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敬德白了他一眼,心说哪轮到你说话啊,当年咱与圣上并马齐驱,每逢大战,圣上第一个想到我尉迟敬德,二军阵前,除了圣上就数我最风光。如今天下太平了,却把我放在外地,一会儿当个都督,一会儿又迁个刺史,如今又弄些诗啊舞啊的,欺负我不懂啊?见别人都能对圣上的诗评价个一、二、三,而惟独自己不通,尉迟敬德有些气闷,一杯酒接一杯酒地灌,一会儿,那酒劲就上来了,但见上座一个文官摇头晃脑在那品咂歌舞,尉迟敬德早就不耐烦了,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嚷嚷道:“汝有何功,敢居我之上!”

那人吓了一跳,转脸见尉迟敬德双目圆睁,须发皆竖,忙往旁边挪挪身子,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敢接腔。任城王李道宗见状,抛过话来说:

“功立名标,众人皆知,争此座次,大可不必!”

尉迟敬德一听大怒,又转过脸来,冲任城王喝道:“座次先后,为示功勋大小,怎的不必?”

任城王正眼不瞧尉迟敬德,只是盯着殿中欣赏歌舞,嘴里有些不屑地说:

“争功争名又争座次,有趣!”

见任城王说自己有趣,尉迟敬德一股无名火腾腾冒起,再也按捺不住,叉开五指,“呼”地一下向任城王脸上打去,嘴里还叫着:“我专打你这个‘有趣’!”

任城王也是练家出身,身为王爷,怎么也没想到尉迟敬德敢在御宴上打他。匆忙间用手一挡,但对方千钧之力的手掌还是贴上他的半边脸,任城王顿觉眼冒金星,疼痛难忍,眼泪哗哗流出,不禁“啊”地大叫一声,两颗门牙也随之“dang啷”一下落在了食案上。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连乐工也停止了动作。程咬金怕事情闹大,首先跳过来,抱住尉迟敬德,又急忙叫人把任城王扶下去,寻医生疗伤。

御宴上动手打人成何体统,太宗寒脸挂霜,但肇事者毕竟是救过自己性命的功臣尉迟敬德,太宗挥挥手道:“罢宴。”

乐工们悄悄退去,众家公卿,乡里故人也拱手散去,太宗拂袖而起,留下一句口敕给尉迟敬德:“归第思过,明日早朝。”

尉迟敬德打了人,心里气还没消去,回到家里,仍然大喘粗气,夫人苏氏见状,忙奉上一杯浓茶,小心在旁边侍候着。尉迟敬德端过茶来,一饮而尽,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气愤地说:

“当年俺冒着刀枪箭雨,冲锋陷阵,打下这万里江山,论功也数前几名,如今朝堂之上,却不如一些刀笔小吏受礼遇,怎不让俺心中气闷!”

夫人又奉上一杯茶,在一旁小声劝解道:

“文治武功,自古亦然,如今虽然没让老爷在朝中当什么宰相,但皇上已经高看咱一眼了,当了个刺史,但仍拜为开府仪同三司。就说今天御宴吧,换个别人这样闹事,皇上早就当场把他发落了。”

“当年大战刘黑闼时,圣上被重重围住,眼看就要不济,要不是我飞骑冲入阵中杀开一条血路,圣上还有今天?”尉迟敬德又猛灌一杯茶水,哼哼着说。

“圣上也救过你呀,”夫人柔声柔语地劝解道,“海陵王曾在太上皇面前告谮,将你下狱,即将处死,还不是圣上力谏才得以幸免?”

见尉迟敬德不吭声,夫人又道:“明日早朝,别跟皇上顶嘴啊,承认错误得了,今日早点休息吧。”夫人打来热水,亲手服侍尉迟敬德洗濯,尉迟敬德再大的气头也没有多少了。

早朝上,太宗绝口不提尉迟敬德的事,朝散后,太宗在偏殿召来尉迟敬德,君臣沉默了一会,太宗问:“你对昨天的事有什么想法?”“惟听圣上发落。”尉迟敬德闷声闷气地说。

太宗“哼”了一声,说:“有人道卿叛逆。”

尉迟敬德一听这话,那火也腾地上来了,张口就道:“臣反是实!”

太宗愣了一下,没想到尉迟敬德是如此回答,他在御座上正了正腰身,严肃地盯着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把朝服一撇,扔在地上,又解开内衣,光着上身,指着满身的伤疤,气愤地说:

“臣从陛下征讨四方,身经百战,九死一生,所存者皆锋镝之余。今天下已定,乃疑臣反,臣哪得不自认反!”

