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爱情与感冒 世上最难掩藏的东西
真正的爱情绝不会一帆风顺
《仲夏夜之梦》莎士比亚
“丁东铛,下面播报今晨快报。尽管年龄已有二十九岁,但却一直主张自己是十八岁小姑娘的柳惠灿终于与丈夫同床共枕了。请特派员金记者讲述一下事件的真相。金记者!金……”
“讨厌!安静点!没看见有很多人吗!阿嚏!”
听到惠媛模仿播音员的腔调这么一说,惠灿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她赶忙四下里看了看。还好,咖啡馆里坐着的其他人似乎没有听到惠媛的声音,周围的气氛十分平和。在安静之中,突然传来姐姐一声响亮的“阿嚏”声,惠媛故意朝姐姐做了一个鬼脸。
“姐姐竟然肆无忌惮地与患了感冒的男人睡觉。啧啧,我真感到纳闷,在那种情况下也能发生这种事?啊,我明白了!是姐姐非礼了患了重感冒的姐夫吗?”
一瞬间,惠灿心里对昨晚在自己的脖子上留下吻痕的尚永无比憎恨。因为,她之所以如此被妹妹揭穿与男人睡觉的事实,还有受到惊吓,全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在她的脖子上留下的紫色唇印。从在她的脖子上发现这个紫色印记的那一瞬间开始,妹妹这家伙就在不停地追问。最终,惠灿基本上“招认”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听到妹妹那个问题,惠灿瞪起眼睛,强烈的反驳说:
“不!你这家伙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呸!”
惠媛饶有兴趣地看着姐姐满脸通红的样子,然后“嗖”地一下跳了起来,吸了一口可乐。接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
“噢,那么说,是你被非礼了?姐夫能有那么大的劲儿吗?他得了感冒,昏昏欲睡,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是的!可以做!虽然他现在还有点咳嗽,但那是在装病!柳惠媛,难道你的头脑中就只有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吗?要么是非礼别人,要么是被非礼?呸!”
惠灿一边打着喷嚏,一边非常尖刻地说道。惠媛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了姐姐,接着说道:
“是的!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我现在也得留心天气预报了!在一个下着雨的深夜,我没有带雨伞,却与心上人一起去棒球场玩得筋疲力尽。在他得上重感冒之后,我对他进行了非礼!哈哈哈,太妙了!”
听到妹妹口中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惠灿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她在想:“十几年的功夫,过去还不懂事的妹妹竟然成了这样一个心怀叵测的人,她居然还说对某人非礼了?”
“心上人?他是谁?”
“有如此不错的女孩在她的身边,他却只顾着摆弄泥土,只是不停地做着假女人,真是让人伤心透顶的家伙!”
这时,平时总是充满活力的惠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黯淡。对于妹妹抛出的这句短短的回答,惠灿似乎猜出了什么。也许……
“你的那个心上人,也许是我的小叔子吧?”
尚永唯一的弟弟尚夏是搞美术创作的。按照惠媛的描述,他用泥土制作的主要是女人像。在见到尚夏以前,惠灿不知道男人竟然也可以用“清纯”这个词来形容。尚夏笑的时候非常清纯,简直就是一个阳光男孩。与他的哥哥不同,尚夏的性格就像天使一般。惠灿的猜测好像是正确的。当听到她说“我的小叔子”这句话的时候,惠媛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不过,不到一会儿,惠媛就笑着说道:
“你说是你的小叔子?噢,你这话可真落伍!难道你还像从前那样吗?怎么回事?你的记忆还停留在过去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我说的不对吗?”
惠灿好像是要对喜欢刨根问底的妹妹实施报复一样,固执地要求她回答问题。惠媛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
“抱歉,你说的不对。”
“为什么?”
“那家伙,他讨厌女人。”
不是讨厌柳惠媛,而是讨厌女人。听到这句会让人有些误解的回答,惠灿不知所措地望着惠媛。片刻之后,惠媛好像从姐姐的表情中感悟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别误会!我那样说不代表尚夏喜欢男人,我只是说他讨厌女人,讨厌恋爱。”
二十四岁,花一样的年龄,如果说他讨厌女人,讨厌恋爱,那对于喜欢他的姑娘来说,真是一种打击。惠灿这样想着,没有说话。这时,妹妹充满忧郁地说道:
“那个傻瓜,在练歌房里连一首歌也不能跟我唱,也不能给我打电话。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觉得自己用手制作出来的假女人比活的女人更漂亮。越说越让人生气!像我这样的好女人,他竟然看不上!”
