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为了忘记你
“哥，为什么不多说几句话?没有话想对我说吗?没有任何话吗?”
“本来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可是不能说……”
“我想说的已经全都变成不可以说的话，对呀……”
说不出最后一句话，因为哽咽着……
恩熙默然不语好久。而俊熙也低着头忍耐着哭泣……
这就好像把自己对恩熙的感情，推往心灵的最深处。
恩熙的手轻轻靠在桌子上俊熙的手。
不过没有抓住，反而掉了下来。
只有恩熙的小拇指轻擦了俊熙的小拇指。
恩熙穿着制服，外面套着浅蓝色的毛衣。她把双手叠在前面，低着头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泰锡看到了她。如果想见她，随时都可以看得见，但是泰锡没有那样做，因为怕再看到她，会无法控制自己。既然自己的爱对她而言，确实是一种痛苦，那么更不能对她透露出自己的感情。这不是顾着自尊心，也不是想要博取她的同情心，以致让自己感到被伤害而不想见她。其实自尊心与自己的感情都不成问题，如果她不会觉得难过，那么就算凭借博取同情的方法，也会想得到她的爱。最重要的问题是，这样的做法只会让恩熙更难过，所以不能这样做。
不能因为爱她而让她难过，虽然衷心希望恩熙能够回心转意，因为其实自己可以一直等到那时候。
不过恩熙已经选择了俊熙，自己的爱只会让她更难过，所以不得不放弃。泰锡认为爱情不该让被爱的人痛苦，就算是这样的爱会让自己更痛苦。
不过他今天叫了恩熙，在听了幼美的消息之后，不能不找恩熙。他对四个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爱，感到怒不可遏。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看到恩熙的脸孔之后，泰锡的愤怒就转为悲伤。
“喂!”
泰锡以很粗暴的口吻叫了恩熙。
“是。”
“拿酒来。”
“……”
“不要担心，我倒没有像谁那样寻短见的念头。”
泰锡没有看着她的脸，像叫骂一般说出来。
“申幼美连自杀都办不到，干嘛要寻死?像个笨蛋似的。”
其实他在生自己的气，虽然已经有要放弃爱恩熙的念头，却还是念念不忘。泰锡在生这样的自己的气，而且对想寻死的幼美，同样感到生气。
“我不会死。”
泰锡高喊着。
“我不会死，绝对不会死，我要等着瞧你们到底会多么幸福。在这之前，我不会去死。”
本来并不想要冲着她发火。但是泰锡现在的口气，却是那么尖酸刻薄。
“求你，绝对不要去死。”
转过身的恩熙，流着眼泪说。
“我们大家都要过得好好的，但你独自去死，那多么冤枉。因此绝对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我!不要原谅我!”
泰锡说不下去。她的话抵消了泰锡的愤怒与悲伤，反带来了怜悯。她不但泪如雨下，而且说出的话一点力气都没有，面对面地看她，她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我要回去了。”
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离去。泰锡把头往后仰，闭上了眼睛。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什么让你流泪。恩熙!
这时突然从门旁边传出东西重重跌倒的声音，泰锡听到这声音，往那里一看，发现恩熙已昏倒在地上。
“崔恩熙，恩熙!”
泰锡抱着恩熙，跑到走廊。恩熙非常轻，轻到难以置信的地步。泰锡一口气跑到车子，让恩熙躺在车后座上，然后发动引擎。
泰锡拿出手机来，可是电话很不容易拨，泰锡犹豫了一阵子，最后看了看苍白地躺在车子里昏迷不醒的恩熙，马上拨了号码，是打给俊熙的。
“喂!”
“是俊熙吗?”
“哦!是泰锡吗?”
一听到俊熙的声音，泰锡的怒气一股脑爆发了。
“恩熙昏倒了。”
“……”
“现在要去医院，你可以来………”
泰锡很急迫地说。但俊熙那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俊熙，你在听我说话吗?在听吗?喂!尹俊熙!”
