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曾因国难披金甲

十八 曾因国难披金甲

蚩尤一路西进,连克九关,渡过黑河,打到了敦物山。敦物山是轩辕最后的屏障,轩辕国灭已经指日可待,轩辕城内的百姓又开始收拾行囊准备逃离,士兵们也人人惶恐。

轩辕妭临危受命,领兵出征,将士们哗然,朝内一片反对的声浪,连象罔和离朱都为轩辕妭捏着把冷汗,不明白为什么黄帝和知末会一力支持轩辕妭。

黄帝为轩辕妭精心准备了最好的铠甲,是选用他和嫘祖的两套铠甲改造而成,金银二色交相辉映——“穿上铠甲,用你的威严去震慑住你的士兵和你的敌人!”

半明半暗的晨曦中,将士们站在轩辕城下,黑压压一片,沉默地等待着他们的主帅。

轩辕妭身着铠甲走上了点兵台,知末还是有些担心,这个女子真能像她的父母一样吗?真能挽救她父母创建的轩辕国吗?

轩辕妭按照黄帝的教导,举起了手中的剑,将士们发出吼叫,可他们的声音只是一种仪式,没有激情和力量。

轩辕妭又举了一次剑,将士们的吼叫声大了一点,可仍然没有激情和力量。

象罔和离朱忧心忡忡地看向黄帝,现在换主帅还来得及,不是穿上了黄帝和嫘祖的铠甲,就能拥有黄帝的胆魄和嫘祖的机敏。

轩辕妭沉默地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年轻、紧张、茫然,甚至恐惧的面孔,可是不管再害怕,他们依旧选择拿起武器,为守护家园而战。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为什么母亲和黄帝恩断义绝,却从不后悔付出一切,与黄帝创建了轩辕国。

轩辕妭突然用力摘下了头盔,头一扬,一头青丝撒开,飘扬在朦胧晨曦中,“我是个女人,即使用这个头盔挡住我的面容,你们仍然知道我是个女人,一个像你们的母亲、妻子、妹妹、女儿一样的女人,应该站在你们的身后,让你们保护,而不是站在你们面前,带着你们去攻打另一群比你们更凶猛残忍的男人。”

将士们用沉默表达了同意,象罔气得直跺脚,“这孩子,这孩子真是疯了……”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挽回局面。

知末按住象罔,“稍安勿躁。”

轩辕妭开始脱铠甲,边脱边往地上扔,金石相碰,发出清脆激烈的声音,敲碎了寂静。

片刻后,淡金的晨曦中,一个穿着青色束身箭袍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点兵台上,与几万士兵对视。

“你们以为我想去打仗吗?我不想!可是,我的父亲输给了蚩尤,我的兄长输给了蚩尤,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男儿一输再输,我才不得不站在这里。我不想打仗,可我更怕神农的士兵长驱直入轩辕城,轩辕城是我的家,我不想没有家!不想我的女儿被人欺凌,不想我的侄子对敌人下跪,不想母亲的坟茔被践踏!你们今日嘲笑我站在这里,但我告诉你们,敌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如果你们再输一次,你的母亲,你的妻子,你的妹妹都会和我一样站到这里!你们这些男人保护不了我们时,我们即使拿着绣花针也要保护自己的家园和儿女!”

轩辕妭悲伤地盯着下方的将士,所有的将士脸孔涨得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轩辕妭看向拥挤在城门附近的百姓,用灵力把声音远远传出去,“潼耳关失守了,你们逃向锁云关,锁云关失守了,你们逃向黑河……你们一逃再逃,逃到了轩辕城,如今战役还没开始打,你们又打算逃了,你们想逃到哪里去呢?再往西过了草原就是戈壁荒漠,你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逃了!轩辕、神农、高辛都在打仗,天下没有安宁的净土,如果轩辕城破,你们就是没有国、没有家的人,不管逃到哪里,都不会有安身之所,都是被歧视、被凌辱的流民。”

背着包裹的百姓神色哀戚,一脸茫然。

轩辕妭指着排列成方阵的战士:“他们现在出发,把脑袋放到刀刃下,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再逃,能有一片安身之地,可你们却根本不信他们,连你们都不信他们,他们究竟为什么而战?敌人又如何能怕他们?”

