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点儿也不上脸呐。”
我这么一说,雄一神色一变,戚然悲切。我想到喝醉了不好侍候,就说:
“怎么啦?”
雄一面带一副认真的表情说:
“这一个月以来,大伙一直这么说,这句话已经融进心里了。”
“大伙是指学校里的人?”
“嗯。”
“这一个月,你净喝酒了吧?”
“嗯。”
“所以你没心思给我打电话。”
我笑了。
“我看着电话,光闪闪的。”雄一也笑着说。“晚上喝醉回来的路上,电话亭在前面明晃晃的。在黑漆漆的路上,离老远一眼就看见了。我想,啊,这一口走到那里非给你打电话不可,号码是XXX—XXXX,摸出来电话磁卡,插进电话盒子里。可是一想到我现在在哪里,然后讲什么,就马上心烦意乱,就放下了电话。回家嗵地倒在床上一睡,就梦见你在电话那一头,哭着发火。”
“哭着发火,是你想像中的我。实际上没你想的那么重。”
“嗯,突然我觉得好幸福啊。”
雄一可能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在讲什么,他用极其困倦的声音,一句一句接着讲:
“母亲已经不在了,你来到这房子里,就在我眼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旦大发雷霆,跟我一刀两断,那也是没有办法。三个人住在这里时,太难为你了,所以不想再见到……有客人睡在沙发上,以前我向来喜欢。床单雪白雪白,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好像是在旅行一样……这一段日子,我没有怎么好好吃过饭,有几次自己想动手做饭。连食物也在闪光。一吃光了就会没了吧?我就觉得这很麻烦,索性光喝酒。我要是说清楚,也许你会住在这里,不回去。起码听我讲讲。我想像着那幸福时刻,可是我害怕等待。好可怕,虽然我盼着,但是你一旦火冒三丈,当即我会掉进无底的黑夜里,自己一个人。我没有信心,也没有毅力能够让你理解我的心情。”
“你呀,可真是那种孩子。”
我的语调虽然略带愠怒,我的眼睛却湿润了。岁月已流过两人中间,深刻的理解如同心灵感应,倏然而至。我的复杂感情与这个大孩子息息相通。
雄一说:
“今天如果没有尽头,今夜如果永远延缓,那该多好哇。美影,就一直住在这里吧?”
“住倒可以。”我想他这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因而尽力温和地说:“惠理子已经不在了。两个人住在一起,是作为你的女人呢,还是作为朋友呢?”
“卖掉沙发,买一张双人床吧?”雄一笑着,接着极其坦诚老实地说:“我自己也弄不清。”
这奇妙的诚实反倒打动了我的心。雄一继续说。
“现在什么也想不了。你对我的人生到底算什么,我自己今后会如何变化,与过去将有什么不同,这一切我全都不明白,虽说可以想想,可是现在这种精神状态,没法认真思考,也就什么都决定不了。得尽快摆脱这种状态,我想快点摆脱。现在不能把你拖进来。两个人一同陷入死亡的漩涡里,你也不会快活……也许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这样。”
“你现在也不要想啊。顺其自然吧。”
我说着,几乎哭了出来。
“哎,明天醒来,一定全忘。近来总是这样,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持续到第二天的。”雄一说完之后,咕噜一下爬在沙发上,又自言自语:不好办哪……夜中的房间里静无声息,好像也在听雄一的话。这房子惠理子死后,一切都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夜已深了,暮色沉沉压将过来,使人觉得世间万物全都孤独无助。
……我和雄一有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沿着细窄的梯子攀登到高处,一起俯视巨锅形状的地狱。热气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看见里面火海沸腾,血红的泡沫上下滚动。这时在身边的人必定是至亲无比、不可替代的人,可是我们两人却牵不上手。无论多么胆战心惊,都想用自己的双脚站立起来。我望着他的侧脸被烈火照得通红,现出恐慌不安的神色,总觉得这才是真实的。或许,在日常生活的意义上,我们两人不是男人和女人;但就太初的古代而言,却是真正的男人与女人。然而无论如何,那个地方过于冷酷了,不是人与人建立和睦关系的地方。
因为不是灵感占卜。
我绞尽脑汁幻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这只是空想一场,便不由哑然失笑。我看到的是一对男女望着大锅形状的地狱准备情死。如此说来两人相恋也是地狱之行,此种事自古就有。想到这里,笑声难抑。
雄一躺在沙发上,一下子就酣然入睡。那张睡脸好像表现出先我而睡颇感幸运的神情。我给他盖了被子,他一丝不动。我尽量不出水声地洗着一大堆要洗的东西,泪水滚滚涌出。
当然我不是因为一个人在洗东西而恨恼,而是在这寂然无声、怵然发麻的夜里,独自一人被遗弃而顾影自怜。
次日早晨得去上班,就把闹钟对好了。铃铃声音响了起来,我好不心烦伸手去抓,却是电话在响,我拿起了话筒。
“喂,喂。”
我叫了一声之后,想起这是别人家,与此同时又连忙加了一句:“我是田边。”
可是电话咔喳一声挂断了。噢,是一个女孩子打来的,懵懵懂懂之中闪过愧疚之情、瞧了雄一一眼,他还在呼呼大睡。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准备了一下,悄悄走出房间,去上班了。今夜是否回到雄一家里,整个白天可以慢慢思量。我到了上班的地方。
大楼的整整一层,都是老师工作用的,其中有教学用的烹饪室,有摄影室。老师正在办公室里审阅一篇报道。老师还很年轻,但烹饪技艺精湛,是一个直觉敏锐、待人随和的女性。今天看见我,就嫣然一笑,摘下眼镜,开始指示今天的工作。
下午3点开始有烹饪课,准备工作量很大,我今天得帮助做好准备,直到结束。主要助手由别人担当。那么傍晚之前,工作就能结束……我的脑袋刚一溜号,者师的指令又继续不失时机地下达下来。
“樱井,后天我要到伊豆去采访,住三天。突然跟你说,不大好意思,不过你和我同行好吗?”
