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能两全
工棚,日
工地草庵外,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草庵内,田茂林躺在地铺上昏迷不醒。
输液瓶挂在木柱上,静静流淌着。
医生、护士守在旁边。
宋大娘、韩秀和一群女人守在草庵门外。
韩秀拉住医生的手,恳求:“医生,你们一定要想想办法,田书记都昏迷两天两夜了……”
草庵外,一个年轻媳妇带着一个小姑娘匆匆走过来。
韩秀迎上去:“嫂子,你……找谁?”
年轻妇女:“俺来看看田茂林。”
小姑娘:“田茂林是俺爸爸。这是俺妈。我叫小红,俺爸他,咋了?”
众人让开一条路,把莲凤和小红让进草庵。
草庵里,田茂林依旧静静地躺着。
小红一头扑到田茂林身上,悲泣:“爸爸,我是小红爸爸,你睁开眼看看,我跟妈妈看你来了!”
莲凤拉起小红:“小红,爷爷、奶奶咋说来见了爸爸,不要哭,不要哭……”
小红委屈地抹着满眼泪水。
莲凤拧了把毛巾,细心替田茂林擦洗脸上的尘垢、血痕和沙砾,紧咬牙关,没让眼泪掉下来。
田茂林突然醒来,喃喃地:“大江,贵锁,你们在哪工程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郭大江、牛贵锁跑上前。牛贵锁:“田书记,我在这,你放心吧!大坝也开始砌浆了!”
田茂林又昏迷过去。
小红捧着田茂林的脸,乖巧地:“爸爸,你醒醒我唱歌给你听北京有个金太阳,金太阳,照得大地亮堂堂,亮堂堂……”
莲凤把小红揽在怀里:“乖孩子,爸爸睡着了……”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莲凤和小红静静地守在草铺前。
田茂林缓缓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环境,一蹭身子坐起来。
小红高兴地扑到他怀里:“爸爸醒来了!爸爸醒来了!”
莲凤含泪:“你可把俺们吓死了!”
田茂林:“咋啦,我不是睡了一觉吗?”
田茂林把小红紧紧搂在怀里。
小红:“爸爸,你昏迷三天三夜了妈妈和我一直守着你。我唱歌给你听,你听到了吗我再给你唱,你要听吗”
田茂林含泪拍拍女儿的头:“听,听,爸爸最喜欢听小红唱歌了”
小红天真烂漫地边舞边唱:“北京有个金太阳,金太阳……”
田茂林看着女儿,热泪横流。
工地上,牛贵锁、韩秀、郭大江等人停住手中活计,静静听着。
山路上,日
莲凤拉着小红,眷恋地站在那里。
田茂林抱起小红,亲亲她的脸蛋:“小红,回去好好读书,照顾爷爷奶奶,也帮妈妈做点事。等到大坝合龙了,爸爸带你进城去看电影!”
小红摇摇头:“爸爸说话不算数,奶奶说,你心里被大山占满了!”
田茂林把妻儿扶上车去,拉着小红的小手:“小红,这一回爸爸说话算话,我保证领你进城去看电影!”
小红高兴地:“爸爸,你回家那天,我再唱歌给你听,我再学个新歌!”
拖拉机开走了,田茂林挥着手,小红的声音在山谷里飘荡。
工地,夜
风云突变,雷鸣电闪,暴雨如注。河滩里洪水猛涨,波涛冲击着堤坝。
田茂林站在大坝上指挥抢险。人们扛着石头,推着小车在田茂林身前身后穿行。
通讯员小马匆匆跑上大坝,和张海耳语一阵。
张海跑上前:“田书记,莲凤打来电话,小红得了急病,高烧不退,你得赶快回去看看快走吧!”
田茂林犹豫一下,挪挪身子,又猛然站定,神情严肃地:“这关口我怎么走得了让小马打个电话,马上送医院千万不要耽搁”
他转过身去:“大江,贵锁,先打桩先打桩!”
医院,日
全家人守在病床前。
小红发着高烧,迷糊地:“爸爸……你回来了……今天不看电影,我先唱歌给你听……北京……有个……金太阳……金太阳……”
莲凤:“小红,爸爸快回来了快回来了……”
山路上,日
田茂林坐在卡车上,一身泥垢,焦急地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
医院,病房,日
小红靠在被褥上,手拿铅笔,在墙上画道道,木然地望着窗外。
莲凤焦急地摇着女儿的肩头:“小红,你说话呀你喊妈妈呀小红,你到底是咋了?”
苗三妹急得跺脚:“喂,小红呀,我的好孙女你不说话,你可要把奶奶吓死了呀!”
小红看看妈妈,又看看奶奶,急切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莲凤热泪迸溅,慌忙地:“小红小红医生,医生……娘,爹……”
田茂林一身尘垢匆匆赶来,推开房门,站在门口。
苗三妹顿足:“你呀还知道回来?”
莲凤悲咽:“茂林,你快想想办法吧,小红……不会说话了!”
田茂林扑到床前,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小红,小红,你说话,你说话呀爸爸回来了你说话,你喊爸爸呀……”
小红翕动着嘴唇,涨红了脸,依旧发不出声音。
田茂林嘶声地:“小红,你到底想说啥说呀乖孩子,你说,你说,只说一个字小红,我的好闺女!”
小红抖着手,拿着铅笔,在墙头上写出几个字:
爸爸,小红不会唱歌了。
田茂林搂着小红,悲切地:“小红,是爸爸害了你呀……”田茂林抓住小红的手,一下下打在自己脸上。
小红手捧爸爸的脸,无声地唱着《北京有个金太阳》。
一家老小惊诧地望着小红,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
田茂林发疯一般搂住女儿:“小红,爸爸对不住你,爸爸不称职啊!”
莲凤哀泣地:“茂林,你来晚了,小红得病十二天了!”
田茂林热泪纵横,雨点般打在小红脸上。
医生办公室,日
田茂林哀求道:“医生,你们再想想办法,她才八岁呀她不能变成哑巴,咱们不能让她变成哑巴呀!”
医生:“田书记,我们和你心情一样,可是,孩子连续高烧,没有及时治疗,太晚了,太晚了……”
走廊里,田茂林垂下脑门,拖着沉重的脚步,怯怯地站在娘面前,低沉地:“娘,你老人家心里难受,你就骂吧千万甭窝在心里憋出病来。”
苗三妹看着儿子疲惫的样子,长长叹口气:“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里还有没有妻儿老小还有没有你娘?”
田茂林跪在老人面前:“娘,你骂吧,你骂个够,儿子听着哩!”
苗三妹心软了,昏花的眼眶蒙上一层水雾,摇摇头:“俺知道,你的心让山沟里那些穷乡亲给占满了俺懂,这是你的工作,咱田家老小谁拖过你的后腿可你不能不要儿女,不要爹娘,更不能毁了这个家!”
田茂林顺从地听着,长跪不起。
苗三妹顿着脚:“你起来呀谁让你下跪哩你想让人看见了,骂我老婆子是个不通情理的糊涂蛋哪!”
田茂林依旧跪着:“娘,你也消消气,听我说一句,说对了,你听,说错了,你再接着骂。在你面前,我是个不孝的儿子在莲凤面前,我是个不称职的丈夫。在小红面前,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对不住闺女,更对不住您老人家可是,在七里岩的群众面前,我就是他们的儿子我也是尽忠尽孝呀娘,你掂量掂量,哪头轻哪头重哪!”
苗三妹老泪婆娑地:“茂林,你起来,你起来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俺懂这个理,懂这个理呀!”
田茂林扑到老娘怀里,激动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