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场发生在巴西的情火八月二十日。星期天,下午两点半,六十三岁的安东尼奥。马尔科斯。皮门达。内威斯两枪打死三十二岁的桑德拉。
高米德。两人同在一家报社工作,三年来属于情人关系。
数月前,桑德拉打算中断这种关系,但是痴迷的皮门达,绝望和愤怒得要死,不同意桑德拉的打算。他猜想桑德拉爱上了另外一个年轻男子;为了抓到证据,他打开了桑德拉的电子信箱,由于吃醋他失去了理智,竟然开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跟踪桑德拉;入夜后,他监视桑德拉住宅的动静,如同詹姆斯。斯图尔特(詹姆斯。斯图尔特(1908一?),美国电影演员,曾主演《史密斯先生去华盛顿》、‘费城故事》、《眩晕》等影片。)在《不慎的窗户》里的表现一样。
如果这样讲述下去,此案如同许多杀人案件别无二致。
但事情并非如此。皮门迭。内威斯是巴西新闻界大腕之一。
如果从他谨慎、规矩、三思后行的举止来看,没人会说他能有暴力的激情。他在五十年代末是《最后一点钟报》的影评专家;随后,在军事独裁期间,他担任《圣保罗日报》的编辑部主任和《晚报》社长。他妻子出生在美国;一九七四年,他作为圣保罗报纸特派记者,与妻子一道迁居到华盛顿生活。
在那里,他以其傲慢和极端自负而闻名。一次,外国驻美新闻界与共和党的一些代表共进午餐,其中一位代表不小心说了一句:南美洲的记者旅行和吃饭总是由提供消息的来出钱。皮门达。内威斯悄悄从餐桌旁站起,去收款台支付了午餐的全部费用:高迭七百八十美元。接着,他回到餐桌旁,把账单摔在了那位冒犯南美记者的代表脸上。此举一下子花去了他半月的工资。
八十年代中叶,皮门达被任命为世界银行公共事务问题首席顾问;一九九五年,与妻子离婚,他带着两个孪生女儿,回到圣保罗领导《商报》编辑部,《商报》当时是巴西最有权威的经济日报。一九九七年十月,圣保罗州聘请他担任《商报》总编。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脾气已经变得易怒了。孤独或者权力——或者加上那种恋情的结合——使他变得专横与傲慢。他以为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情;还以为任何人都不敢拒绝他的要求。
一九丸七年某天,他爱上了桑德拉。高米德,她是《商报》企业与交易组的编辑;如果去圣保罗州,他总要带上桑德拉。短短几个月里,桑德拉青云直上。她的工资属于专业编辑,从一千美元几乎翻了五倍。这是个性感、艳丽的女子,看上去其骄傲程度不逊于皮门达。小时候,人们叫她邦碧,因为她体态轻盈、优美,令人想起梅花鹿。那时,她正在圣保罗科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年初,她关于巴西航空公司重组的一系列文章被国内各大报刊转载。
她和她的保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因为两个月前,在一次报社的编辑部会议上,皮门达抱怨桑德拉玩忽职守;他宣布已经提出请她辞职的要求。编辑部的同事们看到总编在检查桑德拉私人的电子信箱,他要阅读可能来自一个厄瓜多尔企业家的邮件——皮门达或许没有道理地认为:桑德拉爱上的就是这个企业家。于是,皮门达开始了不懈的追踪与迫害:打电话给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的报社总编,要求他们拒绝桑德拉的求职。他指责桑德拉从一家航空公司收取贿赂以及欺骗领导。
故事到此似乎与某些类似的名著没有区剐,比如,普罗斯佩。梅里美(普罗斯佩-梅里美(18031870)。法国小说家。)的小说《卡门》中的卡门故事以及亨利希。
曼(亨利希。曼(18711950),德国小说家。1905年发表长篇小说《垃圾教授》,1930年改编成电影。更名为《蓝天使》。)的《蓝天使》中的劳拉。劳拉或者罗萨。然而,巴西的犯罪行为却是因为更加复杂的激情所推动。有时是出于自尊心,有时是名誉受到伤害而犯罪;但是更多的原因是占有欲作祟。
可举的例子极丰富。有些例子,人们至今记忆犹新,比如,欧克里德斯。达。库尼亚(欧克里德斯。选。库尼亚(1866—1909),巴西作家,后在任教期间被杀害。
《腹地》是其代表作。)、经典著作《腹地》作者的悲剧,他曾经也是圣保罗州《商报》的记者,为了报道卡努杜斯地区的农民起义而写出了这部不朽之作。
一九O六年一月,库尼亚成为巴西文学院院士,公共工程部部长,巴西社会名流之一。当他去亚马孙出差十四个月回家之后发现妻子安娜,又名撒尼亚,已经怀孕。库尼亚没有休妻,而是决定收养生下来的儿子。又过了一年,妻子生下第二个儿子,依然不是库尼亚播下的种子,可他照旧收养了这个孩子,并没有责备妻子。只是到了一九0九年八月库尼亚方才做出反应,因为撒尼亚离开丈夫出走,与一个名叫迪勒曼多。甘地多。德阿西斯的人同居去了;此人是一个预备军人,二十一岁,一直在追求撒尼亚,估计他就是撒尼亚两个儿子的生父。
库尼亚已经容忍了妻子的通奸行为,现在不能允许她的离家出走。他直奔情敌的住处,一进门,他掏枪对空中射出一发子弹,随后对准了妻子的胸膛。迪勒曼多是全国射击冠军,抢先一步,一枪命中对方胸膛。库尼亚之死成为全国的悲剧。巴西上下为他守丧三天。