“伊豆?是杂志的事?”
我吃了一惊。
“嗯……别的孩子都不大方便。计划是介绍几家酒店的拿手菜,简单说明一下做法,不知怎么样。住在豪华的旅店、酒店里,安排单间……希望你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噢,今天晚上……”
老师还没有说完,我就答应下来:
“我去。”
我是一个立刻应承的家伙。
“这下可好了。”
老师笑笑说。
我往烹饪室走的时候,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现在离开东京,离开雄一,短期远行,我觉得不错。
推开门见典子和栗子正在里面做准备工作。她们是比我早一年进来当助手的。
“美影,老师问你去伊豆了吗?”栗子一看见我问。
“真不错呀,听说能吃到法国风味,还有好多海鲜呢。”
典子喜滋滋地说。
“可为什么决定我去?”
我问。
“对不起。我们两人都预约练习高尔夫球,不能去呀。喏,要是你有事,我们两个有一个不去练球就是。哎,栗子,这样可以吧?”
“嗯,所以美影你可以实说。”
两个人都真心实意地说,我笑着摇摇头说:
“啊,我没关系。”
这两个人是从同一所大学经人介绍来到这里的。已经学了四年烹饪,当然是行家里手。
栗子爽快可爱,典子是一个漂亮小姐。她们两人关系融洽。她们总是穿着高雅华美、引人注目的时装,看着神清气爽。举止谦和亲切,态度敦厚温柔。在烹饪界为数不少的良家小姐型的女性之中,她们也显得光彩耀眼。
偶尔典子的母亲打来电话,她和气亲呢得不免令人惶惶不安。典子一天的生活安排,一般来说她无所不晓,这也使我吃了一惊。世上所谓的母亲便是如此吧。
典子用手撩起飘飘欲动的长发,微微笑着,以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和母亲打着电话。
她们的人生与我的生活可谓天地之别,但我非常喜欢她们两人。即使给递一下鸡蛋,她们两个都要甜笑着道谢。我要是伤风感冒,她们马上关切地问是不是要紧。灯光里两个人扎着洁白围裙,哧哧笑的样子,幸福得叫人流泪。和她们一起工作,对我是一桩心神宽慰的快事。
按人数分好材料,盛入碗里;烧开大量热水;测试分量等等,3点之前还有不少细小的工作。
从宽大的窗口骄阳倾泻,房间的那大工作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电烤箱、微波炉、煤气灶,这不由得使我联想起家政课的教室。我们闲聊着,快活地干着。
过了2点,突然响起震耳的敲门声。
“是老师吧?”
典子歪头说着,接着又用细柔的声音叫:“请进。”
栗子急忙嚷叫:“啊呀,指甲油还没洗,要挨训了。”
这时我蹲着在手袋里找洗指甲油水。
随着门一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樱井在吗?”
突然唤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站了起来。门口站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年纪看起来比我小。身材不高,圆圆眼睛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嫩黄的薄毛衣上面,披着一件茶色外套,脚上穿着驼色的浅口皮鞋,稳稳地站立。那双腿虽然略粗,却很性感,感觉不错。全身体态丰满。狭小的额头向前突出得恰如其分,额头的头发修剪得恰到好处。在苗条丰盈的线条中,却见嫣红的嘴唇愤怒地撅出。
这人并不是一个讨厌的人,可是……我疑惑不解。我如此审视,却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可见事情非同小可。
典子和栗子在我身后,不知所措地打量着她。无奈我只得开口。
“不好意思,您是哪一位?”
