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翌日一早,南宫哲便带着何非元走了,没有特别向岑久道别,而岑久似乎也不介意。只是那一日,她比平日还来得沉默寡言。晓缘和清儿都当她是为了岑有金的事在难过,也不敢多加询问。

醉仙居的白日,一如往常,并无其它事发生;到了夜里,主仆俩仍像过去那样,随时随地警戒着。虽然自从岑有金放话与她断绝关系后,并没有人再来骚扰,不过这样的平静,反而让岑久很不安。

这日清晨,一辆豪华马车停靠在醉仙居之前,伙计拉开店门,整好旗帜,对那马车才投去好奇的一眼,只见车门拉开,一条上好的毡子自马车里滚出来,一路翻过醉仙居的门槛,铺至柜台前才停止。这样的排场,看得那伙计目瞪口呆。

晓缘拎着抹布自柜台后探出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红毡,便懒洋洋地吩咐下人:

“去告诉久姑娘,又有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来了。”说罢,垂下头,继续擦着桌子。

踩上红毡的缎子鞋面,绣着让人眼花撩乱的图样,撩起一阵呛鼻的香风,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晓缘自始至终都没抬头,光瞄到那花花鞋面,她就觉得满心的不屑。

一个男人会选这种鞋缎,还能有什么出息?

岑久自帘后走了出来,见到来人,脸上仅有一丝惊异。

“久妹。”江斌微笑,将香喷喷的折扇甩了又开,开了又甩,一张俊美非凡的脸上,带着让多数女人心醉的笑容。

岑久朝那堵住店门口的马车看去,一排衣饰华丽的家丁陆续走进,规规矩矩地站在红毡两侧。岑久摇摇头,没把那怒意表现出来;思及多年前,她曾与这男人有过的感情牵扯,以及当时对他那近乎痴狂的迷恋,如今想来,她只觉得幼稚得汗颜。

“江少爷来便来,何必搞这么大排场?”她唇角一撇,笑得好生冷淡。

“为了久妹你,一切都是值得的。”江斌语气异常温柔,逼近她一步。

岑久毫不动心,耸耸肩,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我想没必要吧。我跟你非亲非故的,还有,请喊我久姑娘,我不是你的妹妹,跟你之间,也没这么熟。”

江斌没料到她会如此疏远,佯装受伤似地低喊道:

“一别十年,你不与故人叙叙旧,反而如此生疏?”

“别说得这么暧昧,我与你原来就无瓜葛,”岑久秀眉微蹙。“另外,还请你把这块红毡撤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你仍在怨我当日负心,另娶她人,是不是?”江斌轻叹,随即语调一扬:“你放心好了,今日我来找你,绝对是光明正大的。我那婆娘没福分跟我,已早我先走一步;我为了她,已经苦守了三年,也算仁至义尽了。”江斌说完,伸出手要拉她。

岑久避开他的手,“是吗?可我却听说江少爷这些日子并不寂寞,长安、洛阳城里的窑子,你全都走遍了,还私纳了几个姑娘,不是吗?”

江斌一怔,突然眼一亮,随即得意地笑了。

“久妹,你吃醋了是不?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

强抑着心里浓烈的厌恶,岑久只是冷笑不语。

“那些残花败柳,哪能跟出身高贵的久妹相比,江家少奶奶的位子,怎么说都非久妹莫属。”

说着说着,手又朝她伸了过去,没料到一个算盘突然朝桌上重重放下,险些击中他。

“谁这么大胆!”江斌怒道,顺着算珠上那截白嫩的手指往上,瞧见晓缘充满敌意的脸。

眼前的丫头令江斌的眼睛瞪得更亮了,他色心大起,只纳闷自己进门时怎没瞧见这个美娃儿。

比起岑久的干瘦,圆呼呼的晓缘确实比较对他的胃口;江斌如饿狼般紧盯着晓缘,恨不得能立刻把她拖进马车里云雨一番。

“久妹,这位是……”

