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约翰.巴赛德脚步沉重地来回踱着方步。他的软拖鞋脚趾部位碰到灯心草内夹的一块硬物,于是忿忿地将那东西用力一踢。那是根又干又硬的牛骨头,不知在这灯心草内埋藏了多久,这会儿被他一脚踢得撞上石墙,摔得碎成无数截。
“什么护卫?根本是叫我做女仆。”他诅咒着。被锁在一间房内毫无自由,唯一的陪伴是个躲他远远的女人,这教他怎么会高兴。
老实说他被关在这里并非她的错。他回头望向她,她坐在炭盆旁缩在被褥内,他早知道她把严重扭伤的足踝藏在长裙里,避免让她女儿看到。突然间他不再气了。让愤怒啃噬自己,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抱歉,我不是个好同伴,”他说着端了张椅子到炭盆另一边坐下。海伦只一味惊惧地看着他,他认识她丈夫,很惭愧自己也吓到她,“我气的不是你,而是你那个宝贝女儿。你这么文静且理性的人,怎么会生出她那种牛一般固执的女儿?她本来只需要救两个囚犯,现在好了,不单是有三个囚犯等着她来救,而她也只有那个热血女仆能帮助她。”
他转身看见海伦在笑,那笑容是绝对的骄傲,“你居然还以这种女儿为傲?”
“是的,我以她为傲。她无所惧怕,总是先为他人着想。”
“应该有人教她害怕,”约翰激动地说,“许多时候还是会害怕得好。”
“如果她是你的孩子,你会怎么教她?”
“我会——”约翰欲言又止。显然责打并不是办法;他确信罗伯特已给她不少痛苦。他转向海伦,笑了。“我不以为她会受教。但如果她是我的女儿……”他笑得更开心了,“我会以她为傲。不过我怀疑我这种丑八怪,会生得出她这样美丽的女儿。”
“你一点也不丑呀。”海伦说,脸颊嫣红一片。
约翰定睛打量她,过去他从未真正仔细看过她。头一次在婚礼上见到她,他断然以为她既平凡又憔悴苍老,而今发觉她一点也不。一个月不受罗伯特.瑞术道恩的淫威折磨,对她碓实有很大的助益。她不似过去那般惊惧,凹陷的脸颊也丰满起来。虽然一身丧服和头巾,却仍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他可隐约看出她有一头金红色秀发,唯色泽较她女儿的深暗。而她的眸子亦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你一直在盯着我,有什么不对吗?”
约翰照实道出心中所想,他本来就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你一点也不老。”
“今晚我就要满三十三岁了。”她说,“这就已经够老了。”
“哈,我记得有个四十岁的女人——”他倏地打住,展颜一笑,“也许我不该跟位淑女说那种事情。不过三十三岁一点都不老。”他突然想到一事,“你可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个富婆了?你是个握有大笔产业的遗孀,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队人马挤在你家门口,争相赢取你的青睐。”
“我没想那么多,”她红着脸笑了,“你故意取笑我。”
“一个富有又美丽的寡妇,”他挪揄道,“盖文爵爷可得精挑细选,为你找个好丈夫。”
“丈夫?”海伦突然愕住了。
“嘿!”约翰命令,“不要这个样子。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那个丈夫那样残暴无能。”
她茫然地眨着眼,这本应该是句侮慢之言,但由约翰口中说出,却成了句事实陈述。
“盖文爵爷会为你找个好丈夫的。”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地,“你结过婚吗,约翰?”
他沉默须臾,“结过一次,那时我还非常年轻。她得瘟疫死了。”
“没有孩子?”
“没有。一个都没有。”
“你……爱她吗?”海伦怯怯地问道。
“不,”他据实以答,“她是个头脑简单的孩子。我一直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无法忍受愚蠢——不论对象是男人,或者一匹马,或者女人。”他兀自咯笑起来,“我曾有一次夸口,若有一个女人能玩一局好棋,我一定把心交给她。你知道,我甚至还跟伊丽莎白皇后玩过一盘。”
“她赢了吗?”
“没有,”他嫌恶地说,“她根本心不在焉,脑袋里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教过盖文和他几个弟弟玩棋,可是他们比某些女人还糟。只有他们的父亲尚堪与我匹敌。”
海伦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也会玩棋,至少我懂得如何玩。”
“你?”
“是的。我教茱蒂丝玩棋,但她向来是我手下败将。她就像皇后一样,总是在担心其他问题,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约翰犹豫了。
“如果我们必须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你也许可以指导我下棋。我会非常感激的。”
约翰叹口气,也许这不是个坏主意,起码可以打发时间。
戴莫里的城堡终于沉寂之后,茱蒂丝方才在房中准备去看盖文。
“把这个拿给守卫,”茱蒂丝交给琼安一袋酒,“他喝了以后会一觉到天亮,就算我们在他身旁放火,他也不会醒来。”
“盖文爵爷看到你一定会喷火。”琼安咕哝道。
“你不是说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吗?别啰嗦了,赶快照我的话去做。所有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吗?”
