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第17节

“这点我去确定。”

丽云站起来,毫不迟疑地、故作媚态地走向那两个男人,面带诱人的微笑说道:

“我可以将你们的盐拿走一会儿吗?我们桌上没有盐。”

“请拿吧,请您自己拿。”一个男人说道。

“我马上就送回来。”

“不必要,”另一个说道,“我们真的不用”

“这饭菜合你们的口味吗?”

“好极了!”

丽云想多听听他们说话,因此她很和善地继续问道:

“你们经常在这里吃?”

“不。”丽云左边那个男人对着她奸笑。“第一次。可是我们会经常再来,或许我们又会碰到。”

“有可能!”

她笑着,转过身去,扭着屁股回到她的桌上。拉特诺夫看到这两个男人呆呆地盯着她,其中一个碰了碰另一个的胸肋,因此他肯定他们不是同性恋。

“是俄国人,”丽云又坐到拉特诺夫身旁时说道,“他们的德语说得非常硬。只有俄国人才这样说。”

此后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荷花园饭店;当拉特诺夫从两个俄国人的桌旁走过时,他心想:你们这两个可怜的家伙。下星期宁林就有了你们的照片。可是这对他用处不大……我已有意抖动相机使照片模糊了。我是摄影师吗,闵驹?我必须首先练习……

星期天打过高尔夫球后,弗赖堡博士出于好奇来到格林瓦尔德。他还没有见过丽云;拉特诺夫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让她在“上流社会”露过面。

“你究竟要干什么?”拉特诺夫不太友好地向弗赖堡博士打招呼。“星期天这个时候,你一般都在打高尔夫球!”

“我赶来了。”

“这没有必要。我们并没有约定。”

“虽然这样,我能进来吗?”

“你已经站到了门口,那就请吧。”

弗赖堡博士在门厅里四处张望,又向客厅里面看。

“你找些什么?”拉特诺夫问道。

“没有香烟味或玫瑰花香。她在哪里?”

“在花园里。”

“你能将珍藏的珍珠向我展示一下吗?”

“你很好奇,对吗?”

“不,我是你的医生。我必须看看,你的那位神奇人物对你的血液循环是否有利。”

“我感到非常好。”

“两腿早晨不打颤?脊髓不空?”

“如果不太好,你还要去看吗?”

“我从远处看一眼。我承认我的好奇心大极了!弗兰齐丝加不得不默默忍受分离……”

“她应该叫人将她的一些东西拿走。这些东西使丽云神经过敏。”

“哈哈,你这个无可奈何的小东西!我吃惊地看到,她已完全抓住了你。她喊:小熊跳!你这个被割掉了脑袋的小熊就围着她跳,而且高兴地呼哧呼哧地喘气。由此可见你对她倾心到了什么程度。伙计,你不知道她把你弄成了什么样子?”

“现在我终于懂得了什么叫生命,幸福意味着什么。如果她对我说,‘陛下,我们是这样的美妙’,那我就希望我永远活着。”

“什么叫陛下?”弗赖堡问道。

“陛下就是皇帝。”

“她对你说:我的皇帝吗?”

“是的。”

“多么狡猾的轻佻女人!多么亮晶晶的毒蛇!我的皇帝,我的陛下——她用这将你卷进金箔,而你没有发现你在里面是要闷死的。伙计,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让我只看她一眼!”

“从远处看。你不要与她说话,一直到你准备庄重地与她谈话为止。如果你在她面前吐出你的脏话,那我们的友谊就永远结束。这点清楚吗?”

“非常清楚。”

“跟我来!”他们走进暖房,从那里他们可以把整个花园尽收眼底。丽云穿着极小的比基尼泳装坐在游泳池边。她刚刚从水里爬上来,水珠在她的皮肤上闪闪发亮。“那就是她!”拉特诺夫激动地说道。

“祝贺你!”他说道,“这是你迄今为止所征服的最漂亮的一个。这身体像条蛇。她使我想起了杂技团的柔术女演员。她们能将自己的身体弯过来,使人吓得直冒汗。”

“请走吧!”

