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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三年(1623年,天命八年)六月的一天,努尔哈赤让人喊来了皇太极,针对他的一些行为严厉地训斥道:“前次,你不顾父兄之情,到处攻击大阿哥,甚至联合阿敏、莽古尔泰妄图刺杀他,这已是罪不容诛了!至今,你又与德格类、济尔哈朗、岳托一起,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吹吹拍拍,干一些鬼鬼祟祟的勾当,又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今后,再不改正,还发现你耍花招,弄权术的行为,绝不宽恕!”
皇太极吓得魂不附体,害怕父王会夺去他的兵权,或是治他的罪,慌忙跪下磕头求饶,老老实实表示了态度,决心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增强兄弟团结,认真遵守“八王共治”的规定。
对于八子皇太极,努尔哈赤一方面赏识他的才干,知道他在运筹权谋上超过他的众兄弟,并且志大心远,想有所作为。就这些长处看,皇太极是自己王位的理想继承人,在他的十多个众兄弟中,能比他更为合适的人,再难找到第二个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衡量,努尔哈赤又不能原谅皇太极的“妄行傲慢”,在众兄弟中间玩弄权术,甚至以不正当手段来夺取王位。每当这时,努尔哈赤便想起大臣何和理生前曾为他提出过的方案--让十四王子多尔衮继承汗王高位,再命代善摄政。
唉!为了“立储”之事,努尔哈赤一直在苦苦思索着良策,寻求理想的王位继承人。
天启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的四月初三日,努尔哈赤召开众贝勒、大臣们开会,他在会上说道:“蒙古各部在草原上散聚,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只要云聚集起来,就能下雨。蒙古各部若是团结起来,形成一股力量,必然‘成兵’。咱们要乘蒙古各部分散的时机,尽快消灭蒙古各部中反对咱的势力,为将来攻打明朝,消除身后的隐患!”
四贝勒皇太极说道:“在蒙古的喀尔喀各部中,反对咱后金国最坚决的是巴林部的囊奴克;一旦消灭了这个囊奴克,其他诸部便可以一鼓而下,各个击破,毫不费力了。”
二贝勒阿敏也献计道:“蒙古军队多以骑兵见长,咱们也用骑兵的突袭办法,让他们想逃跑也来不及!”
出兵之前,范文程建议道:“陛下的伤势稍好一些,又是长途奔袭,鞍马劳顿,还是不要亲去蒙古吧?让几个大贝勒去,也就可以了。”
努尔哈赤听了,却说道:“这点伤算什么?何况已基本痊愈了。朕若不去,心里也是要牵挂着,还是去罢!”
四月初四日,努尔哈赤好像忘掉了败给袁崇焕的苦闷与不安,不顾众贝勒与大臣的劝阻,坚持亲率两万精锐骑兵,又精神抖擞地踏上了征程,在众贝勒大臣们的簇拥下,疾驰在奔往漠北的大道上,铁骑过后,卷起了漫天的黄沙。
这次征讨,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初五日,后金大军到达十寺,悄悄地渡过了辽河,安营扎寨。初七日,兵分八路,向囊奴克部居住地方急驰而去。
这时,担任前锋的四贝勒皇太极,二贝勒阿敏,以及阿济格、岳托等小贝勒领着队伍,猝然赶到囊奴克的寨前。
寨子里的囊奴克,事前也没有得知后金来袭的任何消息,在毫无准备情况之下,一见八旗兵马杀来,慌忙上马,带领少数亲兵,急匆匆地逃走了。
但是,四贝勒皇太极一见囊奴克逃跑,随后便追,没有多长时间,被皇太极追上,一箭射去,正中头部,坠马而死。
消灭了囊奴克之后,努尔哈赤又于四月九日,不失时机地命令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四贝勒皇太极,以及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等,带领精锐骑兵一万人,向西喇木伦沙一带进军。
这一大队兵马,所到之处,沿途两边的围寨子里的蒙古各部的人、畜、财物等,全部掠走,来个扫地出门!与此同时,努尔哈赤又派遣三贝勒莽古尔泰与其他将领,带着二千轻骑兵,随后增援,也到了西喇木伦河,把一路掠来的牲畜,全部驱赶到努尔哈赤的大营里来。经过半个多月的征讨,努尔哈赤几乎派出了他全部精锐骑兵,终于把蒙古各部族完全征服。
回师沈阳之后,努尔哈赤在科坤河畔的大营中,屠牛杀马,祭旗奠神,告慰天地祖宗。经过查点,这次出兵蒙古,共掠取牲畜、人口达五万六千五百多,其他的财物也分别等级,分赏给众位将领与旗兵。
在努尔哈赤看来,这次胜利既挽回了宁远兵败的名声,重振了军威,也补充了财力方面的亏空,把喀尔喀部完全征服了。
由于这一阵子的劳师远袭,还有连日来的酒宴应酬,已使得努尔哈赤疲惫不堪,体力不支了。
这一年,辽东又遇上百年未见过的大旱,后金国呈现出一片不景气的样子。
由于干旱,农业歉收,造成粮食缺少,人心不稳;与明朝对立,使人参、貂皮等特产,也销售不出去。而生活日用品,也严重缺乏,又不能从明朝管辖区里买进来。而对这些难题,努尔哈赤怎能不忧心如焚?