“嗯。你感觉还好吧?”琼安关心地问。
茱蒂丝点点头,想到刚才那阵恶心不觉胃里又翻搅起来。
“如果你不把东西吐出来,等你进入地牢你也会全吐出来。”
茱蒂丝当作没听见,“你去把酒拿给守卫,我等一会儿再跟过去。”
琼安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这门艺术可是她集多年练习得来的成果。茱蒂丝紧张地在房里弄了约莫一个钟头。她把铁盆固定在肚子上,然后套上粗糙的羊毛衫。若有人发现她在沉睡中的武士间走动,也只会看到一个大腹便便,双手支在后腰上支撑腹部重量的女仆。茱蒂丝困难重重地步出通往地窖的石阶,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她几次都差一点失足滑倒。
“夫人?”琼安大声耳语道。
“是我。”茱蒂丝一路朝琼安手中的一点烛光前进,“他睡着了吗?”
“睡得跟龟孙子似的。你没听见他在打鼾?”
“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把蜡烛放下,快来帮我卸掉这个盆子。”
琼安跪在她身前,等她将裙子撩至腰上,“你要这个盆子干什么?”
“装食物呀。这样……老鼠就吃不到了。”
琼安冰凉的手触及她的皮肤,令她忍不住打起寒颤,“那下头不只有老鼠而已。小姐,求求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你是说你要代替我下去?”
琼安的倒抽气声就是她的回答。
“那就别唠叨。想想看,盖文还被关在下头呢。”
两个女人合力挪开地牢的封口,一阵扑鼻而来的恶臭使她们都忙不迭地回头躲避。
“盖文!”茱蒂丝轻呼,“你在下面吗?”
没有回答。
“把蜡烛给我。”
琼安把烛台交给女主人后立即别开脸,她不想再看一眼那个恐怖的地牢。
茱蒂丝就着微弱的烛光打量地牢内部。来之前她已有最坏的心理准备,而今她并未被吓倒。琼安有一点说错了,地牢的地面并非全被壕沟的臭水淹没,由于地面是倾斜的,所以有一角落尚有些许是干的——至少没有淹水。就在那个角落里,她发现有团人影蜷缩在那里。也只有借着她的目光证实那人还是活的。
“琼安,把梯子交给我。等我下去后,再把长板凳递下来,然后再给我食物和酒。听到没有,琼安?”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我也不喜欢呀。”
爬下梯子入地牢,对茱蒂丝并非一桩易事。她根本不敢往下看。其实她也不必去看地上有什么;她可以闻得出来,也听得到下面的骚动,她把烛光放在石壁突出的地方,不敢去看盖文。她知道他正努力撑起身子。
“把板凳给我。”茱蒂丝对上头轻呼道。
要把长板凳递下来并非易事,她知道琼安已经尽可能伸长手臂了,但这板凳实在太重。不过把它举起,靠着盖文身旁墙边放下就容易多了。那盆食物跟着送下来,接着是一大袋酒。
“喏,”她说着把东西放在板凳一端,然后朝她丈夫逼近一步。她知道琼安为什么说他已奄奄一息。他不但面容枯槁,两边颧骨更突出得吓人。他真的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盖文。”她轻唤道,对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
他吃力地抬起一只瘦削的手慢慢触碰她,仿佛以为她会立即消失。当他感觉到触手的是她温暖的血肉,他惊讶地抬眼望向她,“茱蒂丝。”他的呼唤沙哑难辨,多日来滴水未沾使得他的喉咙发干。
她坚定地握住他的手,扶他坐到长板凳上。她把那袋酒凑到他唇边,过了好半天他才会过意来,知道他就要有水喝了。
“慢慢来,”他开始大口灌那浓郁香甜的美酒时,茱蒂丝赶忙阻止。她放下酒囊,由铁盆中拿出密封罐装的浓粥,慢慢喂他进食。粥内的肉和蔬菜已炖得很烂,以便他容易吞食。
他吃了一点后,便靠向石壁,疲惫地阖上眼,“我已经好久没碰过食物了。人只有当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曾拥有的。”他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打量他的妻子,“你怎么会在这理?”
“替你带食物来呀。”
“不,我不是指那个。你为什么会在戴莫里的堡中?”
“盖文,你该多吃点东西。不要再说话了。你再吃些东西,我才告诉你所有的事。”她撕了块黑面包沾粥喂他。
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在进食上。
“我的人都在上头吗?”他满嘴食物地问,“我恐怕已经忘了怎么走路了,但是等我多吃点东西以后,应该会强壮些。他们真不该让你下来。”
茱蒂丝万万没想到她的出现,会使盖文以为他已自由了,“不,”她硬把泪水往肚子里吞,“我不能带你离开这里……还不能。”
“还不能,什么意思?”他抬首望向她,“你在说些什么?”
“盖文,我是一个人来的,你的人并不在上面。你仍然是华特.戴莫里的俘虏,就和我母亲与……约翰.巴赛德一样。”
他停止进食,手半悬在空中,“把事情全告诉我。”他声调平板地说。
“约翰.巴赛德告诉我,戴莫里俘虏了你和我母亲。除了围城一途外,他想不出其他办法可以救你们。”她说完便打住了,仿佛故事就到此为止。
“所以你就跑来自己想办法救我?”他目光灼热地紧盯着她。
“盖文,我——”
“你又能怎么做?拿把剑砍了他们,下令放了我?”
她紧咬住牙关。
“我非要约翰的脑袋不可。”
“他也是这么说。”她咕哝道。
“什么?”