那一刹那，从那里传出别人的声音来。
“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泰锡，幼美她受了伤。”
泰锡立刻挂断了手机，气得快要发疯。
恩熙昏倒了，可是俊熙居然因为幼美而不来。
再往后座看，恩熙好像死人一样。
“没关系，我把你送到医院去，由我来，不要担心。”
泰锡看着恩熙喃喃说着，然后发动车子离去。
泰锡仔细一看，恩熙的脸色非常憔悴。恩熙已经穿着病人服躺在床上。泰锡站着看她好久，然后走到床旁边的椅子上默默地坐着。不知不觉中，泰锡想要伸手触摸她的脸，但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手，即使抚摸也感觉无法碰触，恩熙真的在远处。
“到底有什么事?”
泰锡不忍心再看她非常苍白的脸孔。刚才医生说的话的意思，她是操劳过度。
人也会因为过度操劳而昏倒吗?到底她发生什么事?
俊熙!你，究竟有什么事?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恩熙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让恩熙独自痛苦?你，把恩熙从我身边抢去是在做什么?
她睡熟了，熟得令人感到害怕。泰锡通宵坐在她身边。
打了一阵瞌睡，突然有了动静，泰锡抬眼一看，恩熙正看着自己。
“对不起!”
“哪有人做事做到昏倒呢?这么大岁数了，还照顾不了自己的身体。”
泰锡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说，她又说声对不起，在早晨的阳光之下，显得苍白的她，让他生气。泰锡整晚看着她，不禁感到心痛。简直更加痛不欲生。因为对自己心中对她的爱，感到心酸，所以他度过了一个悲痛的夜晚。但到了早晨，跟她的视线相陆，又忍不住冲她发火。
恩熙坚持说要回家去，泰锡不得不把她载上车。
开车时，恩熙在座位上动也不动，握着方向盘的泰锡，控制不了快要爆发的情绪。她的沉默是沉重的压力，压扁了泰锡。泰锡终于忍不住，突然把车开到路旁边停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
他终于说出口。
“你跟俊熙，到底怎么回事?你被送进医院以后，俊熙为什么不来。他说因为幼美才不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的脸一时变得很僵硬，但不久就转变为没有表情的脸。
她不肯开口。
“你，是不是跟俊熙分手了?”
泰锡好不容易问了。
她仍然不肯回答。泰锡看着她，心中感到惊讶。
“因为这样，你才病了，才那样在我的面前昏倒!分手了吗?”
“我想回家，让我回家去吧。”
她想开门。
“你们真的分手了吗?是不是?”
泰锡的心中喷出了怒火。泰锡用力地抓住她的手，低声说。
“分手了吗?”
她看了泰锡一眼，再把眼神移到别的地方，然后慢慢地点了头。泰锡无力地把手放下，松开她的手。
绝不可以!绝不可以!我为了忘记你，不，为了放弃你，怎样地挣扎?那么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要幸福快乐。可是现在这到底算什么?
泰锡扯着头发，不断地摇头。
“我想回家。”
她的声音，轻轻地在发抖。
“这些笨蛋!这些笨蛋、白痴!”
泰锡用力地打着方向盘高喊。
“你是笨蛋吗?抛弃我的结果是这个吗?你是笨蛋吗?”
恩熙感觉到自己的脸僵硬了，不仅是脸，连她的心都变得僵硬了。她要打开车门出去，可是泰锡用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转向自己的方向。
“你这样做，那我呢?你们这样做，那我怎么办?到底要我怎么办呢?”
恩熙的身体无力地摇晃，无声地流泪。泰锡看了之后，心里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辛酸。
“崔恩熙!真是的。”
泰锡看不下去，于是使劲把门打开，走了出来。
尹俊熙，你，不可以这样。你为了要这样做，才从我身边把她抢走吗?你要的就是这样?
你曾经跟我说，不会跟她分手!
