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斗转星移,转眼已经是1988年8月1日,我军恢复了军衔制。
这天,军需仓库前热闹非凡,大家在排队领军衔和新军装。很多人高兴地当场换上。孙明建正要给上校军衔的苗岩峰戴上军帽,韩玉娟面色不悦地走过来,一把夺过军衔:“算了,回家吧。”
孙明建愣住了,苗岩峰也大惑不解地看着她问:“玉娟,你这是干吗?”
韩玉娟气不打一处来:“干吗?别人都授衔,为什么偏偏给我们改文职?”
苗岩峰怕被人听见影响不好,赶紧把妻子拉出人群,悄声问:“玉娟,文职有啥不好?”
韩玉娟如同小姑娘般任性地说:“反正不如有军衔好,军不军,民不民的。”
苗岩峰想把矛盾消灭在家庭内部,赶紧拉起韩玉娟就走,笑呵呵地劝她:“咱们回家。你呀,这点觉悟都没了?”
落日余晖下的试验场,设施已然很先进。孙明建和夏灵搀扶着魏可凡走在跑道上。孙明建指指点点地介绍:“主任,这是环形跑道,车速可以达到250公里以上。这是道路区,综合了我们国家和世界上各种典型的道路……”
魏可凡饶有兴致地问:“比利时路在哪儿?”
因为还有一段距离,孙明建带他上了车,他指着路过的监控塔介绍:“主任,这就是监控塔,激光测距仪就准备安在这个楼上,用它可以同时测量几辆车的速度。”
魏可凡叹息一声:“这下我们彻底结束了竹竿加秒表的时代喽,要是李安民还在就好了……”大家一下沉默了。
汽车来到比利时路前,孙明建介绍:“这就是外国人说的比利时路,每块砖的不同高度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魏可凡看到坦克,雄心勃勃地说:“来,咱们到上面走走。”几个人扶着他上了坦克。夏灵调皮地颠了颠:“像坐在船上。”
魏可凡有点力不从心了:“在这个路上跑车,我更得晕车了。小孙,不服老不行竣。来,下车,我要在这路上走走。”孙明建和夏灵又要搀扶他,被魏可凡婉拒了。他艰难地走着,谁知脚下一软,竟摔倒了。但他还是倔强地拒绝了别人的搀扶,站起来又吃力地向前走去。
苗岩峰兴冲冲地跑来叫道:“可凡。”
魏可凡孩子气地冲他笑笑:“我又站起来了。”
苗岩峰紧跑几步,两人拥抱在一起。苗岩峰嗅怪地看着他:“可凡,你要来看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魏可凡调皮地挤挤眼睛:“我知道会在这儿遇上你。”说罢,两人开怀大笑起来。
待参加完“试验场落成剪彩仪式”,天已经黑了。苗岩峰一个人走出试验场,他点着一枝烟,慢慢往家里走去。来到楼下,他发现前面停下一辆车,从车里出来的是女儿苗苗和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两人正依依不舍地告别。他忙停住脚步。
待小伙子走了,苗岩峰从树影里闪出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苗苗不以为然:“才门点。”
“听你的口气好像回来得还早了。”
苗苗撇撇嘴:“就是嘛,您到外面看看嘛,现在正热闹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是小农时代的生活方式。”
苗岩峰一摆手:“得了,今天我不想跟你说这些。苗苗,刚才那小伙子是谁?”
苗苗无所谓地看看汽车消失的方向,说:“他叫林绍雨。”
苗岩峰继续盘问:“他是干什么的?”
苗苗自豪地扬扬头:“歌手呀。”
苗岩峰愈发不放心女儿了:“年轻轻的不好好学习,唱歌能当饭吃吗?”
苗苗试图说服父亲:“爸,现在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人家林绍雨,没上大学,当歌手,活得挺潇洒。”
苗岩峰斩钉截铁地命令道:“你少跟他来往!”
