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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头发零乱,双目失神,深深地陷在沙发里,像棵被霜打的萝卜菜;觉得沙发就是天赐的土地,我若离开了它,就会彻底枯萎而死。
老实说,我那沙发很大,真皮的,软乎乎的,坐上去,整个人就往死里舒服。业余时间我一向有两个爱好,感觉疲惫,就躺在沙发上看新闻,精神来了就坐在电脑前面写文章。所以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不让我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新闻,还不如请阎王派小鬼毫不客气地将我的小命拿去得了。
我不想逛街,我很累了,要去你一个人去吧。我懒洋洋地说。
老婆愣了一下,好像有点不太相信我会拒绝她的要求,一双熊猫似的大眼睛瞪着我,怒气、怨气立马涌上眉梢。
我瞟了她一眼,心里禁不住生出几分胆怯。说实话,在她面前,我是活得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我把笑僵在脸上,连忙解释,街有什么好逛的,到处都是车流、人流,而且还有非典型肺炎在流行,传说广东已经有好几人死于非命,看在健康安全的份儿上还是呆在家里看看电视吧。说着我就鼓足了勇气继续看我的新闻。
电视里正播送来自伊拉克的消息:美英联军像豺狼一样蹲在了伊拉克的家门口,他们耀武扬威、剑拔弩张的,就等小布什总统一声令下喊打了。面对联军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萨达姆大伯态度依然十分强硬……
今天是情人节。老婆的声音突然像画外音似的插进来。
我从海湾紧张局势中收回注意力,转过头来望着老婆,深感诧异。的确,这一天正好是羊年的阳历二月十四日。
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安宁祥和的中国南部都市,人们刚刚还陶醉在春节的极度兴奋之中,没想到这来自西方的情人节又带着一身风骚接踵而至,它和美英联军的枪炮导弹航空母舰一样,说来就来,让人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结婚这么多年了,老婆对洋人的习俗从来不感兴趣,未曾想到眼下会如此看中情人节,居然对街上的“流行病”也忘乎所以充耳不闻见怪不惊了?
我强作笑脸说,情人节……与我……有啥关系?我又没有情人。
尽管我的回答底气不足,但我还是希望能够从中透出几分理直气壮来;因为毕竟“情人”这两个字眼在一定条件下是有着特殊意味的。
真——没——味!
老婆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呯”地摔门而去。楼道里响起高跟鞋嗒嗒嗒嗒的声音,像重锤敲在我心上。
看得出老婆是想要我拿她当情人。这婆娘可变得越来越浪漫了。
我真正对老婆刮目相看应该说是在去年的夏天。当时她着了魔似的,突然把自己打扮得很前卫,除了开始用高级化妆品,居然还勇敢地买来件露肚脐眼儿、挂隐形吊带的短衫,把头发烫得像陶红在古装戏里的模样,清纯得宛如一个时髦的大学生,走在路上把男人的眼睛都拉直了,下班回来的时候,搞得我眼睛一时不听使唤,还以为是哪位远房的姨妹子大驾光临呢,连忙客气地起身让座!
面对老婆的追新赶潮,我不敢肤浅地随波逐流。我还是热衷于过平平淡淡的“真”日子,对那些花里胡哨的伎俩已少了往日青春时期的热情。
老婆比我小八岁。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我看中的是她的天真无邪、柔情似水,而她却正好看中了我的成熟稳重。斗转星移,时光如梭,转眼之间十多年都过去了,莫非眼下她又开始嫌我老气横秋、缺乏魅力了?想到这些,我心里很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
如果老婆像平时一样很自然地出门潇洒,我肯定不会在意的。而此刻,我不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了。她一个人会上哪儿去呢?莫非我不拿她当情人,她已另有情人?刚才是跟我玩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把戏,压根儿就没打算要和我一起逛大街?
我决定跟踪追击,弄个究竟。
十一岁的儿子秦根正捧着电话机鬼头鬼脑,叽叽哝哝,不知搞什么把戏。我冲他说,儿子,你妈生气了,我去找她。
儿子嘻皮笑脸:还不快追!