泰锡用拳头擦了眼泪之后，想起那天俊熙宣布结婚的消息。
俊熙在自己的父母、幼美的妈妈、幼美和我面前，握着恩熙的手说要结婚。泰锡不管他的结婚声明，把他送到了咖啡馆。俊熙下车时，说：“谢谢，慢走。”然后，就要走进去时，泰锡突然叫他站住。
“尹俊熙。”
俊熙回过头来，泰锡走近他身边，狠狠打他一拳。
“这是申幼美的份。”
然后，又是一拳，俊熙无力地摔在地上。
“这是你父母的份。”
泰锡一边揪住俊熙的衣领，一边举起拳头，说：
“而我的份，已经没有了。”
从现在开始，对你而言，没有韩泰锡，而对我来说，也没有尹俊熙存在。他想着这些，转过身来。这次，换了俊熙叫住泰锡。
“韩泰锡!”
泰锡站住了，但没有回头看。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这样做。如果可以的话，我绝对不会这样做。我跟恩熙不能分手，就算所有人伤心也不能放弃。我绝不能放弃，我要跟恩熙结婚。”
你确实说过，不能跟恩熙分手。既然说出口，那又为了什么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不但已经把我弄得遍体鳞伤，而且伤了恩熙的心，这又是为什么?你对她的爱，只不过是这种程度吗?
凭着这样的爱，把恩熙……
泰锡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恩熙咳嗽得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吃了感冒药，也没有效果。
恩熙在仓库整理东西，做到一半就觉得很吃力，于是坐下来休息一阵。
要赶快振作起来，崔恩熙!如果表现出很脆弱的样子，哥就会感到难受。
哥，你过得好吧?
恩熙感到眼眶里噙着眼泪，呼出一口气。
昨天束草的妈妈来到阿巴以村找我，看来知道我跟哥分手的消息后才来的。接到电话去接她时，看见坐在码头的妈的背影。一看到背影，抑制住的悲哀又翻腾起来。因为害怕不小心把悲伤泄漏出来，恩熙先深呼吸好几次。
“妈，你身体不舒服，干嘛来这里，你叫我去也可以。叫我的话，我马上会回到你那边。”
恩熙坐在妈前面，像从前那样撒娇。
妈一直抚摸恩熙的手，妈看到恩熙的眼眶就红起来，到这时，终于哭起来。
“恩熙，恩熙，妈该怎么办?让你的心这样破碎，妈要怎么办呢?”
“妈，不要这样!妈，不要哭!”
恩熙再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妈，我其实很难过。但你也难过，而我更难受。没关系!就好像以前接受“我不是妈的亲生女儿”一样，我会接受这个事实。我以后不要再贪图原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所以请妈不要因为我而痛苦。
“恩熙，如果早就知道你跟俊熙……”
妈没有说完，就抱住了恩熙。
“妈要是没有反对就好了，要是可以不反对，那就好了。”
妈看着恩熙，以呜咽的声音说着。
“不是，是我的不对，曾经不听你的话。我们都想错了，很对不起，让爸妈操心。”
“你是多么伤心，到底痛得多么深?多么痛?”
妈低着头擦了眼泪，恩熙的心也在跟着流泪。
“我没有事。没有事，不要这样。”
恩熙握紧了妈的手。
“妈这样伤你的心，妈以后怎么过日子?而且伤了你的心，你又怎么过日子?恩熙……”
“我没事，没事，真的没事。这不是因为妈的缘故，真的不是因为妈的关系。妈，不要哭!不要为了我这么伤心难过，我没事。真的!”
恩熙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因为恩熙知道得很清楚，妈多么伤心难过。
我们真的是苦命的人，妈是，哥也是，这么相爱，却还要常常分离。如果分手已经是命中注定，不如没有相爱，虽然如此相爱，如果这是我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命运，但我会接受。
妈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里，恩熙像是为了忘记昨天的事似的，用力地摇了头，站了起来。
“好好加油，崔恩熙!”
勉励自己之后，恩熙拖着清洁用品出去，这时看见姜惠站在那里看着贴在墙壁上的海报。
恩熙靠近那里时，姜惠一看到，就很慌张地靠在墙壁上，想要遮住后面的海报。
“你干嘛?”
