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Chapter. 6

1.

夏怡很想相信原野,但不被陶琳娜的话动摇很难。她拨通宁静的手机,说你外界的朋友多,帮我打听一下原野这个人怎么样。

宁静好像正睡醒,打着呵欠说:“怎么了,我的妞儿。”

夏怡说:“我真是悲惨的输家,本以为找了个孙悟空,结果却是个猪八戒。”

宁静笑起来:“行,我帮你好好调查这只猪八戒。”

夏怡问:“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宁静说:“得了吧,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人渣啊。”

这句话很绝,夏怡越想越觉得经典:“这句话好,适合我,我考虑作为我的人生格言。”

宁静嚎:“不行,非本人原创。”

“我就当你原创的,你原创就是我原创。”

“我不负任何法律责任,谢谢。”

“我的法律责任就是你的法律责任,咱俩谁跟谁啊。”

“好的。”宁静说,“就算你杀人放火替你背黑锅,我也甘愿。”

夏怡优雅地说:“谢谢,但我绝不允许我的朋友受半点伤害。”

夏怡和宁静的人生观、爱情观、价值观乃至于生活方式都完全不同。她们能成为朋友,是因为她们都给足彼此空间,也从不过问对方的私事。

有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夏怡觉得很适合她们。

她们几个月半年甚至更久才见一次面,可是每次见面都像昨天才分开。我寂寞了找你聊天,你高兴了跟我一起Happy。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说正经话,就算是很伤的事情,也要以无足轻重的玩笑口吻拿来聊天。

阿然很不能理解这种友谊,她觉得友谊和爱情一样,是需要时间和感情去经营的,分开的久了,自然就疏离了,她有很多玩的好的朋友就是这样分别的。

夏怡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碰见你人生中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并不是对方有多优秀,而是我在想什么,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夏怡觉得饿了,抽屉里的干粮已解决,她随便在身上加了件外套,找了个帽子戴着出门。

夏志仁和狐狸精都不在家。最近他们买了只雪白的萨摩耶,取名叫宝贝,每天晚饭后都会抽出时间去小区附近溜达散步。每次夏志仁亲热地叫它的劲儿,就好像它真是他儿子。吃的是皇家狗粮,一日三餐讲究营养搭配,还专门腾了个房间给它,狗床、狗衣柜、狗厕所、狗洗漱用品样样配齐。

夏志仁最近骂夏怡的口头禅都改了:“你还不如狗呢。一只狗我每天喂它还会摇尾巴,养你这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养一条狗!”

夏怡心里说:当然,因为你就是只狗,狗心相通嘛。

夏怡能顺利出门,当然也托这只狗的福。她只在它的狗粮里放了少许老鼠药,它就口吐白沫命不久矣。那老鼠药取的名字也怪的,“气死猫”,夏怡想猫倒没气死,夏志仁差点晕过去。

小吃一条街在天华附近不远,到处都是棚子搭起来的夜宵摊,烧烤和麻辣烫。这里的臭豆腐远近闻名,夏怡很喜欢吃,不过许默年不许她吃这里的东西,说是一个远方表姑就是因为吃这些小吃致癌死掉了。

他还不许夏怡吃很多东西,比如蘑菇、火腿肠、黄鳝、空心菜……说什么蘑菇有毒,火腿肠都是变质的肉做的,黄鳝在脏水里长大,空心菜直接浇大粪……

夏怡说许默年这叫偏食,许默年却认为这叫对身体健康负责。

夏怡经常闻着那香味嘴馋,实在受不了就偷偷买了吃,但许默年每次都能发现并且气愤说:“你嚼口香糖和刷牙都没用,我知道你吃了。”

夏怡于是讨好他:“你别生气,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那么多人吃都没问题,不会吃死人的。”

许默年说:“夏怡,你不明白。我不想你出任何可能的意外。”

那时她生病他紧张得好像全世界的医生都翘了;因为她吃鱼不喜欢吐骨头直接咬碎了一起吃,所以出去吃饭再不会点鱼;他的抽屉里有个小包,里面所有的常备药,平时也坚持让夏怡将板蓝根当饮料喝,说是这样可以预防感冒……