“我说约翰早料到你会生气。”
“生气?”盖文道,“我的产业无人照料,我的武士无人领导,而我的妻子又被个疯子俘虏,你说我生气?不,老婆,我不只是生气而已。”
茱蒂丝挺直背脊,“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法可循。围城会加速你的死亡。”
“哼,围城,”他激愤地说,“除了围城之外还有许多方法可以攻陷这个地方。”
“可是约翰说——”
“约翰!他是个武士,不是领导者。他父亲跟随我父亲,他则跟随我。他应该去找迈尔斯,甚至那个断了一条腿的雷恩。下回我再见到他非宰了他不可!”
“不,盖文。他并没有错。我跟他说他若不带我来,我就自己一个人来。”
烛光映照着她冒着怒火的金眸。羊毛头兜掉了,露出她璀璨耀眼的如云秀发。
“我都忘了你有多么美,”他沉静地说,声音仍是喑哑,“咱们别吵了。既已成定局,再吵也是于事无补,告诉我上面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告诉他她如何为母亲争取到较舒适的房间,却又成功地使约翰.巴赛德沦为阶下囚,“不过那样也好,”她继续道,“否则他绝不会让我下来看你。”
“我倒希望他能阻止你,茱蒂丝,你实在不该到这种地方来。”
“可是我得替你送食物呀!”她抗议。
他凝视她半晌,叹口气。然后缓缓对她绽出笑容,“我同情的翰,他一定被你整惨了。”
她惊讦地瞪着他,“他也是这么说你。我真做错事了吗?”
“是的,”盖文据实以答,“你的一意孤行使得更多人身陷危险,现在再想救援也更困难了。”
她垂首盯着双手。
“来,看着我。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任何算得上干净的东西了。”他将吃空了的罐子递给她。
“我还带了许多食物来,全收到一只铁盆中。”
“还有一张长板凳,”他摇着头,“茱蒂丝,你可曾想到戴莫里的人若看到这些东西,便会知道是谁送来的?你得把东西带回去。”
“不行!你需要它们。”
他定睛凝望着她,发觉这半天来自己一直在怨她的不是,“茱蒂丝,”他轻声耳语道,“谢谢你。”他抬手像是想触摸的脸庞,却久不见行动。
“你在生我气。”她嘟嚷道,认定这就是他不肯碰她的原因。
“我不想污秽了你。我不只是一身恶臭而已,就连你现在近在身旁,我还感觉到有东西在我身上爬。”
她抓起他的手贴在面颊上,“琼安说你已奄奄一息,但她还说你高傲地冷眼瞪守卫。如果你仍然含恨,你就不可能接近死亡边缘。”她倾身向他,他立即贪婪地吻住她。她必须就此感到满足,因为他不肯再进一步触碰她。
“听我说,茱蒂丝。你必须服从我。我不允许你再违抗我,听见没?我可不是约翰.巴赛德,会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你不服从我,有可能会让许多人丢了性命,你明白吗?”
“嗯。”她老大不情愿地点点头。
“在我被俘之前,奥都已突围去苏格兰找史蒂夫。”
“你弟弟?”
“是的,你没见过他。等史蒂夫知道戴莫里的杰作后,他会火速赶过来。他是个沙场老将,这座老城墙是抵挡不了他多久的。不过他由苏格兰赶过来需要好几天时间——这还得看奥都能不能很快找到他。”
“那你要我怎么做呢?”
“你应该留在家里做女红,等我回去。”他嫌恶地说,“唉,现在你只有替咱们争取时间了。不管戴莫里有任何要求都不要答应他。跟他谈女人的事,千万不能聊什么废止婚约或你的产业。”
“他以为我头脑简单什么都不懂。”
“那他可真是眼瞎心瞎到了极点!现在你必须赶快走。”
她站起身,“明天我会带更多食物来。”
“不行!叫琼安送来。没有人会发觉她到底溜到谁的床上。”
“我会伪装自己再来。”
“茱蒂丝,谁会有你这种颜色的头发?只要一绺头发露出来,人们就会认出是你。如果你的行迹败露,咱们也都别想活了。你必须让戴莫里相信你赞同他的计划。现在赶快走吧。就服从我这一次,好吗?”
她站起身,点点头,转身踱向梯子。
“茱蒂丝,”他轻唤道,“再吻我一次好吗?”