苗苗委屈地辩驳:“他怎么了,人特聪明,智商高着哪,歌唱得特好。”
苗岩峰摇摇头:“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们。以后你早点回家,有时间看看书,没坏处。”爷俩说着话进了家门。
1992年,美国CNN直播了海湾战争。苗岩峰、魏可凡等20多人坐在电视机前,紧张地盯视着战争状况。
年轻人可不管世界打不打仗,苗苗在林绍雨的陪同下来到一个公司找工作。公司的老总并不询问苗苗的专业情况,倒是对她的身材很感兴趣,苗苗愤怒地拂袖而去。
林绍雨不明就里,一个劲儿跟在后面问:“苗苗,怎么回事?”
苗苗余怒未消:“瞧他那个色迷迷的下流劲!有这么找工作的吗?”
“这我就得说你了,你拿的是走读大学的文凭,不硬气,找不到好工作的。”
苗苗愤愤地把一份简历撕成碎片:“他根本就没看我的文凭,老是盯着我看。我宁可不找工作,当家庭妇女。”
“你跟我发脾气管什么用?瞧你爸当的那个官吧,什么忙也帮不上,就是自己瞎受累,有什么劲呢。”
苗苗更不高兴了:“你别拿我爸说事儿。”
林绍雨出谋划策道:“不是我说你,就你那脾气,除非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唉,我早就跟你说了嘛,你喜欢服装,咱们就干服装店,从南方进货来卖,保准发。”
苗苗黛眉紧锁:“又来了。钱呢?钱从哪儿来?我们家没钱,我爸我妈是搞科研的,接触不到钱,想贪污也没钱让你贪。”
说到钱,林绍雨也愁眉苦脸起来:“我攒了几万块钱,可以先拿出来,可那也不够呀。”
两人正愁闷着,一辆轿车停在路边,打扮得油头粉面的郭红义钻出来和苗苗打招呼。苗苗笑着说:“郭叔叔,打扮得这么精神。”
郭红义挤眉弄眼地说:“做生意嘛,样子货。”寒暄几句之后,他开车走了。
林绍雨羡慕地问:“这是谁?”
苗苗不以为然地看着天,说:“我爸他们单位转业的,听说发了点小财。”
林绍雨豁然开朗:“这不是有钱了嘛。”
“跟他借?我可开不了口。”
“我去说呀。明天我去跟他谈。我说,你爸他们那儿的人也不笨嘛。这不,下来几年就发了。”
苗苗眉毛竖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绍雨自知失言,忙说:“没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说,不笨的都走了,笨的都留下了!”说完,苗苗一扭身走了。
林绍雨纳闷地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今儿是怎么啦?不就美国和伊拉克打了一仗嘛。”
苗岩峰他们还在会议室里看电视直播的战争。休息的当儿,魏可凡发表自己的见解:“资本主义利用他们的技术优势,把触角和影响伸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这是现代战争的一个新特点。”
史希真插了一嘴:“我看呀,这场战争说明坦克就要退出战场了。”
夏灵不服气:“你的结论下得是不是早了点。”
史希真一副不屑跟他争辩的样子:“你没看见吗,伊拉克的那些苏武坦克简直不堪一击。”
又有人接茬道:“是啊,伊拉克花大价钱买的苏联T72坦克,在世界上也算是数得着的,可你看那一排排被击毁的坦克,就像沙漠里的坦克生产线,惨不忍睹呀。我看这场战争之后,就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骑兵要退出战场一样,坦克也要退出战场了……”
双方争执不下,还是魏可凡出来圆场:“我看大家思想活跃是好事儿,但是我们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关于这场战争对未来战争的影响,特别是对装甲部队发展的影响,我们准备组织一个专题研讨会,请大家认真做好准备。”
苗岩峰脑中虽然想法翻腾奔涌,却一直默默听着。
此时已是深夜,苗岩峰家中还是冷冷清清。饭菜已经热了几遍,又凉了。苗苗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对韩玉娟埋怨着:“妈,你看这像个家吗?连招待所都不如。”走到门口的苗岩峰刚要开门进来,听见女儿的话,便在门口站住了。
正在擦地板的韩玉娟气喘吁吁地看看她:“苗苗,说话当心点,别惹你爸生气。”
苗苗才不管,她重重地放下杯子:“妈,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爸整天迷着坦克,咱家的一切都要服从他的坦克,小军跟爸一样,就知道玩电脑……”
“怎么,跟我一样有什么不好吗?”苗岩峰推门进来。
不等苗苗答话,韩玉娟赶紧解围:“苗苗……”她忽然觉得胸口疼痛,忙坐在沙发上,用手捂住胸口。
苗岩峰忙扶韩玉娟坐下,慌乱地找水找药。韩玉娟有气无力地倚在沙发上:“没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苗苗意犹未尽:“妈,我长大了,我知道该说什么。爸,你真的是在关心坦克吗?你就没有想过,实际上你关心的是自己,是你自己的名誉。”
苗岩峰正为玉娟担心,见女儿如此理解自己问心无愧为之苦苦奋斗了大半生的事业,突然发火道:“住嘴!你可以不理解我的事业,但你不能玷污它。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家,你可以走!”