六十八岁的努尔哈赤终于患上了一种毒疮--痈疽症。
七月二十三日,努尔哈赤觉得疮痛难忍,遂让二贝勒阿敏护送,离开了沈阳。
努尔哈赤前脚刚走,他的宝贝儿子们便为了那个王位开始了串连与阴谋的活动。
三贝勒莽古尔泰见众兄弟与后妃们各回自己府里去了,便一扭头来到皇太极府里。未等皇太极发话,这位三贝勒立即问道:“这次父王去清河,只带阿敏去,却不让我们随着护送,这是为啥呀!”
皇太极诡谲地一笑,说道:“不必要去费心劳神地想了,阿敏去了,对我们是有利的!在这一点上,父王又失算了!”
莽古尔泰对他的话似懂非懂的,也就含含糊糊地说道:“对!阿敏是咱这边的人,他不会向着代善。”
这时,莽古尔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如今代善又该神气了,因为乌拉氏又恢复了大妃,父王去了清河,二人又可以重温旧梦,再叙旧情了!”
皇太极听了,沉思了一下,说道:“你说的那事并不重要,他们两人若是只想着幽会,对咱们并无大碍,只是有一件事倒使我放心不下。”
莽古尔泰立即问道:“什么事你放心不下,快说呀?”
皇太极见他着急的样子,更不敢说了,只得低声地责备他道:“你一喝醉了酒,什么话都吐出去了。”
莽古尔泰立即严肃地说道:“放心罢,这次我一定戒酒!不信的话,以后你不要再理我了!”
皇太极听了,这才告诉他道:“目前,有两件事值得咱们重视,一是父王的病可不轻呀!年龄那么大了,说有事就会有事的,一旦父王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怎能坐等、观望呢?要争取主动才行。再一件事,你别老是盯着那女人与代善的幽会,你可知道,她还有一个‘聪颖异常’的十四王子呢?父王喜欢他。”
这时候,莽古尔泰猛然想起一件事,忙说:“你不说我倒忘了!就是那次与阿敦谈话,他向我说过这事哩!”
皇太极一听,急忙问道:“阿敦怎么说的?”
“大臣何和理曾建议父王立多尔衮为汗王,让代善摄政,后来……”
“后来怎么啦?父王为何未这样做?”
莽古尔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后来父王告诉他,再过两年吧!让这‘八王共政’试行一段时间,等多尔衮长大一些再说罢。”皇太极听后,认真地说道:“看,这说明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了!如今,多尔衮已经十五岁了,他确实机敏过人,父王多次说他‘聪颖异常’,不是说着玩的呀!不过,这‘八王共治’的方案也是父王制定的,到时候,无人推举他,即使他再有能耐,汗王的高位他也登不上!”
莽古尔泰又担心地说道:“父王若是亲口提名,咱就没法了!或是父王果真这次回不了沈阳,一旦有了遗言,那也不好办。”
皇太极立即说道:“即使有遗言也不行!因为‘八王共治’也是父王制定的,也没有废除呀?咱们一定要坚持以它为依据,共同推选出新汗王。”
莽古尔泰兴奋地说道:“对!仍然坚持共同推选,到时候,还不是咱们八大贝勒说了算!”
皇太极趁热打铁说道:“这事可不能盲目乐观啊!你看,在四大贝勒中,咱们以三比一居优势;在四小贝勒中,咱们未必能操纵他们,因此在未来的共同推选当中,咱们也未必能稳操胜券!”
听了皇太极的话,莽古尔泰立即说道:“你就放心吧!这件事全包在咱身上了。”
皇太极听了,心中十分高兴,但又道:“这事不可急躁,要谈必须耐心,既要晓之以理,摆出利害,又要动之以情,通过手足亲情上下功夫。”
莽古尔泰立即说道:“这几个小兄弟与我的关系本来就不错,只要我去一说,准能成!”