她开心地笑了,他还来不及阻止她,她便已双臂环住他的腰紧紧搂住他。她可感觉到他身体上的变化,以及他瘦了多少。
“我好害怕,盖文。”她坦承道。
他抬起她的下颔,“你比十个男人都还勇敢。”他渴望地吻着她,“去吧,不要再回来了。”
她几乎是跑上梯子,离开那间黑地牢。
亚瑟直等到堡中归于沉寂后,方才宣泄出一腔积郁的愤怒,他知道应该控制脾气,但这一天里他实在看够了,也呕够了。
“你真蠢到了极点,”亚瑟轻蔑地斥道,“难道你被那女人玩弄了半天,自己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可僭越。”华特警告道。
“总得有人提醒你才行呀!再这样下去,有一天她会拿把刀子捅你肋骨,而你还傻愣愣地跟她道谢。”
华特倏然垂首盯着杯中麦酒,“她是个甜蜜可人的女人。”他嘟嚷道。
“甜蜜?哈!她就跟酸果汁一样甜蜜,她已经来了三天,而你居然把废止婚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你跟她提的时候,她怎么说?”他没给华特回答的机会,“那女人真会装聋作哑,每回你一问她问题,她就跟你傻笑,而你还蠢得居然回她笑,根本不逼问她。”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从来不傻笑。”华特辩护道。
“这我不否认,她的确是个诱人的妖精。”亚瑟也忍不住对自己笑了。茱蒂丝.蒙特格利也开始令他热血沸腾了,只不过方式与她之于华特的那种圣洁不同,“但是她的美丽又有何用?自从她来了之后,你的目标就毫无进展。”
华特用力放下他的酒杯,“她是女人,该死的,不是你可以理喻的男人,你必须对她殷勤求爱,方能赢取她的芳心。女人生来就是被人爱的,已经有她父亲和那个残暴的丈夫把她吓坏了,我不能再勉强她,这必须一步步慢慢来,绝对急不得。”
“吓坏她,”亚瑟嗤之以鼻,“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胆子这么大的女人,她若真被吓坏了,就该是躲在自己的床上,足不出户,这回却大大方方地自己送上门,并且——”
“并且什么也不要求,”华特得意地接口,“除了为她母亲要求换个较舒适的房间外,她什么都没要求,她每天陪在我身边,取悦我,茱蒂丝甚至没问过她丈夫的命运,这摆明着她根本不在乎他。”
“我可不敢这么肯定,”亚瑟若有所思地说,“她如此不在乎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我告诉过你,她恨他,我真搞不懂你干嘛不宰了他永除后患。他一死,只要牧师答应,我就立即和她成婚。”
“那国王就会要你的脑袋,她是个富有的女人,她父亲有权将她许配任何男人,但他人死了就只有国王有这种权利。她丈夫一死,她就在国王的监护之下,她产业上的所有收入也成为他的。你想亨利王会把一个富有的寡妇,许配给折磨并杀她丈夫的人吗?你若不经他首肯就擅自占有她,他只会更生气,我告诉过你多少遍,唯一行得通的只有要她到国王面前,当众要求废止婚约,并改嫁于你。亨利深爱他的皇后,对这种至情表现最心软了。”
“那我现在的做法就再正确不过了,”华特说,“我在使她爱我,我可以从她看我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我再说一遍,你真蠢到了极点,你看见的只是你想看见的,我可不敢肯定说她心里没在动歪念头,搞不好她正在计划脱逃。”
“逃离我?我又没有囚禁她,她若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呀。”
亚瑟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单是愚蠢至极,根本就是个白痴。若不是自己够谨慎,他精心策谋的计划真会毁在一个金眼女神手中。
“你说她恨她丈夫?”
“是的,我知道她恨他。”
“除了仆人间的闲言间语之外,你有其他证据吗?”
“她从来不提他。”
“也许她对他的爱使她无法提及他,”亚瑟没安好心地说,“也许我们应该考验一下她究竟有多恨他。”
华特犹豫了。
“现在你对她没那么有信心了吧?”
“我对她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把她丈夫带到她面前,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看她看见他现在的模样是否会吓得痛哭,还是她会很高兴见到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一定会很高兴。”华特断然说道。
“希望你是对的,但我认为你错了。”
茱蒂丝为海伦夫人争取到的新房间,不但宽敞通风而且干净。在这四楼的一个角落里,这间房被一扇四吋厚的橡木门与外界相隔。
房内家具稀少,仅在房间一隅有张大床,另一隅放了张干草床垫,两个人分坐炭炉对面,凝神贯注于面前的棋盘上。
“你又赢了。”约翰.巴赛德愕然惊叫。
海伦只对他笑着,“你似乎很高兴。”
“是啊,至少这些日子并不无聊。”相处的这段时日中,他眼见她多方面的妀变。她长胖了,脸颊不再憔悴地凹陷下去,反而容光焕发,她亦不再因他的存在而神经紧张。她的目光不再神经质地打量四周,事实上她几乎无时无刻地看着约翰。
“你想我女儿还好吗?”海伦问道,一面将棋子放回原位。
“我只能猜测,如果她受到伤害,我们一定会知道的,我不以为戴莫里会浪费时间慢慢收拾我们。”
海伦点点头,多年来生活在无数谎言中,而今听到约翰虽不中听的实话,确实令她耳目一新。自从第一晚后她便未再见过茱蒂丝,若不是有约翰稳定的支持,她早已急出病来了。
“要不要再玩一盘?”
“不了,被你攻击半天,我得喘口气。”
“时间是不早了,也许……”她欲言又止,不想就此上床,离开他的陪伴。
“陪我坐一会儿好吗?”他起身拨弄盆中炭火。
“好啊。”她笑了。她最喜欢每天这时候——约翰总是会抱她上床就寝。她确信自己的足踝已痊愈,但他没问过,她也没提。
他俯首望着偎在怀中的金红色脑袋,“你一天天愈来愈像你女儿了,”他将她抱到近炭炉边的一张椅上,“这不难看出她的美丽是承袭自那里。”
海伦没说话,只有偎着他厚实的肩膀笑着,他方才将她放入椅中,房门便突然被撞了开来。
“母亲!”茱蒂丝一脑袋撞进她母亲的怀里。
“我一直在担心你,”海伦焦虑地说,“他们都把你关在那里?他们没伤害你吧?”