“走就走!”苗苗冲进自己的屋子胡乱收拾了些东西,匆匆冲出门。
韩玉娟看着冲出门的女儿,只好劝丈夫:“岩峰,你别把苗苗的话往心里去,我们在‘文化大革命’中挨整,耽误了孩子,上个走读大学,毕了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有些埋怨咱们,你别往心里去啊。”
苗岩峰颓然地坐下:“也许苗苗讲得有道理,我的坦克梦到该醒的时候了……”
“岩峰,你这是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儿了?”
苗岩峰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美国对伊拉克动武了,苏式T72坦克在直升机、导弹面前一败涂地,我真的不相信这就是给坦克的结论!我不相信坦克这么快就要进博物馆了!”
好多天过去了,苗苗还是没有回家,苗岩峰夫妻俩一直惦记着女儿,终于有一天,韩玉娟接到了女儿的电话,禁不住热泪直流,慌忙问:“你现在好吗?你在哪儿?”
苗苗也有些硬咽:“妈,我挺好的。你和爸爸好吗?”
韩玉娟急切地问女儿:“苗苗,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去找你。”
“妈,我在街上的电话亭给您打的电话。真的,我现在挺好的,您就放心吧。”
韩玉娟思女心切,语气坚决:“不行,我一定要见你!”
苗苗惟恐自己心软,一切计划就泡汤了,忙说:“妈,我过两天就回去,您就放心吧。”说着赶紧放了电话。
一贯坚强的苗岩峰也无法忍受女儿踪迹皆无的生活了。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眼神不由得停留在桌子上女儿的照片上。忽然,他问儿子:“小军,你看看是不是苗苗回来了?”
苗小军惊奇地摇头:“我怎么没听见门外有声音。”
“是吗,你爸老了,有幻听了?”
“我看你呀,是想我姐啦。”
苗岩峰掩饰着说:“瞧你说的,既然能让她出去,我就不后悔。”说着打开木箱,收拾里面的东西。箱子里是过去的军装。
苗小军看见了,好奇地穿上苗岩峰的旧军装,戴上坦克帽,走到爸爸面前敬礼:“中尉苗小军向您报告!”蹲在地上回礼的苗岩峰看着儿子的一脸稚气,忍不住笑了。
苗小军很坚定地说:“爸爸,我要当兵。我想报考装甲兵工程学院。”
苗岩峰一愣:“你不是想学计算机吗?”子承父业,让他欢喜让他忧。
“我更想当坦克工程师,再说这也不矛盾呀。”
苗岩峰赞赏地笑笑:“好啊。”
苗小军忽然眼珠一转:“爸爸,杜叔叔不是在装甲兵学院当副院长嘛……”
苗岩峰脸色严肃起来:“杜叔叔马上要退休了。”
苗小军又试探着问:“万副院长不是您留苏的同学嘛?”