皮门迭也不能容忍桑德拉的背叛。他利用各种各样的借口,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随便什么钟点,就到桑德拉的住处去;有几次,他还打了桑德拉的耳光。后者她到警察局去控告他“非法入侵住宅与伤害罪”,但是毫无结果。调查人员猜想:这是一个大人物和他I心爱的女人之间的拌嘴:小事一段。
八月二十日黎明时分,皮门达来到圣保罗西部七十公里处的赛地种马场,这是他经常用骑马的方式来散心的地方。桑德拉的家里也在那里寄养了两匹马。皮门达知道,每到星期日她随时有可能来到马场。他一直等候到下午两点半。当他看到她真的出现时,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38口径的左轮手抢。他说,如果她一定要离开他,他就打死她,然后自杀。桑德拉喊道:“别!皮门达!别这样!”接着,就响了两枪:一枪正中桑德拉的肺部;另外一枪是在她倒下去的时候射中了她头部,开枪时距离有四十厘米,子弹是从左耳上方一点的地方射入的。
皮门达将手枪藏到汽车里的手套盒里,然后就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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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徘徊在种马场附近依比鸟纳的荒郊野外,随后决定到一个朋友家里躲避一下。根据后来他的讲述。他曾经不止一次把枪对准自己的嘴巴,几乎就结束了生命。他没有开枪,因为他活动的地方太荒凉;他想,调查人员会耽搁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发现自己的尸体。他担心,等到最后收尸的时候,他会面目全非,令人毛骨悚然呢。
他不想让女儿们看到那副惨相。他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但是并没失去死的勇气。
星期二上午,他从藏身的地方打电话给圣保罗州《商报》的责任编辑,抱怨说:关于凶杀案的报道过分偏向了死者。“你们这是敌意反对我。你们忘记了:我还是报社的总编呢!”他说:“《晚报》的报道就比咱们的好。看看你们能不能再瞄准一些!”最后这句话并没有讽刺的意味,因为他的幽默感早已经消失。那天下午,他写了一封遗书给孪生女儿。他说,他已经没有心思活下去了,要他在漫长和痛苦的审判中自我辩护是不可能的。接着,他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大约有一百二十毫克之多,然后躺在床上等死。两个小时后,他被人发现了,把他从昏迷中抢救过来。
现在,皮门达已经成为杀人罪犯。可是他还坚持,她“本人非常专业地欺骗了他”;她损害了他的名誉;她传染给他一种性病。那么杀人就是一种盲目热情的行为了?那么杀人就与报复有必然的联系了?那么杀人就因为病人不能占有爱人而要加以毁灭的行动了?巴西知识妇女界中最杰出的两位代表:小说家内里达。比侬和社会学家卢西卡。多西。德奥里雏拉推测,暴力将继续是一切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男子惟一的表达方式。卢西卡说:“社会本身就是同谋犯。
刑法没有规定对殴打妇女的男子应该给予惩罚。可是从殴打妇女到杀人只有一步之遥啊。“
皮门迭被囚禁在医院里治疗,他依然毫无悔意,反而坚信自己是受害者。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电视剧中。
可他不晓得的是:被判决进入地狱的人们将永世不得翻身。
《布宜诺斯艾利斯日报》周末副刊
2000年9月3日
本来你应该阻止发表上面这个故事;你应该假装这个故事根本没有发生。但是,你还没有来得及这样考虑,事情已经在你控制之外了。事情发生的次日,其他所有报纸都用整版篇幅刊登了这个故事——你的报纸仅仅重复了警察简报;报界针对皮门达所使用的语言极不尊重、极不礼貌,以至于你都打算写一篇简讯为皮门达辩护了。你认为,就是非常理智的人也可能突然发疯。一九八。年十一月十六日星期天,法国哲学家路易。阿尔杜塞给妻子埃莱娜做颈部按摩,这对夫妻已经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他忽然发现妻子脸色已经铁青,舌尖露在牙齿中间,纹丝不动。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掐死了老伴。法庭没有判他有罪。宣布他不必为此承担法律责任。迪勒曼多。甘地多。德阿西斯第二次被宣判无罪是在一九一六年,起因是库尼亚的一个儿子为了替父亲报仇雪耻企图杀害迪勒曼多,后者在自卫中打死了那个小伙子。狂热和激情总是不理智的,如同疾病一样,常常会致命和不可避免地支配人类。因此,不能怪罪任何人。
可是,当圣保罗州《商报》的一位编辑打电话问你:关于这桩杀人案是怎么想的,那天正是皮门达承认杀人事实的时候,你回答说:“自己亲手惩办罪人是原始社会的特点。”你越是这样想,就对这个想法越是喜欢:你在暗示你朋友的行动是正当的;同时,你在说明你朋友杀人时智力下降到了近乎动物、史前的状态。为什么要惩罚一个失去了人性的人呢?