“有什么消息吗?”约翰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茱蒂丝依依不舍地离开母亲的怀抱,“我没受到任何伤害,我一直没来是因为找不出时间。华特.戴莫里总是让我忙得团团转。我只要一提要来看你,他就会想出个地方带我去参观,”她在约翰替她搬来的椅子坐下,“至于消息嘛——我见过盖文了。”
约翰和海伦都没吭声。
“他们把他关在地窖下方的地牢中,那地方又臭又脏,终日不见阳光,他在那里是维持不了多久的,我趁夜下去看他,并且带——”
“你跑到地牢去?”海伦骇然问道,“你肚子里怀了孩子,还跑到那种地方去,你这是置孩子的安危于不顾。”
“安静,”约翰命令,“让她继续说盖文爵爷的情况。”
茱蒂丝立即望向她母亲,往常男人若口气重一点海伦都会瑟缩,而今她只是服从却未显示丝毫惧意。
“他很生气我跑到这里来,还说已经派人去请史蒂夫赶来搭救。”
“史蒂夫少爷?”约翰问道,然后笑了,“这就没问题了,只要我们能挡到他赶来,我们就有救了,他是个好战士。”
“盖文也这么说,我会尽可能拖着戴莫里,替史蒂夫争取时间带人赶来。”
“盖文爵爷还说了些什么?”
“很少,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数落我的不是。”茱蒂丝嫌恶地说。
“你有办法阻止戴莫里对你下手吗?”海伦追问。
茱蒂丝叹口气,“不容易,他那两只手就像八爪鱼似地成天缠住我,我实在瞧不起这家伙。他如果坐下来好好跟我谈,只要他肯释放我们,我会签署把瑞卫道恩半数土地让给他,可是他却成天送我雏菊花环和情诗,有时候我真的气得想尖叫。”
“亚瑟爵士呢?”约翰问,“我可不以为那家伙会编雏菊花环。”
“他只是紧盯着我瞧,我没有一刻不在他的监视之下,我感觉得到他在计划什么,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计划。”
“这就麻烦了,”约翰说,“真希望我能帮助你。”
“不了,现在我已不需要帮助,只有等史蒂夫来了以后,我再找机会跟他谈。”
“谈什么?”约翰单眉微挑,“史蒂夫从来不跟女人谈他的作战计划。”
房门传来轻啄声,“我得走了,琼安还在等我,我不想让戴莫里知道我来过这里。”
“茱蒂丝,”海伦抓住她女儿的手臂,“你千万要小心啊。”
“我会的,我只是有点累而已。”她亲吻母亲的面颊,“我走了。”
房门再度关上后,约翰转向海伦,“嘿,不要哭,”他锐声道,“哭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只是她太孤单了,她总是孤单一人,没人疼没人爱,也没有照顾。”
“那你呢——你不是也一直孤伶伶的?”
“我没关系,我已经是个老女人了。”
他突兀地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拉向自己,“你根本不老。”约翰激愤地斥道,随即他的唇便落于她之上。
除了自己的丈夫外,海伦从来没被别的男人吻过,而罗伯特也只有在新婚初期吻过她。四片唇相触的刹那,电击般的冷颤由背脊底端窜升,吓了她一跳。她情不自禁地回应他的吻,双臂也在不知不觉中环上他的颈项,将他更拉近自己。
他吻她的面颊、她的颈项,一颗心就抵着耳鼓擂动,“夜深了。”他耳语着,将她拦腰抱起带到床边。每天夜里由于她没有其他女仆,都是由他为她宽衣,而他也总是刻意回避视线,以示尊敬。今天他也不例外,将她放在床缘坐下后,他便转身踱开。
“约翰,”她轻呼,“你不替我解扣子吗?”