弗赖堡博士退回门厅,走向大门,拉特诺夫将门推开。

“你赶我出去吗?”

“要是你承认丽云是我的夫人,那你随时都可以来。”

“你是彻底被敲了!这样的宝贝留在你这里,你的银行帐户会被吸光的。到那时,你这个翻白眼的的老头躺在角落里,而她却与一个由你付帐的年轻情人跳跳蹦蹦地跑掉了。”

拉特诺夫一言不发地将弗赖堡博士推出门外,再把他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他听见弗赖堡将车开走,他很满意。他知道他的朋友还会来的,可那时他会为丽云送来一束花,并会像一个绅士一样有礼貌。他只对拉特诺夫才表现得像个粗鲁的人,或者在医生聚餐会时才这样。

其实,他是个好医生。

两天中拉特诺夫都和丽云在慕尼黑的一些饭馆里吃饭,他们没有拍到特别可疑的人。他将第一卷冲洗好的胶卷交给闵驹时,他对闵驹说道:

“没有一张拍得好的,大佬。这样小的相机我还不会使用。拍照时,手必须一点不动。只要轻微抖动一下,照片就模糊了。可是谁能叫手一点也不动呢?”

闵驹翻看照片,没有指责拉特诺夫,让人将胶卷冲洗出来。他将印出的照片丢到桌上,头直摇。

“一点用也没有,洪门白鬈发。”他说道。

“我就担心这一点。”

“在你按快门时,必须屏住气。”

“我不懂。没有人对我说过。”

“你在胶卷上拍了什么人?”

“所有在厕所里蹲了六分钟以上的男人。我怎么知道到那里小便的一些人是不是俄国黑手党分子?从他们的外表上真的看不出。”

“要看老板是否亲自迎接他们或服务员是否特别小心地伺候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也可能是老顾客。我认为这个行动不会带来任何结果。我们永远也认不出一个俄国人。我们必须逐个审讯这些老板。”

“他们说谎。他们全说谎!他们不得不说谎,因为他们的脑袋不稳。我们只有进一步监视,或者收买他们的叛徒……”

“三合会会员不会叛变他的兄弟,为什么俄国人会叛变呢?”

“他们不具备我们的素质。他们贪婪,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金山,并非只为他们的组织。我们三合会是个兄弟共同体……俄国人是不合群的,他们只是松散地组成一个为了自身利益的共同体。这是个会健康发展的。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像我们有纪律。一个人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就会将他的妻子或他的姊妹卖掉。他们缺乏自尊。”闵驹的嘴里说出“自尊”两个字,拉特诺夫听了觉得这很荒谬,因为这两个字是与犯罪和凶杀结合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兄弟,我们是否对俄国人作了错误的判断,是否把他们看得太幼稚了。他们在向前推进,这是你自己说过的。他们先进行没有危险的香烟走私,偷盗小汽车,然后向广阔的范围推进,贩卖海洛因,搞卖淫交易,收保护费。我认为他们最薄弱的环节是妓院。在这里会有很多为美元、马克或瑞士法郎而无所不干的信息员。”

“我看到你有许多好主意,我的兄弟。”闵驹满意地微笑。“我们已经有自己的分队在照管妓女。他们是一些受欢迎的客人;他们肯花钱,没有大的愿望,很容易满足。妓女们喜欢我们的小伙子——她们是他们的一种精神疗养。而谁进行精神疗养得到了同情,就会有人向他说私房话。”闵驹搓着手,好像他下了一笔大赌注并且赢了钱。“我们已经有了27个俄国黑手党党徒的姓名。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用镰刀来割了。”

“你要让人将他们全杀死?”