恩熙笑着说。
“没有，没什么。”
恩熙看见姜惠神色慌忙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她不寻常的态度，更引起了恩熙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不行，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姜惠连手都挥舞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好，好。你肚子不饿吗?我很饿，我们去吃碗面吧。”
恩熙看着姜惠笑了。
“好呀，走吧!”
那时，被姜惠遮住的海报映入恩熙的眼帘。
“画家尹俊熙展览会——大波斯厅10/20—10/22”
恩熙静静地看着。姜惠回过头来，慌忙把它遮住。恩熙看着慌张的姜惠，刻意地以若无其事的态度笑着说。
“看完了。走吧，去吃碗面。好不好?”
原来如此，哥要在这儿办展示会，那么可以见他一面吗?
姜惠突然碰碰恩熙的手臂，于是恩熙看了姜惠一眼，她动了动下巴指着上面的楼梯，泰锡穿着黑色的V领T恤站在那里。
恩熙跟泰锡一起坐在长椅上，周围都是落叶，落叶仿佛很温暖地拥抱着周围。两个人分别坐在椅子的两端，恩熙默默地仰望着天空。
“最近过得好吗?完全康复了吗?”
过了一会儿，泰锡这样问，那是变得温柔的声音，恩熙听见泰锡温柔的声音，既高兴又难过。泰锡知道她跟俊熙分手的事之后，像发疯一样非常生气，本来是不想让他知道的。
“是。”
恩熙看着脚下的落叶回答。
“你瞧都不瞧我。”
话中藏着笑意。
“他知道你在这里，可是还要在这里办展览会，可见尹俊熙多么冷漠。”
恩熙听了泰锡的话，看了看他。
“只有提到俊熙名字，才看我一眼，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然后泰锡点了头，恩熙感觉得到泰锡的话藏有悲伤，更感到抱歉。
“对不起!”
“拜托!可不可以不要再说那句对不起。”
泰锡提高声音说，但可以知道这不是生气。恩熙又变了脸色，对她来说，这都是很艰难的事。
“你没有必要这样，本来就是我痴恋你，当然如果你不见踪影，我心中一定觉得奇怪。”
泰锡以沉稳的声音说。
“我去了趟汉城，恐怕会从家里被赶出门吧。”
恩熙不知道缘故，又看了看泰锡。
“因为我说，要跟你结婚。”
恩熙的心，像大鼓一样咚咚地敲起来。
“被赶出家门也算不了什么，而且我也可以自给自足。无论靠打高尔夫或画画，都可以维持生活。但是我家非常俗气，所以我怕你会受不了。不过，你觉得可以的话……”
恩熙最终闭上了眼。
“结婚吧!”
恩熙觉得再也不能坐在那里，于是站起来开始奔跑。
不要这样，不要让我更加对不起你，泰锡哥哥!不要这样。
“虽然这间在我们的展览厅中是最朴素的，但是反而可以衬托出你的作品。”
饭店经理看完了展览厅之后这么说，幼美说展览厅订了泰锡的饭店时，俊熙很惊讶，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幼美不会不知道恩熙在那里，可是俊熙已经下定决心，既然幼美选择了它，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会照她的意思办。俊熙选择了幼美，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选择了她，他选的人就是幼美，而且自己都会忠于现实。虽然自己的灵魂遍体鳞伤，在每天的生活中总觉得心如刀割，但还是得把这些当作一个人的秘密藏在心灵深处。
展览厅不算大，但用白色油漆漆得很干净，作为一个展览厅，也不逊色，而且俊熙并不想说出自己的意见。
“好!谢谢您的关心。”
俊熙跟饭店经理答谢后，俊熙感觉得到饭店经理的表情不太自然，她也不会不知道自己与恩熙的事。
“既然来了这里，去看看恩熙吧!”
饭店经理下楼梯时，看着俊熙说。终于听到了恩熙的名字。
“对了，很久没看见她。可是今天没有空!”
恩熙!
俊熙暗地里叫了恩熙的名字。
“听到要在这里办展览会，其实有一点惊讶。我认为在这里不能办展览会。不是不办，而是不能办，于是稍微感到失望。我这样说会不会过份?”