夏怡就这样靠在小吃一条街马路对面的路灯下,一边回忆一边伤感,没看到原野正在夜宵摊跟他的弟兄觥筹交错,直到他发现到她。

原野放下酒瓶,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马路,甚至因为脚步太急没有看到呼啸过来的一辆摩托车。本能让他的身体旋了360°去避开那车,摩托车上的小青年擦着他的衣角飞过还丢下句“操你的没长眼睛看路啊”。

如果是往常的原野一定会拦下那辆摩托车,把小青年打得鼻青脸肿就算毁容都不为过,然而今天的他只是吹一声高调口哨。

“老婆。”他一站到夏怡面前就把她抱住了,“你来找我的?”

“哦。”

“怎么站这不过去?”

夏怡的半个思绪还在回忆里,木然地说:“我以前也来过这条街。也是经常站在这个地方,闻着里面飘来的香味,好想进去吃啊。”

“那就去呗。”他转为搂住她的腰,“走,随便吃,你老公我请客。”

夏怡站着不肯动:“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吃。”

“怎么?”

“我胸口很闷。”

“我给你揉揉。”

“原野!”

夏怡的表情和口气明显不对,气氛很快僵持下来。原野靠着路灯杆点烟。缓缓吐出一口后,他问:“心情不好?”

夏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不想跟他耍小脾气,可她控制不住:“我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问。

“假设我很喜欢吃这些路边小吃,但吃了一定会致癌。可我就是想吃,非常非常想——你还会不会让我吃?”

“谁说会致癌,我揍他。”

“我说是假设。”

“想吃就吃。”

“我致癌死掉也没关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原野看着奔驰而过的车辆,车灯光散在他脸上,勾着他俊逸的轮廓明明暗暗闪现。他的表情是难得的严肃,“想做什么就去做。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我们?”

“嗯。”

“你不要假装对我好。我很傻的,我会相信的。”

“那就一直傻下去呗。”他把脸侧回来,轻轻捋起她遮到脸颊边的发,“心情好点了?”

“好点了。”

“才一点啊。”他猛地将她收入怀里很紧,“这样你心情会不会更好点?”

“你以为是你开心果啊。”

“老婆,我们好久没见了。”

“多久?”

“十一天。”

“噢。记得真清楚。”

“老婆,你又不接我电话。”

“有吗?”

“十三通未接来电,二十四条短信啊。”

“你还算着的啊?”

“老婆,你们小区的门卫是不是住院了?”

“不清楚,你朋友?”

“我打的。”

暖色调的路灯下,他们就这样一直抱着,身边不停地穿梭而过车辆。他的怀抱在这个冬天的风里尤其烫人,夏怡的头埋在他肩头,用力吸取着他可以给她的每一丝温暖。

为什么每次一碰到这家伙,就会完全忘记自己的初衷,连内心最坚硬的一角也变得柔软起来。

陶琳娜……这个影子曾在每晚那么鲜明地蹦出她的脑海,让她辗转难眠,却又在这一刻慢慢模糊下去。

“对不起。”夏怡说。

“对不起,应该我说。”

“为什么?”

“老婆你不理我一定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他睁着大眼,显得尤其无辜,“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夏怡把脸翘起来:“你想知道?”

原野刮了下她的鼻子:“洗耳恭听。”

夏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陶琳娜三个字说出口。她一向挺聪明的,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她只淡淡地说:“走吧,你请我吃烧烤吧。”

那天夏怡吃了好多她以前不能吃的东西,还喝了好多罐的啤酒。入夜的气温越来越低,她的身体被包在原野宽大的外套里。夜风吹着她烫红的脸,她觉得心里很仿徨,但其实又很开心,她觉得自己没有醉,但好像又醉了……

她抬起朦胧的眼,看到原野坚毅的下巴,他也正俯着脸看她,那双黑曜石的眼如浸了水般的明亮。她凑近他,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蹭在他身上。

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吻我。”

原野微愣了三秒钟,只是伸出手去掏烟包。

夏怡把它的烟包抽走,原野皱起眉:“酒量真差!”