“霹雳横扫比微风吹拂要可怕得多。我们将是闪电和惊雷,我们将清除沉闷的空气。不会有一个俄国人再敢侵入我们的势力范围。慕尼黑又将单独属于三合会。”闵驹露齿大笑,他胖胖的脸都笑歪了,与弗赖堡博士的预测相反,他一克也没减轻,倒是增加了好几磅。“妓女或许也适合你,兄弟。女人喜欢抱着一个成年男子摇来晃去。”

“现在你使我想起了弗赖堡博士。”

“一个好医生——可是他比我们的医生知识贫乏。”

“我将非常乐意为他去预约。”拉特诺夫从写字台边退回来。“也就是说现在我也要成为妓院的常客吗?”

“不,不……你留在你的领域里。”闵驹笑着表示不同意。“我不想这样来惩罚丽云。何必这样做呢?因为你仍然爱她。”

“一直到我生命结束。”

“你为此感到自豪,洪门白鬈发。你爱一个女人,在满足后也不把她抛掉!这么做我也不会很反感。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闵驹站起来,与他握手。“你别忘记:屏住一口气,然后再按快门。我希望下一个胶卷要拍得好一些。”

然而再也没有下一个胶卷了。

两天后,一个在罗森海姆森林漫步的人发现了两个被枪杀的三合会会员。他们被相互绑在一起,是从后颈一枪打死的。这是典型的俄国式的处决。

彼得-普罗布斯特和卢茨-贝尼克也有这种看法,这将是个“解决不了的”案件。大学病理学教研室主任打电话给高级专员贝尼克,他挖苦地说道:

“又是两个。谢谢!还有更多的送来吗?解剖室的人情绪高昂。我们很少有这么多‘鱼’。又是三合会会员吗?”

“大概是。我们在等待三合会与俄国黑手党火并。我们预感到了这场火并,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可是你们还要准备好一些冷藏匣,教授先生。”

过了两天,临到俄国人了……在埃尔丁沼泽地区,猎人发现了两个血肉模糊的人。两个死者完全给剁烂了。他们的面孔再也无法分辨,所有的手指均被砍掉并且不见了。两具尸首再也不能辨认。

这是宁林干的。

拉特诺夫读到报纸时,他恐惧得直发抖。连丽云也变得脸色苍白,就像脸上被涂得刷白刺眼的京剧演员一样。她的心揪了起来。

“你的兄弟?”她问道,声音几乎听不见。“这个……这个宁林?”

“是的。只有他会这样残暴。他把两个俄国人剁烂时,会高兴得唱起来。在他杀人时,他会突然发狂。他就是这样的家伙。”

“你必须将这事报告警察局。”

“只有在我们处境安全时,才能向警方报告,否则他们就会怀疑我,因为谁都知道,我不喜欢爱新-宁林。”

“凶杀应该继续下去吗?”

“这听起来很可伯,可是他们的处境比我们要好些。如果歹徒互相残杀,那么……我的上帝,我在这里想什么?”

他奔进他的工作室,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她知道,他现在必须单独待着,他怀有良知、恐惧和仇恨。他在通过地狱——他不会找到一条出路吗?

第二天丽云一个人去萨尔布吕肯,为了去弗兰岑博士家取她的箱子。拉特诺夫也同意她去。她下火车时,弗兰岑太太拥抱和亲吻她。

在去弗兰岑的别墅的途中,她问丽云:

“你真的要留在拉特诺夫博士那里吗?你考虑好了?”

“我全考虑过了。”丽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他是一个知名人士,比你大33岁!我们担心他只是要要你。”

“你们不了解汉斯。他是一位最了不起的男人,而且,我爱他。”她一想到他,就惦记他。要是没有他的呼吸、他的热乎乎的皮肤、他的手和他道“晚安,娘娘”的温柔的声音,她就惘然若失。她甚至已经习惯了他的鼾声。有好几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夜里她没有听到他的鼾声,她马上恐惧地向他弯下身去,后来她很高兴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没有你真的不能生存,她心里又在想。

丽云在萨尔布吕肯的那天晚上,拉特诺夫家的门铃响了。他看看门厅的大坐钟,此刻是21点17分,在这个时候,没有事先约好通常是不会有人来拜访他的。他回到他的工作室,从抽屉里取出一把他从闵驹那里得到的手枪。当他回到门口时,门铃又第二次响起来。

拉特诺夫将门打开,右手握着裤袋里的手枪的枪柄。门外站着两位身着时髦夏装的先生,他们试探性地欠欠身。

“晚上好!”其中一位说道,“我们打扰了您?”