他回头望向她,眼中含着激情,“今晚不了,如果我再替你宽衣,恐怕到时候你就不是一个人上床了。”
海伦凝视着他,血液在体内疾速奔流,她的床上经验局限于粗暴和痛楚,但现在打量着约翰,她知道他会不一样,这忍不住使她好奇,快乐地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她开口时,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还是需要帮手。”
他踱到她身前,“你确定?你是位夫人,而我只是你女婿的家臣。”
“你对我的意义已不止于此,约翰.巴赛德,现在我希望你能代表全部。”
他轻轻碰一下她额前的头巾,然后一把拿掉它,“那来吧,”他笑了,“让我来替你解扣子。”
虽然嘴里大胆,海伦还是有点怕约翰。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使她逐渐爱上他,她想给他什么,而她有的只是一副躯体。她知道男人能在肉体结合中获得莫大乐趣,但那对她而言只是一串迅速而混乱的动作。她虽得不到什么,却心甘情愿结予他快乐。
当他不疾不徐地为她宽衣解带时,她着实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男人都会撩起她的裙子就地解决,可是约翰似乎在触摸她中获得欢乐。他抚在她肋骨上的手指,带给她的皮肤痕痒难耐的感觉。当她身上只剩下薄棉内衣和紧身袜时,他后退一步,微笑着审视她的身体。他将双手置于她腰间,迅速脱了她的内衣,双手紧跟着便落在她乳房上,直接的接触使海伦在喜悦中倒抽口气。
他的唇又落于她之上,而海伦却好奇地睁大著眼。他的温柔在她体内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狂喜。她的胸部悚痛地抵着他粗糙的羊毛紧身衣。她终于阖上眼睑依偎着他,双臂也随之收紧,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
约翰轻轻推开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海伦的心跳不觉加速律动,“让我来。”她听见自己在说,立即在如此大胆之下瑟缩了,然而约翰只是鼓励地对她一笑,重新燃起她体内激升的热情。
她除了帮助堡中访客洗澡以外,从未真正为男人宽衣过。约翰的身体魁梧,肌肉发达,随着每一件衣物的里去,她的手在他身上流连的时间也愈长。她的胸部擦过他的手臂,挑起体内一簇火花爆发扩散。
约翰也裸程之后,他将海伦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床上。有一瞬间她后悔喜悦将尽,痛楚即将开始。约翰抬起她的脚放在大腿上,在海伦的屏息注视下,解开她的袜带褪下棉质紧身袜,一边随着暴露出的路线吻下去。待他吻至她的脚趾时,海伦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的身体奇异地虚弱,心脏也跃至了喉咙口,她伸出双臂希望拥抱他,而他却含笑摇首。
他动手慢慢地褪去另一只紧身袜,好整以暇地吻着她。海伦不自觉地紧抓住他的肩膀,约翰却咕哝笑着硬拨开她的双手,继续那折磨人的逗弄。
不知过了多久,约翰才终于贴着她躺下,她感觉得到他的急迫,然他却仍未折磨够她。褪去她的底裤后,约翰开始以舌和齿挑逗她已然挺立的乳头,海伦不住呻吟,头也不自禁地在枕上来回转动。
他先是慢慢地抬起一条腿压住她,然后加上整个体重覆于她之上。哦,他的感觉真棒,他是如此强壮又沉重。当他进入时,她呼喊出声。在此崭新的欢愉之中,她自觉又是个处女,她的丈夫只会利用她的身体,而约翰却是与她做爱。
她的激情与约翰的一般强烈,在快感爆发的刹那,约翰紧搂住她,二条腿还缠着她的,仿佛深怕她会溜走。海伦把身体更贴近他,若是可能,她甚至愿意潜入他的皮肤,融入他的存在之中。在爱恋后的欢快中,她的身体逐渐松弛,在约翰温热的气息吹拂下,她安然睡去。
茱蒂丝端坐在华特与亚瑟之间,无聊地拨弄着盘中食物,实在咽不下那难吃的东西,不过就算是佳肴美食置于眼前,她恐怕也是食不下咽。
华特的双手无一刻不在触摸她。一会儿在她腰上,一会儿又上了她的手臂或颈项。他似乎浑然不知他们正处公共场合,可是茱蒂丝却无法漠视那二十五名盯着她的武士。她可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算计。当她一叉叉上一块牛肉时,她希望那是华特的喉咙,要勉强咽下一人的尊严,实在不是件易事。
“茱蒂丝,”华特凑在她耳畔哑声低语,“我真想一口吞了你,”他居然把唇贴上她的颈项,“我们为什么要等?难道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爱?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渴望?”
茱蒂丝强迫自己僵持不动,别冲动地闪开身。他兀自吸吮着她的颈项,舔她的肩膀,而她一点也不能表露自己的感觉。
“爵爷,”她困难地吞咽数口后,硬逼出声音,“你忘了自己的话吗?是你说我们必须等的。”
“我不能,”他哽咽道,“我不能再等你了。”
“可是你必须等,”茱蒂丝过分愤怒地说,还猛地抽回手,“听我说,你可曾想过,若是我真屈从于我对你的渴望,现在就跟你上床,我们有可能会有孩子?如果我挺着大肚子去见国王,你以为他会怎么说?你以为有谁会相信那孩子不是我丈夫的?如果我怀了他的孩子,婚约就无法再取消。而且你也知道离婚必须经过教宗同意,我听说那得等好几年才会有结果下来。”
“茱蒂丝——”华特欲言又止。她的话不无道理,他还清楚记得罗伯特说过,他把女儿给蒙特格利就是为了要儿子,他知道他——华特——能给她儿子。她说得对,他们若屈从于激情,必将于第一次结合时便制造一个儿子,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他在骄傲与挫顿交集的矛盾中,猛灌下一大口酒。
“我们什么时候去晋见国王,爵爷?”茱蒂丝直言问值。也许在入宫途中,她可以设法脱逃。
亚瑟这会儿开了口,“你急着想对国王要求取消婚约?”
她没回答他。
“别这样夫人,我们是你的朋友,你可以自由的说话,你是不是深爱华特爵士到等不及想对世人坦诚心意的地步?”
“我不喜欢你这种口气,”华特插口道,“她什么都不必证明,她是我的贵宾,不是囚犯,她不是被强迫到这里来的。”
亚瑟眯着眼笑了,“是啊,她是心甘情愿自己上门的,”他大声说道,然后越过茱蒂丝去切一块肉,乘机压低声音对她说,“但是我还不知道夫人你究竟是为什么而来。”
对茱蒂怒而言这一餐冗长难熬,她等不及想离席。当华特转身跟管家说话时,她抓住机会起身奔上楼,一路心跳急促如擂鼓般沉重。她怀疑自己还能忍耐多久,他对她愈来愈得寸进尺,毛手毛脚的教她想吐,她停止奔跑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试图稳定自己,她为什么总认为她能独自一人处理所有事?