我懒得同儿子计较。儿子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历来跟老子没大没小。
可我刚刚跨出门口,儿子的声音就如决堤的洪水哗啦啦将我淹没了:亲爱的小妹妹呀(一听就知他是冲着电话聊闲天),刚才老爸在家,说话不方便,现在他老人家上街追情人去了,我可以自由自在地陪你度过这段美好的时光了。小妹你老实告诉我,我送给你的礼物到底喜欢不喜欢啊?你要不喜欢的话,我晚上陪你去逛商场。反正我的压岁钱还多着呢,不用帮我节约哟。
我的腿沉重得迈不出去,心里一股无名火直往上蹿。
你想要玫瑰?儿子接着说。送花太老土了吧?我觉得还是带锁的笔记本好,它可以让你记下我们之间美好的故事而不至于泄密。如果你一定要鲜花的话,我现在就去买几枝来,你在楼下那棵大梧桐树下等我,好吗?
这兔崽子像在搞地下工作,胆够大的,比我们那时候给女同学递条子牛B多了。我打算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个坏小子。
我刚要踢门进去,儿子像条狗似的突然从门里蹿出来,撞在我怀里。龟儿子!我一把揪住了他毛茸茸的头。
儿子在暗中一下看不清我的脸,猝不及防地碰撞还没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我拧小鸡似的拧到了客厅里。养不教父之过,这都是我的错啊,平时一直早出晚归忙于工作,居然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
我厉声说,小子,老实给我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等我回来收拾你!我说这话时做出了父亲特有的威严状。儿子就怕我显出这种气势。我在转身离去时,看见儿子像条瘫在地上的癞皮狗了。
街道上,霓虹闪烁,人来车往。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满面春风。漂亮的女人们手捧鲜艳的玫瑰花,喜气洋洋,眉宇间透出骄傲和兴奋的神情。
我跑步追上老婆。老婆像条美人鱼,在人丛中游来游去。
我穿了件黑色风衣。在早春的朔风中我把领子立起来,裹住自己的脸。我想象自己的模样肯定像个特务。我悄悄地尾随其后,她快走,我紧跟;她停下来看热闹、观风景,我就停在远处看她。
老婆并没发现我的阴谋行动,这样主动权就掌握在了我的手里。
四五辆公共汽车在我的前方停靠下来,一辆咬着另一辆的尾巴。从车门里走出一对对表情丰富的情侣,又有一对对情意绵绵的男女挤了上去。老婆娇好的倩影在人潮中霎时只剩下一颗燕子似的头,我赶紧朝前赶去,不料差点把一位女士手中的鲜花撞落地下,等我赔完礼重新要追的时候,燕子已经飞得无影无踪了。
兜里的手机蛐蛐似地鸣叫起来,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同事金巧儿发来的短信。金巧儿是刚刚从外地调来管内勤的一位女同志,看得出是个活泼大方的女子,一来到厅里上班就代表办公厅参加春节联欢活动,帮厅里捧回一个金灿灿的奖杯。弄得吴处长合不拢嘴。我这个做副处长的脸上也很有光。
金巧儿发来的短信说:近日肺炎病毒不退,革命工作也累,记住保重身体,没事多多喝水,晚上早点去睡。
这消息让我比较开心。没想到这女子对一起工作的革命同志还关怀备至,又不失幽默风趣。但我的身体是想保重就保重得了的吗?我想早睡就能够睡得着吗?此刻我的心里的确有些茫然无措。
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拿起一看,还是金巧儿的短消息:天气变得真快,病菌传播真怪,出门口罩要戴,睡觉被子要盖,多吃水果蔬菜,好好保持心态!
我现在是什么心态?找不着老婆,我看今晚免不了要发动“战争”!