苗岩峰语气已经有些严厉了:“你了解得还蛮清楚的。告诉你,自己凭本事去考,走后门,进去也不光彩。”
吃过晚饭,苗岩峰逼着儿子跟他出去转转,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苗小军满脸疑惑:“爸,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苗岩峰圆滑地笑笑:“你不是老埋怨我不跟你上街吗?咱们今天不要车,随便溜溜逛逛,不挺好吗。”
苗小军不住地打量着父亲道:“我看您是有什么事。”
“小军,你知道有个金运歌厅在哪儿吗?”
“爸爸,您今天是怎么了,打听歌厅干吗?您要听京剧,到护国寺人民剧场呀。”
“你怎么老打岔,问你金运歌厅,你带我去就是了。”
父子俩打车来到歌舞厅,待到苗岩峰向保安打听歌手林绍雨时,苗小军明白了,但也只好装傻。保安说:“我知道这个人,唱得不错。好像他最近几天没来。”
来到街上,苗小军埋怨父亲:“爸爸,您早跟我说是找林绍雨呀。我就知道,您不会跟我逛街的嘛。”
“你就跟爸直说,你姐在哪儿?”
“爸爸,我带您去,不过,见了我姐可别说是我出卖了她的啊。姐姐说等她的事办好了,再告诉你们,给你们个惊喜。”
黄昏中,街角新装修的服装店看起来灯火明亮,格调不俗。苗岩峰和儿子下了车。
他们站在这家服装店的橱窗前,透过玻璃,看见苗苗一袭碎花连衣裙,轻盈的身影正在里面忙活,苗岩峰一时有点眼睛发热。女儿在身边时不觉得怎么样,一旦离开,才发现……
苗岩峰和苗小军推动那个温馨的小屋门,门上的风铃叮咚响起来。苗苗温柔的声音飘来:“请随便看看……”一抬头,愣住了,“爸爸,怎么是您?”
苗小军赶紧凑上去:“还有我呢,姐。你走的这些天,爸可惦记啦。”
苗岩峰微低着头,语调沉郁地说:“是啊,这些天我在想,有的时候我的脾气是大了一点。”
苗苗眼圈立刻红了,低下头擦了擦盈眶的眼泪:“爸爸,还是我这个当女儿的不体谅父母。”
父女俩尽释前嫌,苗岩峰一转头,看见郭红义也在店里看衣服,有些诧异:“小郭,你怎么在这儿?”
郭红义谦逊地笑笑:“苗总,我来看看。”
“爸,郭叔叔现在是老板,我们办服装店还是郭叔叔帮忙找的钱呢。”
“苗苗,这行吗?”
郭红义慌忙解释:“苗总,我这钱是正道来的。我这也是投资,不是无偿赠送。我的眼力错不了,苗苗他们这些年轻人能干呀,我肯定会赚的。”
这时,林绍雨从外面走进来。苗苗忙介绍,彼此间又客套了一番,苗岩峰语调温柔地说:“苗苗,明天晚上回家吃晚饭,你妈怪想你的。绍雨,你也一起到家里去。”
“爸,您同意了?”