另一位补充道:“您感到惊讶吗?我们为重要的事情而来。”

拉特诺夫深深吸了口气,他的手指扣在手枪扳机上。

俄国人!俄国人找他来了!歼灭战就在门前。他们要报复,因为宁林杀了他们的人。拉特诺夫后退时,门敞开了,两个俄国人走进屋来。他心想,真好,丽云在萨尔布吕肯。她将幸存下来……对我来讲,一切都更好办。

可是我怎么哪?于是他自己问自己。并没有人认识我,谁也不知道我在为三合会工作……我们真的有叛徒?谁会有兴趣除掉我?宁林吗?他产生了一种既凶险又吉利的想法:这是俄国人,但他们绝对怀疑不到他。

“请你们进来吧,我的先生们!我可以在前面走吗?”

他领他们走进客厅。两位先生似乎被房屋的豪华气派深深吸引住了,拉特诺夫向他们指指沙发椅时,他们却没有坐下。

“我们想自我介绍一下,”他们中较高大的一个说道,“我的名字叫格列戈尔-安东诺维奇-布尔耶夫。”

“我叫鲍里斯-尼科拉耶维奇-萨兰托夫。”

“你们从俄国来?”

“格列戈尔从莫斯科来,我从基辅来,”萨兰托夫说道,“可是我们现在住在慕尼黑。”

现在他们才坐下了,很友好地注视拉特诺夫。他可不能被这种和蔼的态度迷惑住——宁林用他的刀戳入时,也是面带微笑的。

“我可以给你们拿点喝的来吗?我这里有真正的俄国伏特加。一瓶西比尔斯卡亚。”

“哦,俄国最好的伏特加!”布尔耶夫脸上喜形于色。“我们乐意接受。”

拉特诺夫拿来伏特加和三个杯子,将酒瓶放到桌子上。然后他坐下来,将保险已打开的手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扣着扳机。两个俄国人惊讶地注视着他。

“为什么握住手枪?”萨兰托夫摇摇头。“您不是三合会……”

“可是你们是俄国黑手党派来的。”

“这话多难听!”布尔耶夫将伏特加倒在三只杯子里,他毫无拘束,就好像他是主人一样。“我们是商人,我们和您谈生意。”

“你们的组织要对我提出什么建议?你们干吗这样惊奇地望着我?”

“别做戏。”布尔耶夫狞笑了一下举起酒杯。“请!”

他将伏特加一口倒下了肚,萨兰托夫也依照他的样子喝了,拉特诺夫只是抿了一口。两个俄国人顿时变得很愉快。布尔耶夫再次斟酒。

“两比尔斯卡亚有好久我没喝过了,我总是喝一般的伏特加。谢谢。”他在沙发中向后一靠,眼睛又盯着手枪。“您拿着手枪,这使我们担心。”

“在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找我之前,我不能放下手枪。”

“不是为了杀人。不会的。正好相反!为了活命!”布尔耶夫好像是发言人,他的眼睛向萨兰托夫看过去。萨兰托夫向他点点头。“我们开始吧!”

“一个好建议!”拉特诺夫回答道。他非常平静,他的心跳没有加快,他的脉搏没有暂停搏动,他的心里丝毫也不紧张。这可真值得注意,他心想。在这万分危险的时刻,我将成为英雄。谁会不这样想呢?