“下人,贱名不足挂齿,哪比得上江少爷的有头有脸。”晓缘一张脸笑笑的,眼里却是不带半分好意。

给她这么一顶撞,江斌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一使眼色,红毡两侧的几个家丁突然走到门口,把刚进来的几个客人赶走了。

非但如此,连门也给关上了。

“这是什么意思?”冷眼看着这一切,岑久脸色绷得难看。

江斌嘿嘿一笑。“这样子,咱们比较好说话。”

“江少爷,你当真要与我为难吗?”岑久眼眸一寒!面对如此厚颜之人,她不禁心里有气,也更加难堪自己目光曾经如此肤浅,一心一意想跟这人成双成对。

“为难谈不上,是你太拒人于千里。”江斌亲昵地凑上前。“我此番前来,是特意来跟久妹求亲的,久妹如果出声赶人,才真是为难了我。”说完,江斌抛下岑久,急急挡住欲上楼的晓缘。

“小美人,我跟你家主子的话还没完呢,你想去哪儿?”

晓缘瞪视他,见那对眼睛仍色迷迷地在自己身上贼溜溜打转,她不再多想,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壶酒,扬手朝后方的木梯一扔碎裂的酒瓶令江斌一惊,随即回过神,伸手轻浮地捏了她脸颊。

“美丫头,别生气,也别心急,你家主子要跟了我,还少得了你什么好处么?”说罢,转过头,又朝岑久一笑。

“以江家的财富,是绝不会辱没久妹的,咱们江、饶两家联姻,总是桩美事。至于这醉仙居嘛,我想以后也该改个名字。醉仙居念起来,格局总是小家子气了些,就叫江山楼,听起来气势也宏伟些,你看如何?”

他涎着笑说完,便掐住晓缘的下颚,想凑上一个香吻。

另一壶酒突然自二楼坠落,削过江斌的耳朵,敲中他的肩,淋了他满身。

清儿自楼梯扶手滑身而下,提剑便是一刺,到江斌鼻尖处,忽又硬生生收住,直吓得江斌朝后栽倒,四肢乱蹬。

所有家丁也乱了阵脚!他们全是养尊处优、欺善怕恶惯了,可从没见过真刀实剑的场面。

“你这人了不起哇!光天化日,也敢在醉仙居撒野!”清儿怒骂,啐对方一脸口水。

“你你你……”一抬眼,又是张清丽绝伦、撩人色心的脸蛋,只是刀剑无眼,让江斌分不出神去欣赏。

晓缘站在清儿身边,冷睇江斌。

“你也太晚下来了吧!”晓缘没好气地说。

“还说呢,你要是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这劈风剑就差一招就要齐啦!”清儿咕哝一声。“喂,这家伙没对你和姑娘不规矩吧?”

“他捏了我一下。”晓缘胀红着脸,忿忿地说。

“捏你!”清儿大怒,抬腿朝江斌的大腿便狠狠一踹!“他妈个拉巴子!你这死娘娘腔、下流胚,什么东西!你活得不耐烦是吧?敢对晓缘动手动脚!”

一名家丁护主心切,想冲上来,晓缘眼尖,提起一壶酒,又是狠狠一砸!那家丁见满地碎瓶子,又瞧清儿、晓缘两人怒火熊熊的模样,竟吓得停在原地不敢乱动。

“撤剑撤剑!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那一踹痛得江斌哇哇大叫,他愤怒地挣扎,又被清儿的胖腿踢中心窝。

“说得对极了,本姑娘什么都比人大,就连胆子也不输人!怎么样?久姑娘,你一句话,咱们到底要不要阉了这个窝囊废!”