惠灿想,尚夏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说话,他做出那些反应都是情理之中的。惠媛好像并不认同尚夏的那种态度,她异常激动地将眼前放着的可乐一饮而尽,然后舒服地打了一个饱嗝。惠媛仿佛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姐姐,而是那个心上人。于是,她动情地说道:
“如果我真的开始恋爱了,我相信我一定会成功!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家伙以莫须有的理由搪塞,我一定会让他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的!可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我想和他亲近,也学了手语,可我越是接近他,他就越往后退缩,我靠近他两步,他会后退四步!他这样对我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好人多的是,为什么只看上我呢?’”
为什么是他呢?听到妹妹的一番话之后,惠灿陷入了思考之中。地球上生活着六十三亿人口,其中一半是男人,另一半是女人,在这数十亿的人当中,为什么看上眼的最终只有一个呢?而这一个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为什么是他?他现在不会说喜欢你,而且一辈子连你的名字也不会喊!不管怎么说,你肯定不会听到他说‘我爱你’这句话的!”
听到姐姐这么一本正经地问自己,惠媛感觉有点异样,她简单地回应道。
“不知道就别瞎问!我喜欢他,什么为什么是他,尚夏怎么了?难道一个人在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先做好了决定,然后再去爱的吗?没有任何人知道感觉这东西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惠媛想,如果不能喊出名字,可以用手势来表达,如果听不到说爱的声音,我可以说。惠媛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对姐姐讥讽地说道:
“姐姐,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你自己也说马龙·白兰度如何好,罗伯特·德尼罗如何好,可是最终却与姐夫结了婚!”
在失去记忆以前,惠灿是好像曾经对妹妹说过这种话。她说,纵然马龙·白兰度和罗伯特·德尼罗对青春少女而言只是一种幻想,她却也没有想到过要同丈夫这样的男人结婚。
“我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呢?我爱的是另外一种人!”
“那你具体地说一说好吗?”
“至少是内心坚强的人,像岩石一样坚强,在我晃动的时候,可以在旁边抓紧我!他不能像刺激性强的碳酸饮料,而要像水一样清澈透明!他要有坚强的信念,还要正直,值得我去爱和尊敬,可以和他相爱并且组成家庭!啊,还有没有纸巾?”
惠媛将纸巾递给了姐姐,同时“扑哧”一声笑了。
“你在发表论文吗?”
“十八岁是个多梦的季节,这一点你都想不到吗?”
“像岩石一样坚强的人正是时宇哥,只不过,说他是水,倒不如说他是火!这样看来,姐夫连其中的一条也占不上!哈哈哈,真是好玩极了!”
惠媛的话是对的。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不可能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现在她身旁的男人是以前的她根本无法接受的那种类型,他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而且非常自私。他在第一次同她做爱时就告诉她不许忘记他的名字!突然间,在大白天的咖啡馆里,惠灿的耳边响起了他在进入她身体时曾经说过的话。
———正在和你做爱的男人的名字,你记得吗?
———快点告诉我!你记得我的名字吗?我是谁?
———不要再忘记了!一定不要忘记!
决定一生与你在一起,又把你忘记,那是我的过错!你不要感到不安!如果你感到不安,我也会不安的,要是你知道这一点就好了!不过,如果惠灿这么一说,他就会皱紧眉头反问道:
———因为你,我改掉了一半的坏脾气;因为你,我戒掉了香烟;因为你,我对着世界说‘我有了女人’!我还要怎么做?
妹妹惠媛啼笑皆非地看着陷入沉思的姐姐,说道:
“被心爱的男人在脖子上留下印记后,就是你这种表情吗?这对于因为单相思而痛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在她伤口上撒盐!我想,马龙·白兰度和罗伯特·德尼罗与姐夫有某些共同点吧!”
“什么共同点?”
看到姐姐似乎产生了兴趣,惠媛再次笑着说:
“三个人不都是演员吗?”
听到妹妹的这句俏皮话,结婚两年、“恋爱”才七个月的惠灿瞪起了眼睛。不一会儿,她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笑过之后,惠灿终于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
“……爱,真的好难!”
在惠媛看来,惠灿这句话简直像是往她伤口上撒盐。不过姐姐那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却让她发不出火来。不管是相互爱着,还是单相思,爱一个人真的好难!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因此,不管你多么努力,单靠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功的。害着单相思的惠媛被姐姐的话触动了心弦,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说:
“是啊!”
