每个影响:汗湿的手,剧跳的心,儒湿的内衣……他讨厌的自动提示上的指示器几乎不让她保留那么一点珍贵的自尊。“我为什么要服从这个呢?”她厌恶地想着,但一到了虚拟环境中,她就彻底忘掉了这位吉姆医生。她不在乎谁在看着她。她有她那把利剑,她有高原上的黄昏和山顶上的雪光;有健美,光滑如绸缎般的四肢和肌肤。她感到一种与“内森汉姆”之间的同谋关系。她深信吉姆医生并不青睐谁,他蔑视他所有的病人……你得到你的报酬,医生,但我们有幻想世界的自由。

在诊所外那条小街上,“松亚”正在浏览电话亭和橱窗里的海报,“在一豪华房间里,一个胡须刮得干净悦人的小伙子帮你按摩放松……”你不能希望你们的幻想完全吻合,医生如是说。但当两个人“控制与屈服”这样重要的问题上立场迥异的话,他们在一起怎么还可能快乐呢?和她疏远的丈夫过去就总是说:“为什么你还把它当作只是帮我个忙,为我而做呢?这对你绝无伤害,不过是象给别人冲杯咖啡那么简单……”捧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转过身,撩起裙子,脱下我的内衣,期待着,他拉开裤子前的拉链,伸过手来抚摸我……我能从中获得乐趣,“松亚”这样想道,记起了她的梦境中的纵情快乐。如果没有任何不涉及性的后果,我真不知道我会有多享受这种关系……但是她丈夫所做的一切便是让她感到她再也不想成为一个人,男人,女人,或是孩子,或是那么一杯咖啡……我所想要的,正是这么一个舒适的环境中,享受性而无须承担任何责任,快乐而没有任何后果。这一定可以办得到。

她注视着那些卡片,同时不安地想,她得改掉这个习惯了。她过去总是喜欢一路看着过去,现在她则愿走走停停地浏览了。她变得有些绝望了。幸运的是有这么一种医学监督的虚拟性环境。她可能会成为网络世界里无助的猎物,但她决不会冒险尝试那些人中的一个交往。她也不想再回到她丈夫身边,她不会以为那就是相处愉悦。她转过身来,正好遇上身旁站着的一位衣着漂亮的年青女子的目光。两人立刻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的梦境……

山脚下一片葱绿,美丽恬人。他们沿着一条小河前行。小河时而起伏,遇到狭窄山谷处便溅起一朵朵白色水花;时而弯曲环绕,流过一块块光滑而多彩的卵石。小河两岸长满了鲜花,鸟儿在大片的野玫瑰和忍冬属丛中跳来蹦去。他们从马上下来四处悠闲地走着:很少交谈。有时,她的手肘会擦着他的身边;有时他则象是无意地靠了过来,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然后,他们又会很快地分得远远的,但是会互相微笑着。很快,但不是……

他们得随时保持警惕,通往幸运的扎米亚维亚的通道守卫森严,此行一定不可能太顺利。夜幕依旧降临了,他们在河床的一块平坦处搭起了帐篷。山崖和峡谷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他们能看到山谷前后很远的地方。北方高耸的山峰却依然是那样晶莹与靓蓝。他们用芳香木生起的火烧得旺旺的,这时白色的星星,又开始放出光彩。

“没人知道这种长期效果,”她说道,“它不可能安全。至少,我们在冒不可逆沉溺的危险,正如他们警告你的那样。我可不想我的后半生就是一个计算机空间的沙发土豆。”

“没有人说它安全,如果它安全的话,就不会有这么紧张了。”

两人目光相遇,“松亚”那种野性的单纯居然令人吃惊地和他更精心制作的服饰那么协调。“共同感性充实”是一个完美无暇的现实:河流的潺潺水声,山谷里黎明前的静寂……他们两人完美的身体。她转过头凝视着那散发着清香的火苗。她的血管里跳动着一种活力。火苗保持着它自己的世界,流动的熔炉:墨丘利朝着太阳方向的外表。

“在现实生活中你曾到过这样的地方吗?”

