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告别流离失所

永远告别流离失所

恩言,十七岁那年的某天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看着枕边掉落的团团黑发,想起昨夜失去的你,心底突然丛生出浓烈的无力感,边洗脸边惶恐地想,我还风华正茂,没有老。

而我在双十华年,谈了数十场恋爱,抽了上白盒烟,品了不同度数的酒,听了无数首情歌,辗转反侧之后才明白,原来失去你的那一天,我便已开始苍老。

【掌心开蔷薇,心底长青苔】

中午时的餐厅人声沸扬,纪恩言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冷淡地吃饭,他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发白,终于,他抬了抬头说,蚊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去那种地方?

什么地方?我不抬眼,继续吃饭。

如果,你喜欢唱歌的话,我可以让我爸帮你找一个好点的音乐学院……

纪恩言……如果你很闲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接着去做习题,不要以为自己家里有点钱,就可以当救世主。他未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站起身走出了餐厅。

餐厅门外一片喧嚣的阳光直逼来,铺洒在我脸上,眼睛里,却独独穿透不进我的心底。纪恩言说因为我的心底阴暗潮湿,仿佛常年开满青苔,拒绝任何人,任何光亮踏入半步。

我是林以文,在2000年的实验高中,很多人都叫我蚊子。我是一个很麻烦的人物,没有人愿意招惹我。我习惯把脸涂成调色盘,穿颜色艳亮夸张的衣服,头发挑染成酒红色和冰蓝色相辉映,戴大大的耳环。还经常在学校外的钻石酒吧,陪人喝酒。声名狼藉,不听管教,是学校政教处的挂号人物。

而纪恩言却与我恰恰相反,他考优异的成绩,写工整的作业,从不迟到早退,家世优良。所以很多人都奇怪我和纪恩言本是不同轨道的人怎么会相熟。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

起初我跟他同班一年,都从未有过交谈,而高二刚开学没多久,他却跑来跟我说,林以文,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找我。

当然,我没有去找过他,对于他这样,想挽救我,改变我,以显示自己伟大的人我曾遇到很多个。

但从那时起,他却不断的来“关心”我,比方说把他的笔记本塞我书包里,买饭的时候连我的一起买,我旷课的时候他就帮我给老师圆谎,甚至,放学的时候跟踪我到钻石酒吧。所以就有了后来他坐在餐厅,语重心长地想对我进行一番推心置腹的开导。

我知道,他一定和很多人一样,认定了我是喜欢那种轻浮,纸醉金迷生活的,也和很多人一样,有强烈的掌控欲,想改变不合眼的现实。

【谁的寂寞,覆我华裳。谁的华裳,覆我肩膀】

从酒吧出来时,已是凌晨两点。纪恩言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昏黄的路灯像柔和的光圈笼罩在他周围,他看到我时站起身迎了上来。

每周周末,他都会来等我下班,有时我让他坐酒吧他便说不太适应里面喧嚣的气氛,所以经常坐在门外的长凳上。我想我们势必不属于同一类人的,因为他把孤单当习惯,而我,却不能忍受任何寂寞。因为那种感觉太盛大,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窒息。

我在前面走着,纪恩言紧紧地跟在身后,我从包里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根,回头问他,抽吗?

他看了我一眼,嗫嚅道,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少抽点吧。

我笑,用力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看着缥缈的烟气在空气里飘散,一路无话。

到家门口时,我说,我到了,你回去吧。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灯光说,你每天这么晚回家,都不怕父母担心吗?

我转身望了望窗口的灯,忽然笑了,冲他眨眨眼睛,答非所问,你是不是暗恋我?

暗黄的灯光下,他脸一红,说道,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没有回答,反身逼近了他,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我快速拉起他的手踮起脚,准确无误地覆上了他的唇。

昏黄的路灯,开满白色花朵的花树,还有夏夜的虫叫。直到很久后,我看到纪恩言的日记,才知道那是他的初吻。他在日记里说,这一刻,我听到了自己不安分的心跳,于是我知道,我的世界,被这个叫林以文的女孩彻底颠覆。

那时我真的想抽自己一巴掌,因为那晚的我,亲吻了他之后,只是冲他扬了扬眉,骄傲地说,不要不承认了,你喜欢我。说完就笑着跑回了家,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晚的吻,纪恩言不再周末来,而是开始天天坐在钻石酒吧门口接我下班,即使第二天挂着熊猫眼去上课,却从没有过一句怨怼。

我问他总是这么晚出来家人不管吗,他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趁爸妈睡着偷偷出来的。我嘲笑道原来好学生也有不乖的时候啊。

在他第七次送我回家时。我挑着眉问他,你要上去坐坐吗

他抬头看了下楼上的光亮说,你父母还在等你吧?

