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从那里来?你的朋友
是在天上。
我静静地蜷缩在一个女人的腹部。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夏末初秋的日子。有些热。她却穿了一件厚厚的双层法兰绒的夹克衫。我就被画一样地紧紧夹在她的腹部和厚厚的绒衣中间。那滋味,我不说,你也可想而知。
女人的腹部很光滑,很温暖(应该说很热!),但却不怎么暄软。由此,我猜测,她断不是那种见天为脂肪而愁肠百结而呕心沥血而疯狂甩钱的女人。如今,这种向脂肪开战的男男女女,多多成什么样子,谁都知道。这倒是应了那句“想要和平你就准备战争”的疯话。
在我耳朵的上方,我听见一种很有节奏的“扑通、扑通”的声响。那是这个女人的心跳声。那声音虽然把我的耳膜震击得有些疼,但却莫名其妙地给我一种安全感。唯一让我感到不太舒服的是,她身上隐隐地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那味道让我这个天生要靠鼻子探究和打拼世界的种类实在有点接受不了。
当然,后来不久我就知道了,这是个嗜烟成性的女人。慢慢我还知道了,许多跟这个女人一样的城里叫知识妇女的女人,都有这个嗜好和味道。她们靠着这味道,刺激自己,去与一些复杂的问题叫劲,或享受快感,或祛除烦恼。
我娘有个朋友,说是专门干小说的,倍儿自信,倍儿牛。听说他有一句名言:你给我一个背影,我给你一个故事。我就不信,我掉腚给你一个背影,你就能知道我的身世?就能知道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吹吧!
甭听他吹了,还是让我把我的真实身世告诉你们吧。
我,一条女小狗。大号叫酷儿(关于我的命名仪式的录象,请容我稍后放映给你们)。动物学分类属犬科。祖先是狼或豺。(到底是狼还是豺,我现在还搞不清楚,但以后我如果能搞清楚一定立马告诉你们。因为那是要关乎我的禀赋、性情种类甚至是道德评价的!)
祖籍:丽江,云南,中国(据说现在“海龟”派填写就职表格时都时兴这样从小到大填写)
出生年月日:28,8,2001。(也是时尚格式:出生日月年)
民族:纳西族。
请原谅,这里我必须跟你们多饶舌几句。
我藏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腹部,飞跃过万水千山,移民到了现如今我混吃混喝混玩的这个叫北京的地方。那时侯,我还是个站不利落的黄牙小口。对于家乡,对于族人的事情一概不知。现在能零零星星告诉你们的这点玩意儿,都是后来从我娘那里趸来的。当然,我娘也是从那些杂七杂八的书里、从旅游地图和小册子里趸来的。所谓知识嘛,不就是口口相传下来的。这也没什么丢脸的。
要说纳西族,得先说丽江。因为纳西族就在丽江。
丽江现如今说起来还是一时尚话题呢!那是因为它相当著名,它著名是因为它荣登上了一本叫世界文化遗产的簿子。据说,早年间(对我来说,有一万年那么久!)一个满头黄毛、面皮白皙粗糙的男人,从象月球那么远的一个野蛮之地,来到我的家乡丽江。他带着一个“咔嚓咔嚓”能把一切东西原封不动地“按”到纸上的方头方脑的黑家伙。他到处采集各种飞禽和植物的标本,并用挎在脖子上的那个黑家伙没完没了到处“咔嚓咔嚓”。随着那咔嚓声,丽江的青山碧水,住在丽江的纳西族人的吃喝拉撒一举一动,就被丽江以外的各色人等知道了。按现在话说就是“丽江从此走向了世界”。同时被传出去的还有叫东巴的文化。也就是我的祖先纳西族的文化。这个话题对我的智商和文采来说,那是高难和吃力了,所以略去不表。避重就轻,驾轻就熟嘛,这窍门,我懂。再后来,另一个也是满头黄毛、面皮白皙粗糙的家伙,写了一本厚厚的叫《消失了的地平线》的书,那本书当时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乐翻了写书的那家伙。
据说,在那书里,他给我的家乡附近这块地方起了一个怪怪的名字——香格里拉,用汉族话说就是世外桃源的意思。不行,不行!再说下去,我就该露怯了,打住、打住。你们人可是万物的灵长哦,我这一小杂种狗,也太不知地厚天高,怎么还斗胆在你们面前耍八卦呢!
有了!我抄袭一段你们一位灵长的话吧。名牌儿大学教授都可以抄袭,我为什么不能啊。
“《消失的地平线》创造了一个亘古永恒的词:香格里拉,是世外桃源的惊世之笔。香格里拉,是半个世纪以来人们沿着消失的地平线所描绘的轨迹,在心灵上在地理上寻找香格里拉,是传说中的雪山环绕的城镇,王宫,坛寺,果园,翠竹,轻松,鸟语,禅音,歌舞升平…….”