“不会。”
“抱歉!可是真的希望能够看见两个人对任何事，都怀抱不屈不挠的态度，这是真的。明天画会送来吧?”
饭店经理感到不好意思，就转移了话题。
“是吗?”
俊熙觉得心里很烦燥，一直在吞口水。
这时经理的call机响了起来。
“那我先告辞了，麻烦您准备展览会吧。”
“等一下……”
俊熙叫住她。
“谢谢你!我刚说的那些话，什么“失望”、“坏蛋”、“怎么会这样”、“了解”等等，这些话真不如你刚才所说的话。”
是真心话。
“是，那我先告辞了。”
俊熙看着转过身去的饭店经理，自己也从饭店走出来，他想赶快离开有恩熙在的地方。
恩熙!一方面好想见你，可是一方面却害怕会碰到你。很害怕如果看到你，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心，会一下崩溃。
俊熙赶快离开饭店。然后走向市场开车，他把车停在那里。
俊熙霍地站住了。
他看见恩熙在远处，她拿着装好苹果的袋子，带着满面笑容付钱。恩熙穿着浅紫色的毛衣，俊熙不知不觉之中跟踪了恩熙。
那时恩熙跟人撞了一下，她拿着的袋子也掉到地上。拿起袋子的恩熙，突然停下了动作，因为她看到了俊熙。恩熙慢慢地站起来看俊熙。
市场附近的咖啡馆里，没有任何客人，所以很安静。用原木做装潢的咖啡馆与用米色布盖住的沙发和原木桌子一起制造出温馨的感觉，俊熙和恩熙选择坐在窗口边。
他们眼看着咖啡杯里冒出的热气，默默坐在那里。气氛十分尴尬，时间伴着音乐流逝。
“你过得好吗?”
“过得好吗?”
他们同时说出口来，俊熙跟恩熙面对面相视，微笑了一下。
“过得好吗?听说你生病了?”
恩熙的脸显得瘦弱，俊熙看着恩熙感到心痛，所以不知道该把视线投向哪里。
泰锡说恩熙昏过去的时候，俊熙正在帮幼美治疗手臂，就是在消毒完之后，要把绷带包上去的时刻。听到这个消息，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放下了幼美的手臂。恩熙昏倒了，他很想马上赶过去，但他不能这样做。因为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他只能照顾幼美一个人。俊熙已然察觉到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不仅幼美，连恩熙也会伤心。除非幼美先放我走，否则没有别的路可走。
在死亡面前可以保持坚强态度的人，到底有多少?俊熙怀抱着这个没有说服力的借口。
幼美是个会再寻死的人，如果他早就知道这是不能挣脱的锁链，他不会去爱恩熙。不!是不会表现出自己对她的爱，结果是他抛弃了恩熙两次，让她伤心、难过。
那天俊熙接到泰锡的电话后，坐立不安地跑出咖啡馆。但她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清礁湖。俊熙的脚上已经铐着幼美的话比如：“俊熙陪着我，一点都不痛。你可以陪着我睡着为止吗?”
以及要出去的俊熙背后，幼美所说的话，“晚上，小心开车!我等你回来”，都变成锁链铐在那里。
那天，俊熙看着沉默在黑暗之中的湖畔哭了。心里想着，等我去的恩熙呼唤着我名字的恩熙正卧病在床。虽然如此，但俊熙却有不能去恩熙身边的现实束缚，让他更难过，所以他哭了好久好久。
想起那天，俊熙感到心如刀割。
“哪里痛了?”
俊熙看着恩熙无力地问。
“是感冒，感冒。”
“痛得很厉害吗?”
恩熙带着憔悴的脸色笑着。不要，不要为了我而那么痛苦。
“已经都好了。”
恩熙更灿烂地笑着。
我的恩熙像个傻瓜般!
“是吗?”
俊熙不忍心看到勉强微笑的恩熙，所以不断地转头。
“不喝咖啡吗?咖啡快要凉了。”
俊熙只说“是”、“是”，喝了咖啡。
“你生病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等着我来才造成的?”