他做了个鬼脸:“别开玩笑了。在现实生活中,我不是一个行使魔法的百万富翁。”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咆哮,山谷里不时回荡着令人胆寒的叫声。一阵令人作呕的污秽之物飞过他们身旁。两人都颤抖了一下,靠得更紧了一些,“松亚”知道如何科学解释传奇似的虚拟--妄想狂,那是你为虚拟世界的超现实和梦境般的丰富多彩所付出的代价。它会到达一种加强的神经递质阶段,一种积极的反馈效果和精神上的过分激动。但恐惧毕竟还是恐惧。

“医生说如果我们能够象这样交谈的话,就说明我们逐渐好转了。”

他摇了摇头。“我自己倒没什么障碍。就象你所说的,沉溺于虚拟世界,而我正是个对此着迷的人。我很安全地服用精选的药物,根据处方。这就是我怎样想象出幻想世界的办法。”

“松亚”一直呆在她的公寓里,头戴面甲躺在泡沫沙发上,面甲发出了一阵压缩的刺激到视觉皮质;其宫的感官知觉又在视觉之上,激发了神经原组织的整个复合,促使她的大脑意识开始相信幻想的世界的确存在。大脑就象一台电脑一样工作。只有等到你的系统从记忆中想起“河马”的模型,然后在内存中检查到你才可能看到一匹“河马”。但这个“真实”究竟在哪儿呢?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个梦境世界就如同其他世界一般真实……但一想到那个“内森汉姆”的未知身体,却让她烦燥不安。如果他无力租借好的设备,也许他现在正躺在诊所中那破旧的公用小室里也被插上了导管等等:总之是那种肮脏的零件。

她从未尝试过虚拟的性生活,单独的这种形式似乎让人感觉有点那么沮丧。人们把那种有配偶的那种形式称之为不用解拉链的性交。他听起来相当有经验;她担心他会由此而断定她的外行。但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这种虚拟环境治方小组并不象是安排约会的机构,重要的是,她永远不会在真实世界里与他相遇。因此,她不需要去考虑那个陌生人的身体,也无需去在意这个真实的“内森汉姆”对她的看法。她在火光中拿定了主意,“松亚”应该是个处女,这是毫无疑问的。当那一刻真正到来时,她的屈服应该是更确定的。

在白天,他一直保持常态。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权衡。只要他在余下的时间里不提及,在夜晚的黄火边,她也会接纳那个梦境。于是,在这个美丽的五月,文质彬彬的学者骑士内森汉姆和宁静沉默的红发女勇士松亚便一同上路了:时而目光缠绵,“偶尔”无意地接触对方身体……但依然什么事也没发生。“松亚”注意到“内森汉姆”和她一样,都在约束自己,不越雷池半步。她为此而感到温怒。但她想,两人都在期待那种梦幻的产生,让完美的那一刻自然地降临。它应该是这样。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更好的存在的理由。

转过山坡,他们来到一个洞穴。两栋开满了花的欧洲花揪树长在河的上方。在那一片花海中,挂着一条小小的水瀑,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奇观。瀑布从一个有两人般高的石缝中泻下,落入一个多石的潭中。潭中的水很清例很幽深,不时有气泡冒出。河岸两边是天鹅绒般光滑的草坡,岩石上长满了绿宝石般的苔藓和小巧的花朵。

“我真想住在这儿”,内森汉姆柔声说着,他的手松开了缰绳。“我想在这处仙境盖幢房子,让我的心永远停留在这儿。”

松亚也松开了黑马的缰绳,两匹马一起悠悠地走着,一边吃着沿途肥美的绿草和春天的树枝。

“我想到潭里去游泳,”她说道。

“为什么不呢?”他笑了。“我可以站在一旁为你放哨。”

她脱下了马服,慢慢松开了那一把长发。在一片橙红色的柔光里,她的胭体似乎散发一种炫丽的光辉。她极为严肃地凝视着自己完美的身体,在他眼里的敬意中反射出来。他的呼吸加快了,她看见他的喉头激动地动了一下。她则沉浸于他的纯粹的确确实实的庄严中……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这一刻了,但总得有些什么来打破这种奇怪的勉强的咒语。“小姐--”他低声说道。

松亚呼吸急促,“赶快,背靠着背,”她大叫着,“否则就来不及了!”