皇太极当即许愿道:“咱们兄弟二人在一起共事已不是这一次了!有朝一日,我能如愿以偿,小弟一定要重重地报答的。”
又过了两天,皇太极趁代善去辽阳、广宁处理事情的空当,找来阿敏一起去清河探望努尔哈赤。
其实,皇太极是借着探视父王的病情为名,想与阿敏见面,达到互通情报的目的。
努尔哈赤见到莽古尔泰与皇太极之后,询问了一些政务方面的事情,要他们与代善一起同心协力,管理好国政,不要牵挂他的病情,不久他就可以回沈阳去了。
回沈阳前,阿敏送二人出来时,皇太极说:“一切全拜托你了!父王的病情有啥变化,请及时通知咱们,为了方便起见,我留下两名侍卫在这里,有什么事时,可随时派他们向我报告,以免出啥意外!”
阿敏告诉二人道:“这里有我在,你们还不放心么?”
莽古尔泰叮咛道:“父王年岁大了,又在病中,你要多操心,望你不离左右,防止有坏人靠近,以免出什么意外事情。”
皇太极立即说道:“对代善还得提防着些,眼前大妃又东山再起,他们勾搭一起来欺蒙父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莽古尔泰立即说道:“代善已是落时的凤凰不如鸡了!大妃也没有先前的傲气了!”
阿敏听了,笑道:“不过大妃乌拉的那个‘聪颖异常’的儿子,却深受汗王的喜爱,说不定倒是你们潜在的对手哩!”
三人正在叽叽咕咕地说个没完没了,有个侍卫急匆匆跑来,对阿敏喊道:“二贝勒快回去,汗王喊你呢!”
阿敏这才急忙把话打住,向二人扬了一下:“放心地回去罢。”
乌拉纳喇氏阿巴亥,自从努尔哈赤复立她大妃之后,处处谨慎,时时小心,再不像往日那样地恃宠跋扈了。
努尔哈赤赴清河时,乌拉氏曾提出陪同前去侍奉,当时,这位汗王并不以为他得的是绝症,反而劝慰大妃在家里好好照顾三个孩子。
可是,自努尔哈赤走后,乌拉氏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是想着三个儿子年纪尚幼,长子阿济格才十八岁,虽然身列四小贝勒之中,但是毕竟羽毛未丰。
次子多尔衮十五岁,尽管长得一表人材,努尔哈赤多次夸他“聪颖异常”,一旦汗王“山陵崩”,他“位尊而无功,俸厚而无劳”,将何以自托于后金?三子多铎,年龄更小,才十三岁,更需要提携。
想到这里,这位大妃阿巴亥不禁潸然泪下,低声啜泣起来。
阿巴亥想来想去,只有皇太极是最有希望的汗王继承人了,于是,在与三个儿子的谈话中间,这位大妃不知不觉间暗示了他们,要他们尽量与这位四贝勒建立良好的感情,切勿得罪他。
对母亲的谈话,多尔衮与多铎都可以接受,只有长子阿济格听起来反感。
十四王子多尔衮的个性与阿济格大不一样。
尽管他小小年纪,待人处事,和和气气,不光脑瓜子聪明,做事也灵活、随和,从不与谁发生争执。平日,多尔衮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特别是他那眉清目秀的面容,一头乌黑的亮发,满口雪白的牙齿,加上他那高挑的身材,潇洒的风度,使兄弟、侄儿们都喜欢围着他转。
有一次,他到皇太极府里去,不巧,他的八阿哥不在,无意间竟邂逅到他的八王嫂--博尔济吉特氏。
这博尔济吉特氏原是蒙古科尔沁贝勒莽古恩的女儿,小名为大玉儿。
在努尔哈赤众多的儿媳中,这博尔济吉特氏大玉儿,是长得最美丽的;而多尔衮,在努尔哈赤众多的子侄中,也是生得最漂亮的。
叔嫂二人相视良久之后,才恍如梦中醒来一般,那博尔济吉特氏莞尔一笑,说道:“难怪今天喜鹊连叫几遍了,原来是十四王子小弟光临寒室,不胜欢迎之至!”
多尔衮听了,立即满面春风地笑道:“王嫂何必如此客气,咱们本是一家子人嘛!小弟早就听说王嫂人长得好,心肠更好,今日得睹芳颜,真像见了那南海的观世音一样!”
二人客气寒暄了一会儿,这大玉儿便问道:“王子小弟今年十几岁了?”
“小弟虚长一十五岁。”
“嗳呀,我比小弟只大一岁呢!”