说完,尉迟敬德兀自站立,正眼不瞧太宗,只是呼呼直喘粗气。尉迟敬德身上的累累创痕,不禁让太宗想起当年并肩征战的岁月,他流着泪水,摒退左右,走过去拾起地上的衣裳,递给尉迟敬德说:

“卿穿上衣服,朕不疑卿,实为故意试卿。”

待尉迟敬德穿好衣服,太宗命他坐下,非常严肃地对他说:“朕览《汉书》,见高祖杀戮功臣,功臣获全者少。心中常常憎恶高祖的行为。及居大位,常欲保全功臣,令其子孙绵延,与朕之后裔,永享富贵。”

太宗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见尉迟敬德低头不语,又接着说道:“卿居官,常犯宪法,方知韩信、彭越遭戮,非汉高祖之过。国家大事,惟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数得!勉自修节,无贻后悔!”太宗话说得很重,说完后即挥手让尉迟敬德退了下去。

回到家里,尉迟敬德左想右想,不住地摇头。汉朝韩信、彭越,功高震主,最后落了个杀身之祸,我得遇今上,按说已对我不错了,御宴上打李道宗并未获谴。圣上说“非分之恩,不可数得”,我生性耿直,遇事不藏心里,万一以后再闹出事来,圣上赦不赦我可就很难说了。想当年,我只是朔州麻衣乡下的一个铁匠,后来从军,到“定杨可汗”刘武周部下当了先锋,刘武周兵败,才归顺了唐朝。数年征战,功高归功高,按理说自己的结局己经很好了。如今天下太平,我也渐渐老了,何必再与人争短长,自找不痛快。——想到这里,尉迟敬德招手叫过夫人苏氏,和她商议道:“这个小刺史我也不想干了,想回长安家中颐养天年,你道如何?”

苏夫人听了非常高兴,急忙赞成道:

“现在已非当年,不需要你冲锋陷阵了,再说你奋斗多年,不就想过个好日子吗?咱回到京城,把圣上赐给咱的齐王府整修整修,再在后园种上奇花异草,再给你做上几身新衣裳……”尉迟敬德听了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说:“行啊,明日我就上表辞官。”

且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原先最受太上皇宠爱的裴寂,自从李世民登基后,境遇一日不如一日。长安有一个叫法雅的和尚,以前常常出入皇宫,后被禁绝,法雅心生怨恨,常常妖言惑众,散布流言。被人告发后,交由兵部尚书杜如晦鞫问,法雅拉裴寂做挡箭牌,供道:

“我所说的话,裴尚书全知道。”

杜如晦又去问裴寂,此时的裴寂最怕惹事,挠挠头说:“法雅只云:疫疾即将发作,可没听他有别的妖言。”

再鞫法雅。法雅言之凿凿,说某年某月某日,包括裴尚书,以及谁谁在场,说出什么什么话。法雅曾得太上皇宠幸,无疑也与裴寂过往甚密,但裴寂哪里能记得这么多话,对法雅的指认,竟是无言以对。材料报到太宗案上,一向对裴寂不开胃的太宗当即下诏:裴寂坐罪免官,削去一半封邑,放归蒲州故里。

裴寂怕离开长安再也没机会回来,思考再三,决定奏请乞住京师,哪知刚递上疏奏,就惹得太宗好不高兴,训道:

“以公勋绩,不当食户众多,只因太上恩泽倍加,得居第一。武德之时,政刑纰缪,公务紊弛,实由公故。今当重刑,但以旧情,不能极法,放归故里,得扫坟墓,已多宽宥!何得复辞?”太宗的一番话正说在裴寂的心坎上,裴寂一句话也不敢多话,慌慌然辞职回家,收拾起行囊,当天就坐上马车,奔蒲州老家去了。

到了老家,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却又祸起萧墙。有一个叫信行的狂人,寓居汾阴,常常路过裴寂的家门口,与裴寂的一个看门的家僮闲扯,三番五次对这家僮说:“裴寂有天分,当主天下!”后来这信行死了,家僮偶然想起,又把信行的话说给管家恭命听,恭命也当一句玩笑话,颠颠跑到书房说给裴老爷听。裴寂正是因为“妖言”才获罪的,听了恭命的传话大吃一惊,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得摊上杀头之罪?裴寂脸上一阵青一阵黄,想了一番,招手叫过恭命,附耳说道:

“此话非同小可,传扬出去,我们家就完了。夜里三更,你寻个机会,将那家僮杀死,神不知鬼不觉,以后休再提此事。”

为一句玩笑话杀人?恭命惊得一愣一愣,但看老爷的神色,事关重大,不答应不行,只得点点头,退了下去。

杀人可不是小事,恭命左思右想,这事干不得,没奈何,等黑天了,他找到那家僮,两人到了野外,恭命指了条生路,放那家僮逃亡了。恭命则在刀刃上抹了些鸡血,回来向裴寂复命,言已在野外将人杀死,就地掩埋。裴寂看了看带血的匕首,也就信了。事情还是坏在后来,恭命奉裴寂之命去食邑收钱,收了一百多万。钱一多了,恭命忘乎所以,吃喝嫖赌兀自玩乐起来,不久,钱让他也糟蹋殆尽。人躲在食邑迟迟不归。裴寂听说钱让恭命用光了,勃然大怒,命人去捉拿恭命。恭命心知没有好果子吃,为自身计,急忙上书告密,将裴寂欲杀人灭口的事和盘托出。

疏奏递到太宗手里,太宗览之大怒,对侍臣说:

“裴寂有死罪四:身为三公,与妖人法雅亲善,其罪一;事发之后,乃负气忿怒,自称:‘国家有天下,是我所谋’,其罪二;妖人言其有天分,匿而不奏,其罪三;阴行杀人灭口,其罪四。”至于如何处理裴寂,群臣议论纷纷,大家一致的意见是:裴寂毕竟是开国功臣,与太上皇有旧,若猝然毁其性命,难免让天下人议论当今圣上,不如改为流配。

群臣的话说得有道理,太宗忿忿地说:

“我杀裴寂,非无词也。然议者多言流配,朕当从众。”

通往静州的路上,山道崎岖,裴寂领着一家大小百余口子,悽悽惶惶,蹒跚而行。山风吹着裴寂斑白的头发,老裴寂望着岭外荒蛮之地,长叹一声,想当年太原起兵,太上皇为大将军,我为长史,上皇登基,我又为尚书,拜右仆射,官高爵显,太上皇每视朝,自称名,引我同榻而坐,天下谁人不羡慕?没想到换了皇上后,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竟让自己落个发配流徙的下场!时也命也,太上皇有知,若有一点权力,想也会帮帮我,把我召回京师,不致于把这一把老骨头抛弃于荒山野外……在甲士的押送下,裴寂一家人来到静州,虽名为州,但静州城不如长安近郊的一个镇子大。裴寂好容易寻了一进宽敞的院落住了进去,刚刚安顿下来,就听附近的山上昂昂直叫,裴寂忙叫家僮去打听,家僮转了一圈,回来报道:“山羌作乱,州府正在组织人抵抗。”

裴寂心说:我也是开国元勋,也曾做过三军统帅,提兵杀敌,如今山羌作乱,也算报国有时,哪能坐视不管啊!想到这里,裴寂抻了抻袖子,厅堂中昂然而立,命令家人:

“取太上皇赐我的金盔金甲,所有家僮立即披挂集合,随老夫前去剿灭山贼!”

裴寂披挂上全套的金制铠甲,虽然觉得沉重,人有些喘,但却格外显眼。他跨上骏马,率几十名家僮拎刀持枪,来到州府,要求参战。小小静州刺史不敢怠慢,即和老尚书商议一番,决定兵分三路,一路迎敌,一路拦腰伏击,一路埋伏在羌兵撤退的路上。裴寂一路担负着诱敌深入的任务,他领着家僮与山羌接触以后,即且战且退,山羌见一帮杂牌军和一个身穿黄金锁子甲的老头儿,乃穷追不舍。到了一个山沟,裴寂等人闪入树林中,此时埋伏的官兵呐喊着杀出,山羌措手不及,被杀个大败,往山里回窜,路上又被伏击一次,死伤惨重,余者逃入山里去了。

且说暑天过去,秋风飒飒又起,太宗乃命起驾回长安,刚从九成宫动身,就有小道消息传来,言山羌作乱,劫去裴寂,拥戴为主。太宗不大相信,摇摇头说:“裴寂有功,太上皇顾遇良厚,本当死,我使之生,必不会有此事。”

车驾上路,没过半个时辰,即有驿传赶来,报告说裴寂率家僮协助官军,大破山羌。太宗听了连连点头,果不出所料,裴寂到底是一个有原则的老臣啊!想当年太上皇不欲起义时,裴寂想方设法,劝太上皇举义旗起兵,其佐命之功,什么时候也抹杀不了啊!想到这里,太宗欣然下诏:征裴寂入朝!