“同意什么?回家问你妈吧。”
大会议室里,研讨会如期召开,横幅上挂着“海湾战争与我军装备发展研讨会”几个大字。
会议室里光线幽暗,一个科研人员边放幻灯片边发言:“我这里有几个数字,这次海湾战争中,100小时的地面战争效益颇为惊人:多国部队平均每死1个人,消灭伊拉克军队2100人;多国部队每损失1辆坦克,消灭伊军装甲坦克的数量为1878辆,任何人都无法否认,这个数字刷新了现代战争史上的记录。”
“黑夜,总是对装备劣势的一方有利,可是在海湾战争中,斗转星移,夜战恰恰成了美军的优势。装备在MIAI坦克上的休斯公司生产的高性能热成像观察镜,无论在什么气象条件下有效夜视距离都可达到2000米。所以美军专挑暗夜和恶劣气候条件下作战,而伊拉克的T72坦克的红外夜视仪糟糕透了,简直成了瞎于……简单地说,T72在海湾的沙漠上不堪一击。当然,这个事实是咱们中国的坦克科研人员所不愿意看到的,原因,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魏可凡扫视一圈与会者,不紧不慢地说:“我接着讲几句,我们中国的坦克界为什么格外关注T72的命运呢?毋庸讳言,我们中国的坦克是从模仿苏式坦克起步的。刚才一些同志列举了很多数字,说明海湾战争中T72完全不堪一击,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我们中国坦克界的信心。对这个问题,我们苗总有不同的意见,下面请苗总发言。”
苗岩峰站起来:“我带来了几张照片,请大家先看看。”
按着幻灯片的顺序,苗岩峰解释说:“这是苏式T72坦克,我们搞坦克的人,对这种型号的坦克是非常熟悉的从它优美的流线造型就可以肯定是苏联人设计的,从坦克设计师的角度来说,这种设计是为了防弹的需要。大家都知道,在穿甲弹尚不成熟的时代,流线体的车型可以避弹。当然,按目前‘长杆’穿甲弹的发展水平,流线型已不再管用了。”
幻灯片上又出现了美军M1A1坦克,苗岩峰继续评述:“倒是美军M1A1这样的西方坦克在外形上更有优势。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弄清楚,苏制T72坦克和美制M1A1坦克、阿帕奇直升机有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对抗。”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我想请大家注意这张在伊拉克战争现场拍回的照片,在这张照片上,这辆T72坦克残骸斜歪在残破的沙漠堑壕掩体内,这辆车的正前装甲中央,有一个不大的弹孔,看来好像是M1A1上的120毫米贫铀穿甲弹所洞穿的,这种炮弹可以在2000米距离上穿透550毫米厚的垂直装甲板。不用说,被这样威力的炮弹洞穿,座舱内乘员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但是,请大家注意,这里有一个破绽。这辆T72坦克的火炮身管并不和顶端机枪一样是正对着敌军坦克的射击方向,而是向右移动了45度,这说明什么?说明它被M1A1击中之前,车上的乘员早已经跑掉了。T72有个特点,驾驶员出入的舱盖正好在火炮下方,炮塔不斜,人是跑不出来的,显然,这些被击毁的坦克并不在战斗状态下,而是被伊拉克士兵丢弃的。”
幻灯放完,窗帘拉开屋内大亮,大家若有所思。
苗岩峰继续着他有理有据的分析:“这种被击毁该怎么评判吗,我们是评判人呢,还是评判坦克?我们的结论是,海湾战争是特殊条件下的一场高技术战争,谈不上地面部队的对抗*小时的地面战争,一方军心瓦解放弃装备,完全处于崩溃状态,最后解决也说不上是坦克战,它并不能对坦克做出结论性的说明。我认为可以这样说,坦克仍然是地面战场上的一支重要力量,我们的新型坦克要加强防护能力,同时我们要研制出反导弹坦克、反直升机坦克,配合坦克集群的行动。”掌声异常热烈地响起来。
孙明建举手:“我想说两句。”
“小孙,你到前边来,有什么就说吧。”
孙明建站到了前面:“我只说几句话。我同意苗总的看法,但是——我不知道这话对不对,我们也必须看到,这次海湾战争使信息化战争初露端倪,产生了信息化战争形态的雏形……”
孙明建刚讲完,一个参谋进来,交给苗岩峰一个文件夹。
苗岩峰看了看,拿着走上讲台,声音洪亮地说:“同志们,我们刚刚收到一份重要文件,中央军委江主席最近视察了国防科技大学,并且做了重要指示,我想用江主席的一段重要指示作为我们这次研讨会的总结。江主席说:”从海湾战争可以看出,现代战争正在成为高技术战争,成为立体战、电子战、导弹战,技术落后就意味着被动挨打。“‘研讨会结束,人们慢慢散去。
苗岩峰和魏可凡走在人群中,孙明建追上来:“苗总,您的眼睛真尖。”
苗岩峰笑笑,问道:“这是怎么说的,不戴老花镜,文件上的大字我都看不清楚了,你还说我的眼睛尖?”