夏怡莫名其妙地笑了,手摸着他的脸,像个探寻新鲜食物的孩子,顺着他的轮廓一下一下游弋。好像有光影重叠了,那张脸一会是许默年,一会是原野……

夏怡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于是将脸凑得更近过去。

忽然一片阴影盖下来,有两片湿润的唇覆上,将夏怡的呼吸剥夺。

2.

夏怡睁开眼看到原野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子。近距离看不到他面孔的瑕疵,甚至鼻孔上都没有黑头。夏怡却注意到他额上有颗新冒出的小红豆——这是原野休息不好和上火的症状。

夏怡爬起来坐着,这是个条件一般的旅馆,自带卫生间和淋浴房,阳台却不怎么样,一点美感也没有。夏怡的外套和鞋子乱七八糟散在地上,但她身上的衣服却是穿着整齐的。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面盆,半盆水,有条湿帕子,地上还有呕吐物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下床,赤脚在地上来回走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把视线又落到原野身上,他也是合衣睡着的,鞋子都没有脱,两只脚吊在床外边。

夏怡感到意外的开心,他昨晚照顾了她一整晚?她洗漱完毕,跑回床前,站在床前又看了原野一会,鬼使神差地朝他额上的小红痘亲了一记。

然后她下去买早点,途中对谁都笑,甚至在旅店门口跟一只路过的中华天园犬打招呼。

她说:“Hello,你帅得真不像一只狗。”

夏怡回到房间,原野还在睡,只是换了个姿势,身上的大衣拉高盖住了脑袋。

夏怡放下早餐走过去拉下他的大衣,凑近他,轻轻地朝他的刘海吹气,用自己的发去搔他耳朵的痒痒。

忽然原野睁开眼睛,反手拽住她的手腕。

夏怡整个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压根就没睡着。”

“干嘛装睡?”

“想看看你会有什么蠢动作。”

“我觉得不蠢的啊。”夏怡站起来,恬不知耻地说,“我就是喜欢你的小痘痘。”

原野哼了声:“脸皮真厚。”

“这不是为了配得上你嘛。”

原野伸着长手,把夏怡捞到面前站着,故作严肃地说:“夏怡同志,我必须警告你三点。”

“OK。”

“其一,不准喝男人递过来的酒;其二,不准醉到不省人事和男人开房;其三,不准随便亲男人脸上的小痘痘。”

夏怡把眉头皱起来:“男人都这样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原野继续训她:“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你猜对了,我在玩火,可是火没烧我。”她郑重其事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谢谢。”

原野愣了一下,把她圈在怀里:“老婆,你要自爱。”

“这话你说出来尤其假。”

“我很尽量地在爱惜你。”

“哈哈。”

“我的忍耐极限只有这次,没有下一次了。”

“好的,原先生。”夏怡点头,心却是酸酸甜甜的。她想陶琳娜算个毛线,她在原野心中才是最特别的存在。有句话不是说“得到的不一定是自己最想要的”,“最想要的不一定会得到”。她想,爱情么,大多也是这样的道理。

夏怡问:“亲爱的,什么时候可以跟我谈谈陶琳娜?”

原野正在从衣口袋里摸出烟,手指一顿,意外地看着她。

夏怡说:“我听别人说起的,她是你前女友,对吗?”

原野点燃烟:“噢。我的前女友这么多,为什么单单谈她?”

“我不告诉你。”夏怡说,“你先告诉我你跟她的事,我再告诉你。”

“你想谈她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爱的,怎么分手的。她这个人怎么样?”

原野沉默了一会,直到一根烟抽完了,他弹掉衣角上的烟灰:“这样吧,先吃早饭,我饿得没力气说话。”

夏怡把早餐袋丢到他手里,他却直接站起来:“还不够我塞牙缝。走,我带你去吃最带劲的拉面,就离这不远。”

接下来两人去吃了拉面,又在附近遛街了一圈,跑到广场去放了会鸽子,还在喷泉池边照了几张合影。每次原野都说“我还没想好,我们先去……”之类的话推脱。

夏怡强烈地感觉到,原野很不想提起陶琳娜,很不想回忆过去。

可他越是这样,夏怡反而越在意。她想面对一段已经放下的感情,谈论起来应该是轻松的,就像在说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而不是像他这样无法释怀。

夏怡从公园里走出来,把手从原野手心里抽开。她说我要回去了。

原野用食指摁着唇说:“来记飞吻?”