我不说话,转身朝回走。刚走两步,就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他说,我和你一起上去吧。我微笑。

打开门时,纪恩言惊讶了,两室一厅的房子,每个房间的灯都亮着,每个房间的门都大开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

纪恩言看了看我,小心地问道,你父母没在家吗?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我父母早过世了。

那灯……

没有光亮我会没有安全感,所以家里常年开着灯。

……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一个台,脚放在茶几上靠在沙发上,对愣在那里的纪恩言说,坐啊。

他不安的坐下,欲言又止。我喝了一口啤酒,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可怜我。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真的。虽然做的工作看起来像是贩卖青春,但至少我是清白的。

纪恩言像是想了半天,下定决心说道,蚊子,让我来照顾你吧。我是说真的。

我哈哈大笑,纪恩言,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喜欢在酒吧唱歌,我也想像你说的那样去考音乐学院,但是我要谋生不依靠任何人也能像其他女孩一样过优越的生活,穿漂亮的衣服。

停顿了一下,我仰头一口气喝光了罐子里啤酒,说,或许你会很看不起我,觉得过的穷点都可以,却不能夜夜笙歌但是……纪恩言,我现在十七岁,跟别人讲我是失去双亲的小孩,讲我家里一穷二白,讲我曾经连看病的钱都没有。这些,我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说完我把空了的罐子扔进垃圾桶,转身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前,我对他说,你不想回家的话,可以睡另一间房间。

【未尝酒醉已清醒,未曾深爱已无情】

早上起床时,纪恩言已经走了,茶几上放着豆浆和油条,客厅也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有阳光从窗棂穿进来,屋子里明亮一片。很久之后想起来,我仍然以为从那天起会过一种新生活。

只是,当我走进学校时,却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她拍着桌面上的成绩单说,林以文,如果你学不好,就不要带坏其他学生。

我伸长脖子看了看,就看到纪恩言的名字,像一颗挺拔的白杨,而他名字旁边的分数,却如耷拉脑袋的败兵,70分。我知道,这样的分数对我来说,是可望不可及,而对纪恩言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像他这般优秀,从未下过前三名的学生,考这样的分数,传出去,势必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下午时,我打电话给纪恩言,我说你不用来接我了,我今天有点事。说完没等他反应就迅速挂了电话。

凌晨从酒吧走出来,伴在我身边的是聂明朗,那个夜夜开着小尼桑来听我唱歌,连续送花一个月给我的纨绔子弟。他笑得意气风发,揽着我肩膀的手骨骼分明。

站在酒吧门口迷离的灯光下,他为我拉开车门,捏着我的下巴说,没想到我也有打动你蚊子的这一天。

我眼波流转,微笑潋滟。安然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聂明朗缓缓驱动车。

在后车镜里,我看到在拐角处,有一个黯淡的身影,被月光照得,那么碎,那么凉。

不良少女蚊子在和社会青年聂明朗谈恋爱。这个消息像炸开了花,迅速布满整个实验高中。听说聂明朗也曾叱咤过实验高中,不过,那只是曾经,他早被学校勒令退学,每天游手好闲地走在C城,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坑蒙拐骗样样精通。但是他说,蚊子,我骗所有人都不会骗你,因为你是一个不需要骗的人。

我曾骄傲于聂明朗说的这句话,却没想到也是这句话,后来却成了我一生的桎木告。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误会聂明朗了,因为在一起后,他依旧每天变换着送花给我,开车送我回家,在楼下会在我额头亲吻,半夜从恶梦中醒来,打电话给他,他会温柔地宽慰我。约会时,他从来都比我早到,去我喜欢的餐厅,点我喜欢吃的菜。

在遇见聂明朗之前,我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孩,不渴望得到,也无所谓失去。而遇到聂明朗之后,他的温柔和体贴日益剧增的包围了我。我仿佛一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向日葵,突然被阳光笼罩,于是,死死的,开始跟随这束光,不停的转动。聂明朗,你就是我这束光。

我和聂明朗开始出双入对,像一对最普通也最贴心的情侣。我想我已经忘记了纪恩言,忘记了哪个眼神干净柔软的男孩。即使每天,他依旧会给我买饭,帮我做笔记,只是这些,我已经视而不见。还有什么,能比视而不见更残忍呢。虽然在转身的时候,心依旧会隐隐地疼痛,像被一根纤细的针扎了一下。但是,仍不断地告诉自己,你这样是为他好,你拖不起他的未来。