“我叫奥野,有话跟你说。”她沙哑的嗓音尖声叫着。
“对不起,我现在正在工作,晚上打电话到我家里好不好?”
我话音刚落,她就生硬地逼问:
“那是指田边家吗?”
我好歹明白过来,一定是今天早上打电话来的那个人。我明确地说:
“不是啊。”
栗子插进来讲:
“美影,你走开也已经可以了。我们就跟老师好好说,你去买一些东西,准备突然旅行用。”
“不,不必了。马上就完。”
她说。
“你是田边的朋友吗?”
我竭力平和地说。
“是,是大学同学……今天来有一事相求,直截了当地说,你不要纠缠田边。”
她说。
“好坏事要由田边决定,”我说,“就算你们是恋人,我觉得也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她顿时满脸通红,恼羞成怒,说: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说你不是田边的女朋友,却满不在乎地去他家,住在那里,也太放肆了。这比同居还恶劣。”她几乎眼泪都掉下来了,“你和田边同住,我确实没有你了解田边,只是一般的同学。可我一直关心田边,喜欢他。最近田边失去了母亲,心情糟透了。很早以前我对田边吐露过感情。那时,田边提到了你。我问他是不是恋人,他摇摇头,否认了,说是要考虑一段时间。他家里住着女人,这在学校里都出了名了。所以我也死了心。”
“我已经不住了呀。”
她见我打岔,就打断我的话,继续说:
“可是你完全逃避作为恋人的责任。光是美美地享受恋爱的乐趣,弄得田边成了无所用心的人。因为你晃着纤细的手脚,长长的头发,故作十足的女人样,在田边跟前转来转去,田边才会变得油头滑脑。总是那么不明不白、不即不离,倒是轻松自在。可是恋爱难道不是要关照人,不是要非常用心的吗?可你推却重任,摆出一副淡漠的嘴脸,装得无所不知的样子……请你离开田边吧。求你了。只要你在,田边就哪儿都去不成。”
她对人的观察相当偏激而自私,可是她的那些有力的话,一针见血,刺中疼处,深深戮伤了我的心。她还要张口继续说什么。
“住嘴!”
我大吼一声。她不禁一怔,无言以对。我说: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任何人自己的感情都得要自己解决……你说的话里,一点也没有包含我的心情。你和我初次见面,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你说话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她流着泪反问。“就你那个态度,说是一直喜欢田边?我可不信。趁田边母亲去世,马上溜进去住,也太卑鄙了。”
我的心里涨满了令人厌恶的哀伤。
雄一的母亲原来是男性,我被他家领去时我的精神状态如何,我和雄一处于何种复杂而脆弱的关系,这一切她都无心了解。她是专程来吵闹的。
这样根本不能使她的爱情如心所愿,在早晨打过电话之后,立即调查我,查清单位,记下地址,不知从何处,不辞路遥,乘电车来到这里。这是何等悲愤绝望的行为啊。一想到她满怀莫名的愤恨闯进烹饪室时的心理,她每天的情绪,我的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无限哀痛。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说,“失去朋友还没有多久,我也是完全一样。这里是正在工作的地方,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本想说要她打电话到我家里,可是我却说:
“我哭着用菜刀砍你,可以吗?”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太残忍太狠毒。
她狠狠地瞪着我,冷冷地丢下一句:
“想说的全说了,对不起。”
说完她噔噔地向门口走去。她“咣”地一声,震耳欲聋,摔门而去。
这一场利益完全对立冲突的会面,就此忿然而终。
“美影,你绝对没错!”
栗子来到我身边,忧心忡忡地说。
“是啊,那人很怪的。嫉妒得有点不正常。美影,你要打足精神。”
典子审视着我亲切地说。
午后的烹饪室里阳光普照。我伫立不动,真想放声大笑。
我出门把牙刷、毛巾放在了田边家里,晚上又回到田边家。雄一出去不在。我随便做了咖喱饭吃了。
在这里做饭吃饭,对我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我重新体味着这句自问自答的话时,雄一回家了。
“回来了。”我打了招呼。他一无所知,也无过错,可是我不能直视他的眼睛。“雄一,我后天工作有点急事,要到伊豆去。出门时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我想收拾好以后再出差,今天我回去。啊,还剩一些咖喱饭,你吃好了。”
“噢,是吗。那我用车送你回家吧。”
雄一笑着说。
——车开动了,街市向后滑去。再过五分钟,就到我的家了。
“雄一。”
我说。
“嗯?”