“撵他出去吧。”岑久扶着额头,一大早碰上这种瘟神,只觉得晦气。

“姑娘呀,你不能每回都这样!这些死男人,不真给点教训,是学不会的!”清儿不情愿地收了剑,跺脚生气地喊道。

岑久喝止了清儿,转向江斌时,口气已近严厉:“江公子,你现在知道了,这儿不是你能随便闹事的地方。下一回,你再敢这么放肆,我可没敢保证你能全身而退了。”

狼狈的江斌被扶走了,只在临去时对岑久投去含恨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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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飞扬,像在空中奔驰,速度声音掺在风里,刮痛了南宫哲的耳膜。

大江南北,他赶过不少路,却从没有一趟路程这么样的教他记挂。

南宫哲一直都是江湖上出名的怪人。十年前他受长安城里一名卸任的老参军所托,要替老参军找到灭了一门五口的凶手,那名凶手是道上有名的狠角色,为人狡狯、武功高强,加以行事狠毒,受理案件的官府也碍于此而不敢派人追捕;老参军哭诉无门,直到碰上了南宫哲。

没出三个月,南宫哲把那人的头砍下,亲自送去了老参军府上。

这一下,他从名不见经传成了大大有名,杀手之名不胫而走;只是他脾气古怪,加上对名利并无兴趣,是以受托时,从不轻易允诺。

虽然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想办法重金聘他出手,因为没有人能像他这么有本事,一旦点头答应后,绝对能在雇主要求的时间里将事办妥。

那个何非元,便是横行准西出名的大盗,劫遍准西一带富豪,武功高强,只身来去,加以行踪不定,准西官府无法,才拜托他出面。

半个月转眼来到,南宫哲一刻也不耽搁,赶赴下个雇主的约。

想到这趟行程的雇主——那个怪异又迷人的俏岑久,南宫哲突然分神,任马儿放慢了速度。

从没见过这么谜样的女人,个头这么娇小,做人行事却自有昂扬的气势。

她像根汤瓢,把他心里那锅汤,搅得乱七八糟。

有些呛,有些辣,有些酸,却也有些甜。

身体不由自主的反应令他有些陌生,南宫哲眯紧眼睛,蹙眉思索着那一次大闹岑家家宴,遇上她的,肉体不受控制的反应。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令他这么冲动了呢。

莫非他老了,开始渴望安定了?

安定不属于南宫哲。他甩甩头,大力甩开这个荒唐的想法;他自认这一生已看尽人世冷暖,行事脚踏实地,从不脱离现实。

不能理解的,他为什么会答应那个岑久。

好像,她有一种魔力,一种让他莫名臣服的力量,教他拒绝不了……南宫哲撇开这无聊的想法,两脚紧夹马腹,座骑嘶鸣一声,使足全力朝前方码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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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时间过去;等待的同时,岑久也不曾闲着。时间愈接近,她花心思的时间也愈多。这几日,她很早便上床,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做才能让南宫哲答应帮忙。

思虑问,她迷迷糊糊地睡了,直到一名不速之客闯进房里,猝不及防地突然压到她身上。

突如其来的情况并没吓坏岑久,她脸一偏,本能地单膝上拱,却让偷袭她的人机警地闪开去;岑久正要喊叫,男人凌厉地朝她脸上甩去一个耳光。

那瞬间,岑久被打得又晕又茫,只感觉男人压在身上,一只手正蛮横地扯开她贴身的衣裳,岑久挣扎伸腿,踢动了悬在床边的铜铃。

铃声一响,睡在隔壁的清儿便赶来了。门口早有两个男人挡了她的去路,清儿抽剑,一剑一个,把人给逼退,接着脚下没停,飞身朝那床上的黑衣人扑来。

那黑衣人似早有准备,在清儿拔剑刺来时,突然在空中撒了团粉。清儿身子一僵,短剑落地,圆滚滚的身子坠落地,随即陷入昏迷。

岑久见状心急,想过去救清儿,却被黑衣人一拦,身上的腰带被扯了下来。

两名仆人见主子已经控制了情况,不再多话,识相地退出房间,守在门口。

“你到底是谁?!”清儿昏厥,以往占上风的情形不再,岑久心里虽害怕,仍凛然怒斥。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晚就是我的人了。”男人淫笑回答。

好熟悉的声音!岑久蹙眉,这当口却想不起来。

搓着下巴,黑衣人色迷迷的眼睛在清儿与岑久之间来回徘徊,似乎在犹豫着该先对哪个动手才好。

论姿色体态,自然是躺在地上的这个婢女略胜一筹,不过,这个岑久,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人。

就在两相考虑间,岑久突然放声高喊;那黑衣人却快了一步,毫不怜惜地捂住她的嘴,粗暴的程度几乎令她窒息。

“你再喊也没用,外头都是我的人,你认命吧!”