时间是一贴良药,慢慢的,我就真的开始专心经营我和聂明朗的感情。他知晓我的家事,懂得我的清白。记得第一次与他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原来五颜六色的头发拉直,把耳钉取掉,擦干了脸上的妆,吊儿郎当的他看到我时,定定地走上前,紧紧地抱住我说,蚊子,得你,就如得到珍宝。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穿相配的情侣装在大雨里奔跑。长长的街道上他将我背起来旋转,昏暗的灯光下他亲吻我的侧脸。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关怀和温暖,却不想,只是上帝和我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与你擦肩而过的遗憾,是我一生的惊涛骇浪】

假若没有堇然的出现,我想我会一直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不可自拔。

堇然是聂明朗的前女友,也早没念书了,一直在混日子,偶尔也会到钻石酒吧。她和不同的男人调笑,但眼角的余光却永远望向聂明朗。表面的光鲜亮丽并不能掩饰眼底的黯然。

而此时,她却坐在我面前笑得洋洋得意,她说,林以文,你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能耐留住聂明朗呢。

我望着她,懒得与其争辩,我知道这样的场合很微妙,越是争辩,越容易处于弱势。只是淡淡地对她说,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而堇然却拉住我的臂腕,从包里摸出精巧的苹果手机,笑着说,是有事的,录了段对话想给你听听。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家的,明明是燥热的天气,我却感到全身冰冷。

堇然的手机里,一阵上楼声,开门声,衣服摩擦的悉悉索索声,紧接着,有一个女子柔媚的声音,原来林以文并不能让你浪子回头啊。

一个熟悉的男声带着重重的鼻音应答,蚊子?她不明白每个男人都会有强烈的征服欲的,自视清高,却不过是一个歌女。

征服欲……歌女……一整天,我的脑海里都回荡着这两个词。我拉上窗帘,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黑暗在我眼角蔓延,遮住了我眼底的琉璃.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坐到最后全身麻木,没有一点知觉。就连聂明朗推门走进房间我都没有感觉到,他蹲在我身前,揉着我的头发问,蚊子,出什么事情了?手机怎么关了?

我看着他,定定地看着,我说,聂明朗,你喜欢我吗?

他笑得一脸温柔,亲爱的,说什么傻话,我当然喜欢你。

想起手机里那段对话,看着面前温柔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那么陌生。我止住眼泪,伸手抱住了他。其实,拥抱是两个人最疏离的姿势,因为谁也看不到谁的脸。所以,聂明朗他看不到我带着恨意的眼,听不到我心底的呐喊。

是在一个黄昏,我陪聂明朗和经常混的那群兄弟在市外一个废弃的体育馆打篮球,我一直坐在球场外抱着聂明朗的外衣看夕阳。打完篮球,聂明朗招呼那群兄弟让他们先走了,他却坐到我旁边。

我站起身把外套递给他说,我们也回去吧。

聂明朗一把拉住我,蚊子,你最近越来越憔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低头看着他挂满汗水的脸,强笑道,明朗,以后我们会不会结婚呢?

聂明朗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蚊子,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你明白我从来都不会去想以后的。

但是……明朗,我怀孕了。聂明朗拉住我的手突然松了,他诧异地看着我,你没搞错吧。

我淡淡地微笑,这种事怎么会搞错。

聂明朗捉住我的手,急切地问道,蚊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我反问他。

聂明朗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忽然垂下了头,蚊子,现在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明朗,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蚊子,你记得吗,我说过的,我骗所有人都不会骗你。我给不了你承诺,你……把孩子打掉吧。

不。我很干脆地拒绝了他,倔强地咬咬牙,转过身朝回走。

蚊子……聂明朗拉住我的手臂,低下头,我已经和堇然在一起了,把孩子打掉吧。

在这之前,我也曾设想了无数个聂明朗的回答,但却没想到是这一句。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我的心仿佛是一座坚硬的城堡,轰然倒塌,成了一座空城。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想瘫软在地上,但还是很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快速朝前走。聂明朗大吼道,林以文,我让你打掉你听到没。

我不再回头,聂明朗冲上来拉我,我挣扎着反抗,扭打间,我看到旁边有一块砖头,那一恍神,手机里的对话,以及我对他假装怀孕试探后他的反应,都像恶魔附身一样侵占了我的大脑,我完全没思索地捡起了砖头,朝聂明朗砸去。