在街头一角,有位女孩正在哭泣,男孩搂着她的腰好言相劝。女孩的拳头不停地砸在男孩的肩头。我在想,这情人节像我这样痛苦、尴尬的男人或许还真不少。在女人面前投其所好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有的人根本就没了这份儿闲情逸致。而女人似乎永远都保持着一份虚荣,让男人无法满足她们。
前面有家鲜花店,生意看来红红火火。好几位男士簇拥在那里买花,与老板讨价还价。其中不乏开着锃亮的小轿车而来的男人,此刻西装革履,头发油亮,脸上被打理得容光焕发。花店里,玫瑰、百合、康乃馨、吉祥鸟、满天星……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最令人咋舌的是一种叫做“蓝色妖姬”的玫瑰,一枝需要一百多元。我问其中一位售货员小姐,这种花有人买吗?小姐把手中正好用透明的花纸包成喇叭式的一束“蓝色妖姬”捧给一位先生,对我说,瞧,买主多着呢!
那位先生骄傲地将花送到嘴边快乐地做个亲吻的动作,朝我粲然一笑,满面春风地钻进了豪华轿车。
我问那花多少钱。小姐说,1314元,取“一生一世”之意,情人间送花一般要图个大吉大利的。
此刻,我突然萌发一个想法,打算买束鲜花送给老婆。我要让她知道,我也是懂得情趣的人;如果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也要让她从中有所悔意、愧疚。
可是当我掏钱的时候,我发现兜里仅剩五元钱。
老婆平时管得太紧,不让我手里带钱。我的工资卡一直都被她“卡”着,每月工资会计都通过银行打在卡上,密码也被老婆换了,只有老婆能够从银行潇洒地取出来。我每次用钱都要向她讨。我这人一般情况下不抽烟不喝酒,像什么洗头、洗脚、桑拿和请小姐唱歌、跳舞、吃饭之类的嗜好基本没有,花钱的机会自然很少。最多早晨上街一元两元吃个早点什么的,别的就很少用过钱。老婆说,女人一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刚结婚那天,我们在新房里肆无忌惮地拥抱,疯狂过了,她用食指点着我的额头笑着说,今后由我当家庭财政部长,你已经是老牛吃嫩草了,不要想着像别的男人那样再去拈花惹草。我当时非常慷慨大方,一下子把所有的财经大权和盘托出。没想到一时的冲动,使我失去了所有花钱的自由。后悔是再也来不及了。等到我非花钱不可的时候,我总要向她反复报告,不断陈述花钱的理由,而每次都要经过她的斟酌、打折,到我手上几乎减去一半。没办法,我只有靠攒私房钱过日子。比如出差发点补助,写稿赚点稿酬,慢慢攒起来,放在办公室里。老婆不可能会找到办公室去,即便偶尔去了,也不会翻箱倒柜,这样一来,我有时候用起钱来自然就方便一些。可像今天这种没有准备地用钱,还是没有办法。因为办公室离家较远,我不可能为了买花还往单位跑一趟。
算了,买不成花也怨不了我,谁让她对老公如此抠门的呢?
追不到老婆,我无可奈何地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回走。我得暂时回家把儿子摆平再说。小小年纪就肆无忌惮地过起情人节来了,影响学习倒是其次,若是万一闹出什么让老子丢丑祖宗蒙羞的事来如何是好?
路过公园门口,我的左腿被一个小女孩抱住了,那小女孩同时还抱住了另一个女人的右腿。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让我不知所措。
给太太买枝花吧?小女孩抬头恳求我。
我的脸有些发烧。小女孩肯定是把行走在我身旁的女人当成我太太了。当我突然意识到这点时,简直哭笑不得。
我打量着站在我身旁的那位女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位很漂亮也颇有气质的知识女性,年龄与我老婆相仿,白皙的面容,大而明亮的眼睛,绾着短发,两只大大的白金耳环在耳坠上摇摇晃晃,反射着街灯的光芒,显得楚楚动人。如果她真做了我太太,一点也不会让我在众人面前有掉价的感觉。可她毕竟不是我太太。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位有福之人的太太。
然而,面对如此尴尬的处境,她竟镇定自若,望着我粲然一笑。
她迷人的笑脸给了我说话的勇气。我说,小姑娘,我倒是想买你的花,可不知道人家要不要。说罢我也望着那位女士露出一脸的微笑。
谁知女人更大方,她的笑竟银铃般地响起来:要要,当然要,有人送花我为何不要呢?