多尔衮一听,急忙弯腰施礼道:“因为大这一岁,你才正是我的王嫂呢!”
正当叔嫂二人说话之时,忽听院里传来了四贝勒皇太极的声音:“听说我的风流小弟来了?”
随着喊声,皇太极乐哈哈地走了进来。
多尔衮急忙走上前去,向他的八阿哥施礼:“八阿哥,你到哪里去了?”
皇太极对多尔衮说道:“父王不在沈阳,衙门里有些公事要处理,未能早些回来,实在抱歉!”
多尔衮忙解释道:“八阿哥说哪里去了,我是无事来和兄长叙叙话,又没有正经事儿。”
自从那天他与莽古尔泰、阿敏见面之后,皇太极心中早有底儿,于是对多尔衮不得不分外亲近起来。说不定,有朝一日他真的当了汗王,不与他先弄好关系还行吗?今天,他又是自动上门,必须要分外热情,早与他套上近乎,有备无患。
皇太极向博尔济吉特氏说道:“你去厨房吩咐一下,多准备几个好菜,我要与小弟喝上几杯!”
多尔衮见八阿哥十分热情,又见那位王嫂的风韵实在可人,也觉却之不恭,便来个客随主便,留了下来。
不大工夫,丰盛的佳肴摆上了,美酒也端来了,兄弟二人边吃边喝,皇太极说道:“小弟啊!你比我幸福得多,不仅你有母亲健在,还有兄弟三人。我就不能跟你比了,母亲早死,就我孤单一人。”
说到这里,皇太极真的动了感情,禁不住流下了几滴泪水。
多尔衮连忙说道:“八阿哥,你这话说得有些见外了!咱们同是父王的儿子,你不必这么伤感啊!”
皇太极又说道:“说是这样说,‘打虎还是亲兄弟’呀。”
多尔衮的脑瓜子确实好使,他已从皇太极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便立刻说道:“八阿哥,恕小弟直言相告,即使是同胞兄弟,也未必能处得多好;真正能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也不必都是亲兄弟!远的不说,就说咱后金国原来的五大臣,他们与父王之间,相处得咋样?再说,咱们的二叔穆尔哈齐,他倒是咱父王的亲兄弟,又咋样?”
多尔衮的这一番话说得条条在理,言简意明,乐得皇太极兴奋异常,忙说道:“你这话说得我心服口服!小弟啊,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了!”
多尔衮又说道:“古人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八阿哥,何况咱们都是一个父王,难道不应该亲么?”
听了多尔衮的话之后,皇太极不由得内心一振,难怪父王喜欢他,说他“聪颖异常”,今天一叙,果然出口不凡!
皇太极立即给多尔衮夹菜,一边说道:“小弟,以后你有空就来,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肝胆相照,互助互帮。”
多尔衮也高兴地说道:“好!八阿哥放心罢!咱今后一定常来看阿哥、阿嫂。”
这时候,站在屏风边上,一边听兄弟二人说话的博尔济吉特氏,袅袅娉娉地走过来,说道:“你八阿哥是一棵独苗苗,希望小弟以后常来常往,那该多好!”
多尔衮急忙表示态度道:“王嫂请放宽心吧!今后,小弟一定常来,只怕王嫂还有嫌烦的时候哩!”
皇太极忙接过去说道:“她也希望我身边能有一个好兄弟呀!”
多尔衮见博尔济吉特氏站着未去,遂灵机一动,急忙站起来,双手捧着满满一杯酒,对她笑眯眯地说道:“请王嫂喝下小弟这一杯酒!”
皇太极见了,笑着对她说道:“喝吧,这是小弟敬你的酒。”
博尔济吉特见丈夫叫她喝,正求之不得哩,遂上前两步,伸出雪白的纤手,从多尔衮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未等她说话,多尔衮立即赞道:“王嫂好酒量!来,王嫂,小弟陪你再碰两杯!”
于是,叔嫂二人又连碰两杯,皇太极见了,更加高兴。
你敬我敬的,三人又喝了不少,博尔济吉特氏便让皇太极打发着给多尔衮铺床去了。
等博尔济吉特氏走后,多尔衮装着有一些醉意的样子,对皇太极说道:“八阿哥,小弟还是年……年轻,今天一高兴,真的不能回……回去了,真是不……不好意……意思了。”
就在这时,有个侍卫进来向皇太极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即会意,转脸对多尔衮道:“小弟,你就在这休息一夜,我派侍卫去向大妃报告。”
说完,便随着那个侍卫出去了,过一会儿,他又回来对多尔衮匆匆说道:“有急事等待我去处理,你就在这里安心休息吧!”