车驾回京师,太上皇照例设宴大安宫,为皇儿洗尘。大安宫里,菊花盛开,争奇斗艳,廊下乐声奏起,开宴前,太宗与长孙后领着一班王子、公主,恭恭敬敬地献上过冬的十二章纹玄衣纁裳及一切御用之物,以示孝敬。

酒宴开始后,动筷之前,太宗先用御杯献上太上皇喜欢喝的菊花清酒,长孙后则端着牙盘,献上太上皇喜欢吃的贵妃红(加味红酥)、长生绣丸(肉糜制,隐卵花)。

儿子、媳妇、孙子均如此孝顺,按说太上皇也该满足了,却见太上皇饮了半杯酒,夹了点菜送进口中,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太宗以为太上皇整个暑天都在京城有些不高兴,忙凑上前说:

“儿准备叫工部另选地方,专门建一座避暑宫殿,留太上皇度夏之用。”

太上皇摇摇头说:

“不用了,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发闷,平时想找一些老朋友说说话,聊聊天。”

见太上皇念旧,太宗忙说:

“儿已宣裴寂入朝,等他回来,儿即刻命他来伴驾。”

“你还不知道吧?”太上皇抹了抹眼泪说,“裴寂是我的老友,我一直派人打听他的事,昨天有人来给我说,裴寂已死在静州了。”

“死在外面了?”这事太宗还真不知道,他劝太上皇道,“我还没有收到这方面的驿报,也许是误传。”

太上皇抹了抹眼角的老泪说:“裴寂年老,流徙颠簸,战败山羌后,心力用尽,猝然昏卒。想当年他数乞骸骨,我只道我为太上,裴寂为台司,逍遥一带,要相偕老,岂料他已先我而去了。”

想不到太上皇老是念叨裴寂这不愉快的事,太宗只得好好劝道:“贞观二年,儿去南郊祭祀,我让裴寂、长孙无忌与我一起同乘金辂车,把裴寂看作有辅佐的最重要的功臣,岂料后来又发现法雅、信行之事,国家法令,难以赦免,儿作为皇帝只得……”

太上皇好像根本不听儿子的辩解,兀自念叨着:

“还有窦抗,也已作古。我们俩既是郎舅,又是少年时代的朋友,称帝后,我任他为纳言,常常在朝上直呼为兄,退朝之后,即饮酒谈谑,以叙平生……”

是啊,老臣故友的相继去世,让蛰居深宫的李渊更觉孤独。太宗望着陷入回忆中的太上皇,忙招手命那些王子、公主们一一上来给太上皇敬酒。动辄伤感,常常陷入了回忆中的老人,看样子日子也不多了。

灭了东突厥以后,太宗转而考虑解决吐谷浑的问题。吐谷浑位于青海湖西岸,地方数千里。其主慕容伏允曾被隋文帝遣兵击败,后使其长子慕容顺质于隋。唐建之后,高祖应慕容伏允之请,双方互为贸易,并遣慕容顺归国。但吐谷浑不守信义,多次入侵唐朝疆土,妨碍了唐与西域的政治经济往来。贞观八年(634年),吐谷浑拘留唐使者鸿胪丞赵德楷,太宗十派使者宣谕,均无功而返,慕容伏允反而遣兵大掠鄯州。

日前鄯州刺史李玄远上疏奏道:“近日吐谷浑良马于青海湖边放牧,轻兵掩袭,可获大利。”太宗览表后,认为是进攻吐谷浑的好时机,于是召开御前军事会议,商讨大举讨之。在决定何人统兵的事上,太宗迟迟拿不定主意,有人推荐老将军李靖,太宗摇摇头说:

“从指挥能力上来说,李靖固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李靖一直统兵在外,如今年老,正该享几天清福,朕不忍重劳李靖。”

此话传到李靖的耳朵里,李靖浑身披挂,慨然上殿,向太宗请道:

“臣虽非少年,但报国丹心不减,请与我步骑三万,定擒慕容伏允献于阙下。”

太宗考虑来考虑去,正想使用李靖,闻听李靖自请,拍案叫好,当即下诏令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同时任命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总管,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为鄯善道总管,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行军总管,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大举征讨吐谷浑。各路大军在李靖的指挥下,深入到吐谷浑境内,任城王李道宗作为前部先锋,在诸军的策应下,在库山一带击败吐谷浑的精骑,慕容伏允撤退时,为阻追兵,放火烧掉了沿途的野草,轻骑逃入了沙碛。