“你在这里呀!”
茱蒂丝抬首望见亚瑟就站在旁边。在此四壁环绕之下,只有他两人单独对视着。
“你在找脱逃之路吗?”他沾沾自喜地说,“别作梦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强而有力的手臂环上她的腰,粗暴地将她拉向他,“你那机灵的小舌头到那里去啦?你是否打算说服我不碰你?”他的手在她手臂上滑动、爱抚着,“你的可爱足以使一个男人失去理智,我几乎能了解华特为什么等不及想要你,”他再望向她的脸,“我在这对金眸中看不到恐惧,但我愿意见它们在激情中燃烧,你想我做得到吗?”
他强硬的唇压住她的,然茱蒂丝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只是一迳反抗着他。
他倏然用力推开她,“你真是个冷感的婊子。”他咆哮道,再次将她紧压向他。由于肺部空气全被他这一用力挤压给逼了出去,她直觉地张口喘息,他则抓住这机会把舌硬挤入她口中,他的搂抱弄痛了她,他的嘴更教她恶心。
亚瑟再次推开她,手臂虽放松了却没完全放开她,他的眸中先闪过愤怒之色,旋即又变得讥诮。
“不!你并不冷感,有你这种发色和眸子的女人绝不会冷感,但是能溶化冰封的人是谁?是华特,还是你的丈夫?”
“不!”茱蒂丝赶忙闭上嘴。
亚瑟笑了,“虽然华特被你骗住了,但在我眼中你仍是个差劲的演员,”亚瑟的面容变硬了,“华特是个白痴,但我却不。他认为你是为爱而主动来找他,我可不信这套。如果我是女人,我会利用我的美色来拯救我所爱的人,你的计划就是拿你自己,来换取你母亲和你丈夫的自由吗?”
“放开我!”茱蒂丝斥道,在他的臂弯中拚命扭动。
他把她搂得更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连试都不必试。”
“你不怕华特知道?”她挑战。
他放声大笑,“你很会玩游戏,但小心玩火自焚,你以为我会怕那个懦弱无能的戴莫里?我能控制得住他,不然你以为这取消婚约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茱蒂丝猝然停止挣扎。
“哈!我终于得到你的注意啦?听我说,华特会先享受你,但最后你仍会是我的,等他厌倦了你,转向其他女人时,你就是我的了。”
“我宁愿跟毒蛇睡觉,也不跟你这种卑鄙小人。”当他的手抬钳住她的手臂时,她忍不住痛呼。
“你不想救你母亲了吗?”他胁迫道,“你已经为她做了不少牺牲,以后还会再做些什么呢?”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他又把她挤压向他,“你当我真不会知道?你以为能掌握住华特那个蠢货,自己就有些权势,但我会让你知道这里真正有权势的是谁。”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想摆脱他的话给予她的恐怖感觉,“你想干什么?你不会伤害我母亲吧?”
“哼,我还没那么恶劣,只是想找点乐子,我就是喜欢看你这种局促不安的模样,等你受不了的时候,找个夜里到我床上来,那时候我们再谈。”
“作梦!”
“别太早下定论,”亚瑟突然放开她,“我得走了,仔细考虑一下我的话。”
空荡的走道上只剩下她一人之后,茱蒂丝一动不动地伫立原地,深呼吸着稳住自己。她转身准备回房,却愕然见到一个男人站在阴暗的角落。他懒洋洋地倚着走道对面的石壁,宽肩上斜背着一具琵琶,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把小刀修指甲。
茱蒂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刻意去注意他,只除了他有可能听见一些亚瑟的威胁。虽然他没抬头看她一眼,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他。就在她盯着地时,他抬起头看着她,他看着她的蓝眸中写着深切的恨意,令她倒抽口气,她赶忙抬手捂住嘴,硬压住到口的惊呼。
她转身奔回自己的卧室,扑倒在床上,泪水缓慢地由心窝里挣扎而出。
“夫人,”琼安抚着她的发。这些日子来,她们之间的差距已因环境而拉近,彼此也较以往亲近,“他伤害你了吗?”
“没有,是我伤害了自己,盖文说我应该待在家里做女红,恐怕他说对了。”
“女红?”琼安笑了,“你会把线全搅成一团,比你在这里搅的局更教人头大。”
茱蒂丝骇然抬首,“你对我真好,我刚才只是在怜悯自己,你昨晚送食物去给盖文了吗?”
“有。”
“他的情况怎么样?”
琼安皱了眉,“更虚弱了。”
“我该怎么帮助他们?”茱蒂丝自问,“盖文教我等他弟弟史蒂夫来,可是这要等多久呢?我必须尽快把盖文带出那个地牢。”
“的确,你必须尽快把他弄出来。”
“可是怎么做呢?”
“这只有上帝能回答了。”琼安一本正经地说。
是夜,亚瑟回答了茱蒂丝的疑问。
他们各自吃着晚餐,华特未像往常一般对她毛手毛脚,只是不住由眼角打量她,仿佛在评断什么。
“满意这些食物吗?茱蒂丝夫人?”亚瑟问。
她点点头。
“希望娱乐节目也能使你满意。”
她想问他是什么意思,旋即又打消主意,她不愿意让他称心如意。
亚瑟倾身向前望着华特,“该是时候了吧?”