一扭住岑久,男人显然做好了选择。地上躺的这个小丫鬟美虽美矣,毕竟不是正主儿,就是得了她,也没啥好处。

论力气,岑久挣不过他;论动作,她也太慢了。岑久只来得及调匀呼吸,她的衣裙已经被褪至脚踝;这个男人显然是个采花高手,女人的衣饰全给他摸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一手牵制她,他还是能快速剥下她身上的衣服。

胸前一凉,岑久的亵衣被拉下;要是一般女子,早就呼天抢地哭起来了。但为顾及清儿,还有醉仙居其他人的安全,她不再死命捶打。积在心里的是满腔的愤怒。

这个人,包括之前那些企图偷袭她的男人,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她垂着头,全然认命的表情;那男人见她不再挣扎,料想她已无法可想,于是哼哼笑起来,猴急地脱光身上的衣服。

裸身的岑久朝清儿的方向匍匐前进;眼前她只担心清儿,如果这丧心病狂的畜生要凌辱的是她,也就算了,可她真怕连清儿也跟着遭殃。

看到她曲线玲珑的身段,男人满是色欲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迫不及待地拉开自己的裤裆。眼见这一幕,岑久不禁恶心地别过头去。

“这么害羞!肯定还是个处子,看来外头传闻真不假,醉仙居里真养个老处女。”男人见她如此,笑得更加张狂,复又不客气地盯着她的身子瞧。

“真是看不出来,平日看你穿起衣服,干干瘦瘦的没半点肉,没想到居然这么有料!”

岑久垂下头,在那一瞬间,摸到了清儿绑在腰间的剑鞘,她伸手紧紧捉住,在蒙面男人扑上来时,突然狠狠朝他的下腹戳去!

只见那男人嚎叫一声,痛得在地上打滚,岑久抓起最近的一件罩衫,护住身体,丢开剑鞘,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他。

打滚间,蒙脸的汗巾松脱了,露出扭曲变形的一张脸,江斌豆大的汗珠滚下额头,他恼恨地瞪着岑久,不停地喘息。

“贱人!你是绝对逃不出我的掌心的!”江斌又痛又怒地吼道。

岑久置若罔闻,一径把自己包得紧紧,她将剑鞘拾起,小心翼翼地警戒着。

江斌撮口发声,守在房外的两名男子奔进来。

“替我摆平这贱人,打昏她,今天晚上,老子非破了她的身、拿到醉仙居不可!”

岑久瞪大双眼,饶是她平日机智过人,面对如此情况,脑袋也是一片空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房间朝向运河的那排木窗,突然以惊人的气势爆裂开来,一副巨大的身影在漫天碎片中飞进来,掌风一扫,瞬息便把逼近岑久的两人击倒在地。

眼见危机解除,岑久腿一软,几乎再没半点力气站着,她匍匐至清儿身边,确定清儿只是昏迷,才定下心来。

被江斌掌掴的脸颊在这时热辣辣地烧痛起来,被钳制的四肢也开始生痛,她知道,肯定是瘀青了。

再昂首,岑久鲜少动怒的脸上终于有了激愤。

南宫哲的目光迅速扫过眼前的一切,当然,也看到了岑久的情况有多么狼狈;基于礼貌,他只能将眼光死死盯住江斌。

然后,像老鹰捉雏鸡似,把裤子还挂在膝盖上的江斌揪上了半空。

“别杀他!”岑久喊道。

南宫哲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注视她,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瞧,几乎令他捉狂,一股怒火燎原,直扑心头。

她脸上指印犹存,总是梳理得清爽的鬟髻被扯得一团糟,凌乱地披在脸颊上,还有那衣服……该死呀!那薄如蝉翼的罩衫根本遮不住什么!南宫哲眼角瞥见地板上一截女人的亵衣,他猛然爆出一声犹如野兽的呼啸。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女人受到这么大的欺辱,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宽容?!