难道就因为他突然之间用冲动代替了思想吗?
在一周多的时间里,其他报纸继续愤怒地谴责皮门达。
你已经无法回避你的读者们的好奇心了,或者也无法伪装这一罪行是无足轻重的事故了。巴西新闻界的大腕之一,一个和你精神、道德水平相同的人杀害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占有欲或者醋意蒙蔽了理智。你命令驻里约的记者调查事实经过;他把报道寄给你的时候,你又拖延了五天方才同意发表。你认为,理解杀人理由实在容易不过。没有什么比爱上别人同时又接受别人不爱你的事更难了。
在皮门达犯罪之前的星期五,你曾经给他打过电话。
你对他说,二十二日星期二,我要去圣保罗。咱俩当天或者第二天一起吃晚饭,好吗?
他回答你说:“不行。我看不行。我跟报社里一个前部门主任闹了一些麻烦。她背叛了我,出卖情报,我把她给开除了。可是她还继续在捣乱。卡马格,如果你需要什么,只管跟爱娃多说好了。找莫瓦西也行。我气坏了,没法忍受。
背叛造成的伤害比什么都厉害。“
你对他说:“我理解。咱们过的是狗屎一样的生活。”
他重复说:“对,狗屎一样的生活。”
星期日晚上,《晚报》的记者欧达威。富里阿斯给你送来了消息。你问:欧达威,是开了两枪吗?这么说,不是误伤?什么说不明白!一个如此正派、如此理智的总编会杀人!
让你更为困惑的是恰恰在皮门达杀人前你给他打电话,那时他的心情正处于急变的时刻,处于边缘的关头:另有一事如同有吸引力的深渊一样在吸引他。皮门达大概就坐在深渊的边缘,心里想:我决定杀人能把我变成什么样我就什么样。你跟皮门达并不常见面,但是一见面就总是趣味相投的:有时一年一次;有时两年三次。地点有时在圣保罗的班德拉大街的日本餐馆;有时在圣黛尔莫的中国饭店。
你俩不谈自己,也不谈各自领导的报社变化,这是与职业习惯相反的。你同皮门达的友谊总是偏向各自喜欢的领域:俩人看过的电影以及正在阅读的书籍。皮门达印象深刻的作品有:《化为虚构》、《机密的L.A.》以及堂德。里罗的长篇小说《下流社会》。你则偏爱w.G塞巴特的《撒杜诺的戒指》、西尔维娅。普拉斯(西尔维娅-普拉斯(1932—1963),美国女诗人。1956年和英国诗人特德‘休斯结婚。1963年因精神失常,于伦敦自杀。)未经删改的日记遗作和她前夫特德。休斯写的《生日书信》,以及一部米歇尔。波里斯导演的影片,名字是《孪生的爱达荷州人》,导演和他孪生的兄弟联袂主演,二人在片中总是表现这样一个思想:兄弟两个是一体。你对皮门达说,惟一令人失望的地方是结尾。在电影结束前十分钟,你不得不离开了座位。
你俩也很少通过电话交谈。过去好几个月之后,星期五那天你听到过他的声音,里面没有丝毫预兆;后来,到了星期一,你已经明白他的声音已经进入疯狂状态。
你取消了前往巴西的旅行。你总是一遇到不祥之兆就喜欢改变约会的程序,重新开始制定。此外,现在你不想去任何地方,因为就在发生杀人案的同一天——那个星期日,位于光复大街对面楼里的窗口女人,经过一周的缺席之后又露面了。她那些新建立的规矩让你感到不安。她在卧室的一角,几乎是在你望远镜的视线之外的地方,晚上一回来就练习瑜珈功,喝上一杯橘子汁。随后,她浑身只穿一件短睡衣,坐在电脑前写电子邮件,一封接着一封,有时写到凌晨两三点钟。她非常投入地既打印发出的信件,也打印收到的邮件,然后统统放进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她既然那么仔细地保存信件,原因肯定是涉及需要小心谨慎地掌握的东西:商业投资或者是情书。你越是这么想,就越发肯定:她外出旅行是与某个情人约会去了。不可能是别的事情。只有刚发现的爱情才能给她带来如此捉摸不定的幸福感,如此害羞的表情,以至于她现在浑身都笼罩在一团红晕中了。你刚一确信她幸福的理由就是这个,就打算了解个一清二楚。你决定趁她不在房间的机会闯进去看看。如果你仔细搜查一切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衣服堆里、抽屉深处、书籍中、厨房里可疑的器皿下,一定可以找到打算寻找的踪迹:给某位男士(或者是位女士?)撕毁的信件,一张照片,录音电话里的磁带。