华特张口欲言又止,看情况他和亚瑟讨论过什么计划似的。华特对门边两名武士挥挥手,他们立即转身而去,这会儿茱蒂丝连口中食物都咽不下去,不得不用酒冲下去,她知道亚瑟又在玩花样,故意灌了好几大口酒以作心理准备。
她紧张地环视大厅,再次看见在走道上遇见的那个男子。他高眺且瘦削,有一头深金色发,下颚方正有力,还有一道小凹沟。最吸引她注意的却是他的眸子,那泓深沉的蓝潭中闪烁着恨意——针对她的恨,它们予她一种动弹不得的催眠力量。
大厅内猝起的沉寂,和铁链拖曳声引开了她的视线。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起先茱蒂丝并没辨认出两名武士拖曳着的是个人。片刻的茫然之后,她乍然醒觉,定睛打量面前那团不成人形的狼狈形貌,她意识到亚瑟和华特都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
她困惑地望向他们,就在此转睛之际,她猝然了悟到那团狼狈就是盖文。她没再看他,只一味看着华特,争取时间思索。他们为什么要把这样子的他带到她面前?他们不知道她想奔向他,帮助他吗?
答案立即闪入她的脑海,这正是亚瑟要她做的事,他要让华特亲眼看见她并不恨她丈夫。
“你不认得他?”华特问。
茱蒂丝抬起头望向那团污秽狼狈,先是惊讶与嫌恶,继而非常非常缓慢地绽出笑容。
“终于让我看见他也有今天。”
华特胜利地笑了声,”“他带过来这里,我可爱的夫人正想看他今天这种落魄相,”他对大厅中的人宣布,“让她好好享受这一刻——这是她赚来的。”
两名武士将盖文挟到主桌前,她的心跳狂乱,手心直冒汗。在此一关键时刻,她绝不能犯下任何错误,若不慎表露出她的真实感受,无遗将导致数条人命断送在她手中。
她站起身以颤抖的手举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酒全泼在他脸上。
酒液似乎激醒了盖文,他抬首望向她,瘦削的脸上布满讶异之色,旋即又换以迟疑,他缓缓看向站在他妻子两旁的华特和亚瑟。
戴莫里抬手占有地环住茱蒂丝的肩,“看看现在是谁拥有她。”他洋洋得意地示威。
盖文猝不及防地突然飞身扑向华特,拖着他身上铁链的守卫也被他拖得踉跄前冲,砸进桌上的菜盘中。华特由于不及走避,被盖文干瘦的双手抓个正着。
“拉开他。”华特虚弱地喘息着,拚命去掰盖文紧钳住他喉咙的手指,一张脸已涨得酱红。
茱蒂丝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都吓得呆若木难,忘了移动,现在的盖文应已离死亡不远,然他仍有力气拖倒两个大男人,几乎勒死迫害他的人。
守卫回过神来后,拚命拖拉系在盖文腰间的铁链,他们使劲拉了三次,才终于使华特恢复自由,铁链的另一端紧钳着盖文的肋骨,他单膝跪地半晌后才勉强地支起身子。
在另一条臂粗的铁链钳住他的肋骨前,盖文狠狠地对华特发誓,“我会宰了你。”
“把他带走。”华特哑声命令,两手直揉搓差点没被拧断的脖子。只要看见盖文,他仍会吓得不住打颤。
待盖文被拖走后,华特象断了线般瘫在椅中。
茱蒂丝算准现在的他最是脆弱,“真有意思,”她转向仍抖颤不停的华特,“当然我不是指他对你所做的事,我是说真高兴终于让他亲眼看到,我和我所……爱的人在一起。”
华特望向她,背脊挺直了些。
“不过我也忍不住要生你气。”她暧昧地垂下睫毛。
“为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
“你实在不应该把那样半死不活的东西,带到淑女面前,他看起来好像快饿得半死,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绝食。不管怎么样,他那样快咽气了,怎么还会有余力注意我的状况,你若让他把自己弄死了,我还报复什么?”
华特认真地考虑半晌,“说得也是,”他转向门口一位武士,“叫守卫把他弄干净,喂东西给他吃。”
他乐歪了,亚瑟还说她看见自己丈夫沦入如此地步一定会哭,可是她却笑了,她不要她丈夫解脱,她要活活折磨他、屈辱他。
只有琼安知道那笑容使她女主人付出多少代价。
茱蒂丝转身离开华特,一心只想离开这间屋子,尤其是华特。她把头扬得高高的,高视阔步地走出大厅。
“这女人实在要不得。”有人骂道。
“是啊,做老婆的那能那样对待自己的丈夫。”
所有人都轻视她,她也开始恨自己了。茱蒂丝拖着麻木的身子抬级而上,想尽快躲回自己的小世界中。就在她刚踏上四楼时,一只手臂猝然环住她的腰,下一瞬间她便撞上一堵坚硬若钢铁的男性胸膛。一把锋利的刀子抵上她的喉咙,差点没划破她细嫩的皮肤,她抬起双手拚命想掰动他的手臂,却撼动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