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可琳从来没有看过机械鸟,不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更没有想过拥有一只。麦威说,这只机械鸟曾经属于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
她看着黄铜做成的小鸟,想起了“一毛”,在心底默默地祈祷它在森林里平安无事。也许它在树梢飞翔,也许它快乐地站在狐狸或獾或某只动物的头顶上捉虱子——它最喜爱的运动。
她捧在手上的机械鸟有个奇怪的外表,她真希望它会说话,它会说出什么样的故事呢?
她瞄了她的猫一眼,自从她的鹰失踪,它就一直无精打彩的。可琳把一支钥匙插进鸟背上的小洞里,照麦威教她的方式转动。
鸟发出奇怪的咋嗒声,每咋嗒一次翅膀就举起一点,直到像老鹰一样完全展开。
“赛克”拱起背嘶嘶地喊,突然清醒了——这真是个奇迹——蹲坐在自己的臀部上。它的尾巴左摇右摆,用它唯一的眼睛瞪着铜鸟。
前天,莱蒂拿了块黑眼罩放在“赛克”失去的眼睛上,使它充满了异教徒气息。狄修土开始痉挛哭喊,认定这只猫是女巫的同伴。
那只有着辉煌过去的机械岛开始旋转。
“赛克”突然向它扑去,肥大的肚子不偏不倚的压在鸟上,机械鸟仍然嘎嘎响,像一只破碎的钟。咋,咋,咋。
它一吋一吋的从“赛克”的毛下面跑出来,先是急促拍动的翅膀。它伸出爪子把动来动去的鸟塞在毛茸茸的胸部下面。
被压住的鸟发出巨大的噪音,像单音的教堂大钟发出轰然巨响。
“赛克”尖叫一声夺门而出,若不是看见它的尾巴,可琳真会以为它消失在空气中。
她转头看那只机械鸟。
它侧躺在地板上,翅膀弯成奇特的角度,一条线从背后弹出来。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捡起碎片,放在一张摆满了小珠宝箱、金杯、金属饰品和首饰盒的小桌上。
她转身看看四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东西从她的房间一直摆到阁楼上。
石板地上铺着手织地毯,上用丝线绣着精致的夜莺、玫瑰和白马。一卷一卷的法兰德斯绣帏搁在墙边,还有色泽华美的布疋,有些丝线绚烂如真正的宝石——蓝宝石、红宝石、翡翠和琥珀。还有一只箱子里装着像月光般明亮的繐带、彩结和缎带。
在一张希着乌木脚架、紫檀床板的床上,是一整套用柔软羊毛做成的被褥。铺着纯亚麻制的床单,洁白得几乎嗅得到阳光。散落床上的还有用喀什米尔羊毛制成的靠垫枕头。
在东方有鼬鼠生存的土地上,出产用来将羊毛织成上等丝线的织布机上的轮轴,现在就摆在角落。旁边还有金色竖琴,三支音色低沉柔美的芦笛。
在一张小书桌旁有与之成套的椅凳,椅面上刻着一只豹。麦威要它们被搬到这最高最宽的日光室,因此阳光可以照射在光亮的桌面上。
正如送出这项礼物的人,它明亮的桌面下藏着美好的、令人惊喜的秘密。当地掀起桌面时,置物格里放满了薄得像洋葱皮的羊皮纸。在羊皮纸旁边,有一盒各种粗细的鹅毛笔,和一个装满珍贵靛色墨水的罐子——这是一位为麦威的骑术折服的苏丹送的礼物。
还有许多许多,摆满了每个角落,每一样都是新奇的、独特的、珍贵的。环视房间,眼前的景物令她不知所措。在康洛斯,她的房间,她一直希望再度变得优雅的地方。这些早已超出优雅许多。
这太过分了,她想。但什么是过分的富有,过多的壮丽?