夏怡说:“这段时间你不要来找我了。”

原野把眉头皱起来:“刚才好好的,又怎么了?”

“你决定逃避过去多久,我就决定冷淡你多久。”

“我没有逃避。我这是在想啊,我还没想好。”他不以为意地说,“放心,我想好就跟你谈。”

实事求是就行,这种东西有什么需要想的呢?是还没想好敷衍的谎言吧。

夏怡冷笑一声:“那你想好再找我吧。”

“哦,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约会啊。”

“影响。”

“我也不可以Kissyou了?”

“不可以。”

“等你放学和打电话之类的?”

“当然也不可以。”

“这跟分手有什么区别?”

“有。”夏怡肯定地说,“这是冷战,冷战你懂么?”

“什么时候结束?”

“看你的表现。”

3.

除夕就在冷战中这么过去了……

其实坦白来说,这根本不算冷战。

每天晚上八点夏怡会准时收到原野的电话,两人由原野的“你吃饭了没”夏怡的“你打算坦白从宽了?”开始,到原野的“宝贝梦里见”夏怡的“再不坦白从宽你别再给我电话了”结束。每次最少能聊一个多小时,最恐怖的一次聊到凌晨五点多。

夏怡洗澡的时候原野也不肯挂电话,说要听水声;夏怡吃苹果他撒娇说他也要吃;夏怡要换睡衣了,他在那边浮想联翩;夏怡说我无聊了,原野用筷子敲杯子唱歌……

夏怡说:“你再不坦白从宽,我明天真不接你电话了。”

这样的警告,总会被第二天不屈不挠一直响的电铃挫败。她接起手机喊:“给我滚。”

原野笑:“老婆你不关机……”

夏怡其实关过机,但关机她根本睡不着。她想就算她不想接,手机也要响着,手机铃声响得越久她越舒坦,越觉得铃声动听。可原野太不要脸了,不屈不挠,夏怡每次在铃声响了半个小时后,不能对他彻底狠心。

既然原野这么说,夏怡就只好把手机给关机了。

大年初五,小区的门卫敲响了她家的门,说有个男人天天把电话打到门卫室,你去接一下,让他以后别再打过来了。

夏怡当时就想到了打电话的是谁,她是笑着跑过去的,一拿起电话,又故作严肃地问:“你好,谁啊?”

原野瓮声瓮气的声音:“老婆,是我。”

夏怡咳了咳:“你想好了,准备坦白从宽了?”

原野说:“是,老婆,我有罪。”

他们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原野承诺今天一定会把她想知道的任何问题和盘托出。

夏怡换了件新衣服,化了淡妆,本来想买件新年礼物,可大街上凄凄凉凉的,除了一些卖烟花炮竹或者年货的杂货店开着,别的店全关门大吉。夏怡想起家里还有支钢笔,本是给许默年准备的国庆礼物,突然分了手,钢笔也就没能送出去。

夏怡记得那钢笔还蛮精致的,男士的,笔头上有颗仿真度很高的小裸钻,装钢笔的盒子也非常高档。夏怡想扔在那里也是废着,还不如废物利用,于是又倒回去拿。

夏怡见到原野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站在一个正在施工大楼的沙土前,教唆孩子把炮竹埋在沙子里再点燃。

夏怡怕炮竹,不敢靠得太近,站在远处叫他:“原野,你能不能别残害祖国未来的花苗?”

原野回头跑过来,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眼睛下黑得像涂了沥青。夏怡乍然一看吓一大跳:“你眼睛怎么了?”

原野很拽地甩了下头说:“破记录,我三天内只睡了四小时。”

“不要命了啊这么拼?”

“没办法,为了编辑一破程序,赶时间,忙挣钱。”

“赶时间?”

“当然,两年内我得挣够100万。”

“要100万干什么?”

原野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这是我的目标。男人得要有目标才像个男人。”

夏怡点点头,想他说的也是:“那你去补睡吧。”

“你不是想听我跟她的事?”