对于智媛来说,得到“爱情”是件很容易的事。再准确一点说,“假装被爱”真的很容易。因为她长得非常漂亮。自从她小时候在纽约的韩人教会扮作公主参加圣诞节儿童剧演出之后,到现在为止,一直在电视剧或是电影中饰演被爱的角色。因此,她对被爱充满了自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不过,坦白地说,她也不知道被人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智媛心中最美丽的妈妈在给长得酷似自己的女儿梳头时会这样说:
“美貌一点用处也没有,它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并且会让你产生过多的期待。这会成为一种负担的!希望越多,失望也就越多!等你长大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看到自己失望的神情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事情!”
如果女儿的头发长了,不给她梳一梳,别人会觉得奇怪,因此妈妈每天都会给她梳头。但是智媛清楚,妈妈非常不喜欢她—就因为她长得像她。智媛不知道人们能否像在电视剧和电影中那样,在被爱的瞬间也知道自己正在被爱着。不过,她总是以为,不用别人爱,她就可以知道。
可是,如果真的被爱呢?如果真的被爱,能一下子知道自己被爱的事实吗?是像知道被冷落了那样,一下子就能知道吗?因为还未曾被真正爱过,所以智媛无法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然而,她却能一眼看出来别人被爱着的事实。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说道:
“啧啧,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连鼻涕都流出来了!哎哟!嫂子真是可怜呀!”
就算有天大的好事,尚永现在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昨晚的“调戏”,妻子正满怀怨恨地冲着他挥舞着拳头,接着还打了个大喷嚏。尚永立即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心地问道:
“没事吧?好像有点发烧!要不现在就去医院?”
惠灿摇了摇头。尚永于是转身离开了房间,去宾馆医务室取药。这就是爱与被爱的写照!
“感冒与爱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法掩藏,这话看来真是对的!”
听到智媛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话,惠灿把目光转向了她。这位少女因为长得漂亮而有名,也因为露骨地喜欢自己的丈夫而有名,还因为突然会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而有名。这三种事实中的任何两种都让惠灿无法喜欢她。因此,惠灿表情严肃地看着她。女孩在自己的咖啡杯里放了一块方糖,然后以平常的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一夜之间,尚永哥与嫂子竟变得如此亲密!昨天晚上尚永哥将嫂子带走的时候,我以为嫂子一定会被他狠揍一顿呢!”
一瞬间,惠灿差一点将手中拿着的茶杯打翻了。她心想:“这个家伙是在向我挑战吗?可是,二十九岁的我与二十一岁的孩子打架肯定会让人笑话!”想到这里,惠灿语调平静地说:
“尚永他性格再暴躁,也不至于对女人使用暴力呀!”
“哼,你还袒护他,真的好像掉进爱河了一般!一起睡过觉,就会这样吗?”
听到这话,惠灿的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了。她条件反射似的对女孩这样问道:
“我的脸上写着昨天晚上和他睡觉了吗?”
惠灿心里却在想:“如果不是这样,惠媛和你怎么都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呢!”听到惠灿的反问,女孩笑着回答说:
“脸上倒没写着,可是脖子上印着呢!”
听她这么一说,惠灿赶忙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脖子。刹那间,惠灿在心里狠狠地说道:“江尚永,你这个家伙,下次再敢在我的脖子上留下这种印记,我绝饶不了你!”还好,惠灿再次忍受了她的讥讽,心想:“在美国长大的人,说话都这么直白吗?也许是吧!”但当那个可爱的漂亮女孩提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惠灿的忍耐终于到了极点。
“你和尚永哥缠绵时有什么感觉?是不是感觉很好?一起做爱可真伟大,一夜之间就可以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得那么近!我还没有跟男人睡过觉,所以特别想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症状,那一瞬间,惠灿感到自己的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似的。片刻之后,当惠灿感到自己能发出声音的时候,她勉强回答了一句:
“你真没礼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发烧造成的,惠灿在说话的时候脸色红红的。听惠灿这么一说,女孩带着奇怪的表情反问道:
“我问的是我想知道的东西,这跟礼貌有什么关系吗?”