轩辕妭对着战士们,眼含热泪,嘶吼着质问:“这一战是站在家门口为了保护你们的母亲、你们的妻子、你们的姐妹、你们的女儿而战,一旦输了,敌人就会破门而入,你们会不会死战到底、寸步不退?”

“会!”羞愤悲怒皆化作了勇气,惊天动地的吼声。

轩辕妭深深看了一眼城门两侧的百姓,翻身上马,“出发!”她当先一骑,绝尘而去,所有士兵都跟着她离去,铁骑嗒嗒,烟尘滚滚,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奔去,原本明媚灿烂的朝阳都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道路两侧的百姓,目送着大军远去后,一个两个开始向城内走,正在打包裹的人卸了骡马,把东西往回搬。更有那打铁匠,喝斥徒弟把卸了的炉子都重新安好,一边抡起大锤打铁,一边高声叫嚷:“自己的家要自己保护,只要提得动刀剑的人都来领兵器,不要钱,不要钱!”

知末眼中有泪,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离朱和象罔说:“珩丫头无须做黄帝和嫘祖,她就是我们轩辕的小王姬,是每个家里的小女儿、小妹妹,所有战士都会为了保护她而死战!因为他们在保护的是自己的妹妹、女儿!”

黄帝走到点将台上,弯身捡起被阿珩扔掉的铠甲,望向天际的漫漫烟尘,心内滋味微复杂,有骄傲,有心疼,有愧疚,可是很快,一切的软弱情感都被渴望征服中原的雄心一扫而空。

他对离朱下令:“我们也要准备出发了。”

“是!”

离朱跪下领命,知末神情漠然,象罔莫名其妙地看着黄帝和离朱。出发?出发去哪里?

轩辕妭任主帅的消息传到神农族,魑魅魍魉笑个不停,讥嘲着轩辕国已经无人,都要亡国了,却只能靠一个女子来领兵作战。

雨师也觉得纳闷,轩辕还有开国老将在,他们怎么会轻易认可轩辕妭?

风伯说:“不要小看轩辕妭,黄帝并没有老糊涂,他选轩辕妭必定有他的道理,那么多人请应龙都没有请动,她却一句话就令应龙再次出战。”

雨师踌躇满志地说:“那我们就在敦物山决战,看看我和应龙究竟谁更善于驭水。”

敦物山一带水源充沛,有河水、黑水大小河流十几条,应龙作为水族之王,天生善于驭水,可以前的战役,因为主帅的原因,应龙从来没有真正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这一次轩辕妭显然和应龙关系不一般,定会重用应龙。

众人看着蚩尤,等他定夺。

半晌后,蚩尤说:“退!”

“什么?”所有人都不满地惊叫,这么多年的辛苦,那么多兄弟的鲜血,已经打到了黄帝的家门口,只要过了敦物山,就可以直击轩辕城,怎么可能退?就是他们愿意,他们身后一路浴血奋战的战士也不愿意。

蚩尤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众人这才安静下来,蚩尤说:“轩辕士兵如今就像是被逼到山崖边的狼,他们都知道敦物山是轩辕国最后的屏障,一旦失守就是把自己的家园交给了我们焚毁,亲人交给了我们屠杀,他们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绝不会失败。”

雨师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只需下令不许伤害平民,并且宣布只要轩辕士兵投降,一定善待,将轩辕族的斗志慢慢消解掉,他们也不见得会死战。”

风伯默不作声,蚩尤以凶猛残忍震慑住了骁勇善战的轩辕士兵,可也正因为蚩尤的凶猛残忍,轩辕士兵恨蚩尤入骨,仇恨岂是几个假仁假义的命令就能化解的?

蚩尤指了指后面的驻兵营帐,“你以为是什么支持着他们背井离乡地冒死打仗?别把你那套仁义忠孝拿出来说事,对他们来说,不管黄帝,还是炎帝,只要给他们饭吃就是好国君。他们打仗不是为了炎帝,也不是为了你我,他们就是仇恨轩辕,因为轩辕毁坏了他们的家园,杀害了他们的亲人,他们要复仇!他们之所以一路追随于我,就是因为我能让他们复仇!”