说完,皇太极又向博尔济吉特氏交待一番,然后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此时,多尔衮装着酒醉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着了。
博尔济吉特氏喊来一个侍卫,让他背起多尔衮往她卧室旁的西厢房走去。那侍卫把多尔衮放在床上,正要弯腰去替他脱靴子时,博尔济吉特氏用手一挥道:“你去吧!这里有人照顾小王爷!”
等那侍卫走后,她先走出门去,把庭院大门关好,才回到这西厢屋里,随手带上房门。
她静静地看着这一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正当她从上到下,又从下往上地注视着这位小王爷时,忽见他伸出双手,低声地重复着说:“水,水,喝水!”
博尔济吉特氏慌忙去自己的卧室,为多尔衮端来一大杯凉开水,对他说道:“小弟,给你水喝。”
这时,多尔衮也不睁眼,仍然躺在床上说:“水,我要喝水!”
她只得走到床边坐下,把多尔衮搂在怀里,端起那杯水,送到他嘴边喂他喝。
多尔衮连续喝了几口凉开水,似乎有些清醒似的,伸出双手搂住博尔济吉特说道:“谢谢八阿哥!谢谢八阿哥!”
由于他用的力气大,一下子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嘴里还不停地说道:“咱们不仅要亲在嘴里,更要亲在心里!不信,你摸摸我的心。”
说着,多尔衮似不睁眼,便拉着博尔济吉特的玉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博尔济吉特氏立刻头皮一麻,浑身觉得一颤,在多尔衮耳边轻轻喊道:“小弟,小弟!我是你王嫂!你快快醒来!”
等她连喊数声之后,多尔衮才慢慢睁开眼睛,一见自己躺在王嫂怀里,吓得急忙坐起来,翻身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博尔济吉特氏面前说:“请王嫂海涵,恕小弟酒后无理了!”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多尔衮那一副似笑非笑的顽皮面容,心上立刻掠过一阵疑云:“这风流浪子未必真醉,说不定是有意套我。”想到这里,立刻装着生气的样子,叱道:“你这风流鬼,是有意想来占我的便宜,等你八阿哥回来,我……”
她说到这里,多尔衮立即向前膝行一步,双手搂住博尔济吉特的双腿,近于哀求道:“好王嫂!你又何必呢?既然知道我未真醉,又来吓唬我干啥……”
他一边说着,站起身来,把博尔济吉特氏抱将起来,放到床上去,两人一起去享受那云雨之欢了……
皇太极随着那侍卫,去见一个人。原来是清河那边送来阿敏的口信:“汗王想要大妃乌拉纳喇氏去清河。”
皇太极得到这消息之后,立即与莽古尔泰商议,决定将这命令暂时压下,不向别人说出去,更不能让大妃乌拉纳喇氏知道。
努尔哈赤于天启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到达清河后,仍觉背疮灼热难禁,烧得浑身疼痛。
皇太极忽然想道:一旦父王回到沈阳,乃知是他隐瞒此事,封锁消息,能饶得了自己吗?
于是,皇太极越想越有些后怕,便急忙去找莽古尔泰,对他说道:“将来父王得知是我隐瞒了他的命令,怎好交代啊?这不是欺君之罪么?那是要杀头的呀!”
这时,听了皇太极的话,这位一向遇事莽撞,不知道用权谋的莽古尔泰竟说道:“亏你一向以足智多谋闻名于众兄弟之间!对这么一件小事,你却乱了方寸,失去了主见?你现在把那侍卫杀了,到时候,咱俩一推干净,父王向谁查去?”
皇太极听后,只得说道:“我是被吓糊涂了,不过,这虽是一条妙计,这无缘无故地杀人,特别是那侍卫又没犯什么错,就把他杀了,岂不是……”
这位三贝勒听后,嘻嘻地嘲笑他道:“如今,你这个一向主张杀戮的人,却突然变得仁慈起来,成了一个谦谦君子了?快点动手吧!”
皇太极听了,觉得他说得有理,立即回到府里,派人把那侍卫杀了。
次日,大贝勒代善来说:“父王去清河疗养不少日子了,不知病情怎样,我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好不好?”
皇太极一听,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觉得不能让他去清河!他若是去见到父王,那条被隐满的要大妃乌拉氏去清河的消息怎么办?再说父王追查起来又怎么办?