她迷惑了。转过身,她由黛西将之挂在银脸盆和狮子把手的大水瓶旁的一面大铜镜里,她看见自己的身影。
她知道这些贵重的东西是红狮给她的;这些是他的财产,是他选来送她的。以前,她一直轻蔑的认为,新娘礼物是买卖的报酬,就像拍卖场上的奴隶被卖给出价最高的买主。
然而,麦威却让她觉得这些是礼物,送给她、只为她挑选的。特别的礼物,不是要买下她,而是为了取悦她。她知道这种想法太天真,但是她确实有这种感觉。
她看着那面光滑的铜镜。
这是她吗?她微微仰起头,看起来完全不像她。她伸手抚摸头饰上的蓝色珍珠,在一条金色镶着宝石的头饰上,有一颗和麦威的眼珠相同颜色的珍珠。
她的脸色红润,像刚在太阳下走了一圈,她的绿眸里闪耀着光芒。她用指尖轻抚自己红肿的嘴唇。
亲吻。她被亲吻了。
不是老主教在黑暗的楼梯角落摸索的吻,也不是马厩里的小男孩在脸颊上轻轻一啄,而是一个男人的吻,真正的吻。一种她无法想象的亲密。
她如梦似幻地叹口气。
苏丹也许为麦威的骑术折服,但可琳却更为他的吻撼动。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血液在她体内震动。
她答应嫁给麦威,她给了承诺。
她不知道是她欣然同意,还是他真的开口问她,比较令人意外。如果她拒绝,他会接受吗?她体内不安分的部分想试试这个推测,但另一部分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这样做。
她努力要自己别太在乎,不要对他做任何让步,但是她失败了。她已是他的,就像比武竞赛的大奖一样笃定。
他凭的不是暴力,不是贿赂或她身旁的宝物,也不全然是他令人丧失理智、心跳加速的吻。她猜想是他意料之外的温柔,及过去一星期内他表现出的坚定,改变了她的想法。
但真正赢得她的心的,却是更强烈、更不寻常的东西,是他送给她最棒的礼物:拒绝的权利。
这天晚上,可琳躺在丝绒新床铺上,老半天仍毫无睡意。她跑到城垛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头站着。抬头仰望明朗的夜空,星星低得像森林里的萤火虫。
小时候,她曾到森林冒险,看见奇怪的光点在空中飞行,像着火的蜜蜂。她吓坏了,跑回去伏在母亲的怀里哭。
母亲却抱着她回到森林里,让她看看那些光点真正的模样,她叫它们萤火虫。
她告诉可琳,村民认为这些虫能为看见它们的人带来好运,就像东方的星星宣告耶稣的诞生,萤火虫是天使的朋友,上帝在造物那几天公告萤火虫是被祝福的,所以可以在空中跳舞。
可琳一直忘不了那天,因为那是少数她还能清楚看见母亲脸孔的回忆。
她在城墙上漫步,看着夜空,觉得舒服而自在。她假装那些闪烁的星星是能够带给她好运的萤火虫。她的思绪回到城垛上那个美妙的吻,直到曙光乍现,星星消失在空中。
她深深叹口气,转身想走回卧室,突然听见开门声。可琳走到墙边,把手撑在墙上往下探视。
她看见麦威穿过内城,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他走路的方式、他的步伐,和他搁在剑柄上的手,对她都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他行走时肩膀挺直,正视前方,黑色头发在曙光中近乎银色,尾端碰到肩膀而上鬈。
他柔软的皮靴几乎及膝,马刺反射着光芒。在清晨清新的空气中,他和建筑师、建筑工人短暂交谈一会儿。她觉得他随时都知道四周有些什么人、事、物。
为了某种费解的原因,她脸红地躲在阴影中。他看不见她,但是他感觉得到她。她觉得有种奇妙的、隐形的联系将他们结合在一起,使他们有同样的、心思。
汗水从额头流下,她没有动手去擦,反而屏住呼吸直到胸中涨满了气。她慢慢的、偷偷的窥视,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麦威已经回到工人那里,不久后全都走到最新的防御工事前:一座有双重防护的升降闸门。
她站在那里,感觉奇怪而有点晕眩,彷佛只剩下半个人。或许星星真的给她好运,让她有机会好好瞧瞧麦威。
她骂自己笨。
这种想法真蠢。如果她真的好运,他应该只穿一件腰巾。
忙碌了几天之后,麦威手持建筑师绘图的一端,弯身站在桌边。
“我看到一个威尔斯人骑着你的阿拉伯马。”
麦威抬头。
洛杰站在大厅的侧门入口,一手夹着头盔,铠甲已经松开,像枷锁一样挂在膀子后面。
他的红发上插着树叶和青苔,盔甲上全是草和泥巴。像刚从泥堆里出来。
他向麦威走去,水和泥泞从他的钢甲靴里溢出来,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道长长的污渍。
麦威的目光在朋友身上缓缓扫过一圈,从头上的杂草到脚下的泥巴。“我很讶异蓝登竟然没有教你不要穿着盔甲游泳。”
洛杰朝他比了个粗鲁的手势,把铁手套和头盔丢到椅子上。一根沼泽地的植物飞到麦威脚边,他捡起来拿到他面前。“这是你掉的?”