夏怡咬了下唇:“这个不急,看你这样子我怕一会出人命。你先去睡觉吧。”

“嘿嘿,我睡饱了的。”他指着眼睛下的“沥青”,“这是熬夜的后遗症,起码休息三四天才会好。”

“那你现在不困吗?”

“不困。”

“真的?”

“真的。”

“你以后不要这样拼了,钱有的是机会挣。”夏怡皱紧眉,神色很严肃,口气却是她自己都感到恶心的温柔。

原野大笑,揽过她的肩:“还是我老婆心疼我,那帮小子不是人,昨晚还拉着我要打通宵。你会不会麻将?”

“不会。”

“走。我带你去见识。”

夏怡一愣,她的手就被原野抓起了。夏怡疑惑:“去打麻将?那怎么跟我说陶琳娜的事?”

“你不是说不急?”

“那是我看你没睡饱,你现在睡饱的啊。”

“你就当我没睡饱。”

“原野!”夏怡站住脚步,“我要回家了,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说,再给我电话。”

既然原野都把她骗出来了,怎么还可能把她放回去?

他攥紧她的手腕,用强的拉着她的手去了他经常去的网络会所。最大的那个包间里架了好几张桌子,打麻将的、打字牌的、打扑克的,乌烟瘴气、人声鼎沸。

有两个小弟走过来,先是跟原野问好,再是跟夏怡问好。

夏怡一直黑着脸。

小弟问:“原哥,你是不是惹嫂子生气了?”

原野很无辜:“没啊。”然后点了根烟模糊不清加了句,“不过她常常生气就是了。”

旁边听到的几个小弟全都笑了。

“原哥,你哄哄呗。”

原野把烟灰往那人脸上弹:“怎么哄,你给点经验?”

“这还不简单,美女爱英雄,你在牌场上赢了就是老大。”那个小弟油腔滑调地说,“原哥你赢了,我们这些小弟都给嫂子打红包,你输了,嫂子亲每人一下。”

话音刚落,原野一脚踹过去,那人反应快闪得及时,原野追过去打。

“开玩笑呐原哥。”挨了两拳后的小弟苦巴巴地说,“就算你和嫂子同意,小弟们也不敢啊。”

“那给点建设性的意见,否则砍喽你。”

“城南那边不是新开了一个娱乐城?过年没地方耍的人都往那边去了。你带嫂子去玩玩?”

原野于是决定去城南那边的娱乐城玩。

因为路段不熟,不好自己驾车,他要了地址和车号,强行把夏怡押着上路了。

夏怡本来想好到站牌后,扔下他坐车回去,目光却定格落在站牌前站着的男孩身上——许默年背着个蓝色的双肩包,穿着一身运动服,黑色碎发在风中干净地拂动。分明是阴天,夏怡却错觉地看到他脸上闪着一层耀眼光芒。

走近了发现陶琳娜也在,穿着大红色的皮衣站他旁边,靴裤搭长靴,很喜庆,扎着个超夸张的丸子头。

冤家路窄。

原野拽着夏怡过去等车,四个人并排站着……夏怡从来没有这么诡异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空城,只有他们四个,眼睛虽然都没有视线交流,却在空间里奋力地厮杀。

就在这时,他们要等的28路车过来了。夏怡几个跨步往前,陶琳娜也几个跨步往前,两人几乎是同时跳下站台准备上车。

然后出现离奇的事了,28路车头歪得太过,笔直朝站牌这边撞过来——

然后出现更离奇的事了,夏怡被一只手飞快拉开,陶琳娜也被一只手飞快拉开,公车却一分不差一分不多地停在站台前的边缘,几个人的嗓子都提到胸口又落下去。

夏怡回头看到的是许默年的脸,而陶琳娜回头看到的是原野的脸。

原本就寂静无比的空间,现在更是诡异。

夏怡感觉两只耳朵失聪,眼睛也失明,她看不到周遭别的东西,却唯独许默年的脸那么清晰。这种诡异的气氛直到司机大叔用力摁响喇叭:“喂你们几个,还要不要上车啦?”