于是,皇太极立即说道:“那不行!你想去清河探望父王,难道我不想去探望他老人家?但是,能走得了么?目下,这后金国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由咱三人负责管理,走了一人,出了纰漏谁负责?这样吧,让莽古尔泰来商议下,他若同意,你再走不迟!我一人做不了这个主。”
代善忙说道:“你说得过于严重了吧?我去不过一两天时间,能耽误多少事情。”
皇太极刷地一声站起来,说道:“不行!我一人不敢当这个家。”
代善本是一个忠厚老实人,见皇太极那样地把国事放在前头,也就立即取消了去清河的打算,并对皇太极说道:“我不去也就罢了,别去惊动他了,只是我心里对父王有些放心不下呀!”
代善与大妃乌拉纳喇氏发生那事之后,心中十分后悔,知道父王不处置自己的难言之隐,一直懊悔了好长时间。
在清河疗养的努尔哈赤,见到大妃乌拉纳喇氏老是不来,心中甚为焦急,对阿敏道:“你派去送信的人已去了好几天了,大妃阿巴亥仍未来到,这是什么原因呀?”
阿敏一听,心知那消息被皇太极与莽古尔挡住了,一时又怕又急,只得说道:“我让侍卫回去向皇太极报告的,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未来,也许大妃有急事,抽身不得,还是有啥原因。”
努尔哈赤一听,生气地说道:“胡说!大妃是你讲的那种人么?再大的事都会放下,只要是朕召她来,她会立即赶来!”
努尔哈赤感觉背疮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心中顿时十分愉快,便认为痛体果真好转,快要康复了,便忙对阿敏说道:“朕觉得背疮渐愈,不如回沈阳去罢!”
阿敏劝阻道:“再过两天吧!我已派人去通知大贝勒,等他与大妃来了之后,再一起回去不好么?”
努尔哈赤听了之后,想了一下,说道:“那样也好,等他们一起来了之后,咱们大家一起走!”
努尔哈赤在清河盼着代善与大妃早点到自己身边来,第一天过去了,没有来;第二天又过去了,他们仍然没有来!
努尔哈赤气得暴跳如雷,大骂阿敏道:“好一个混帐东西!阿敏的胆子也大了,你竟敢不听朕的命令!这倒底是为什么?你说,快向朕说清楚!”
阿敏吓得站在那里,如一根木桩,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然后嗫嚅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说:“我确实派人去送信了,他们未来我有什么办法?要不,自己回去一趟!”
努尔哈赤大手猛一挥,对他说道:“快去准备,朕要马上回沈阳!”
阿敏再也不敢劝阻,但又说道:“现在正是酷热盛暑天气,坐车回去既受热又颠簸厉害,怎么办呢?”
努尔哈赤大声地冲口而出道:“不可以坐船回去么?快去准备船只!”
阿敏听后,不敢怠慢,立即答应着,快步出去准备船只。
这里努尔哈赤越想越气,一时恨不得背生双翅,立即飞回沈阳,找那几个逆子算帐!
谁知那背上的痛疸毒疮,不能生气,一激动起来,病处烧得滚烫,疼得钻心,只得咬着牙躺下来休息。
不知不觉,努尔哈赤只觉头脑黑昏,沉沉迷迷糊糊了一会儿,竟然晕了过去。
阿敏准备好了船只,回来见到努尔哈赤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连喊了好几声,他才醒转过来,急切地对阿敏说道:“咱们快回沈阳去!你再派人去沈阳,让代善和大妃坐船前来迎接朕!”
阿敏急忙答应着,遂走出去派人去沈阳送信,然后又回来搀扶着努尔哈赤上船。他们坐着船,沿着太子河,顺流而下,往沈阳驶去。
虽然有时处在昏迷之中,但是一当清醒过来,心中还是十分明白,认为自己这一次恐难度过难关,可能大限将近,归天有日了。
努尔哈赤觉得代善与大妃迟迟不来,其中必有人阻拦,或是从中作梗,不如趁着头脑清醒,赶紧立下遗诏,尤其是传位之事,这是有关后金国的社稷大事!
努尔哈赤又睁开双眼问道:“阿敏,代善和大妃还未来么?”
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阿敏,只好说道:“快了!我估计他们也该快来到了。”
努尔哈赤不由得又长叹一声,低声自语道:“唉!悔不该来清河,更不该……”
这话还未说完,便觉得背疮疼得如火烧一般,再也忍受不住,便大叫一声:“啊!疼死朕了!”
由于用力过猛,背上的毒疮脓头往外喷着血脓,阿敏忙着用毛巾去擦。
等到努尔哈赤清醒过来,喘息着说道:“代善与大……大妃还是未来到?只……只怕朕已等……等不到见他们了!只得先……先立下诏……诏书罢!”