洛杰口出麦威最喜爱、最富有色彩的粗话。
麦威很少看到洛杰这个样子。他一向是轻松的,有时候甚至令人生气。麦威转身继续讨论桥梁的计划。“你不像那个快乐的你,女人会心碎的。”
洛杰一屁股坐在他前面。
他坐下时发出巨大的碎裂声,他缩了缩,看见麦威一脸笑意。“我是替你去追赶那个可恶的骑士。”
“替我?”这句话麦威自己都觉得好笑,嘲讽似地大笑起来。
“是的,替你。那是你的马。”
“怪了,我以为是你自己对那匹马势在必得,出价、打赌、诱骗,你都试过。”
洛杰无法置信地摇着头。“这两年来,为了得到那匹该死的马,我什么事都做过。”
“我知道。”
他抬头看着麦威。“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下?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失去那匹马把屋顶都给掀了。”
麦威耸耸肩。“我还有别的马。”
“你发烧了?”
是的,麦威默想!不搭理洛杰困惑的目光。他的血液滚烫,但热度并非来自任何疾病。若是让洛杰知道他发热是因为某个女人,他的耳根将永远不得清净。
他选择沉默,假装检查他再熟悉不过的城堡蓝图。
洛杰也沉默了几秒、然后不情不情不愿的坦承。“我的随从和两名骑士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我从河里拉上来。”他拿短剑刺起水果盘里一颗青梨,狠狠啃一口,像在咬一块又老又韧的羊肉。“我差一点淹死。”
“看得出来。”
洛杰咕哝几句,怒冲冲的脸上有一股急切,他刺起第二颗梨,用短剑又戳又捅又切。
“你是要吃那颗梨,还是要杀了它?”
“都是。”他的嘴塞得满满的。
“我该不该问像你这样骑术高明的人为什么会掉进河里呢?”
“想保住性命的人,最好别问。”
麦威狂笑。
洛杰瞪他一眼,他笑得更大声了。洛杰的手在沾满泥巴的脸上一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多久,他的表情从愤怒慢慢变成不好意思的笑容。“如果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觉得很有趣。”
“如果今天出事的是我,你一定是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大笑,直到我举起拳头对准你的脸。”
“嗯,没错。”
“真正受伤的是你的自尊心。”
“不对。”
“你受伤了?”麦威紧张地问,可琳身受箭伤的样子仍记忆犹新。他爱洛杰如亲手足。
“只有屁股。”洛杰动了动身体。“那条河床上全是该死的岩石。”
麦威从高背椅上拿起靠垫掷向洛杰,出乎意料的,他真的拿来用了。
几秒之后,洛杰的视线移到横梁上,表情既沉思又敬畏。“你真该看看即个骑士,麦麦。”他挥动手上插着梨子的短剑强调每一个字。“我从来没看过有人那样骑马,好象他已经骑了那匹马一辈子。”
洛杰转头看着麦威。“他们骑马翻越崎岖的玻利卡峭壁的样子就像合而为一的野兽。”
“他们翻越了玻利卡?”麦威大吃一惊。那些位在南布洛肯的山崖以崎岖险峻出名,传说中只有垂死的人才能横过那些险恶的山,因为它们会在月光下长出翅膀,消失在空中。
“嗯,我尚未翻过第一座峡谷,他们已经穿越岩壁走到半途了。跟他们比起来,大马士革沙漠里的骑士简直就像年老衰弱的女人。”
听到衰弱的女人这句话时麦威早已出神,他想到可琳,迷失在她那张与众不同的脸蛋里,以及她温暖甜蜜的气味中。
而坐在他对面的洛杰,脑子里却是截然不同的画面——一匹上等骏马和一个最棒的骑士,在威尔斯的山谷中乘风而去。
可琳满脑子想的都是酒,她有义务自己提供新娘酒。
新娘酒应该是特别的——是新娘的母亲馈赠婚礼宾客的礼物。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但是她可不能丢脸。
这个主意真是太妙了!当然她会酿出有史以来最香醇的新娘酒。她暗自希望这次她能酿出那种神奇的酒,她和许多人一直在找寻的酒。
还有比这更好的礼物献给她的丈夫和他的手下吗?就像把凯撒和他的军队赶回家的督伊德战士一样的所向披靡。
她俯卧在床铺上,仔细的读着亚蜜修女的笔记和配方,两只脚兴奋的在空中摆动。
如果她把这个计划告诉别人,他们一定会说她是自以为是的傻瓜。
“那个可琳!真是个傻女孩,连结婚的日子都还没决定就要酿新娘酒了。”
但是麦威说过,他们将在两个星期内举行婚礼,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他。自从回来后,他从来没有欺骗过她。
而且,她拚命找理由,是他自动提起这件事的。
一个接一个的箱子被搬进她房间,她不知道从哪一箱看起才好。最近的箱子里装满了漂亮的布。她翻箱倒箧的拿起一疋一疋的布,几乎跌进箱子里。
“婚礼之前还有一件事。”麦威对她说。
“婚礼?”她怔了怔,他说婚礼?她抓了抓头问:“我们的婚礼?”