雨师也是一点就透的人,立即明白了蚩尤的苦衷,蚩尤如果命令他们不许欺负轩辕族人,只怕这帮心怀怨恨的人会立即去投靠能允许他们复仇的人。

蚩尤说:“守卫巢穴和雏鸟的小鸟连老鹰都可以逼退,我们没有必要和轩辕在他们的家门口打仗,撤远一点,他们的死志弱了,反倒更容易。”

风伯和雨师明白了蚩尤的意思。如今的轩辕就像一个怒气冲冲的人,拼尽全力出拳,他们避让一下,让对方一拳落空,反而是挫对方锐气。

第一战,轩辕妭下令由应龙领兵。

应龙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一出征,就把蚩尤的军队逼退,逼得蚩尤连退三次,退到了冀州。

轩辕士气高涨,欢喜鼓舞,应龙却在观察完冀州的地形后很担忧。

他对轩辕妭说:“我觉得蚩尤下令撤退,并不是惧怕和我们在敦物山开战,而是想选择在这里与我们决战,这才是对神农最有力的地方。”

轩辕妭同意,“这里的地形的确对我们不利。”

应龙说:“我们可以向西南撤退两百多里。”他指指地图,“这里更有利于我们。”

“一旦下令后退,那就中了蚩尤的计了,被国破家亡逼出的士气会一泻千里,蚩尤肯定趁机追杀。你忘记我们出发那日,对所有战士的誓言吗?我们能做的就是不管生死,绝不后退,直到把蚩尤打败。”

士气易散难聚,应龙悚然一惊,颔首道:“明白了。”

外面响起了击鼓声,传信兵惊慌地跑进来:“神农要进攻了。”

轩辕妭视线扫了一圈周围的将士,平静地说:“那就把他们打回去。”

应龙命人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自从第一次阪泉大战,轩辕和神农之间已经打了十来年,死了几十万人,两边的士兵都身负家仇国恨,恨不得立即生吞活吃掉对方。

魑魅魍魉布起了大雾,冀州旷野全化作了白茫茫一片,没有人能看清楚路。神农士兵训练有素,蚩尤击鼓鸣金,用声音指挥着士兵前进后退,有条不紊地攻击,轩辕族的士兵却在大雾中失去了方向,被神农士兵无情地绞杀。

应龙立即命善于起风的离怨起风,想把大雾吹散,可在风伯面前,就如江南的拂面春风碰上了朔北的凛冽寒风。离怨没有吹散大雾,反倒连自己都被风伯吹伤了。

应龙看不清楚战场,只能听到轩辕士兵频频传来的惨叫声,他焦急得想鸣金收兵。士兵们没有经过操练,根本不可能根据声音就准确地判定哪个方向撤退,甚至有可能彼此冲撞,死伤无数,但至少可以避免全军覆没。

他刚准备鸣金,轩辕妭说:“等一下,你来布雨,帮我布一场蒙蒙细雨。”

“雨气只会加重雾气,令我们的士兵更加难作战。”

轩辕妭把一包草药粉末交给他,“把这个有毒的药粉混在雨中降下去,风伯就会不得不吹大风,雾气自然而然会散。”

“可我们的士兵不也会中毒吗?”

“我早在他们的饮食中添加了解药。”

应龙按照轩辕妭的吩咐准备行雨,雨师用鼻子嗅了嗅,察觉到空气中水灵的移动,“奇怪啊,这样大雾的天气,轩辕已经寸步难行,他们居然还要降雨?”

蚩尤望向西南,阿珩一身青衣,好整以暇地站在阿獙背上。蚩尤忙下令:“雨中有毒,风伯,赶快起风。”

风伯立即起风,把蒙蒙细雨和大雾全吹散了。

刚能看清楚路,阿珩立即手拿海螺号角,边吹,边向前冲,轩辕士兵看到一个柔弱的女子都冲到了最前面,因为大雾带来的沮丧气馁全被羞耻压了下去,他们跟着阿珩,奋不顾身地向前冲。

神农士兵的队阵被一往无前的士气冲散,蚩尤只能鸣金收兵。轩辕士兵一路追赶,快到草地时,阿珩突然下令停止追击,收兵回营。

魑魅魍魉挑着脚骂:“臭女人,你怎么不追了?”