从她的神情看,既不像掩饰,也没有讥讽的意思。因此,惠灿也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说出过份的话。可是,对于这个女孩提出的问题,她确实难以启齿。与男人做爱,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次,那种感觉不好用语言来描述。特别是在这个四处宣扬喜欢自己丈夫的女孩面前,她更是难以启口。惠灿感到一阵眩晕,心里嘀咕着:“这家伙说去拿药,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样的外人面前,真是让人生气!该死的,这个臭丫头真是烦死我了!问我感觉怎么样?好,那我就告诉你—很爽!”过了半晌,惠灿却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仔细想了想,可就是想不起来!不过还不错,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那样做感觉并不差,特别是你和我喜欢过!
尚永这样说过。他的话是真的。惠灿记得,虽然没有想像的那样热烈,但感觉确实很好。这是两个人做的事,在他进入她身体里的一瞬间,她有了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那是一种越来越近的感觉,近得能让人听得见心脏一起跳动的声音。一瞬间,两个人融合到一起,共同分享着快乐,真的不错!
“可是,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呢?你问的好像是只是一种性教育知识!如果想知道,就去问你的妈妈!”
刚才还满怀希望的智媛,听了惠灿的话之后,立即泄了气。于是,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苦笑着说:
“如果问她,她会很讨厌。她会用严肃的口吻说:‘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你还小,还没到在这种事上费心的年龄!’况且,我在打国际长途的时候怎么能问这种事呢?”
从她的回答来看,她的母亲是在美国,母女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太好。听了她的话,惠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可是,智媛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又笑了起来。
“我只是想知道,被人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以前我就想问你,可是看到你也没法做出回答,我就没有问。可是今天,姐姐看起来就像被爱着一样。”
智媛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就像她前面放着的咖啡杯里冒出来的热气一样,轻柔地飘荡到惠灿的耳朵里。
———以前我就想问你,可是看到你也没法做出回答,我就没有问。
“你是说以前我没有被爱过?”
惠灿瞪着眼睛这样问。对话再次陷入僵局,气氛紧张得让人感到窒息。不过,与惠灿相比,智媛的话显得相对轻松一些。她看着惠灿的眼睛,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道:
“是的!”
“真是太意外了!我和他交往了很长时间后才结的婚,竟然没有被爱过?”
至少她知道,惠媛曾经说过江尚永和柳惠灿是恋爱结婚。并且,昨天时宇也曾经这样说过。惠灿想,失去记忆以前的自己说过与尚永生活在一起会幸福,可是,居然没有被爱过吗?
“爱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平淡起来,更何况世上的男人和女人不一定都是因为爱才结婚的!有的是因为钱而结婚,有的是因为有了孩子而结婚,就像尚永哥和你这样。”
———有的是因为有了孩子而结婚,就像尚永哥和你这样。
智媛的最后一句话极具杀伤力,惠灿拿着茶杯的手略微抖了一下。智媛没有在意惠灿的反应,而是一边拨弄着桌上的方糖块,一边继续说下去。
“从我的立场来看,我只能这样想。因为,两年前,你因为孩子被送进医院后,尚永哥才决定与你结婚。当时真让人感到惊讶,没想到尚永哥竟然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后来,你出院后不久,你们就举行了婚礼。”
智媛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有讥讽的意思,完全是一副陈述事实的神情。这让惠灿更加生气,或者说是恐惧。智媛说因为惠灿有了孩子尚永才同她结的婚,这是惠灿也非常讨厌的一件事。可是,按照智媛的说法,这种事不是别人做的,恰恰是自己做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一瞬间,惠灿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结婚?尚永所做的回答是:
“突然有一天你莫名其妙地呕吐起来,我坐也不是、跑也不是,就被你俘虏了。结完婚才知道,原来你呕吐并不是因为怀孕,只不过是得了是胃炎!”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惠灿本以为是个玩笑而已。没想到,现在看来,似乎没有玩笑那么简单。正当惠灿沉思之际,智媛的声音再次传入了她的耳中。
“……当时我这样想。原来,女人为了将男人留在自己的身边还可以使用这种方法呀!不过,我认为这种方法不怎么样!当时,你和尚永哥在我看来真的很尴尬。”
惠灿心想,如果她说的属实,那么她就使用了女人缠住男人的方法中最卑鄙的一种。真希望她说的不是事实!不过,就算她说的是事实,自己也没有必要听她讲啊!惠灿厌烦地想:“什么?说我们很尴尬?说我?”
“我为什么要听你讲这些话呢?”
“因为尚永哥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而且,在他身边的人正是姐姐你!如果对我那么重要的人因为没有爱而无聊地活着,我不应该关心吗?”