阿敏听了,急忙拿来笔墨纸张,努尔哈赤看着他,很费劲地努一下嘴,意思是让阿敏记下他口授的诏书。
这时候,努尔哈赤用尽平生力气,说道:“朕死后,传位于十四王子多尔衮,让次子代善辅政。”
阿敏记完,又送到努尔哈赤面前,他看了一眼,点头说道:“好,好。”
阿敏又从努尔哈赤枕边拿过玉玺,盖上玺印,将那诏书折迭好,放在他的枕下。
由于背上的毒疮先是往外流脓,以后便往外流血,血流过多的缘故,努尔哈赤连日来又很少进食,身体已虚弱不堪,老是处于昏迷状态。
八月十一日,这支被悲哀笼罩了的船队,走到沈阳以东四十里处的-鸡堡时,由于流血过多,这位后金国的汗王,他那强大的生命力,随着那西下的太阳一起,走完了人生之路。
这是天启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努尔哈赤终年六十八岁。
秋风萧瑟,黄叶飘零,天低云晴,细雨霏霏。在昏暗的夜幕下,载着努尔哈赤遗体的那艘大船,回到了沈阳。
代善领着众兄弟,跪泣于浑河岸上,虔诚地迎接努尔哈赤的遗体,连夜运回沈阳那座幽深的王宫里。
次日上午,皇太极与阿敏,莽古尔泰经过一夜的密议之后,三人忙着去找代善,提出汗王一位的继承问题。
莽古尔泰首先说道:“这王位不需要推选了,父王去世前已留下遗诏。”
代善听了,心中不免有些猜疑,但是面对三比一的阵式,加上近年来对争王夺位已不感兴趣了,于是,便顺口说道:“父王既有遗诏,就可以召集众兄弟当面宣读,遵照遗诏办就行了。”
接着,在努尔哈赤众子侄面前,阿敏向大家宣读了那“遗诏”的内容:“……传位于八王子皇太极,并让大妃乌拉纳喇氏、小妃纳泽、金泰三人生殉。”
阿敏刚读完,殿内顿时一片骚动,议论声音一片汹汹然。
德格类,阿济格几乎同声喊道:“这遗诏可是真的?”
“昨晚船到时,为啥不把这‘遗诏’拿出来?”
……
阿敏听了大家的质问,只得说道:“昨晚一到沈阳,一时忙昏了头,把‘遗诏’的事忘了;另外,这白纸黑字,玉玺分明,哪里是假的!”
四王子汤古代提出疑问道:“你说‘遗诏’既是真的,应该有时间、地点,由什么人执笔,有何人在场作证,为啥这些全没有呢?”
阿敏说道:“是汗王在船上让我代写,有侍卫昂赛克尔作证,谁若不信,去问他吧!”
德格类又大声说道:“往日父王从未提到过皇太极立储之事,这诏书纯属意外,怎么能令人接受!”
十二王子阿济格更是直言不讳道:“这诏书有诈,怎能服众?”
阿敏听了,不禁大怒,喝道:“我受先汗王重托,你们竟敢亵渎遗诏,蔑视先汗王,这是违逆犯上行为,该当何罪?来人!将阿济格推出斩首!”
两旁侍卫正想上前,德格类突然站立起来,拨出腰刀,大喝一声:“看谁胆大包天,敢来杀他?!”
阿济格冷笑道:“如果诏书无诈,你阿敏昨晚本可以光明正大地于船上,当着众兄弟的面,把它拿出来,过了整整一夜,谁能信你?”
德格类手挥宝剑,厉声说道:“我早听说,父王在清河曾两次派人要大妃和大阿哥前去,是谁把父王的命令压下了?这又该当何罪?让阿敏向大家说清楚!”
阿济格、汤古代、阿巴泰、赖慕布等众王子,一齐议论,要求阿敏说清楚。
阿敏急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既不好照说,也不能解释,正当他左右为难,十分尴尬之时,早被皇太极看出来了,遂站起来说道:“父王在世之日,没有立我为储,这是事实。但是,他老人家也从未说过,不立我为储的话。如今,既有遗诏,蒙父王隆恩,任命于我,我内心甚觉愧疚!眼下,父王尸骨未寒,难道因为这汗位之争,使我兄弟之间能骨肉相残么?果真那样,父王能在九泉下心安么?有鉴于此,请众兄弟们还应当以后金国社稷为重!”
皇太极说完,莽古尔泰早已忍耐不住,拔出剑来,大声喝道:“谁再敢违抗遗诏,刀剑无情!”
