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版忽悠(9)
“可是在我心目中,你不是学生,你是家教啊!”我妈回忆说,“那是我高考那一年呢,我们那时认识还不到半年——”
我妈想到我爸那时就知道上门送东西讨好她,心里十分得意,那俗话不是说千里送贝壳,礼轻情谊重吗?我妈追问道:“你——那些贝壳是捡的还是买的?”
我爸问:“捡的怎么样?买的又怎么样?”
“捡的就浪漫,买的就珍贵。”
“有的是捡的,有的是买的。”
我妈见我爸猴子顺杆爬,忍不住敲他一记:“你怎么这么狡猾?两样都要占全?”
我爸诚恳地说:“的确有的是捡的,有的是买的。小的、样子一般的都是捡的,大的、好看的都是买的——包括那个大海螺。听说用大海螺可以听到海的声音——我以为你这样的小丫头会喜欢那些——玩意呢——”
“我是很喜欢呀,”我妈遗憾地说,“可惜我不知道是你送的,不然我一定会好好保存,肯定保存到现在了,以后还可以给儿子玩——”
我爸一听,马上严肃起来:“快不要把贝壳给儿子玩,当心出危险。大贝壳的边缘很尖利,当心划了他的手,小贝壳——搞不好给他吞下去了——”
我妈笑昏了头:“老黄,你怎么跟那个故事里的傻媳妇一样?儿子还没生出来,就担心酒缸盖子上的铁锤掉下来砸伤了儿子——你也一样,儿子还没生出来,就在担心他玩贝壳的事了——”
我爸“哼哼”教导我妈:“这些事,一定要防患于未然——你小时候不是经常吞扣子什么的吗?害得你妈经常扒拉你的——臭臭,看扣子拉出来没有——”
“这些事对你讲一遍你就记一辈子,我那些光辉点的事迹你怎么没记住?”
“这事还不光辉?吃扣子,拉扣子,要多光辉有多光辉——”
我妈赶快按下自己的“光辉事迹”不表,返回我爸的光辉事迹:“不知道那时我爸怎么会轻描淡写地说‘是个学生送的’,他应该重点声明一下是你送的嘛,毕竟你不是一般学生,是——我的——家教,对吧?但他只说‘是个学生送的’,我哪里会想到是你?就随手一放,都忘了究竟是放哪里了——”
“放在你家客厅那个茶几的下面一层——”
“你看见了?”
“每次去你家都看见——”
我妈大叫:“你每次去都看见,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干什么?你扔在那里,肯定是不喜欢啰——”
“但那是你送的嘛!只要是你送的,哪怕是一包垃圾,我也喜欢。”
我爸暗叫一声:“哎呀,我的牙!”随即也扔回一瓶强酸,“我看你把我送的东西象扔垃圾一样扔在那里,我的心都——碎了——”
我妈明叫一声:“哎呀,我的牙!我看我是黄也黄不过你,酸也酸不过你。说,你跟谁一起在海边捡贝壳?肯定是个女的,两个男的肯定没这份心思。是不是你那个女伴捡多了要不完,你拿回来送给我的?“
“那倒不是,不过是我那女伴启发了我,我才知道原来你们女孩喜欢这些东西,那我何不捡一些,拿回去送给艾米?反正又不花一分钱——”
我妈手一举,我爸就跳开了。我妈没打着我爸,还把自己搞得一趔趄。我爸吓坏了,跑过来问:“扭了腰了?BB还好吧?你没事吧?”
“你跟一个女的在海边——你好大的胆子!”
“女的倒是女的,不过是个很小的女的,是张总的女儿,不到十岁——白吃醋了吧?”
“你教的那些学生当中没年轻的女的?”
“没有,都是各单位当官的,又还想混个学位的,哪有女的?女的混到那个地位,都不年轻了,拖儿带女,上有老,下有小的,哪里还有心思读什么在职硕士?”
我妈开心了,放我爸这一马,继续烤问贝壳的事:“那你捡了贝壳不给张总的女儿,她不会不开心?”
“我也帮她捡了不少。她见我也用个塑料袋装贝壳,问我是不是给我女儿捡的,说得我好伤心,我看上去那么老了吗?”
“她是个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老不老?”
“我教的那些学生也以为我有把年纪了,都问我小孩上几年级了——”
“可能他们把你当L大的老师了,”我妈老实说,“不过,你那时看上去是比你的年龄老。记不记得有次在公园里玩,有个人请我们帮他们一夥人照相,我想来照,那人说‘还是让你爸爸帮我们照吧!’”
我爸摸一把胡子:“所以我那时哪里敢相信你会喜欢我这个老头子?”
“不过现在再没人说你是我爸爸了。再过些年,别人就该说我是你妈妈了。”
我爸看我妈又要把“女人不经老”的凄惨论调搬出来,连忙扯到别处去:“那时我以为我这个家教已经寿终正寝了,你本来就没什么要我辅导的,而且你又已经考上B大英文系了,哪里还会请家教?想到以后就没机会接触我们可爱的艾米同学了,我的心情很难受啊,很难受——哭昏了无数次,那些贝壳上不知道沾染了我多少泪水啊——”
“不是泪水,是鼻涕吧?”