麦威却和那些老是跟在他脚边的建筑工人一起消失在阁楼入口。
她从满地的箱子之间找出一条信道,连忙站起来,撩起头发正好看见麦威的头顶,他已经下楼了。
“麦威!等等!”她跑到楼梯口。“是什么事?”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已经被建筑师叫走,不见了。
又来了。
因此,她支着下巴,不悦的趴在床上。自从那天在城垛上窥视麦威之后,她已经好几天见不着他。
她开始怒冲冲的想,自己是否应该假扮成煤块,或井里的水桶,闸门上的守卫,或是建筑师手里的那张蓝图。
这样她就能吸引麦威更多的注意力。她若还想多要几个美妙的吻.她就必须吸引他的注意。
但她的烦躁很快消褪。她应该更宽大、更体贴,就算只是回报凡他的温柔、照顾和礼物。
她叹口气,继续埋首于搁在床上的笔记里。读了几行之后,她发现修女提到了Trefriw和chalybeate!修女的说明是:只出产在威尔斯、一种具有疗效的矿泉水。
矿泉水?疗效?
她快速翻了几页,找到了另一道配方。她仔细地读着其中的成分,读完后,她的手指轻点下颚,苦苦思索。
一段时间后,她皱起眉头,咬着下唇,紧张地转动母亲留下的戒指。她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终于,变得像鸽子一样平静安详。
她微笑了。天啊,天啊,她的未婚夫这么忙碌,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麦威和几名卫土骑着马向海边而去。洛杰在他身边。
骑过“亚历斯”和那匹阿拉伯马之后,跨下的动物就很难称得上是匹马。如果麦威骑的是那匹阿拉伯马,他早就追上可琳了。
“你昏头了,为什么给她一辆马车?”洛杰问。
“我不知道。”麦威早就在心里骂了自己几百次笨蛋。事实是,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是新娘礼物的一部分。他听说女人都喜欢这种东西,他想让她开心。
那时他只想着她刚出浴时光滑的躯体,以及她倔强的表情上叛逆的眼神,即使埋首于城堡修缮工作里的好几天,他的脑中仍挥不去这幅画面。
只要想到她,他便全无理性,只剩下原始的冲动,他不知道该气可琳,还是自己。
他从眼角看到洛杰正注视着他。“在被威尔斯人射伤之后,我还以为她不会再笨得单独离开。”
“单独?我以为那个老巫婆跟她在一起。”
“嗯,但这没什么差别,那老太婆是个疯子。”
“我见过那老女人。她对我眨眼睛。告诉你,那简直把我给吓坏了,我不知道她究竟在挑逗我或是诅咒我。”
“你和那个狄修土一样蠢。”麦威记得可琳伤重时,他看到老莱蒂黑眸里闪现的一丝智能与清明,还有那瓶药膏,使可琳迅速痊愈——来给他多添麻烦。“我想她对人没有伤害。”
“没有伤害?老天,麦威,她只要眨眨眼就能把恶魔吓跑。果真如此,可琳小姐和那个老巫婆在一起倒是挺安全的。”
只有摸到她、亲眼看到她,麦威才会相信她是安全的。他不断的想象她逃跑、中箭、流血的样子,似乎还能听到她的哭叫。
这回忆逼使他更用力催促跨下的马,爬上山丘,越过可一览海湾的峡谷,全力策马飞奔。
他飞快的穿越山谷,放慢速度沿着通往海边山崖的路逐渐下坡。他看见一道红光,勒住缰绳。
底下,有一辆外形像腊肠的红色马车,笨拙的往前行驶。驾车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头发上别着一朵蒲公英,毛绒绒的蒲公英像柔软的羊毛在微风中飞舞。
几个看来像是水桶的东西绑在马车上,漆了金漆的车轮和雕刻精美的轮轴在泥地上转动,已经沾了一层厚厚的泥泞。麦威听见水桶一直砰砰砰的撞着空车厢。
生气中的麦威希望可琳安全的坐在里面,让撞击的声音使她头痛。他瞪着底下的画面,几乎忍不住失笑。车上绑了这么多水桶,那只可怜的牛像驮着整个海湾往前走。
洛杰骑上前也勒住缰绳,骂道:“你这样快骑会杀死了这匹可怜的马。”
“不,”麦威咬着牙说。“我不会杀了这匹马,”他抽出剑指向那辆马车,一颗金黄色的娇小头颅正好从车窗探出来。“如果真要杀掉什么,洛杰,我会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