惠灿已经猜到她会说出一些无耻的话来,却没想到她竟然说得那么露骨,那么厚颜无耻,竟然把她的丈夫说成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人”。惠灿的肺都要气炸了,她猛地抬起头,瞪起双眼,向智媛问道:
“他是亲口对你说的吗?他和我结婚,百分之百是因为孩子吗?”
“对啊!”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坠入爱河的人、疯子、诗人都充满了想像力(《仲夏夜之梦》第五幕第一场)。在我看来,你至少像其中的两种人!”
智媛的话是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惠灿心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呆呆地想: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的孩子怎么样了呢?现在自己和尚永并没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啊!智媛好像知道答案,可现在真是无法向这个讨厌的女人问起那种问题。还有一个人知道答案,就是江尚永—她的丈夫。
“你是说你直接从他那儿听说的吗?照你的话说,你亲耳听见江尚永说因为看我可怜才结婚?我们之间的事,最清楚的应该是他和我,除此之外的第三者所说的话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惠灿心想,在直接听到丈夫的话以前,谁的话也不听,不听!他昨天分明对我说过:
———因为你,我改掉了一半的坏脾气;因为你,我戒掉了香烟;因为你,我对着世界说‘我有了女人’!我还要怎么做?
对于惠灿来说,这是非常明确的爱情表白。惠灿想,自己是被爱着的,自己是被爱着的!因此,不能像傻瓜一样被这个臭女人的话欺骗。惠灿决定以后要问一问尚永。
惠灿没有理会突然被自己问得愣住了的智媛,独自站了起来。这时,她看到一只手拿着药的尚永从宾馆走廊里走过来,突然间,她又有了另一种想法:如果那个女人所说的话都是对的,那该怎么办?
失去记忆之后,惠灿可以毫不忌讳地问男人“我们为什么结婚?”。可是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现在,她没有勇气再问那样的问题。自从在釜山听到智媛的一席话之后,时间过得飞快。这期间,尚永变得比以前温柔了许多,他们过得非常快乐,几乎可以用“幸福”这个词来形容,可惠灿的不安并没有消失。
———恋爱的人总是胆小的。
这句话常见于电影或小说中,听起来让人感到不悦,但事实确实如此。惠灿对着电脑沉思着。突然,她吓得叫出声来,原来是尚永突然用手指捏住了她的耳垂。
“啊!干什么,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你不是说写作吗?刚才怎么发呆了呢?”
那一瞬间,惠灿似乎觉得自己刚才那种傻傻的想法被尚永看穿了,于是尖声对丈夫喊道:
“我正在创作,不要打扰我!明天之前我必须完成这项工作。”
自从卖出剧本之后,惠灿有时会接到别人的写作邀请,于是,她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工作的时间逐渐多了起来。虽然尚永讥笑她说她的剧本一文不值,但还真有几个“傻瓜”愿意买,而且反响还很不错。于是,惠灿也逐渐对工作感上了兴趣。看到惠灿这副模样,尚永生气了,他故意将惠灿的笔记本“啪”地一声给合上了。
“啊,啊,啊!江尚永!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有保存呢!”
别人花费几个小时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宝贵文章,就这样被他一下子毁掉了。可尚永却厚颜无耻地将一本书推到她面前,厚着脸皮说:
“比起你那个来,我这边更急!来,作家大人,为了正在看着你的剧本做练习的可怜人,你来做一下练习对像吧!两个人做练习会比一个人更好一些!”
这个男人真是让人捉摸不定。在接过他递过来的剧本的同时,惠灿再次看了看坐在桌子对面的他。她想:他在荧屏上笑起来的时候像个甜蜜的恋人,可在生活当中,却经常露出冰冷的讥笑。他冷峻地挥舞棒球杆的时候,看起来像个孤独的男人,而在面对自己耍赖的时候,却像是个孩子。他随意就毁掉了别人辛苦一天才写出来的东西!他的脾气太坏了,可是要想改掉他的这种坏脾气谈何容易!
“如果下次你再这样,我绝饶不了你!江尚永,我是说到做到的人!”
妻子的警告非常严厉,也非常认真,尚永却只是耸了耸肩膀。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在剧本上指出了女人要读的部分。没办法,惠灿只好接受了他的提议。
“是,这里吗?哦……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把我这样的女人看作女人的家伙是世上最大的傻瓜!”