“我们知道您是三合会成员……”

拉特诺夫将枪拉到身边。“错了!我是被迫成了三合会的一个合作者。”

“这有什么……您收取饭店的保护费。您是钦差……滑稽的称呼。我们监视您……长达半年之久。您了解组织机构、组织的头目、组织的机密。您知道得很多。另外您爱上了一个姑娘……”现在说话的是萨兰托夫。布尔耶夫只是点头表示赞成。

“你们到底从哪里知道的?”拉特诺夫惊讶地盯着萨兰托夫。

“我们有准确的情报。这是我们的机密。我们下面提出建议,格列戈尔,你说。”

布尔耶夫倾身向前,又喝了一口伏特加,还咂了咂舌头。

“一号建议:你把三合会杀手的名字说给我们听。我们给你的女朋友搞本护照。然后你和她离开。这建议好吗?”

拉待诺夫感到头皮发麻。“一本什么样的护照?”他问道,又假装不感兴趣。

“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们全可以弄到……任何国家的。最好是德国的。样子和印鉴都呱呱叫。”

“那就是说我得将一些三合会的成员送到你们的刀斧之下吗?”

“不是刀斧。”萨兰托夫像是被激怒似的表示反对。“只是情报。然后你就自由了,与她一道离开,而且我们保护你,保证你的安全,送你到你愿去的地方。”

“比如瑞士?”

“瑞士吗?非常容易。”布尔耶夫又倒了一杯伏特加。他绝对不会再这么快地弄到西比尔斯卡亚。“你愿意泄露真情吗?”布尔耶夫兴奋地叫道,“我知道跟一个聪明人好商量,而爱是最好的理由。”

“停!”拉特诺夫仍握着手枪。两个俄国人竖起眉毛。“做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必须在这里把我认为重要的一些事安排一下。我必须租一个住处,弄两张机票,抹掉我的痕迹,注销银行帐户……这可不像上露天啤酒店一样说离开就离开的!毕竟我不能再回慕尼黑了。我必须处理这个家的家政,为清洁女佣开个帐户。”

“你想保留一切吗?”布尔耶夫对拉特诺夫已用友好的你相称。如果一个俄国人认为是兄弟而不是先生,这称呼对他来讲是比较容易的。“干什么用?你不能再回慕尼黑了。即使慕尼黑三合会毁灭了,三合会还始终存在,他们要追寻你,决不会放弃追寻。你和你的姑娘要溜掉,永远溜掉。”

他是对的,拉特诺夫心里想。再回来是不可能的。许多三合会的成员会活下来,并毫不迟疑地去实现他们的血誓。俄国人永远也不可能赶走三合会。此外,三合会很有实力,又是国际性的。所以警察也从未能打入这个帮会的组织内部。这点我现在看清了。我们必须销声匿迹,就好像化为空气一样。丽云和我要单独待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时候?”

布尔耶夫立即理解了这个简单的问话。“一切都准备好了。只需要你的姑娘的一张照片。机票有了。住宅也有,在阿德尔博登。我们想到了一切。我们还带来了选择方案: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瑞典、瑞士……到处都有我们的朋友的住处。现在就暂定阿德尔博登。”布尔耶夫站起身来,又喝了一杯西比尔斯卡亚。“我们三天后再来,到时全清楚了。”

拉特诺夫将两个俄国人带到门口。他们在那里互相握手。在他们走到屋外之前,矮小的萨兰托夫又说了些话:

“我们是老实人。如果你欺骗我们……就会……”他用手做了一个斩脖子的手势。“明白吗?手枪毫无用处的。再见!”