原野首先反应过来,放开陶琳娜的手走过来拽住夏怡上车。夏怡透过后视镜看到许默年和陶琳娜还站在那里。

陶琳娜细声说:“要不,我们坐下一班?”

许默年什么话也没说,背着那个蓝背包上了公车,陶琳娜随后上来。

整个公车稀稀落落的到处都是空位,原野找了最后的位置,一坐下就把两只脚伸到前面的靠背上去。

夏怡看到许默年和陶琳娜在离她们有段距离的前车厢找位置坐下,这才问:“你刚刚为什么拉她的手?”

原野嚼着口香糖:“她离我近。”

“我离你也近。”

“幸福在我左手,可我却是个该死的右撇子。”他无奈,“老婆,谁让你站左边,我出右手是下意识反应啊。”

“歪门邪说。”

“你怎么不去问那男的为什么拉你的手?”

“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OK,我去问。”

说着他就站起来,被夏怡一把抓回来:“你干嘛啊,神经病!”

原野于是又坐回来,没个正经地掏出一包绿箭:“嘿嘿,吃口香糖?”

“不吃。”

“我剥给你。”

“不要。”

“张嘴。”

夏怡的脸躲了两下都没躲开,无奈了,刚把原野递过来的口香糖咬在嘴里,就感到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脸上。

她抬头去看许默年的方向,正好看到他把脸别开的动作。

夏怡望着窗外闪过的光秃秃树干:“原野,我觉得有点累。”

原野嚼着口香糖问:“怎么,你昨晚没睡好?”

夏怡摇摇头:“可能是我太较真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什么狗屁恋爱。”

原野看夏怡的表情是严肃的,于是他也严肃了,把眉皱起来问:“又怎么了?”

“你心里清楚,我们的问题。”公交车到站,夏怡下车。原野追在身后,下车。

4.

夏怡站在马路边招TAXI,原野拽她的手,她用力甩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从大衣里掏出那只钢笔盒,用力丢到原野身上。

她说:“看来,这只适合作为一份分手礼物。上次没能送出去,这次可不能再留着了。”

TAXI到了,夏怡拉开车门,原野伸出手为她关上。夏怡拉开,他又关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开一拉,连司机都看不过眼了:“神经病啊,把我的车门都哐坏了。”然后油门一踩,潇洒离去。

夏怡怒红着一双眼:“他妈的,你有完没完?”

“没完。”原野吼得比她还理直气壮,“你休想走,我压根就不会放你走。”

夏怡扯大嗓门:“那你就对我负点责任。”

原野挫败了:“老婆,我也想负责,可你确实把我逼到了死角。”

夏怡不能理解:“怎么说?”

原野说:“首先,我回答我不爱陶琳娜,你信?”

夏怡冷哼:“我不信。”

原野说:“99%的女人都不信。我可以用尽力气说服你,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觉得我满口胡言,欺骗了你,你觉得我对我们的爱不真诚,从而跟我说Byebye。一种是你信了我,但你会疑问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你觉得我这人轻浮,滥情,由此联想到我是不是也这样对你,从而跟我说Byebye。”

夏怡被他的话一时堵得张口结舌。

原野困扰到不行地拥她入怀:“老婆,你说我怎么办?”

“就没有第三种可能吗?”

“有。我认为爱是表现在行动上,而不是嘴上。光说不做证明那人脑子有洞。老婆,我也后悔我的过去,后悔我玩弄过那么多女人,后悔怎么没在她们之前先认识你。可过去已经发生了,不能改变。我们与其纠结彼此曾经爱过谁,不如努力制造一个不输于过去的现在?”

不输于过去的现在?

这句话尤其动听。

夏怡开始佩服原野的口才。歪门邪理,胡说八道,竟也能把她说得懵懵的,半晌都找不到应对的台词。以至于原野说“老婆,你觉得我说得对么”的时候,夏怡傻头傻脑地点头。而后半响,她知道她上当了,但她真的又不生气了。

原野下巴搁她发上,抱着她像坐船一样地摇来晃去:“老婆,还去游乐场吗?”