“做个傻瓜也好!”
尽管是自己写的剧本,可亲口这么一读,才感到很难为情。惠灿就像读课本一样读着台词,尚永则作为剧本中的另一个人物,大声地读着他应该说的台词。看他那副模样,真有点像个傻瓜。惠灿接着读到:
“为什么你想故意做一个傻瓜呢?你真像一个傻瓜!”
“你不会让我成为傻瓜,你这个女人!我觉得你是如此的漂亮!”
话音刚落,尚永就横在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惠灿的嘴唇。这突如其来的吻让惠灿感到很惶然。
“不是嘴唇,应该是额头!而且,在练习台词的时候,也可以不做动作!你这个人啊!”
“所谓练习,必须忠实于剧本!可是,你太过分了,哪部电影会少了这种煽情的场面?不能亲嘴唇,只能亲一下额头?哼,我知道,你讨厌我在电影中和其他女人这样,是不是?”
因为讨厌男人这种凶神恶煞的样子,惠灿真想反唇相讥。饭桌上的亲吻,让惠灿心里感到害怕,但她并没有拒绝,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就这样,亲吻变成了拥抱,拥抱接着又变成了缠绵。
“啊,慢一点!怎么这么心急?像个饿鬼一样!”
“对,我就是个饿鬼!”
“我还没吃完呢!”
“现在不要想其他的事情,要集中精力,下一个节目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自从釜山的那一夜之后,尚永好像要实践他“半年内要个孩子”的诺言一样,每晚都与惠灿相拥而眠。慢慢地,女人也好像被男人的那种激情感染了一样,开始主动而热烈地拥抱对方。她渐渐地适应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皮肤的气息,以及亲吻时和缠绵时的习惯,熟悉了他所给予的甜蜜。那是一种用舌尖舔食巨大的糖块时才能感受到的甜蜜!可是,那种甜蜜来得越持久,她越是害怕问他那个问题。
———你和我结婚是因为孩子,这是真的吗?我们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吗?
自从听到智媛的一番话之后,惠灿心中时常会出现这种疑问。
———等吃完晚饭后问一问。等亲吻结束后问一问。等今天晚上过后,等明天早上,等明天,等下一次,等再下一次……。
她每天都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仿佛心中有两个柳惠灿在打架。
———再这样拖下去,就是事实也说不清楚了。就是挨一顿揍也比这样舒服些。不是说有过孩子吗?必须得问清楚呀!真是个胆小鬼!
———为什么听信那个女人的话,我为什么必须要问这件事?按照他的话说,我可能真的是得了胃炎,怎么可能是怀孕呢?一开始与男人谈恋爱,就不顾一切地爱他,那样做真是糟糕透了!
———胆小鬼!懦夫!真不知道,你怎么成了这样一种人!
惠灿的心里不停地做着思想斗争,时间也毫不留情地溜掉了。惠灿的心里像快开学了却还没有做完作业的学生一样焦急,每天晚上都要和惠灿做爱的尚永也是如此。他这次真的希望惠灿能够怀上孩子,他需要他们两人的关系和好如初的证据。如果有一天惠灿恢复了记忆,这种证据可以证明她以前所说的分手无效。如果知道了这个事实,尚夏或许会这样说:
“哥,你真是个傻瓜!”
尚永心想,我真是个傻瓜。我对她说不要想其他的事情,可自己却突然间想起别的事情。这样真扫兴!然后,他开始更加猛烈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身,迎接高潮的到来。最后,他将精子深深地射入了女人的体内。两个人汗涔涔地相互依偎着,享受着美妙的感觉。那一夜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至少在惠灿提出下面的问题以前是这样的。
“我们结婚的时候,是我提出来的,还是你提出来的?”
男人把身体往旁边侧了侧,用手托着下巴,俯视着突然间提出问题的惠灿。他心想,她为什么这样问。片刻之后,他回答说:
“哼,我已经说过了,是我提出结婚的!换句话说,是因为你没有让男人结婚的手腕!”
他的话虽然听起来不那么顺耳,但却让惠灿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惠灿也像尚永那样趴着,用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的脸,再次问道:
“你是怎么提出结婚的呢?
惠灿满心期望地问道。她想,他在提出结婚的时候,至少会说“我爱你”,结婚的原因不是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而是因为爱。不过,他的回答与她的期待全然不同。
“我只是坚持说‘到我这儿来吧’,于是你就到我这儿来了!”