如此一来,小女孩好像得到圣旨,连忙从路边的水桶里抽出两枝红玫瑰递给我,欢快地说:叔叔,两元一枝,买两枝吧,好事成双。祝叔叔阿姨节日愉快!
接过花,我摸出那仅有的五元钱递给小姑娘。小姑娘要找我一块钱,我说算了,不用找了,难得有这份儿雅兴。姑娘一听,偏着头,甜甜地说谢谢叔叔阿姨,说着又拉起女人的手认真地吻了一下。
我有些感动,捧起花,让柔软的花瓣拂弄着自己的鼻尖,只觉得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我不由自主地做个迷人的深呼吸,然后把花递到女人手上。女人虔诚地将花接住,揽在怀里,就像搂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正当我要离开的时候,女人一把拉住我的手:先生,如果不在意的话,陪我去茶馆坐坐,好吗?我请客!
女人凝视我的神态,令我无法拒绝。于是我就想,反正老婆潇洒去了,连儿子也学会了潇洒,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接受一个女人的邀请随便坐坐又有什么不妥呢?
于是,我随女人来到一家名叫“有话慢慢聊”的咖啡屋,叫上需要的红酒、咖啡、茶点,选一僻静角落坐了下来。
我们像情侣似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就这样沉浸在暗淡的光线里,聆听迷人的萨克斯音乐。
良久,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她是都市报记者,今天有幸巧遇真是令人开心,谢谢我送给她的玫瑰花。
只要你开心就好。我拿起杯子与她碰着,杯子发出叮当一声响。我说,其实我也很开心,在此之前我正为家庭琐事烦恼不休,也谢谢你给我带来了难得的好心情呀。
女人说,我叫秦真真,大学毕业后在这座城市的都市报工作八年了。今晚刚写完一篇有关情人节的见闻发往报社后出来走走,就碰上这样的好事,算是今年的情人节没有白过。
我说,您一会儿回家,说不定您家先生正拿着一簇更加漂亮的花在门口迎接您呢。
秦真真神情中露出忧郁之色,她说,我刚从家中出来,我现在是一个人过日子。
我说,哦,等你找到你心中所爱的那个人了,以后天天都过情人节。
她难为情地笑了笑,把面前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望着我,黯然神伤。我有些不敢看她那充满忧郁的眼睛,就低下头去品那又甜又苦的咖啡。
秦真真沉默一会儿说,我是结过婚的女人。我丈夫与你的背影好相似,适才走在你身边,就好像走在他身边一样。那种感觉让我好幸福。难怪那个女孩会以为我们是天生的一对。
我像听天书一样,感到又荒唐又可笑。我说,你丈夫现在在哪里?