一片沉寂后,聂明朗轰然倒下,一动不动……

【好好生活,永远告别流离失所】

一串清脆的手机声把我从呆滞中惊醒,屏幕上纪恩言的名字不断闪烁,我接了起来。

蚊子……不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纪恩言,我杀人了……聂明朗死了。

……那边沉默了,五秒钟后声音传过来,蚊子,你在哪里,别怕,我马上到。

我就聂明朗的身边躺了下来,天边的云被染成橘红色。

纪恩言赶到时,就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他从远处奔跑而来,他的白衬衫被微风鼓起,像一个巨大的海龟。他冲到我身边一把抱起我,他说,蚊子,别怕,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眼泪掉落,多日来的压抑和恐惧土崩瓦解,我埋在纪恩言的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

纪恩言拍打着我的肩膀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纪恩言的强硬,他说,蚊子,你先回去,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你怎么处理?我惊恐的望着他。

他不看我,只说,你先回去,我爸爸有钱。

我知道我离开是自私的,因为我以为钱是万能的,恩言的爸爸可以把一切处理好。我想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一定可以承担起那些用钱疏通的管道。可是,却还是我天真了。

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的警车呼呼的鸣叫声把我惊醒,我一阵心惊肉跳,突然反应过来,醒悟般直奔市郊。

恩言,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不要你替我承担了。这么久以来,你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你对我的每一次好我都铭记,但这次,我不能再这样自私,你并没有理由为我承担任何。我也不要再让你为我承担任何。你前途似锦,而我,只有烂命一条,并不值得你赌上所有为我付出。

赶到时,体育场周围已经聚满了人,警察扣了纪恩言正准备带上车,我疯了一般冲过去拉纪恩言,却被一群警察阻拦,我愤怒的拍打拉着我的警察,隔着人群大叫,你们不要抓他……他是无辜的,人是我杀的……

恩言回过头对我笑,他说,蚊子,保重自己。

警察并没有理会我的大叫,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喏,听说这两个男生就是因为这个女生打架的。

不远处还有人低声说,听说这个女生是在酒吧卖唱的……真是可惜了这个高材生……

警车呼啸而去,人群也散了,只有我站在原地,对着一堆已干涸的血,失声痛哭。

第二天,整个C城都被轰动,到处都充满着“高材生和社会青年争夺歌女”“高中女生卖唱,两青年大打出手”“社会青年遭人毒手,情敌浮出水面”等字眼的报道。

我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眼睛干涩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喉咙像火烧了一样说不出任何话。这是,手机却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

喂?林以文,我是恩言的爸爸,恩言要见你,你现在到警局来。

我不顾凌乱的头发,哭红的双眼迅速冲出门。在警局我看到了一夜不见的恩言。他素来干净的眸子,带着黯淡的光。我不顾一切冲上去拉住他的手,恩言,我不要你替我顶罪……

恩言看了看周围的人,笑着咧嘴,蚊子,你不要再说傻话了。顶什么罪,人是我杀的。我很开心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奋不顾身。

恩言,你这个傻子,你不值得为我这样的,我不过是一个卖唱的……

蚊子,恩言打断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很高兴……认识你这个……喜欢唱歌的女孩,也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以后,不管你是喝醉,还是流眼泪,我都会背你回家。但是以后,都在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蚊子,我爸爸会资助你念完书,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生活,永远,告别流离失所。

我紧紧的握着恩言的手,却说不出任何话,因为我害怕我一张口便泣不成声。

【若早知浮生若梦,恨不得一夜白头】

恩言被带回拘留所吼,他的爸爸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便走了。

我拉住从身边走过的警察说,我自首,我有证据证明聂明朗是我杀的。砖头上有我的指纹。

可是,你们要知道,很多时候,事实并不像小说或港剧里演的那样,警察个个精明能干,擅长推理和判断,有高端的仪器和咄咄逼人的气势。而那个砖头也早已被恩言掉了包,再无其他根据。恩言也一口咬定是因为我对他有愧疚,所以才非要替他顶罪。

那些警察验了砖头上有恩言的指纹后,任我说破嘴,都不再理我。我每天每天的徘徊在警局门口,可是却不再有收获。

很快,恩言的罪被定了下来,他爸爸花了重金在期间疏通,所以只是说因是未成年人,加上认罪态度良好,判了八年牢狱生活,缓期一个月执行。

那是我记忆中最漫长的一个月,我去找过很多次恩言,却被他家保姆通知说他陪父母去了澳洲旅游。

直到最后那天,我刚从家里出来,就看到恩言站在家门口,他像以前一样穿着白衬衫,可那一刹那,我却觉得我们之间仿佛隔了前世今生。我定定地站在原地,他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蚊子,我是来与你道别的。以后要保重自己。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喃喃地说。