夏怡声音闷闷的:“不过我要早些回去。”

夏怡和原野手牵手进了游乐场,又手牵手走出游乐场,整个过程只有玩单人的云霄飞车时分开过。

原野忽然把一样东西扔回夏怡手里,她拿起来一看,是那只钢笔盒。

夏怡问:“你不要?”

原野说:“重新送。”

夏怡想起她当时送出手的情景,的确很……

夏怡柔和了一下面部表情:“新年快乐,祝你越来越帅,越来越钱多……越来越爱我。”

“好的,老婆同志。”原野满意地把钢笔盒收回去,放进大衣内层,转而从里面拿出两张纸,嗯,应该是票,放到夏怡眼前晃,“我也有东西送你。”

夏怡眼疾手快捉在手里一看——

“2月13~2月15日XX温泉场三日游(含温泉浴资一晚豪华住宿)行程特色:雪谷温泉。身边一片白雪皑皑,露天温泉的池蒸汽滚滚腾空,使原始森林中的绿树与奇花异草朦胧一片,影影绰绰。在热乎乎的天然温泉里欣赏雪花漫天飞舞,何等浪漫。XX温泉最高的泉眼处水温达90℃多度,一个个池降下来,最适宜人浸泡的一片池水从45℃度到35℃度不等,你可以任自己的喜好随意挑选……”

正好这时间段包含了情人节,而情人节过后的第二天正好开学。

夏怡问:“这是否是你通宵几天不睡觉的原因?”

原野说:“大部分是。”

夏怡心里乐得不行,却故意面无表情地收下温泉票:“看你近期的表现如何,我再考虑。”

原野立即俯身亲了她的左脸。

夏怡想也许他曾用这个姿势也亲过陶琳娜,他们也曾这样打闹着离开游乐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喜欢,也是曾经。夏怡想,也许多年以后,她也会成为原野口里的曾经,她希望是届时原野的现任女友永远无可超越的。

2010.2.13日当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的势头让人误以为是初夏的季节。

夏怡和原野坐上旅游车。路程蛮远,说是三日游,其实去的一天和回的一天都花在车程上,所以真正可以玩下来的只有一天。

带领他们的是个女导游,江南人。都说江南杭州出美女,那导游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身材婀娜,声线甜美,果然是正宗的美人胚子,把整个旅游车的男士都迷得一愣一愣的。

夏怡歪着眼睛瞅原野。原野问:“怎么了,大小姐?”

“你觉得我们的导游美不美?”

“不知道。”

“可她一直在朝你放电。”

“不关心。”

“你知道和关心什么?”

“我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我关心你现在开不开心。”

嗯,这句话中听。

车内有空调,气温比较热。夏怡把外面的大衣脱掉问:“我要是开心呢。”

“我比你更开心。”

“我要是不开心呢?”

“我也比你开心。”

“有什么区别啊?”

“我没说有区别。”

“你为什么比我开心?”

“你胸口的扣子掉了。”

“……流氓!”

前一晚夏怡都想着行程没有怎么睡,困极了,她把头枕在原野的腿上蜷缩着休息。原野的大掌就罩在她的短发上,以指轻轻梳理。

夏怡觉得这一刻自己是幸福的,幸福得像只慵懒的小猫咪。

途中经过一片桃花林,客车停下来让大家解决生理需求,同时也可以观光附近的美景,拍拍照片什么的。

原野叫醒夏怡,两人冲到花海间的最深处,像孩子似的又笑又叫。

夏怡充匆忙间根本忘记带照相机,可是金色光线下的花海一直扩到视线的终点,美不胜收。夏怡调着手机的像素,目测哪个角度能拿下最美的风景。转眼看到原野手里冒出一台照相机,正把她当女主角一顿狂拍。

夏怡索性把手放在头上,摆出个极尽诱惑的POSS,原野做出被诱惑状,朝她扑过去,夏怡尖叫着跑起来。

她忘了把大衣带出来,还好天气很好。穿着白色的毛衣和白色的长裙她,像精灵一样,裙摆掀起许多落下的花瓣。

原野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揽在怀里。

“来张合照呗,老婆?”

“没有人给我们拿相机啊。”

原野说:“我们得站过去点,我把相机调节了自拍状态挂一棵树上了。”

夏怡说:“我们摆什么POSS好?”