阿珩回过头,似笑非笑地说:“我们还不至于傻到往尖刀子上踩。”这里所有的草都在蚩尤的灵力笼罩范围内,只要他一催动灵力,草叶就会全部变成刀刃。

大雾中,蚩尤胜;追击时,阿珩胜。双方各自死伤了千余人,算是不分胜负。

魍不甘心地盯着阿珩的背影,挠挠头不解地嘟囔:“她怎么就知道大哥在草地上做了手脚呢?”猛地一拍大腿,问蚩尤,“你怎么就知道她能在雨中下毒?天下间可没几个人能这么精通药性。”

风伯偶然见过一次阿珩的真容,知道她是蚩尤的情人,刚才,当大雾散去,他看清率领轩辕大军追杀他们的人是阿珩时,震惊地愣住,这才知道她就是轩辕的王姬,高辛的王妃,下意识地立即去看蚩尤,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蚩尤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

蚩尤没有回答魍的问题,起身径直走了。魅极其小声地说:“我听过一个谣言,说蚩尤和轩辕妭有私情。”

风伯第一次动了怒,疾言厉色地说:“以后谁再敢胡说,我就割了谁的舌头。”

风伯出去寻蚩尤,发现他独自一个坐在高处,默默地眺望着轩辕族的阵营。

天色转暗,飘起了雨夹雪,蚩尤却没有离去的打算,任由雨雪加身,仍是望着远处的千帐营地。暗夜中,风一阵,雨一阵,千帐灯火寂寂而明,映照着破碎山河,蚩尤的背影也是无限苍凉落寞,风伯心中陡然生起英雄无奈的伤感。

风伯走到蚩尤身后,拿出一壶酒,笑嘻嘻地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来来来,喝酒!谁先倒下谁是王八!”男人都是做的比说的多,宁愿流血不愿流泪,风伯不会安慰人,蚩尤也不是那种会细诉衷肠的人,风伯能做的就是陪着兄弟大醉一场。

两人喝酒像喝水,没多久风伯喝得七八分醉了,笑说:“听说你们九黎的姑娘美丽多情,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就去九黎讨个媳妇。”

蚩尤喝着酒,摇摇头,“你不行,我们的妹子不爱哥儿俊,只要哥儿会唱歌。”

“谁说我不会唱歌?”风伯扯起破锣嗓子开始乱吼,蚩尤大笑。风伯不满地说:“你嫌我唱得不好,你唱一个。”

蚩尤凝望着夜色,沉默了一瞬,竟然真的开始唱了。

哦也罗依哟

请将我的眼剜去

让我血溅你衣

似枝头桃花

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

哦也罗依哟

请将我的心挖去

让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兄弟们

我死后请将我埋在她的路旁

好让她无论去哪儿

都经过我的墓旁

苍凉的歌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带着无限悲伤,在这国破家亡、山河破碎的时刻听来更觉心惊,风伯的酒都被惊醒了,愣愣地看着蚩尤,半晌后方问:“这样决绝的情歌该怎么唱回去?”

蚩尤淡淡道:“两种回法,一种是‘若我忘不掉你的影,我便剜去我的眼;若我忘不掉你的人,我便挖掉我的心’;另一种……”蚩尤迟迟未做声,一直望着千帐灯亮的地方。

风萧萧,雨潇潇,天地怆然,山河寂寞,风伯只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金戈铁马几百年,忽然生了倦意。等这场仗打完,不管输赢,他都应该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了。

凄风苦雨中,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里,有隐约的歌声传来。

山中有棵树哟

树边有株藤哟

藤缠树来树缠藤哟

藤生树死缠到死

藤死树生死也缠

死死生生两相伴

生生死死两相缠哟

风伯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只听到了无数个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感觉不大吉利,蚩尤却绽颜而笑,拍了拍风伯的肩膀,“回去叫大家一起喝酒。”心情竟似大好。

风伯没有明白,可他知道蚩尤已经等到了想要的答案。风伯边走边回头望去——山河憔悴,风雨凄迷,雾岚如晦,营帐千灯。

这样的乱世,哪里有净土?哪里能安稳?