那女人又要外出旅行了。你于是决定找一天中午等那个清洁女工走了以后就闯进她的单元。虽说不会有丝毫的危险:没人能发现你开门,你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接着你快速穿过那女人经常挂大衣的过道,急忙关闭了所有的百叶窗。你感觉你自己的什么东西通过对面的望远镜在观察这里;这念头很荒唐,可是让你感到不舒服。卧室比从远处观察的效果要大得多,虽然你的望远镜可以放大许多倍。床的对面有台电视机;旁边有个很长的衣柜,里面平行地挂着两排衣裳,各类服装是按照季节分开的。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藏在那里就近欣赏她毫无防范的睡姿。这想法一旦在你心里产生,就离不开你了,挥之不去。现在,你像个瞎眼的动物被拴在这个想法上了。你仔细地一一检查抽屉和门缝,因为你想知道那女人是不是由于害怕闯人者的眼睛发现她的秘密,就用胶带或者发丝保护抽屉和门缝。
接着,你翻动衣裳,寻找是否藏有纸片,一一研究写字台里的资料和简报。与你的猜测相反,你没发现任何电子邮件的复印件,无论是作废的,还是别人的。只有几条注释,大概是从大百科全书上抄下来的,那女人似乎在准备写论文;注释下面有几张明信片,是她最近几个月旅行过的地方:基多、威尼斯、巴黎、马德里、里约、墨西哥城。明信片后面,都有几句话。一两行诗句,不是寄给某人,而是一种修辞手段。大概就是那女人自己。
比如,她在勒图阿雷像旁边写下几行费解的文字,题目是《旅行日记》:“我不该带你来巴黎/这座城市只属于我/在巴黎我就是我拥有的一切/下一个巴黎会把你带走俪我独自留在这里俪没有我自己。”这些文字的想法让你觉得高于你知道的这个女人;因此,你推测她是从什么书上抄下来的。相反地,在那张印有阿尔卡拉门的明信片的后面,那文字很像出自她那漫不经心的语言:“在索菲亚王后博物馆里/面对达利的像/你打开了你女儿的信/她病了/你对我说:她要死了/我得回家/我也病了/世界上的全部悲伤/都落到了我们头上/不停地落着。”
光复大街的嘈杂声时时地传到卧室里来。这个钟点正是银行和收款台的职员去吃午饭交接班的时候。上面一层楼里传来复印机的哒哒声。与威廉。福克纳认定的妓院是艺术家最合适的工作环境相反,这个地方夜里安静,白天喧闹。这女人不是艺术家。她只写统计资料和明信片;只收集纪念品。做论文的笔记就是一个好例子。虽然你迅速一瞥就发现了笔记中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内容,但是主题似乎是十恶不赦的罪孽史。“在中东的一些修道院里,基督遇难四个世纪之后,流传着某种担心:修士们害怕恶习会搅乱完美生活的理想。第一个确定恶习清单的人是埃及隐士艾瓦格里乌斯。本都(艾瓦格里乌斯。本都(346——399)小亚细亚基督教神秘主义者、著述家。)。他确定基本的罪孽有八条;其他的恶习都是从这八条里派生出来的。后来,又一位隐士,罗马人约翰。卡西安(约翰。卡西安(360435),基督教修士、禁欲主义者、神学家、早期异端半贝拉基派的主要倡导人之一。),判定绝对禁止这八条恶习,他把这一禁令变成了修道院生活的铁的纪律。格列高利。