他握着方向盘问。
“呃——我们喝茶,去喝茶吧。”
“你要收拾东西准备出差,心里不着急吗?我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我想喝个痛快。”
“那,那就去吧,去哪里?”
“呃,对了,美容店上边的那家红茶专门店,去那儿吧。”
“快出市区了,太远了。”
“唔,那里感觉好。”
“好吧,就这么定了。”
不知何故,雄一今天特别温顺。我心绪不宁,要是提出来此刻去阿拉伯看月亮,他可能也会答应。
二楼的那家小店十分宁静敞亮。四周墙壁雪白干净,暖气开着,温暖宜人。我们两个人在最里边的座位上对坐下来。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电影音乐轻轻飘来。
“雄一,细细一想,两个人一起进茶店还是第一次,你没觉得吗?真是不可思议。”我说。
“是吗?”
雄一瞪圆了眼睛。他叫了一杯英国伯爵茶,我不喜欢那种茶的怪味。我想起来深夜里田边家时常飘溢着香皂似的味儿在静寂无声的半夜里,我用最小音量看电视时,雄一从房间里出来泡这种茶。
在变动不安的时间与情绪之中,五种感官里铭刻了历史的各种印迹。在这冬天的茶店里油然升起平常无奇、却又无可替代的感觉。
“我的印象里,我跟你经常大口大口地喝茶,觉得不至于是第一次进茶店,可是叫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
“是吧?真是奇怪。”
我笑着说。
“不知怎么对什么东西都反应迟钝。”雄一凝望着装饰台灯的灯光,目光深邃沉滞。“一定是太疲劳了。”
“不用说,那是当然。”
我略微惊讶地说。
“你祖母去世的时候,也是很疲乏的。这一会儿才清楚地想起来,看电视的时候,我问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你一眼,见你在沙发上什么都没想……你的眼睛常常呆呆地发愣。现在我理解了。”
“雄一,我,”我说,“我很高兴,因为你能够打起精神,情绪平静,有条理地说话。甚至有点为你产生一种近于骄傲的感觉呐。”
“你说话怎么就像是把英语翻译成日语一样。”
雄一的那张脸在灯光下浮出微笑。穿着藏青色毛衣的肩膀摇晃着。
“是啊,我……”我本来想对他说,如果有我能够做的事尽管说,但打住没讲。在这明亮而温馨的地方,两人对坐,饮着味道清香的热茶。我期盼此刻的印象在回忆中闪闪发光,能够抚慰他,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语言如果总是过于直露,那微妙而珍贵的光辉就会荡然无存。
到了外边,湛蓝清澈的夜暮已经降临。阵阵寒意袭来,令人皮肤僵冻。
上车的时候,雄一总是先打开司机座位对面的门,让我坐上去之后,他才坐到司机位子上去。
车开动了。我说:
“现在的男人,先给女性开门的很少见哪。你可是颇具男士风度呀。”
“是惠理子教育的。”雄一笑道。“我要是不这样做,那人就气得不肯上车,一直这样。”
“可他是男的呀。”
我不禁笑了。
“是啊是啊,虽说是男的。”
呼——
沉默恰如幕布一样垂落下来。
街市已经披上夜色。车停下来等信号,车前窗玻璃外边人流来往不息,无论是公司职员,还是职业女性,男女老少,看起来全都神采奕奕,漂亮潇洒。在沉静而寒冷的夜暮中,人们全都裹在毛衣和风衣里面,奔向温暖的地方。
……可是我墓地想到雄一也会给下午那个可怕的女人开车门,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全带叫人痛苦不堪。我不由愕然,唔,难道这就是所谓嫉妒?就像幼儿最初感受到疼痛一样,我第一次体会到这一滋味。失去惠理子之后,两个人漂浮在冥冥无底的宇宙中沿着光河一直往前,这是即将迎来的一个高潮。
我明白。从空气的颜色,从月亮的形状,从现在奔驰着的车顶上夜空的黑色,我明白。楼群和汽车射出刺目的灯光。
车在我住的公寓前面停住了。
“那我就等你回来,美影。”
雄一说随后他就要一个人回到那个房间,一定还会给那些花草浇水。
“说不定给你买鳝鱼饼回来。”
我笑着说。街灯的光亮,模糊地勾勒出雄一的侧脸。
“鳝鱼饼?那种东西东京站的KIOSK(小亭子)里就有的卖。”
“要不……茶吧,还是。”
“呃——咸山菜怎么样?”
“啊?那东西不好吃。你觉得那东西好吃?”
“我只喜欢那玩意儿。”
“那好,我就买那玩意儿。”我笑着打开车门。冰冷刺骨的风呼地刮进暖和和的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