他们一走,拉特诺夫就把门锁上了。

丽云可以弄到一本有效的德国护照。必须相信,它会伪造得绝对完美无缺。到苏黎世的机票已经准备好,住宅在伯尔尼高地的阿德尔博登已经租下了。在那里真的谁也找不到他。他知道阿德尔博登,大约十年前他曾在那里滑过雪。那是一个具有国际色彩的美丽的疗养地,它有一座值得一看的古老的教堂,教堂里还举行一些音乐会。可是这只能是一个中间站……要永远销声匿迹,阿德尔博登还太近,说不定他们会落入在卢塞恩的三合会的魔掌之中。必须选一个地方,它要远离慕尼黑,远离其他一切“龙城”:阿姆斯特丹、鹿特丹、伦敦、曼彻斯特、巴黎、纽约、旧金山、悉尼、里约热内卢、里斯本或芝加哥。哪里安全呢?哪里没有三合会呢?闵驹说过:我们无所不在。迪拜①或巴哈马群岛也有吗?巴巴多斯或墨西哥也有吗?塔希提岛②或马达加斯加也有吗?

①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东北部港口城市。

②南太平洋法属波利巴西亚经济中心城市。

哪里有他与丽云能不在恐惧中生活的地方?

我的上帝,在这个世界上哪里比较保险呢?

另外,这两个俄国人能信任吗?

夜里,拉特诺夫在拟定一个提供情报的计划,以便用来换取丽云的护照以及其他一些证件。它得包含各种最重要的提示;在俄国人利用他们所知道的情况时,这种提示将会导致在德国两个相互对抗的匪帮之间一场血腥的火并。拉特诺夫列举了闵驹、宁林、黑品官饭店其他几个成员。他列了一个向三合会交保护费的饭馆的名单,他还列举了三合会欧洲兄弟会总部阿姆斯特丹的大佬的姓名。他的姓名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欧洲大陆三合会的一切线索都汇集到这个“龙城”阿姆斯特丹。

拉特诺夫将他的资料照相复制了三份,再将它们锁进放有日记本的保险柜里。但愿事情进行顺利,他心想。别中了俄国人的诡计!从阿德尔博登我们再找个追击者找不到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丽云回到慕尼黑。她拖着两只箱子,拉特诺夫用力将它们放到运箱小车上推向他的汽车。丽云跟在他身后,她一句话没说,陷于沉思之中。

“情况很糟吗?”在他们坐在车里时,他问道。丽云点点头,她凝视着车站前的广场和开得很快的来往车辆。

“真可怕,”停了一会儿她说道,同时一再用力忍住了哭。“弗兰岑太太哭了,弗兰岑先生责骂我。他称你是胡思乱想的人,是置现实于不顾的空想家。”她将两手交叠在一起,这时拉特诺夫才发觉她在发抖。“几个星期后一切就过去了,陛下。那时我必须回国……谁都不愿要我。”

“这根本就不再重要了,小娘娘。”他用手臂搂着她的肩,将他拉过来。“我为你弄到了一本护照……”

“你弄到了?”她在坐位上急速转过身,双手抱住他的颈子。她忧伤的眼睛里又闪现出欢乐和希望之光。“你将我的护照延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护照可是在我身上。”

“这是另一本护照,丽云。一本伪造的……”

“这……这可不行……”

“你的一本德国护照。你是个德国人。”

“根本不行。每个人都能看出我是中国人。”

“凡事都有它的逻辑。”拉特诺夫凝视他的宝马车,他将车开向格林瓦尔德。在路上,他说了两个俄国来访者和俄国黑手党的建议。丽云吓呆了。这中间她喊了好几次:“这不行!这根本不行!”在高兴了一阵之后,她又为新的恐惧所折磨。

“从一帮歹徒倒向另一帮歹徒!”在拉特诺夫说完后,她说道,“我们的整个生命只能系在罪犯身上吗?”

“丽云,我们必须摆脱三合会的利爪!”

“可你落入了俄国人的利爪。这区别何在?”

“俄国人只要我的情报……然后他们就让我们安宁。”

“你相信吗?你真是像弗兰岑博士所说的那样是空想家。”

“谢谢!”拉特诺夫显得不高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丽云!要是我不爱你,不怕失去你,我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知道。”丽云又垂下头,她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我给你带来了不幸。你把我送回去吧……”

“你在这里胡说什么!没有你,我的生命毫无意义!”

“我的生命也一样……可是有谁来过问这些?我不愿看到你为了我放弃一切!”

