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

《宋史》以“缔结兄弟关系”记载这件事情,而在辽这一切的记录却是“宋称辽之皇太后为婶母”,虽然两者所称实质上相同,在感觉上却有甚大差距。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澶渊之盟”。

实际上,宋太祖和太宗并没有轻视武功的意思。

武人——节度使——掌握过大的权力,以致割据各地,使国家分裂,这是他们引以为忧的。

以实现天下国家为目标的宋,还有“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个大目标。这是国家至上的使命,为达到这个目标,当然非有强大的军事不可。

收复燕云十六州失地,也是继承自后周世宗柴荣的课题。

这项工作,柴荣只完成了一小部分,他从契丹夺回了瓦桥关、盆津关以南之地。

就契丹这一方来说这是领土失守,因此,他们也以收复失地作为目标。如前所述,契丹族政权有时候以“契丹”为国号,有时候则使用“辽”这个名称。为避免混淆,本书后面一律称之为“辽”。

“收复关南之地!”辽在这个口号之下频频发动军队,因而辽宋之间国境纷争迭起。

真正非局部性纷争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于1004年展开,当时的辽国皇帝是被称为圣宗的耶律隆绪。他们使用“契丹”这个部族名称为国号,但元号则使用中国式名称,这一年是统和二十二年。

辽国发下“伐宋”诏书,圣宗亲自来到北京。在这个时期,辽称呼现在的北京为“南京”。

从辽所统治的地域来看,燕云十六州中的北京,的确是南部都城。

辽军大举南下。——这个消息撼动了宋国朝廷。

太祖和太宗作为指标的文治主义,此时已有过头的现象,尤其到了太宗时代,由于大量进士进入官界,节度使军官遇有缺额时,往往有以进士出身之文官补缺的事情。

这已和唐末、五代之武人政治迥然不同,成为文人政治的时代,因此,再也没有人想成为武将。由于军人毫无前途可言,所以这也是当然的趋势。目前的人才都以成为进士为目标,只有无路可走的人才投入军队。

宋立刻举行重臣会议。这是太宗三子赵恒即位后第八年的事情。这位皇帝即是真宗。这一年的元号则为景德元年。后来成为陶瓷中心地的景德镇,由于是在这个元号时设镇(守备队基地),因而得名——顺便附提于此。

“契丹族过惯游牧生活,擅长骑射,非常骁勇。其势锐不可当,因此,与之正面冲突,绝对不利。”参知政事王钦若如此奏道。

“那该如何是好呢?”真宗问道。

“他们的性格很容易起内讧,我们只好等待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此,大宋就可以不用损兵折将了。”

“等待他们发生内讧?他们过去的确时常发生内部纷争,可是,听说近来已变得稳定许多了。坐等他们不一定会发生的内部纷争,这样对吗?”

“卑职的意思并不是要坐等,而是设法离间他们。在辽国出仕的汉族官僚中,有人愿意倒戈,所以,使用离间之策,应该是最好的方法。”

“在这个策略奏效之前,倘若敌人已攻到国都来,又该如何?”

“所以我们最好暂时迁都金陵(南京)。”

“你的意思是,建议我们逃?”

“并不是逃,而是暂时避开敌人,等到我们的离间政策奏效为止。”

“你们认为王钦若的意见如何?”真宗环视在座的群臣问道。

“启禀皇上——”名叫陈尧叟的重臣发言道,“从河南之地到金陵,在水陆两方面都有无数通路。在我们还没有逃避之前,辽军是很有可能攻到金陵的。”

“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呢?”

“如果只是暂时性的避难,卑职认为成都远较金陵理想。蜀地之难攻不必卑职多言,相信皇上也很清楚才对。”

陈尧叟对避战之事并不反对,他只是认为以蜀之成都作为避敌之地,较长江之金陵更为理想而已。

“这算什么计策!”有人大声喊出这句话来。

众人目光移往那边,露出面面相觑的表情,又是他……

原来,说这句话的是宰相寇准。他从小就被誉为神童,但由于个性刚直,不知妥协,所以过去曾多次与同僚或上司发生过冲突。太宗末年时,他甚至有过与皇帝意见对立之事。

这个人实在难缠。——太宗因而把他调为地方官。

寇准是于真宗即位后才又被调回中央的。

“做这些建言的人应该处斩才对!”寇准的发言可谓相当极端。

“你说话要有分寸。”即位时在秘密仪式之下读过石刻遗训的真宗,如此谴责寇准。绝不可因言论而处死家臣——这是太祖遗训。

“倘若辽有南下之举,我大宋理应北上,此外还有什么计策可言!陛下神武而将臣协和,此际陛下应该亲自率军,挥师迎战,有这等决心才能吓退敌军!”寇准滔滔不绝地说出他的见解来。

“有没有人反对寇准的意见呢?”真宗再度逐一望着群臣的脸问道。

没有一个人发言。

“寇准,继续说下去。”真宗命令道。

“暂时避开敌人,迁都至金陵或成都,这成何体统!自从石贼将燕云十六州献辽以来,已近七十年。这期间,中原叫喊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声从未间断过,而失地经过七十年却从未能收回,收复失地之难,由此可见。倘若此时迁都金陵或成都,无异将开封拱手让给辽国,我们不是要因而今后得再叫喊收复开封几十年……不,几百年之久吗?做迁都之议者必须处斩,这是微臣如此发言的理由!”这确是句句使人猛然内省的肺腑之言。

“有没有人要表示反对意见?”真宗特别问道。结果还是无人发言。

“好,那我们就以寇准的意见作为结论吧,朕决定亲征,朕要为皇考(指父帝太宗)雪耻!”真宗以毅然的口吻道。

太宗于攻打燕时,曾经有过为辽国援军所破而退却之事,然而当时由于成功地讨灭北汉,所以那一次的败战遂未被人们注意到。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是一次极大的“国耻”,而仇敌正是辽!