上面这段话,大概是一个作家写的。也兴许是一个爱舞文弄墨的旅游家写的。到底是作家嘛!作家是什么?作家就是能写出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的人耶。
你说说看,我的家乡在云南,我又出生在丽江,我能不为它骄傲自满吗!老歌里早就唱过了,“谁不说俺家乡好”啊!
扯远了。现在回来说说我的民族问题吧。
我的祖先纳西族,是每逢国庆节在人民大会堂载歌载舞的56个少数民族中的一个。人口众多的汉族兄弟姐妹们,老对我们分不出个儿数来,觉得我们这56个品种,都是穿的花花绿绿的,舞跳的也都伸胳膊尥腿的差不多。这里,我告诉你们一个窍门吧,我敢肯定,准能让我们纳西族在56个中间脱颖而出。那就是:纳西族是现在唯一还在使用象形文字的民族。怎么样?够酷的吧。瞧现如今大人小孩都在忙不迭地学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德语什么的,我自岿然不动,任你语言文明火速前进。我们纳西族的象形文字每一个都象画符一样,既实用,又好看,许多来丽江的人都会买几张字幅,回去裱得象名画一样挂在墙上。直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象形文字为什么被他们大多数人类给取缔了呢?
再继续说我们纳西族吧。我们住木楼,喝泉水,看雪山,听道教洞经音乐。我们“劳动时学蚂蚁,生活时学蝴蝶”(你们比我聪明,学蚂蚁学蝴蝶是什么意思,你们肯定明白)。
我们这有一说,如果你是男人,你听了准眼馋得想跳楼。说纳西族的男人一生有三件大事:盖房子、娶媳妇、晒太阳。啊,幸福阿!你看我爹,我现在北京的爹,每天朝9晚5地上班,还得看顾着领导或老板的脸色。我都瞧着心疼。要不,每天,估摸着快到他回家的时候
,我都竖着耳朵在大门口等啊等,还没等他迈进家门,我的奔放热烈的欢迎仪式就开始了。我每天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弄出点儿花样来,还不就是想给他找点儿乐儿呀。
我们这还有一说,纳西族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保姆。这可不是说他们在家怕老婆,受压迫。他们擅长家里的一切活计,种花、养鸟、品茶、饮酒(品茶饮酒都算是活计!)、抚琴吟诗、研磨作画(也算是活计!!),样样精道,不次于江南那些骚人雅客吧。如果纳西族男人的名声早点得以名传天下,早年间走遍中国大江南北的保姆军团,就轮不到安徽无为那些丫头片子们啦。
我们纳西族女人可就不一样了。有闲的,肯定就有忙的。她们一年365天只在大年初一睡一次懒觉。你们细瞧她们她们穿的衣饰,就能说明点儿问题了:两个肩膀上扛的是日月,后背上背的是七颗星星。我笨,但我多少也明白,那分明是披星戴月的意思嘛。她们从早到晚仙女下凡似地,脚不停手不闲地干活,从奶养孩子到杀猪卖肉,从缝补浆洗到一日三餐,从侍弄庄稼到经营小生意,她们一包到底。
我听我娘说,她小时候家里的邻居大部分是一个叫朝鲜族的人家,那个民族的女人也象我们纳西族女人一样吃苦耐劳,男人也很少干活。不干活也就罢了,他们却经常盘腿坐在那里喝大酒,喝多了就打女人。女人在男人面前,总是低声下气的,还得跪着给男人倒酒盛饭。这可不好。我们纳西族男人活儿虽说干得少,但对女人可是百般的好。再者说,一个男人,会种花弄草,吟诗作画,训鹰养鸟,哪个女人不喜欢哦!那叫园艺家、动物学家、诗人画家集于一身啊。在我们丽江老家,男人用不着拼了命地去奔钱,去供房、买车、养妞、减肥、度假,应酬。不就房前房后、房上房下那么点活计嘛,而且,你往浪漫了想,哪个活计都好象能跟艺术沾上点儿边儿。什么事儿一艺术了,就浪漫了,一浪漫了,就享受了,一享受了,就不累啊。
我娘还说,现在的朝鲜族女人可不一样了。说有一本书叫《我的野蛮女友》,是个朝鲜国人写的(大概我娘也和我一样,认为朝鲜国人和朝鲜族人差不多,反正都是同一个太爷爷。细想倒也是这个理儿,比方你是美国人,可你是黄皮儿黑毛儿,你十有八九还不是炎黄的徒子徒孙啊),那故事讲得就是朝鲜版新新女人类的事儿。她们彻底翻了身解了放,一不高兴就把男的耳光子抽得山响,再也不低眉顺眼地被男人宰割和榨取了。过去流行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现在,忽悠一下子,180度,倒过来了,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勒。你瞧啊,那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儿,把他那个野蛮女友爱得倒海翻江地覆天翻的样子哦!你不要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学去吧。
又扯远了。真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