六个从头到脚穿着红黑相间盔甲的士兵把他俩团团围住了。他们可能属于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低级产物,个个长得獠牙巨齿,状甚凶猛的凸眼,胸骨和肚子间还多长着一双手臂。他们事先毫无预示地便把他俩包围了。

松亚像往常一般作战勇猛,她长剑直指那伙人的盔甲。但这次不知为什么她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了,而她的手臂也不象往常那样挥舞有力。很快,她的武器就被打落了。那伙人抓住了她,这时有个令人恐怖的脑袋凑了过来,他带着恶臭的呼吸顿时使她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铁链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手和脚被皮条捆着。身上搭着她那件已被撕成碎片的衬衣。内森汉姆倚着他那把刀站着。“我最终把他们赶跑了,”他说,说罢,他扔下刀,取出匕首,砍开她手足上的皮绳,把她放下来。

她就那么躺在他怀里,“你真美”,他低语道。她认为他会吻她,但他却埋下头,吮啄着她的乳头。她震惊得喘不过气来,同时觉得肌肤的一阵剧痛。他们要那些柔情款款的亲吻有什么用呢?他们都是武士。松亚控制不住一声快乐的呻吟。他赢得了她。而屈从于这种原始的而又如神般的兽性又是多么地令人愉快。

内森汉姆把她放了下来。

“把我捆起来。”

他正拿着一把浸着血迹的皮带。

“什么?”

“把我绑在岩石上,骑着我,--这正是我想要的。”

“那些邪恶的武士把你捆住--?”

“然后你赶来救了我。”他作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不管怎么样,请相信我,这也会对你有好处。”他用力扯着他那条满是血迹的马裤。“你看他们撕碎了我的衣服。当你看到这一幕时,你非常痛苦,忍不住……就在你的支配中。快把我捆起来!”

“松亚”以前听说过百分之八十的施虐一受虐狂中顺从的人都是男性。但实际上他仍占支配地位:是他在说“把我捆紧点,用点力抽我,你可以停手了……”她想着。为什么突然都是舞台的说明。我究竟是怎么了?行了,既然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再吃什么后悔药了……两人的角色很快来了个对调,内森汉姆被捆在了岩石上,她叉开腿骑在他身上。他低声呻吟着,“别这样对我。”他面朝着她,又低声哼着,“你这个野蛮的家伙……”松亚抓住他的手腕,毫不容情控制着他。他是对的,这样也很好。他半闭着眼睛,在他眼睫毛下的蓝光中,还颤动着一丝嘲讽的神色……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笑声,然后发现自己的手不再抓着内森海姆的手腕了。他已经挣开了她的绳索,正冲她得意地笑着。他把她摔倒在地上。

“不!”她叫了起来,这次是真正的愤怒了。但他的劲儿更大。

夜幕降临时,这一切才结束。当她回过神来时,他已翻过身在一边睡着了。她主要在想,虚拟的性并未使两人完全融为一体。她记起别人告诉过她的了,“这一切就象发生在梦中,”他们如是说。也许,虚拟的性和情欲亢进并没有什么关系,更不用说带来更多的丰富体会了。她在想,他是否也会有种被骗的感觉。

她就那么躺在她的勇士身旁,思忖着:“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为什么他一定要那样对我?”在她旁边,“内森汉姆”正紧抱着那截扯破了的丝质马裤熟睡,睡梦中他啜泣着,用鼻子蹭着柔软的布料……”

她告诉汉密尔顿医生,“内森汉姆”强奸了她。

“那不是你所期待的吗?”

她躺在四处都是镜子的诊所的沙发里,医生坐在她旁边,膝上搁着本智能笔记本。她就象宇航员被宇间生命线和地面控制中心联系起来似的,身体的一切反应都被沙发尽收于其中;而吉姆医生则透过那消除疑虑的角质镜阅读着这些信息。她记起了当“内森汉姆”对她采取举动之前的那一刻,她在他眼里看见的闪烁着的狡黠神色。她怎么才能说清其中的不同呢?“他并没有投入其中。在纪想中,一个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但是他并没有投身其中,他只是置身局外嘲笑我而已。”

“我警告过你,他有处于控制地位的趋向。”

“但实际上根本没必要!我希望他处于控制地位。那他为什么非要偷走我总会给他的东西呢?