这当儿,各军也已跟了上来,是纵兵追击?还是等待时机?主帅李靖召集将佐,商讨对策。根据吐谷浑恶劣的自然条件,多数将领认为:

“伏允逃跑前,悉烧沿途野草。我们的马没有了草料,必然疲劳瘦弱,骑兵不可深入。不如撤军鄯州,等待草长马肥时再相机进攻。”

侯君集一向喜出奇兵,他力排众议,提出自己的观点说:

“以前段志玄破吐谷浑,追敌八百里,离青海仅三十余里,吐谷浑驱牧马逃走后,志玄撤军回鄯善州,刚刚回到鄯善,虏亦跟着来到城下。如今任城王大败伏允,吐谷浑鼠逃鸟散,君臣贰心,父子相失,信息不通,取之如拾草芥,正是进攻的好机会,如果我们不以骑兵攻其不备,以后必然后悔不迭。”

李靖听了侯君集的高论后,一锤定音,决定兵分两路,马不停蹄,分进合击。李靖自率李大亮等部由北道进军,侯君集则与任城王李道宗,从南道出击。

吐谷浑之地,自然条件有好有坏。侯君集和任城王道宗引兵西行,走了千百里路不见人烟,时已近秋八月,白毛风带着哨声刮得人挣不开眼,更为困难的是,周围没有水,唐军只得派人到附近的雪山上挖一些冰和雪回来。人吃冰,马咽雪,备尝塞外艰苦,但主将侯君集、李道宗矢志不移,率兵行了两千多里路,终于在河源郡乌海一带遇上了吐谷浑的大队人马。

侯君集命兵士们稍事休整,做好战斗准备,他则和任城王一起登高观察。但见前方傍山临水的坡地上,呈城堡式搭起上千个帐篷,中间的一些帐篷装饰华丽,异常宽大,侯君集点点头,对任城王说:

“看这架式和规模,慕容伏允一定在中间,我军出击时,必须马不停蹄,猛击猛打!”任城王摇摇头说:“敌军人数不亚于我军,此役很难擒住伏允。”

“不怕!”一向骁勇善战的侯君集马鞭一指说,“敌军乃惊弓之鸟,此役必败无疑。即使慕容伏允跑了,前方还有李大总管从北路堵截他们。”

侯君集挑一些体力好的人马作为前锋,与任城王兵分两路,在太阳即将落山,吐谷浑正在埋灶做饭的时候,突然呐喊着杀了过去。

中原战鼓咚咚咚响起,无数唐骑在战旗的引导下旋风般地杀来,正在帐篷中喝奶茶的慕容伏允措手不及,一面传令抵抗,一边三十六计走为上,带着亲兵家眷夺路向北逃去。

唐军虽然远道而来,备尝艰辛,疲惫不堪,但仗着一股气势,终于压倒了人数实力私毫不亚于唐军的吐谷浑兵,此役虽没捉住慕容伏允,但杀伤活捉吐谷浑兵二万余人,俘其名王十余人,慕容伏允的这支主力部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北路的李靖、李大亮军也一路势如破竹,打了两个战役,一败吐谷浑于曼头山,再败其于牛心堆。但当大军继续向前推进时,前部先锋薛万彻、薛万钧在赤水源一带,却遭受吐谷浑最激烈的抵抗。薛氏兄弟,艺高人胆大,率数百骑兵轻骑先驰,刚入了赤水源的北山口,不想吐谷浑兵早有准备,见薛氏兄弟孤军深入,数千骑兵立即大喊大叫从两边山坡上冲了下来。薛氏兄弟来不及退身,便被卷入一场混战之中。

敌众我寡,几百唐骑拚力死战,薛万钧、薛万彻抖擞精神,老大持双枪,老二持双刀,长枪快出,枪尖如毒蛇吐信;大刀翻飞,刀刃如寒风透骨,吐谷浑兵是沾着死,碰着亡,兄弟俩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为了把几百唐骑带回去,兄弟俩不敢恋战,激战中,薛万钧回马高叫兄弟薛万彻:

“我头前开道,你来断后,保护兄弟们冲出去!”

兄弟俩一前一后,奋力拚杀,无奈敌军越来多,越来越密,像数不清的蚂蚁一般直往上围,而数百唐骑陷入其中,正像一条越来越爬不动的蠕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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