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非常失望的神情。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一定很茫然。她不想做出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样子,可是没有办法。
“你太吝啬了,连句浪漫的话也不肯对我说!你在电影和电视剧中对其他的女人却说得那么动听!”
“那还不是为了钱嘛!为了让我做那种肉麻的表演,那帮家伙支付了很多的钱!”
“行了行了,你快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看到女人神色黯然的样子,男人一脸严肃地这样说道:
“没有钱,人就无法活。以生我的人为例,这是个不变的真理。我母亲在我父亲还是富有的贵公子的时候,经常在嘴上挂着‘我爱你’这句话,可是当她花光父亲的钱之后,那句话也渐渐地消失了!”
他以不容置疑的表情说出了上述一番话。
“我生活中需要的是钱和你,如果再加上尚夏,还有将来要出生的小宝宝,那就更好了。”
尚永说完这些话后,惠灿仍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见此情景,尚永无可奈何地抬起了身子。尚永想,说得那么明白她却仍然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来只能厚着脸皮为她服务一回了。只见他表情认真地将右手放到左胸前,然后以深邃的目光看着她。不一会,他那朗朗的声音传进了莫名其妙的惠灿的耳边。
“我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我将灭亡!我不爱你的时候,世界将会灭亡。”
一时间,床上变成了戏剧舞台,男人以无比真诚的面孔这样吟诵着诗句。惠灿的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认真地把手放在了胸前,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顷刻功夫,惠灿的笑声由小及大,最后变成了放声大笑,笑得在床上前仰后合。笑了好一阵子之后,惠灿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喃喃自语地说道:
“《奥赛罗》第三幕第三场。”
“丁东铛!回答正确!”
一笑就会露出洁白牙齿的这个人真是个奇妙的男人!他本来可以直接说一句“我爱你”,可是他却不好意思用自己的话说出来。于是,他就像电影演员背台词一样,借别人的话来说。接着,惠灿又问了早已准备好的另外一个问题。
“我们有过孩子吗?”
一听到这句话,尚永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了。他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前额,阴着面孔,暗暗骂道:“这个臭丫头,一定是她!”惠灿从他的话中得出了结论:智媛说的话即使不是全部,至少也有一部分是真的。
“你不说是胃炎吗?如果不是,那么孩子怎么样了呢?”
尚永凝视着惊惶不已的惠灿,然后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回答说:
“在我们举行结婚仪式以前,没有人知道,连惠媛也不知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和我,还有你子宫出血的时候恰好在你身边,将你送到医院的智媛,除此之外再没有人知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惠灿感觉到自己的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真是奇怪,我本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呀!这一瞬间,惠灿却觉得那只是以前的自己,而现在恐怕不是了。在听到孩子已经没有了的话之后,她的眼泪一瞬间流淌开来,哭得泣不成声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是也失去了孩子吗?你应该明白,这事已经成为过去了。”
尚永知道失去孩子的原因,他认为是她的过错。她在电影拍摄现场做助理导演工作,因此整天熬夜,饭也吃不好,而且还要搬运沉重的道具。他劝她不要做那种艰苦的工作,可是她却说“恋爱是恋爱,工作是工作”。因为她的固执,最终失去了孩子。当时,他十分恼怒,因此对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她发了火。
“这都是因为你的固执造成的!因为你的固执,我们失去了孩子,现在你好受了吧?”
当时,她就像现在这样因为孩子而号啕大哭。他生气地对她说“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哭什么哭”。不过,事实上,尚永并不是因为孩子而发的火。因为他本人对家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幻想,所以对未曾见过面的孩子也就产生不了父爱。只是因为看到她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感到心痛,并且觉得实在是太危险了,以至于她差一点离他而去。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成功地使她放弃了艰苦的电影拍摄工作,完全回到他的身边,只属于他一个人。两年过去了,现在,她又是因为“孩子”而在他的面前哭泣。不过,现在,他没有对她发火。因为他现在知道不能这么做。
“我们还没有到做父母的时候,所以没有关系,下次可以再要,不要哭。”
他用自己的嘴唇亲吻着她的泪水。他感到她的泪水中有一种咸咸的味道。惠灿感觉到他用嘴唇合手为她擦去了泪水,她闭上了眼睛。然后,她把自己的身体再次交给了伸过来拥抱她的一双大手。
———我们还可以再要。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为了再要一个孩子,互相拥抱着对方,一次又一次地缠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