孙明建钦慕地看着苗岩峰:“那些照片上的破绽,能够瞒过全世界,也没能瞒过您的眼睛。”
苗岩峰自我解嘲地笑了:“这么说我是火眼金睛喽。小孙,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信息化战争……这是什么意思?”
孙明建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在机械化战争形态下,战斗力的强弱取决于机械化的程度、武器装备的多少和火力的猛烈;而信息化战争形态下,知识多、创新意识强、信息化程度高才是战斗力强。”
魏可凡摇着头,不置可否地说:“听起来挺悬乎……”
孙明建继续侃侃而谈:“我记得你们讲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坦克刚刚出现时,很多人不以为然,结果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出现了骑兵和坦克搏斗这样的战争奇观。”
苗岩峰点头又摇头:“你说的有道理,现在高技术正在广泛应用到军事领域,但把它说成是新的战争形态,我看可能还为时过早。”
孙明建表示遗憾:“您的看法保守了。”
深夜,在图书馆苦读完的孙明建走出来,伸出胳臂活动了两下。他沿着马路走着,脑子里沉甸甸的。忽然他发现苗苗坐在路边,不禁心中一动,赶紧过去挨着她坐下:“苗苗,这么晚还不回家?”苗苗低着头不说话。
孙明建轻声问:“苗苗,你没事吧。”
苗苗忽然伏在孙明建肩上哭了:“明建哥,你说,我怎么这么不幸!”
孙明建吓了一跳:“慢着,什么不幸,你遇到坏人了?”
苗苗抽抽噎噎地说:“不是坏人,是恋人。明建哥,我一直把你当大哥看,你看吧,先是魏秀峰,我们俩从小就不错,可他到了美国,信是越来越少,接着是这个林绍雨,我对他真心实意的,可他倒好,老是拈花惹草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不幸?”
“你……心里就没有别的人?”
苗苗瞪他一眼:“我从小就把你当大哥,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有心跟我开玩笑。”孙明建本来总是想鼓起勇气表白,现在却说不出话来了。
苗苗信任地看着他问:“你说,我该怎么办?”
孙明建对付别的问题很有一套,此时只能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我……”
可惜没等他想出主意林绍雨就过来了,柔声细语地安抚着苗苗:“苗苗,我到处找你。”苗苗把身于一扭,背对着他不说话。
“苗苗,你听我解释嘛,我对你的感情你还不相信吗……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都行……”
已经走远的孙明建对着黑夜,苦闷懊恼地自言自语着:“苗苗,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对你的意思吗?孙明建,你这个笨蛋,到了关键时候怎么就没话了!”忽地,他放大声音对着路边的树说,“我爱……爱……爱……嗨,算了!”
苗小军追随着父亲的足迹,顺利地考上了装甲兵学院,如愿以偿地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军装。端详着镜子中俊朗英气的小伙子,苗小军仿佛觉得自豪远大的理想就在眼前,兴奋地对他眨着眼睛,好像在说,嗨,哥们儿,我等着你!
青梅竹马的魏秀琴也接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让苗岩峰和韩玉娟连连夸赞。
“蛀书虫,还是母的!”苗小军有心抬杠,出言低毁。
来向苗小军报喜讯的魏秀琴给小军当胸一记长拳:“你是什么!小时候是泥猴子,大了是皮猴子。”
“哪有这么大的猴子?!”魏可凡好气又好笑地拿女儿的话开玩笑。苗苗也马上为弟弟挡架:“以后可别这么叫了,你看小军穿上军装多精神,不是吗?”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魏秀琴忽然腼腆起来,面似朝霞,眼波低徊,不难看出少女心底暗藏的情怀。
接新学员的大客车来了,苗小军和许多新同学一起排好队,在家长们依依惜别的簇拥下登上车,驰向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