他笑,伸出手掌在我面前摊开说,蚊子,你看。其实不怪你的,这一切,都是命。

是那天,恩言告诉我,他一出生,他爸爸妈妈就找人给他看了手相,而他手上的感情线贯穿掌心,那个算命先生未收去分文,临走前只是说,男孩断掌打死人,孩子以后会有劫。

我拉着恩言的手臂,如果你不承认你杀人,那么,你就可以躲过,这根本是和你无关的啊。

恩言笑道,蚊子,你别傻了,如果真的是命,即使躲过这一劫,也躲不过下一劫的。而如果可以保护你,那我宁愿不躲这一劫。

恩言进了监狱后,他的爸爸曾来探过我,他扔了一本日记在我面前,他说,这是从恩言的旧物里整理出来的,我想你会替他保管。

他还说。恩言让资助你读书,但是你是害我儿子坐牢的凶手,即使是他自愿为你去杀人。我不想再看到你,把你的账号给我,我会每个月按时打钱给你。

我笑着递了一张卡号和户名过去,他嘲讽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走了。

【请你原谅,我的十七岁】

我是十七岁就终止于这场血淋淋的记忆。

你问我十七岁之后?之后还有什么故事呢,不过是我辍了学,远走他乡。而我想恩言的爸爸是永远都汇不进钱到那个卡号的,因为卡号和户名根本不对应。

恩言,你真傻。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怎会再贪心地去享受本是属于你的一切呢。

你的日记上,记录了与我相识后的点滴,你说我们本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人,但是你却注意我,是因为有次你经过实验楼,看到我一个人靠在墙上,唱梁静茹的《勇气》,爱真的需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你说你从没看到一个女孩唱歌可以唱得那样的用力,投入,让人,喜欢。你还说那是你第一次认真看我这个头发乱七八糟,穿衣服夸张的女孩,也是第一次,毫无准备地就陷进了我的歌声里,以及以后的人生里。

你在最后写道,蚊子,或许,我对你来说,只是一场意外,而你对于我来说,却是一场爱情。

恩言,我一直以为自己聪慧过人,洞穿一切,可是,却始终没有发现你喜欢我的心。你对我的好,早已根深蒂固,而我却总是这么不懂珍惜。

你离开以后,我才发现,原来你对那份没有代价的温柔,是有预谋的,因为此后不管谁待我好,都难以将你取代。我却没有听你的话,又像以前一样夜夜笙歌,生活萎靡。用唱歌赚微薄的钱养活自己。我以为只要我不拿不清白的钱,就是对得起你。

可是这三年来,我兜兜转转,却在一个凌晨猛然从梦中醒来,梦里你对我说,蚊子,你要答应我好好生活,永远告别流离失所。

第二天天亮我决定卖掉父母留下的房子,以后好好生活,再也不要行尸走肉。而在这之前我要去监狱探一下你,三年都未曾探过你,因为我面对不了自己的心,我对你有的愧疚,大过天地,让我日也不得安息。

可是当我踏进监狱时,那个狱警却告诉我你已经被父母花钱带离了监狱,让我不要担心。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有些古怪,我怀着疑心走出监狱门口,然后又立刻转身返了回去。我央求狱警告诉我你的新地址,不亲眼看到你安心生活,我就不相信。但最后狱警在我的央求下,却告诉我,你所找的纪恩言已于昨天凌晨自杀于708房间。他说是在你的遗书里,你要他骗我说你被父亲接走的。那一瞬间,恍如天崩,地裂。恩言,亲爱的昨天晚上是你托梦与我吗?还是你在惩罚我?从此以后,你之与我,将是夜夜不安的源头。

你知道吗,这几年来,我虽然依旧在酒吧唱歌,可是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清白的。因为我想等你出狱,即使要等十八年,青春不再,岁月流逝,可是我不怕。为什么你要选择如此决绝的方法来结束我的憧憬。

你知道吗,从此以后,我只能接受你的寄托好好生活。即使那些伤口依旧会在暗夜里唱起歌。

但是,恩言,如果有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个天真而愚钝的女子,遇到一个如你一样的少年,然后人生一场,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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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七夕中短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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