“你没听说过‘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妈笑了一通,诧异地问:“哎——,你那时还在深圳,怎么知道我考上了B大英文系?难道我的事迹上了报纸?”
“我不会打电话?”
我妈不相信地问:“你打了电话的?给我爸爸?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你爸肯定不会告诉你,因为他觉得那跟你没关系,他总不能把每个学生打的电话都向你汇报吧?”
“你给我爸打电话,怎么不给我打?”
“我怎么敢给你打电话?我以为我是谁?哪来的资格?给你爸打电话是因为你爸知道我有可能去香港,他让我在那边帮忙查资料买书的——”
“你打电话就只是为了我爸爸的事?就没有一点——关心我的——意思?”
“不敢说,怕把你牙搞坏了——””
“不怕,我去找点碱含在口里,把你的酸中和了。”
我爸呵呵地笑:“洗衣粉行不行?行我就帮你拿些来——”
“好啊,让我儿子在肚子里吹泡泡。别扯远了,把书柜子给我转回来:到底有没有关心我的企图?”
“当然是关心你啦,但是没好意思问嘛,完全是望天收,你爸提到你就提到,他不提你我也没办法。结果他从来不提起你,还是我厚着脸皮问他你考得怎么样,他才说‘还行吧,谢谢你辅导她’。后来也是我问他,他才说你考上B大英文系了。”
我妈啧啧连声:“我爸可真是书呆子啊!,呆到这种程度,什么都看不出来,误了我几多好事啊!你怎么不顺便说一句‘我找艾米听电话’呢?”
“我哪里敢?连问你高考的事还是仗着自己曾经是你的家教才敢问,不然连那都不敢问。估计即使说了叫你听电话也没用,因为你多半不在家,我只听见过一次background里有你的声音,因为你在大声唱歌——”
“啊?你听见我唱歌了?唱什么?”
“你正在唱《外来妹》里的那首歌《我不想说》,正好唱到‘一样的天,一样的脸’——”
我妈很不好意思:“嘿嘿,那几句太高了,有点唱不上去,所以要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才行——在自己家里嘛——哪知道被你听去了——”
“不要这么谦虚嘛,唱得挺好的,很有potential,很适合开‘个唱’——”
我妈睁圆了眼睛:“啊?你听我唱歌就想到日后——叫床的事上去了?”
我爸摇头:“Girl,‘日后’——很黄的呀——”
我妈一愣,好一会才悟出“日后”为什么很黄:“太佩服你了,什么都能想歪——听个唱歌,就想到‘个唱’上去了。”
“这回可是你想歪了,我那时怎么会想那上头去?那时连做了那个梦都一直觉得愧对你,玷污了你这个纯洁的妹妹,哪里敢想到——叫床上去?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她在家’,就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开心——别的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好家伙,我妈感动得鼻涕都差点出来了,忙问:“难怪你在香港那边买了那本大字典送我,原来是你早就知道我考上B大了?”
我爸坦白说:“其实那个大字典并不是为你买的,因为那时没想送字典的,那时想送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能显得我趣味高雅,又能叫你‘钟声’不忘的——”
“其实你就把你自己送我就行了,”我妈嘻嘻笑着说,“绝对与众不同,绝对‘钟声’难忘。”
“那个时候,你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送身内之物。我想的可都是身外之物,送钟送表不吉利,送衣服太亲密,送花不能持久,送钱不高雅——反正送什么都不行,都不对。后来我买了一把名牌吉它,因为你说过想学吉它的——”
“啊?吉它呢?怎么没给我送过来?自己贪污了?”
“还是觉得不好,送吉它不是明摆着想当你吉它老师吗?那不是明摆着想接近你吗?”
“接近我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这么怕别人看出你想接近我?”
“你是导师的女儿呀,而且又那么——小,在你面前,我总有很老的感觉。想想,你还才刚刚考上大学,我已经研究生快毕业了,简直象两代——‘上海滩’们才是跟你一代的人,我是老家伙了——”
“我从来都没对‘上海滩’之类的人感过兴趣,都是小毛孩。你不知道女孩就喜欢老家伙?”
“女孩喜欢的老家伙,都是那些有钱的老家伙,又老又没钱的,谁喜欢?棺材店的老板娘都不喜欢。”
我妈反驳说:“你哪里老呢?你不过是书读得早些而已,不用在我面前卖老了吧?”
“不光是老,还惭愧嘛,早就听说B大英文系的男生才华出众,相貌超群,你到了那里,还不如鱼得水?读高中的时候,还没见过世面,上了大学,尤其是上了汇集全国各地英才的B大,那你的眼光岂不是迅速提高?老黄——又算个什么?”
“霍霍,老黄这么出众,又是J大高才生,还会在B大英文系男生面前自惭形秽?你反正是要为你不来追我找借口。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如果我那次舞会结束后不厚着脸皮追你,你还准备等多久才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