原野以手支着下巴,故作深思状:“来点有意义的,Kiss?”

夏怡毫无异议,于是两人站在繁茂的桃花林中Kiss了一次,跑去树前取下相机一看,只照到夏怡的半个身子。

两人挂好相机,站在繁茂的桃花林中又Kiss了一次。发现相机这次连半个身体都没照到。

夏怡说:“不行,风太大,相机太晃了。”

原野点点头说:“是这样的,我们多努力两次。”

Kiss到第八次,才好不容易照到一张,景物和人物都有些晃,光晕很强,因如此,画面显出来的意境尤其的好:穿着蓝色卫衣的原野,和穿着白裙子的夏怡。他压低的棒球帽子,她被风吹得飘起来的短发和裙摆……

夏怡高兴得笑起来:“成果还算不错。”

原野却把头摇了又摇,眼睛直放狼光:“老婆,这张差了,我们再拍。”

“滚!”夏怡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朝前跑,原野去追,两人打闹着冲出桃花林,看到一车子的人都在等他们,导游双手叉腰像个茶壶:

“快点,再迟几分钟我们就不等你们开走了。”

夏怡吐吐舌头,上车。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点。导游说早餐后可乘当地观光车去营地看冰川,温泉场就在山顶。夏怡和原野匆匆吃了的东西,又换了件衣服,他们从先乘观光车到索道购票处,再沿观光路步行上到观景台,途中穿越原始森林,景色非常漂亮。可夏怡的感觉除了爬山就是爬山,平时少运动的她,全身累得都要散架了。

一开始是她说要节约钱不坐观光车去营地的,结果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卡在半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原野蹲在她面前,说了句特男人的话:“上来。”

夏怡二话不说跳上他的背。

原野其实是个不太锻炼的人,平时再短的距离都要开车,这也是他第一次爬山,其结果可想而知,他脱了卫衣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全身仍下雨般地流汗。

夏怡把下巴靠他肩上问:“我很重吧?”

“多重?”

“91斤。”

“瘦了,你有1.65以上,至少得上100斤。”

“我1.68。”

“老婆,以后我一定养胖你。”

“不要。”夏怡说,“那么胖,你就可以有理由不背我了。”

原野说:“老婆,你越胖我越得背你。”

“为什么?”

“怕你从山上滚下去啊。”

“去死。”

夏怡的心肠终于还是不够狠,在原野整件背心汗湿以前,她要求下地。不过原野拒绝了,原野说:“老婆,我要背你到山顶。”

“为什么?”

“这将会让你成为原野情史上第一个被他背上山的女人。伟大吧?”

夏怡说:“屁咧。这将会让你成为夏怡情史上第一个背她上山的男人,这才叫伟大。”

原野重重地喘息一口气,汗水跟雨水似的从发尖滴下:“老婆……我会……努力!”

夏怡说:“那我给你加油?……加油,加油!”

原野说:“你也屁,换点实际意义的。”

夏怡问:“换成什么?”

“十米兑一个Kiss,这山有一千九百八十二米,我从半山腰开始背的,去掉零头,算一千米。”

夏怡砍价说“一百米兑一个”,原野说“二十米兑一个”,夏怡说“八十米兑一个”,原野说“三十米兑一个”,夏怡说“就五十米,不能再少了,再少不干了”,原野说“没动力,我快虚脱了……”,夏怡说“四十米兑一个”,原野“成交!”

接下来原野为了养精蓄锐都不说话,闭气背着她使劲往前冲。走在山腰的许多旅客都惊讶地看着他们,眼中透漏着或惊羡或赞叹的目光。

而夏怡则估算着距离,时不时鼓励原野一句:“加油啊,一个Kiss!……加油啊,又一个……”

就这样,他们背一段歇一段,还好在山道上设置了茶馆和饭馆,不时可补充点体力。终于赶到天黑之前,原野将夏怡背到了山顶。

视野间一座40万平米的现代经典皇家园林建筑群,温泉从石洞中涌出,水汽蒸腾,连喷泉池都汩汩滚动着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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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带不走夏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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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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