皇太极立即制止道:“圣殿之上,不准动刀使剑!”
此时,德格类用鼻子先“哼”一声,又说道:“正是一狼两狈,勾结成奸!”
莽古尔泰哪能听得下去,立即吼道:“我先杀了你这个犯上作乱的叛逆!”
只见他一边吼着,一边抽出宝剑,跳起来向德格类奔去。
德格类也抽出佩剑,站在那里,怒视着自己的胞兄莽古尔泰。皇太极一手拉着莽古尔泰,一手拉着代善表现出十分恭敬的姿态与表情,说道:“大阿哥,是你出来说明的时候了!你身为兄长,总不能眼看着你的众兄弟在这里互相残杀吧?”
代善从众人的说话之中,早已胸中有数了,但是,只怪自己昨晚一时忽略,未能及时把遗诏之事提出来,现在已无力回天了。
代善见德格类、阿济格等情绪激烈,又见阿敏已败露形迹,便灵机一动,向大家说道:“先请众兄弟把刀剑收起来,在父王的遗体前,不得无礼,更不准动武!”
听了大阿哥的发话之后,德格类、阿济格等一齐收了刀剑,莽古尔泰不服气地看了一眼代善,又见周围的小兄弟们都瞪眼盯着自己,只得也收了佩剑入鞘。
这时,代善又接着向大家说道:“父王已经归天,咱们应该继承他老人家创下的这份产业,不让它中途毁弃,这才是大事。现在,既然有了‘遗诏’,就该照‘遗诏’上说的办;不论谁当汗王,只要能把父王亲手谛建的后金国管理好,咱们就该拥戴他!在这里,我要向众兄弟表明我的态度,无论怎样,我代善不当汗王,也不会与任何人争夺这王位!还有一点,请阿敏兄弟考虑一下,既然有这许多兄弟要求你在父王遗体前发誓,为了表明你的清白身子,不妨你就立个誓愿,让大家心服口服,也未尝不可!”
听了代善这一席话,大家分明看到他已接受了那份“遗诏”,拥护皇太极承继王位。
于是,未等旁人说话,皇太极首先对阿敏说道:“大阿哥已经发话,众兄弟又有请求,你就在父王的遗体前立个誓愿吧!”
皇太极说完,见阿敏还在犹豫,又催促道:“不管怎么说,这‘遗诏’本无伪诈,你心地无私,胸怀坦荡,就实话实说了吧!”
迫于无奈的阿敏,只得去到努尔哈赤的遗体前,双膝跪下,带着哭声地立誓道:“对于那份‘遗诏’,我阿敏若有隐瞒,虚假的行为,当不得好死!”
阿敏一说完,皇太极立即向代善耳语几句,然后站起来,当仁不让地对众兄弟们说道:“众位兄弟连日辛苦,暂且回去休息去罢!”
等大家走后,皇太极把大阿哥代善请到自己府里去,又将阿敏、莽古尔泰也请来。
四大贝勒兄弟先是喝酒,然后慢慢谈到主题上去,也就是逼着代善答应了皇太极继承王位,登基典礼的大事。
后来,莽古尔泰又说道:“那遗诏上关于大妃与两个小妃生殉事,请大阿哥发话,对她们何时执行为宜?”
代善处在这种情况下,只得任凭皇太极他们的决定,遂说道:“一切按‘遗诏’办就是了。”
第二天,四大贝勒与四小贝勒会议,又召来小妃纳泽与金泰。
三个女人一听说要她们生殉,都不由得痛哭失声,并对生殉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皇太极对她们说道:“这是先汗王的遗命,即使不答应,也是不可以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一定满足你们的愿望。”
于是大妃乌拉纳喇氏阿巴亥哭诉道:“我自十二岁来到先汗王身边,二十六年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已经历。如今,我也不忍离开先汗王,只得相见于黄泉之下。惟所顾虑的是我的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特别是两个小的年纪尚幼,请诸位王子善待他们。”诸贝勒也似乎被这凄切的场面所感染,泣着告诉她道:“咱们若不恩养二幼弟,是忘父也!”
之后,大妃乌拉纳喇氏阿巴亥自尽身亡,当时,年仅三十七岁。接着,两个小妃纳泽与金泰也相继自缢。
努尔哈赤的皇八子--皇太极,继承了后金国汗王位,使后金进入一个新的大发展的时期。
明朝崇祯九年(1636年,崇德元年),皇太极去汗王称号,改称皇帝,改国号后金为“大清”,改族名女真为“满州”。
崇祯十七年(1644年,顺治元年)四月,清军入山海关;十月,在北京建立了大清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