“你得明白,‘松亚’,对许多男人来说,女人似乎更强大一些。你们女人总是感到被支配而想获得一种‘平等”。但男人们并不象这样看待这个问题,他们在非常地害怕你们:而且任何事情,只是他们为了处于上风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象是有正当理由的自卫了。”

她本该沮丧地大哭,“我知道!但这正是我所竭力想避开的。我以为我们应该把这种负担抛得远远的,我想要一些纯粹生理上的东西……一些很无邪的东西。”

“性并不是一件很无邪的东西,‘松亚’。我知道你相信它是,或者‘应该是’。但现在是你面对事实的时候了。和任何一个人打交道都会涉及到运用手段,谋取权利或者操纵别人。性也不例外。这一点是最根本的,你即使在幻境中也不可能逃避这一规律的作用。因为,一切的关系都是发生在我们的意识里,当然,虚拟环境也是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中。”他叹了口气,开始看一下有关她的笔记。“我希望你能把这看作是你面对现实的另一步。你并没什么毛病,‘松亚’,你只是不快而已。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许多成年人都或多或少地会有这种忧郁--”

“或者他们自己不承认。”

他那种讥讽的神色又显露无遗了。“好吧,至少在一段时间里,那地方还不错。我们所想要达到的--如果我们的确还努力想要做到什么的话--便是把你痛苦的临界值提高到接近一般水平。我希望你在治疗后把期望降低一些:我想那就是一种成功。”

“很好”,她说,很凄凉的,“主意不错。”

医生突然笑了起来,“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太古怪了。你们的经历几乎总是一样:和那人见不得也离不得……你知道,你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这种作法非常可笑。‘松亚’,你想听听一点忠告吗?回家去,改变你自己的态度,和你的那个丈夫平心静气地谈谈。”

“我并不想改变我自己,”她冷冷地说,有些厌恶地盯着医生扁平的五官轮廓和那双纤细柔弱的手,他凭什么说她不正常?“我的性行为是什么样的就让它怎么样好了,我喜欢这样。”

汉密尔顿医生和她对望着,在他素来保持医生的安慰神色中居然有一种恐吓:“听着,我将免费告诉你一些东西。”她体内忽然升上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在那一刻,她感到一阵刺痛;一只手举起来,摸到了她的双腿间。她控制住没有震惊地大叫,他却咧嘴一笑,“我一直寻找了许久,我知道。没有那个又高又黑的男人存在……”

他又看着有关她的记录。“你说你被‘强奸”了,”他继续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但你又愿意继续虚拟环境体验。对此,你又如何解释呢?”

她想起了那漫长的黑夜,想起吹在她赤裸的身子上的冷风,想起了那些伤口的痛楚,和情欲的潮起潮落。躺在那儿是什么感觉:充满活力,尽情地享乐,却被拒在这片幸运土地的大门之外。幻想世界中,即便是背叛也蕴有那么深的含义而且充满魅力。而她则可尽情享受这一切,因为这一切没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明白的。”

大厅外人来人往,正是午饭时间,电梯十分拥挤。“松亚”注意到一个宽肩的矮个男人正朝诊所门口走去,她无聊地猜想,也许那人就是“内森汉姆”。

她打算离开那伙人,和“内森汉姆”的冒险经历算是结束了,而她仍是孤身一人。她还是要从头来过。那医生一定知道她不会再来了,所以今天才对她那样坦率。肯定也在猜测,她会很快改投别的治疗中心。这些咨询是多么地无用和虚假啊!他再也不敢对她玩性别变化这个把戏了,除非他知道,他知道她沉迷于此。她不可能去控告他违反职业道德行为。噢,他什么都知道了。但他的轻蔑却丝毫未让她有所不安。

因此,她也加入了内圈。她能相信汉密尔顿医生的判断,他有那些记录:他也会知道的。她有些惊讶地发觉自己已成为社会焦点问题的一个数据了:赶时髦地进入幻想,以及残缺的人性;不能处理好现实中正常的性关系……但这一切都是愚蠢的,她想道。“我并不恨男人,我也不相信‘内森汉姆”恨女人。我们所作的一切并非由于精神变态。我们只是在做一个消费者的选择。虚拟的性更容易一些,就是这样,它就是一种方便食品,含的糖分太多,有些平淡无奇。但是当一种产品出现,它比原食物更便宜,更方便,让人感觉更有趣味,当然人们会去买它。

电梯里挤满了人。她站在里面,周围是一群毫无生气的人,她呼吸着沉闷的空气。每一张脸都是一副无奈忍受的面具。她闭上了眼睛:这座商队歇脚的旅馆就那么奇奇怪怪地耸立在一片广袤的平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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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世界中的红发松亚和内霖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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