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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更多的时候,远处的事物会比发生在近旁的事情更清楚。
作为一个警探,我除了留心案情的线索之外,现场更使我上瘾。
八月的一天,一个退职的聋哑学校校长死在他的寓所里,手里拿着一本《哑语手册》。
对于我来说,死亡发生时,现场在百里之外。
为了目击尸体死亡时的姿势,我必须驱车前往一个叫樟扳的地方,如果我驱车前往,夜雾或者风沙会遮盖我的双眼,在漫长的行车途中,那个叫林展新的死者的尸体渐渐变得僵硬,失去了原来的形状。
林展新是在对一个神学教授实施调查时猝死的。
我们可以听说,他不是死在教授面前,而是死在自己的寓所里。
这个新上任的专案组组长直到临死前,对教授的情况一无所获。
现在,我正在回忆一宗案件的始末,窗外,通往樟坂的黄土路在一些地方弯曲成蛇状,类似于折叠,不易看到尽头。
我走在这条路上,精神无法集中时,记忆就是一条水搓成的绳子。
如果路上不出意外,我可以在三小时后到达樟坂,可以在那幢红砖砌制的房子里看到死者,他死后的姿势,以及那本《哑语手册》,也许在现场,留下的只有被风吹干的血迹,尸体已在午后被运走。
据我所知,林展新退职后第三年,重回樟坂,他负责对宗教研究所的神学教授朱茂新历史问题的调查。
林展新是在一天黄昏抵达樟报的,三小时的汽车颠簸给他瘦削的脸蒙上了灰尘。
他走进河边朱教授的寓所,随后朱茂新跟在他后面来到了岸边的几乎倾记的土楼前。
朱教授把他送进了楼房后,离开了那里。
林展新站在楼板上,看着朱教授走到河边,望着河水发愣。
林展新觉得朱教授的身影在流动的水面上向上游移动,看了一会儿,他卸下行李走进房间,旅途使他疲劳。
不久后,林展新死于一天夜里。
我对教授一无所知。
实际上,我没有见过他。
在我的预感中,教授送走林展新后来到河边时,身后的情形不能重现。
他能感到他的经历如同流水,它会在一些地方激起漩涡。
在他不能看到的地方,林展新用水洗去了脸上的尘土,这幢四形小楼是一个聋哑学校的旧址,林展新洗净手脸走出门外,河边吹来的风激起了他的回忆,他感到学校的残垣断壁就像从水中浮现出来一样。
河边,教授的身影不见了,林展新看见了一棵杨树。
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教授身上,因此,几乎所有的材料都是关于教授的历史。
我在阅读这些档案和材料时,感到这些充满着对一个人的评价的字是一个一个增加的,它们构成词汇和词组,尔后形成文章,一个细心但很愚蠢的阅读者必须在阅读时用手抓住它的开头,然后寻找毛糙的另一端打了结的绳头。
在档案中,唯一的印象是,这个勤俭的神学教授在孤灯下撰写文章。
而唯一的结果是,在一宗故意纵火案里,教授的家什和文章被烧成灰烬。
它们在教授的视野中起火的时候,他已经推开门页,走向河边,水可以灭火,这是一种常识。
可是,当朱教授走到河边的时候,他感到他犯了一个错误:他无法把水引到宗教研究所。
他被沮丧淹没了,没有回头,而是对着河水发愣。
只有目击者才能撰写如此详尽的记录,他使用最一般的词汇,却可以记录一则残酷的事实。
档案或者公文的语言是透明的,它的语式十分简约,利于看清真相。
对于我来说,教授已不是陌生人,那连篇累牍的一堆材料详尽地记录了教授的经历、性格、禀赋和他的著作的索引,可以通过索引查阅那些著作,常被人称为在书页上涂满了心血的著作,可以折射教授细心地撰写文字的情景,逐字逐句地写满一页稿件,传导出不同凡响的声音。
甚至可以重现那里的环境,比如河流、初生的杨树和聋哑学校的残垣,有时,疲倦的教授会走出门外,手里握着一本《宗教辞典》,来到河边呼吸新鲜空气。
对于他来说,目前的环境和书中的情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