打出娘胎,江斌哪儿听过这么骇人的鬼吼,被吊起来的身子,又抽搐又摇晃地抖着。

“你的剑,不屑杀他这种无耻之人!”

这理由一下子便说服了南宫哲,只是他不免又恼起岑久来,真气她不像今女人!遇上这种事,她为什么不哭得梨花带泪?为什么不咬牙切齿?为什么脑筋还是该死的那么清楚!

“不杀他可以,我要他在这儿留点儿东西作纪念!”说完,江斌身上血溅处处,有什么小东西跟着落地;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仿佛根本没抽剑,但江斌护着下体,哭爹喊娘、倒地不起却是事实。

“你们两个若还想活命,就带着他滚!”

两个脸色惨白的家丁,夹着赤条条的江斌,飞也似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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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

她回过神,南宫哲可没忽略她之前的那一皱眉。

“你太冲动了。”岑久叹道,表情无奈地像面对个朽木不可雕的学生。“我好好一间清净房,白白让这些脏血弄污了。”

南宫哲没好气地瞪她。

“咱们约定里,并没说你能干预我怎么处置这些淫贼!”

岑久无心跟他辩,江斌那话儿砍都砍了,如今要接也接不上了;再说,她也满乐于见到他的,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尴尬了些。

想着想着,她不免又把身上唯一的薄衫拉紧了些,哪晓得,这种反射举动,简直就像面招摇的红旗,直直诱惑着南宫哲的眼睛。

他清了清喉咙,严厉遏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是有副好身材没错,可那干他哪门子鸟事!而且这个女人已经摆明付钱请他,而他的原则向来就是:主、雇之间,绝不能胡来。

“她怎么样了?”他指指昏睡的清儿问道。

“看起来无碍。”

“那我出去了。”

出门前,岑久出声喊住他:“可以麻烦你替我到码头一趟,把晓缘叫回来吗?你见过的,我另外一个丫头。”

“这么晚了,她在码头做什么?”

“今晚监督运酒的工作出了点问题,她在处理。”

他点点头。发生这种事,还是多个女眷陪着比较好,他大步走了出去。

“谢谢你。”

南宫哲煞住脚步。又来了!这个女人,总是选在最奇怪的时刻向他道谢。

“无须称谢,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他不自在地抬起脚,鞋底还黏着几块窗户的碎片。“只是……呃……我弄坏了你的窗子。”

注视着满地的碎片,岑久突然笑了。“这样凉快多了,不是吗?”

南宫哲挑眉,摇头,咕哝了声。

算了!从现在起,他最好坚持来时的想法,停止去揣想这女人的所有心思;要不,他肯定会跟这些夜里不肯安分待在家的男人一样,晕头转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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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之后,岑久已经在晓缘的帮忙下换上一套新的衣裳;整理衣服的同时,晓缘也替岑久身上大大小小的瘀痕上了药,冷静如她,也不禁难过地流下泪来。

“姓江的淫虫真是可恶!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算了。”岑久皱眉说道,“今晚他受的教训,够他一辈子受的。我只担心清儿,她的情况如何?”

“只是寻常迷药。汪老说了,等她睡醒,就不碍事了。”

“今天晚上要劳累你了,好生顾着她。”

晓缘擦掉泪,眼里闪着怒火。

“晓缘在码头一见到南宫爷,就知道店里出事了,当时心里真是又怕又气,怕的是姑娘,气的是那淫贼。先前,那些夜里摸上醉仙居的淫贼,清儿个个都应付得来,晓缘也当没什么要紧的,可这一次……实在太无法无天了!姑娘得想个法子,绝不能让这事儿再来一次。”

“我已经雇了南宫哲,有他坐镇咱们店里,那些想胡来的人,会收敛些的。”