马格努斯教皇将这条禁令推广到整个基督教世界,继续讲八种罪孽:嫉妒、愤怒、贪食、淫荡、吝啬、懒惰、傲慢和虚荣。大约在一二五0年,由托马斯。阿基诺将最后两种合为一种。他在简化‘傲慢’的同时使得其内容也变得不十分可怕了,也在无意中鼓励了‘傲慢’。于是,有人开始为傲慢行为辩解了,说这是上帝的灵感:迈斯特尔。爱克哈特(迈斯特尔-爱克哈特(约12601328),德国新教教义、浪漫主义、唯心主义、存在主义的先驱。)、纪尧姆。德。奥坎(纪尧姆。德。奥坎(1285—1349),英国哲学家,方济各会教士,因反对教皇被驱出教门。)、西班牙宗教法庭的法官们以及教皇亚历山大。博尔吉亚,都是阿基诺种下的自由之树的果实。我们恳求上帝让我们摆脱上帝(爱克哈特语),一切罪犯都是犯罪写下的诗歌(萨特在评注热内时的话),布瓦尔(布瓦尔(1767—1843),法国天文学家,以发表《木星、土星星表》和《天王星星表》闻名。)和贝古切特(贝古切特,布瓦尔的同事。)的论文,雅各梦中升天的梯子(雅各在前往哈兰途中歇息时,曾于梦中得到亚伯拉罕的神示。详见(剖世记》第二十八章。),巴别塔(挪亚的子孙欲在巴别城建造通天塔,上帝为之震怒,变乱了他们的语言。
详见。《创世记》第十一章。),大救星们,双胞胎男孩,上帝之母,你的双胞胎:历史就是骄傲,不能走得更远了,因为空空如也,空空如也。概括起来就是:傲慢是主要罪孽中最有繁衍能力的一个,是一种罪行,是罪孽的卵巢之一。圣胡安。德拉。克鲁斯(圣胡安。德拉。克鲁斯(1542—1591)。西班牙教士,神秘主义文学家的重要代表之一。著作有《灵魂的黑夜》、《登上卡门山》、《精神颂》和《爱情的烈焰》等。)在用西班牙语写的散文《登上卡门山》中,列数了最伤害人类灵魂的七大邪恶。它们都是傲慢的变种:虚荣、自负、炫耀、吹牛、轻视他人、居功自傲、狂妄自大。
我认为并非任何语言在说同一问题时能有这么多种形式。“
上述笔记都是用绿色墨汁写成的。这个女人在结尾处用铅笔写道:“傲慢的极端是自以为上帝之子。”
你在衣柜前伫立片刻,闻一闻那里的内衣,她都用柠檬精或者熏衣草喷洒过了。你的鼻子还凑近她的鞋子。她覆盖了你整个思想,仿佛无边的云彩遮住了天空。你在她的床上坐下来。但是,立刻又跳了起来,因为你身上淡淡的咖啡气味或者成年男子的体重会在这里留下你来过的痕迹。
你和她的物品独处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你检查了一遍:一切还都是她离开时的秩序。不知为什么,你突然感觉到:还有点什么需要看一看。你转回到写字台前,拉开第二个抽屉,在大约五百张白纸中,那一堆纸好像没有被动过,你发现了一份剪报,那是上周出版的《请看》杂志里的六页。
第一页上有你的朋友安东尼奥。皮门达。内威斯的照片,在重复他那具有特色的表情:头部微偏,右手指放在右眉毛上,眯缝着眼睛,做沉思状,宛如一头慈眉善目的巨大爬行动物。文章的标题是严厉的:《生死大权在握》。下面写道:“圣保罗州《商报》总编聘用自己的情妇并且连连提拔。后来,她抛弃了总编,结果被总编开枪打死。”为什么这个女人对这篇文章感兴趣?你感到不安的是:这个女人竟然为了剪下这篇文章花工夫去布宜诺斯艾利斯为数不多的报亭上寻找这份杂志。你已经翻阅了一遍,没有别的文章了。你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好奇。那个念头再次在你脑海里盘旋起来:隐藏在这问卧室里,窥视她睡觉的姿态。你要藏起来;你要倾听她的气息;你要刺伤她的思想;你要烧炙她的身影;你要揭开她呼吸的面纱。你要在她的梦境里跳跃并目占有她你找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