她沉吟片刻说,他与我永别了。他也是一名记者,在去年夏天的一次抗洪抢险中他为了拍摄一个抢险镜头,掉进漩涡里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饱含热泪。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安慰她说,算了,别再提那些伤心事了,他在九泉之下知道你还这么爱着他,他已经很知足了。
她说,我们有好几次情人节都是在这间咖啡屋里度过的。尽管这里变化很大,但我们现在坐的这个角落的情景仿佛一点没变。谢谢你给了我一次难忘的回味。
我说别客气,其实你也给了我一种美好的感觉。我从口袋里掏出笔给她留下姓名、地址和联系方式,我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请随时找我,我非常乐意帮助你。
秦真真欢快地站起来和我道别,她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一只手握着我的姓名、地址和联系方式,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她说,没想到你也姓秦,看来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子。
与秦真真分手后,我就想,我回家了还要不要教训儿子。
我突然想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交往其实很正常,用不着大惊小怪。自己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在情人节之夜泡茶馆,闲聊天,不也很正常嘛!人是一种有感情的高级动物,吃饱了,穿暖了,也就不可避免地要在精神需求方面拓展新的领域,追求一些生活的情趣。如此看来,儿子给女同学送点礼物应该不算大问题,老婆在情人节里要求老公陪她一起压压马路也不过分,就算老婆与哪个有情趣的男人出去兜下风,也不能看作是不可救药,谁让自己不懂得“情趣”二字呢?如此想来,心里也就平衡了许多,安静了许多,对人也宽容了许多。
我像平时下班回家一样非常轻松毫无心理负担地按了一下我们家的门铃,满以为儿子会马上跑过来替我开门,不料半晌未见动静。我再按了一下,又按了一下,屋里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我抬起右腿,恼怒地朝门上猛踢一脚,大叫儿子的名字,可还是没有能够把门叫开。先前以为儿子在家,不需要钥匙,因此就没有带钥匙,没想到自己的家把自己关在了外边。
儿子不在家,显然是向女同学履行他的诺言去了。看得出儿子对履行自己的诺言比听从老子的命令还要重要;甚至和女同学的感情要远远地胜过父亲的尊严。
上哪儿去寻找儿子呢?儿子好像说过要让女同学在梧桐树下等他献花,这个城市的梧桐树多如牛毛,看来要找他只会枉费心机,于是我就坐在楼下的楼梯口耐心地等。
楼梯口有一盏灯,是那种长了耳朵似的一听见脚步声就会睁眼,没有动静了就会瞎火的那种。我就在灯底下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张旧报纸一字一句地打发时间。我想通过看报纸来保持自己内心的平静,可是那灯很不配合我的行动,一会儿就灭了,把满世界藏起来,需要重新弄出一些动静来让它发亮,于是灯灭了我就跺脚,灯亮了我就看报,结果非但没让我平静下来,反而使我变得越发烦躁不安。所以后来当儿子一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我就毫不客气地将他按倒在我的腿上,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一刻,电灯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教训儿子,自始至终未眨一下。
儿子上楼的时候,双手捂住屁股,两腿一瘸一拐,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进了门就倒在沙发上夸张地号啕大哭,希望他的妈妈来为他伸张正义。我没有因此而心慈手软,反而趁热打铁,像个执法者似的,把他所有的压岁钱都无条件地统统没收了。得到这笔压岁钱,我内心很不是滋味,我发现儿子居然比老子富有得多,仅压岁钱这一笔收入就是好几千块。而我却老是囊中羞涩。想起适才陪女人喝茶还要女人埋单,真是觉得脸红。
儿子失去了一大笔财富,更加伤心地大哭起来,哭得理直气壮,哭得豪气冲天。儿子一边哭一边说:我要告诉我妈,你对不起她。你不肯陪我妈妈逛街,是为了暗地里陪另外一个女人去茶馆,还给那个女人买玫瑰花。我都亲眼看见了,你不用再想抵赖!
儿子一番话让我目瞪口呆。原来我在老婆后边当特务,儿子也在我的后边当侦探。我没抓住老婆的辫子,倒让儿子拽住了尾巴。看来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我有口难辩了。
当务之急是如何抢在老婆回来之前把儿子的嘴巴堵住,不让他在老婆面前胡说八道。我当然不可能杀人灭口,只好尽力地向他做解释工作。可是我无论怎样解释,儿子都不相信。儿子说,你不用狡辩,你肯定在外边包二奶!你太对不起我妈了。你还有脸来教训我?我至少没有像你那样见异思迁。我和同学是真心相好,大人有感情,我们孩子也一样有感情。我们不是猫狗不是树木,用不着你们来说教。
我把巴掌扬起来,真想结结实实地揍他一顿,可是我的手停在空中再也挥不下去了。想了想,我说算了,我跟你解释不清了。算我今天对不起你好不好?我把所有的压岁钱都还给你,向你投降。
儿子得寸进尺,一下跳起来:你必须保证今后不再打我,保证不把我的事告诉妈妈。
看来儿子提的条件还算合理,于是我就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战争”由此暂告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