俊熙看着她好不容易说出来。
“那天，我也没有出去，我没有出去。”
恩熙微笑。
“我也想过以后只想我自己一个人，所以那天我不能去。幼美姐变成那样之后，我想通了，我根本比不上她。”
俊熙以带着悲伤的眼神，看着刻意用开朗神情说话的恩熙。
恩熙，不要这样!为了不让我心痛，不要这样。为什么你……
“我不能去死，而且不能跟你私奔。我的爱只有这样的程度，也许我们分隔相思多年，
所以一时误以为这是爱。对呀!就是这样……”
恩熙像是对自己施展魔法似的，反复着说“对!”、“对!”
“是吗?如果这是对的话，不知多好，不知道多么好……”
俊熙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不知该有多好。我们想念了多年，所以觉得这是爱，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话，不知道有多么好。借此让你慢慢地能忘记这一切，而且不让我记得痛苦的记忆，不知道多么好。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能够哈哈大笑地回想当时的回忆，不知道有多好。
恩熙别过头去，只为了强忍住眼泪，但即使咬紧了嘴唇也没有用。
这时恩熙的call机响了起来，俊熙看了恩熙。恩熙故意提高声调说。
“是泰锡叫我。”
“……”
“因为泰锡哥心胸广阔，所以愿意再次接受我了。他说要和我结婚。”
“……”
“他说有可能会被家里赶出去呢。我真对不起他，可是他让我相信他自己，他说以后会好好地一起生活。”
恩熙的嘴上带着微笑。
“恩熙!”
“哥，为什么不多说几句话?没有话想对我说吗?没有任何话吗?”
“本来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可是不能说……”
“我想说的全部已经都变成不可以说的话，对呀……”
说不出最后一句话，因为哽咽着………
恩熙默然不语好久。而俊熙也低着头忍耐着哭泣……
这就好像把自己对恩熙的感情，推往心灵的最深处。
恩熙的手轻轻靠在桌子上俊熙的手。
不过没有抓住，反而掉了。只有恩熙的小拇指轻擦了俊熙的小拇指。
抬头往上看，有一滴泪珠从恩熙的眼眶里掉下来了。它没有沿着恩熙的脸庞滑落，只是往下掉。
“我要走了。”
恩熙发出着明朗的声音站起来。
“祝你幸福!好吗?”
恩熙笑着说。而俊熙不但不能说句话，并且不敢看她一眼。
啊……恩熙!我要怎么办呢?我怎么能忘记你而过日子呢?
回到咖啡馆，幼美已经来了。
“俊熙，我来晚了。”
俊熙看见幼美的行李放在桌子上，黑色的那件行李比较大。
“只带了现在所需要的，但还是那么多。”
“……”
“本来我想只在静养时间内待在这里，可是我觉得这里真好。并且俊熙你一修完这个学期，我们即刻要回美国去，因此我想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可以吗?”
幼美的头发往后面束着，穿着黑色高领衫搭配珍珠项链的幼美，更显得端正。
那张脸上，突然重叠上那张曾经在海里，摇着湿乱头发高喊的幼美脸孔，俊熙立刻试着涂掉这些回忆。
“哦?这里不但很危险，而且这件事还要问治焕哥。”
“以前恩熙不是也住过这里吗?”
幼美以坚强的表情打断了俊熙的话，然后问。
“有没有见过恩熙?”
俊熙不能立刻回答。
“听说恩熙之前住医院的时候，你没去看她，后来有没有再见过她?”
“今天见过了。”
“终于见过面，我在下决定选饭店当做书展的展览厅时，早已想过。”
幼美的声音有一点在发抖。
“是呀!我故意订了那饭店，其实我不太放心，虽然俊熙若无其事地过日子，但我觉得你是个只剩下壳子的人。我总觉得我只抓着你的躯壳，所以想试探试探，你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看到幼美快要哭起来，俊熙叹了一口气。
“幼美，不要担心。现在我要负起责任的人是你，因为我已经选择了你。”
幼美的脸渐渐变得僵硬，而俊熙看着那样的她转身离开。
“我换件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