”南宫爷的本事是不错,但是……”晓缘沉吟了一会儿,“姑娘,恕晓缘多言,这法子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那依你说呢?”岑久疲倦地问道。

“南宫爷的本事虽大,却不可能一生一世都留在醉仙居。依晓缘的想法,倒不如趁着明晚运酒时,我和监事的官爷们说一声,请他们传话上去;醉仙居是御赐的酿酒坊,有人闹事,朝廷是绝不可能不管的。”

“然后呢?官爷们会受理,或者干脆呈报上去,说不定朝廷便会替我指了一门亲事,那个时候,醉仙居也不再是饶家的。”岑久接口,把晓缘的话全堵上了。

“晓缘,醉仙居是饶家的,我虽姓岑,但骨子里仍是饶家的人。这酒厂,说什么都要替我娘保留下去。她老人家生前便说过:酒厂虽是御赐,但也是饶家辛苦建立的,一旦让别人作了主,这几十年的心血便都白费了,我宁愿终身不嫁,也绝不负我娘所托。”

“是晓缘忽略了,”丫头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姑娘心细,想到这层。”

“去看看清儿吧。折腾了一晚上,我累了。”

“我扶姑娘躺下。”

岑久没有拒绝,身子才沾床像又想起什么似,慎重地吩咐晓缘:“对了,那个南宫哲,虽说他是受雇的,但以后你们俩对他还是得尊敬些;尤其是清儿,那张嘴说风是风,全没一点儿规矩,你替我盯着她,别让她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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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岑久的性子够沉着冷静,肯定会被江斌这一弄吓出病来。

早在第二日,她便命令自己要恢复过来,带着伤的身形依旧在饶家酒窖和醉仙居之间来去。一个月的时间很宝贵,她不会在这当口浪费时间。

而在醉仙居外,也是流言漫天乱飞。天下道理向来如此,好事出不了门,坏事却能传上千里,江斌夜袭她的事,也不知是谁泄的密,竟沸沸扬扬地在秋水县传了开来。

料想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又碍于南宫哲那柄剑,江家没人承认,也没那个胆找醉仙居报复,有心人就是想追问,也问不出什么虚实。

而岑家那头,一听闻这件事,岑有金是又急又怒;然而碍着那日在众人面前对女儿撂下的狠话,他怎么也拉不下那张老脸到醉仙居来。几次差了人来问,岑久的态度跟江家一样,一声不吭,整个醉仙居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全然无视外界探询的目光,于是乎,流言才传了两天,便迅速消淡。

上弦月像睫毛,高挂树梢,远处的运河上刮起了风,一阵阵扫掠过挂满醉仙居三层楼外的羊角灯笼,一如星子,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岑久靠在矮几上,纤纤细指把玩着酒杯,眼神有些恍惚地盯着窗外那些飘动的灯笼。

她一直以为,男女之间除了胸前两坨肉,其它的部分,应该是没什么两样,但江斌显然替她上了一课。

而如果她没想错的话,依照推论,那江斌的裸体,自然该等于所有男人的裸体……想着想着,岑久胸中蓦然一阵作呕。

太难看了!真的太难看了!怪不得坊间才有那样的俏皮荤话,说什么男人跟女人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岑久啃着指甲,粉脸泛起潮红,直恼自己没见识。

男人,全都长成那个样吗?两腿中间都会多出一只赤角吗?要不是她有些见识,一定以为那是妖怪转世。

这全都得怪罪母亲,让她知道得太少了。

憎恶归憎恶,她可没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没吓退她想有个孩子的计划。岑久只懊恼自己对男人认识太少,她的专长,只在应对交际、经营算计,以及各类美酒的酿制,至于男人的身体嘛……

或者,她该再一次夜探南宫哲,说不定就可以克服她的困扰,也能研究得更深入些。

岑久吞下一口酒。这第一个问题暂时解决,下一步,让她伤脑筋的是:该怎么把那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上床?

还要他事后全然不知情才好。

该怎么做呢?