所谓“石贼将燕云十六州献辽”,指的是后晋高祖的石敬瑭,因对后唐叛变而被攻打时,为了向契丹央求援军而付出的代价,那是公元936年之事,算来已将近七十年。

宋动员大军,进军至澶州后,渡过黄河。

“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军涌起如雷般的欢呼声,将兵因皇帝御驾亲征而亢奋,其士气之高昂,由远处就可察觉得到。

宋皇帝亲征,对辽而言是一个意外事件。

实际上,此际辽并无意思真正要和宋打仗,因为他们所号称的二十万大军,事实上连一半都不到,而且其中大半并非正规兵,而是临时征召的附近一带农民,连武器都不会使用;再者,军队里的武器数量也极其有限。准备都没做好就挥军南下,其目的只在对宋进行威吓。

看到大军南下时,宋不是在惊慌中仓促迁都,就是派出和谈使者——这是辽打的如意算盘。

宋无战意。——辽于事前派至宋国的间谍,做的也是如此的报告。结果,宋不但不是没有战意,更由皇帝亲自率领军队,渡过黄河攻打前来。

来到澶州后,真宗的意志开始动摇,因为他得到了个情报——西北党项族有蠢动的形迹。

“这个情报确实吗?会不会是辽为了使我们产生动摇而发出的假情报?”寇准执著地想探究这项情报的出处。

西北党项族有险恶的动向,似乎是事实。党项族向来受契丹的压制,倘若果真蠢蠢欲动,其意图有如下两种可能:其一是党项族企图脱离契丹辽的控制而独立;其二是党项族被契丹所迫,为扰乱宋之后方而有所行动。

总之,宋的情况是:一方面对西北国境情势略感不妥,一方面则将几近全数的兵力投入于东北部战线。

辽军派遣使者来到宋军营地。

我们是为了收复关南失地而发动军队的,无意与宋交战。——这是使者的说词。

我们也以收复燕云十六州失地为夙志,但大宋却克制自己,从未因此兴兵。之所以如此,为的是不想让人民受到生灵涂炭之苦,而辽现在已发兵,我们怎么可以不出动军队呢?——宰相寇准如此回答辽国使者。

辽与宋过去曾缔结盟约,若能再度修好此一关系,相信两国人民将能得到幸福。如果两军执意在战场上干戈相见,几万人将因此而丧命。为人君者似乎应该思虑及此,尊意如何?——第二次前来的使者如此道。

此时在宋与辽之间担任使者任务的是一个名叫曹利用的人。

要求归还关南之地。——辽表示,他们除此以外没有任何领土野心。

我们宋国也不一定要索回全部燕云十六州之地,但贵国总应该答应归还其中的幽、蓟二州吧!——寇准如此回答。

然而真宗却被曹利用的话打动了。

——不知会有几万将兵因交战而丧命。

——能救他们生命的,唯陛下一人。

——连中原人引以为傲的汉,自从高祖以来都以玉帛赐给匈奴,以维持和平。物产丰富的汉土帝王,以较多的物品赏给贫穷的游牧首长,乃理所当然的事,朝贡之事就是因此而有的。

虽然曹利用的声音低沉而无抑扬,但他的言辞却有一种撼动人心的魔力。

“既然是朝贡,辽应该对宋称臣才对!”寇准道。

曹利用企图继续撼动真宗的心,寇准则力图使其无法得逞。

“割让关南之地这等事情,万万不可有。”

“知道,知道……”真宗看着宰相连连点头道,“朕怎么会答应割地之事呢?”

真宗的确以断然态度拒绝割让关南之地,但他已没有决心要与辽军动干戈。

以钱财代替领土,给予辽吧!他开始有了这个想法。

“如此措置,数十年后定会再度引起纷争。我们此刻必须与辽一决雌雄,这是为了百年的和平大计。”寇准如此力陈。

“数十年就数十年,这样不是很好吗?数十年后,我国应该会出现有办法压制辽之横暴的人才对。朕实在不忍心目睹将兵和人民受苦的情形。况且,缔结和约并不是一件耻辱的事情。”真宗好像决心要缔结和约的样子。

以钱财代替领土。——为了传达真宗的这个意思,决定派遣曹利用至辽军阵营。

在曹利用出发之前,寇准把他叫来,叮咛道:“虽然陛下有此意,但倘若你答应对方三十万以上的金额,我一定要将你处斩,希望你铭记这一点。”

“是的……”曹利用当然不敢违拗寇准的指示,他以使者身份与辽交涉的结论是:在领土问题上维持现状。

也就是说,辽不再要求归还关南之地,而宋也撤回索还幽、蓟二州的要求。宋每年以二十万匹丝绸及十万两银赠送辽,两国缔结以宋为兄、辽为弟之关系。

《宋史》以“缔结兄弟关系”记载这件事情,而在辽这一切的记录却是“宋称辽之皇太后为婶母”,虽然两者所称实质上相同,在感觉上却有甚大差距。

这个媾和条约,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澶渊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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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宋王朝:奢华帝国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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