“丽云!”他猛地刹车,车子后轮打滑,车子正好停在自行车车道上。“我要卖掉一切,离开德国,和你一起生活。”

“再落入三合会手中吗?你仍然可以留在慕尼黑。”她紧紧夹住仪表台板,两腿撑住车底板。“你愿意我们被杀掉吗?”

“丽云!现在只有一条路!为了摆脱三合会,我不得不相信俄国人。他们已为我们在伯尔尼高地的阿德尔博登准备好了住所。在三合会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已从瑞士溜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俄国人知道我们的藏身处。”

“他们也不知道。阿德尔博登只是第一站……然后我们就消失了。”

“那我们靠什么生活呢?”

“我将要把我的银行帐号注销,将所有的钱都换成美元。这够用好几年。”

“那么往后呢?要是你活到一百岁呢?”

“我不会活到一百岁。”

“可是我愿意你活到一百岁。如果你不能再出版你的著作,你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你也不可能在大学里教书了。”

“我考虑过,”拉特诺夫说道,又凝视着车子。“在俄国人采取行动之前,我把闵驹和宁林送给慕尼黑警察局。对这种‘糖果’,警察局必然会有所行动的。”

“你是个胡思乱想的人,陛下!在这里想的事是根本行不通的。”

“我们等着瞧。昨晚我把一切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是通向我们自由的唯一道路。”

当晚丽云又在拉特诺夫的怀里享受了他皮肤上的温暖,但是她没有睡。他们仍然躺在客房里;弗兰齐丝加还没叫人把衣服取走,丽云再也不肯踏进拉特诺夫的卧室。

“卧室里发臭!”她固执地说道,“空气有污染!”

在这个长夜里,我们逃往何处?她心里在想。我们在哪里能共同生活?在哪里我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在哪里我可以给他生个孩子?如果我给他生了孩子……那么在他到他祖先那里去了以后,孩子还会围着她转。他将继续活在他孩子的身上,活在他孩子的孩子的身上,永远从孩子到孩子……这是生命的永恒。陛下,我们永远不会死!可是我需要一个我们的孩子能活下来的地方……

当她醒来时,已是大白天。拉特诺夫已经在厨房里煮鸡蛋,又将餐具放到一个大托盘上,准备拿进房里。

他还替丽云煮了一碗汤面。汤面里放有用水泡过的香菇。

这天中午格列戈尔-安东诺维奇-布尔耶夫在拉特诺夫的门口按门铃。他这次像好朋友一样单独前来,按俄国人的方式拥抱拉特诺夫。他要取走用在丽云护照上的照片。这本护照已经制好,它放在俄国黑手党不为人知的慕尼黑总部。俄国黑手党在德国的头目奥尼德-伊万诺维奇-斯特列莱特金对布尔耶夫很满意。

“如果他的材料很好,”他曾对布尔耶夫说,“那么我们就遵守诺言。如果他欺骗我们,那么卡拉什尼科大会先下手干掉他。我们要对一切都仔细审查。”

布尔耶夫收下照片。他在丽云穿过门厅时,看了她本人好几秒钟。他拼命盯住她看,再将照片塞进口袋。

“好漂亮的姑娘,”他以鉴赏家的神态说道,“我表示祝贺,明天我再送护照来。你把全部材料搞好了?”

“连所有细节都搞好了。可是在我拿到护照前,我不能交出来。我要拿到一本无可挑剔的护照!”

“护照像我的屁股一样是真的!”布尔耶夫高兴得咧嘴笑了。“这是个证明吗?”

“我很惊喜。不是为你的屁股,而是为护照!”

“你真会开玩笑。”布尔耶夫又拥抱拉特诺夫。“没有屁股的人……绝对没有,没有护照的人,根本什么也没有……明天见!”

拉特诺夫看到他登上一辆不显眼的大众汽车公司生产的戈尔弗车,开车急驶而去。他想,明天对他和丽云的生命来说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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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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