闷闷地托着脸颊,岑久瞪着烛火一径发愣,眼眉之间尽是烦恼。

房门外,一个魁梧的身影疾疾行过,映过纸窗,岑久猛然清醒。

“南宫爷!”她急急唤了一声,见那身影倏然打住,绕回门口。

“久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南宫哲客气地询问。

“嗯,请进。”她起身开了门,又急着挪开旁边的位子,像对个老朋友般自然地招呼着。

“今天夜里,看来很平静。”虽得到允许,他仍没有进去的意思。

“进来坐吧,人秋夜凉,请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不了,第五间酒窖那儿,我要再巡一回。”

这个野人,倒挺认真的呢。岑久一笑,眼神充满赞赏。

“喝杯小酒无妨,况且你保护的是我,又不是这家店。”

他没有异议,坐了下来,并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能打理这么大间酒楼,还管了几座酒厂,久姑娘的确不简单。”

“做一行,总有一行的甘苦。我反倒羡慕你,一个人走江湖,自由自在、无挂无累。”她闻言接道,又替他手上的空杯入了酒。

“久姑娘。”

她惊觉回神,原来是这双粗糙的大手又让她恍惚了。

“叫我阿久吧。”岑久为自己的失态尴尬不已。“这儿的生活,其实乏善可陈,可比不上南宫爷胸口里的见识,大江南北走这么些年,你肯定遇过不少好玩的事。”

“没想到你对江湖事也有兴趣。”

她笑吟吟地倒了一杯酒,顺着她的动作,南宫哲在矮几上看到一个小纸包。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拾起来,对她扬了扬纸包。

她耸耸肩。

南宫哲把纸包翻来翻去,却看不出所以然来。

他疑心大起,突然扯开纸包,里头全是白色粉末,他警戒地沾了些,凑到鼻间一闻,却猛然别过脸去,把那沾了药粉的手指往斟满酒的杯里一放。

“怎么回事?”岑久心知有异,忍不住出声相询。“是毒药吗?你连嗅都得这么小心?”

“你可知这是神仙散,天下第一淫药?”南宫哲语带严厉地问。

“神仙散?”她先是满脸的困惑,但听到后头那句时,眼神却突然没来由地一亮,原来慵懒的神情全振奋起来了。

“没错!这是江湖上最无耻下流的淫药,服下此散,将会心神丧失、欲火焚身,满脑子只有男女交欢一事,江湖中不孝之徒,最常用此散控制那些强掳来的良家女子……”

看她的表情愈来愈兴味,南宫哲的声音从激昂趋向微弱。岑久入迷的模样,让他简直说不下去。

他突然惊觉,深夜里,与个黄花闺女共处一室,已属不该,他竟还该死的跟她说起这风月之事。

“我该去巡视了。”说罢站起身,未料她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再说呀!你迟一些巡又不会出事,也不会吵到旁人的。这个……什么交欢散,不,神仙散,听起来真有意思,是不?”她干笑两声,随即敛眉抿唇,又回复一派优雅。

“你哪儿弄来这种旁门左道的药?”南宫哲清清喉咙,企图振作心神,也趁势转移话题。

“喔!”她偏着脸僵笑了一下,没说这是那日遭江斌袭击,事后她在地板上那堆衣服里翻到的。

南宫哲看起来挺恨江斌那种人的。岑久不免想起那一晚,她攒眉一想,嗯……还是别提的好,今晚心情还不错,也不好让个混蛋坏了情绪。

“自然是之前那些想要夜袭我的采花盗留下的,本来以为没什么,经你这么一说,才知道此药不简单,也幸好我那些日子够机灵,才没着他们的道儿。”

南宫哲点点头,不禁也佩服此女的胆色。

“把它丢掉吧!这种东西,只会害人。我四处去巡巡,你也早点歇着。”

“好,麻烦你了。”她仰起脸,眼里又发出那种光芒了。

目送他徐徐离去的背影,岑久忍不住弹指轻碰了一下手里的药包。

“神仙散……”她低喃,然后笑了。

肯定是老天助她,她还正愁没法子把他弄上床呢。

这包药,说不定能顺利完成她的求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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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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