可身处乱世,能有一人灵犀相通,生死相随,即便他日马革裹尸,醉卧沙场,这一生大概也了无遗憾了。

断断续续,轩辕和神农又交战了好几次,互有死伤,不分胜负。

蚩尤诡计多端,强强弱弱,假假真真地诱敌杀敌,他的计策在别人眼中堪称绝妙之策,却总会被阿珩一眼看破。但是,阿珩也拿蚩尤没有办法,不管她做什么,蚩尤总能见微知著,立即反应过来。

他们俩就像是天底下最熟悉的对手,闭着眼睛都知道对方的招数。打到后来,不仅仅他们,就连旁观的将士也都明白了,不可能靠任何计策赢得这场战争,他们只能凭借实力,用一场真正的战役决出胜负,这样的战役会很惨烈,即使胜利了,也是惨胜。

沉重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连总是笑嘻嘻的风伯都面色沉重,蚩尤却依旧意态闲散,眉眼中带着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不羁狂野。风伯完全不能明白,在他看来,蚩尤才应该是最悲伤的那个人。

经过几个月的勘察,应龙兴奋地告诉轩辕妭,冀州荒野上虽然没有地面河,地下的暗河却不少,他有一个绝妙的计划,只是还需要找一些善于控制水灵的神族帮忙。

轩辕妭说:“你继续准备,我来帮你找善于驭水的神族。”

她给黄帝写信,请他让少昊派兵。

高辛多水,不少神族善于控水,少昊向黄帝承诺过和轩辕共同对抗蚩尤,以此换取黄帝不帮助在西南自立为王的中容。如今就是少昊兑现承诺时。

几日后,轩辕妭和应龙正在帐内议事,侍卫带着一个人挑帘而入,来者一身白衣,正是高辛王族的打扮。轩辕妭微微皱了下眉头,少昊竟然只派了一个人来?应龙也失望地叹气,他从来者身上感觉不到强大的灵力。

那人对轩辕妭说:“在下子臣,奉陛下之命而来,有话单独和王姬说。”

轩辕妭淡淡说:“你来此是为了帮助应龙将军,凡事听他调遣。”

子臣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容貌发生了变化,五官端雅,眉目却异常冷肃,随意一站,已是器宇天成、不怒自威。

竟然是高辛少昊!

应龙惊得立即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行礼。

少昊问应龙:“将军觉得我可以帮上忙吗?”

应龙激动地连连点头,大荒封共工为水神,可在应龙眼中,少昊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驭水之神,只不过少昊在其他方面的名头都太响,世人反倒忽略了少昊修的也是水灵。

轩辕妭盯着少昊,“你国内的事情不要紧吗?”

“中容不是什么大祸患,只是不想自相残杀,消耗兵力,让黄帝讨了便宜,所以要花点时间收服他的军队。眼下蚩尤才是大患,他若再赢了这场战役,高辛危矣。”

“多谢你肯亲自来帮忙,不过这是轩辕大军,你虽是高辛国君,也要一切都听从军令。”

“如我所说,我叫子臣,奉陛下之命前来听从王姬调遣。”

“应龙将军会告诉你一切,你一切听他号令。”轩辕妭起身就要走。

“阿珩。”少昊伸手拉住阿珩。

“末将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办。”应龙立即低着头,大步跨出了营帐。

“阿珩。”少昊什么都说不出来,可又拽着阿珩不肯放。

阿珩拿出了一方血字绢帕,“是你模仿我的字迹,请蚩尤去洵山救我和四哥吗?”

少昊看到那些鲜血,下意识地看向阿珩的断指,身子似乎微微颤了一颤。

阿珩见他没有否认,微微一笑,“谢谢你了。其实,我已经不怨恨你了,你毕竟不是我们的大哥,我求你救我四哥本就是强人所难。”

“我承诺过要好好照顾你和昌意,是我失信于青阳,你怨我、恨我都很应该。”

阿珩轻叹了口气,“我们年少时,都曾以为自己就是自己,只要自己想,就什么都能做到。后来却发现我们都无法脱离自己的家族、出身。你是高辛少昊,你想救人却不能救,我是轩辕妭,我不想杀人却不得不杀。有些事情明明想做,却不能做,有些事情明明不想做,却不得不做。连我都如此,你是一国之君,不可做、不得不做的事情比我更多。”

少昊一直渴盼着阿珩的谅解,可真到这一日,阿珩感同身受地明白了他的苦衷,他却没有一丝欣慰,反倒生出了更浓重的悲哀。青阳和他都曾试图保护着阿珩,让阿珩不要变成他们,可阿珩最终还是变成了他们。青阳如果还活着,看到阿珩身披铠甲,手握利剑,号令千军万马厮杀,不知道该有多心痛。

他们护佑着天下,却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佑不了!

“阿珩……”

阿珩眉梢眼角透出了浓浓的疲惫,垂目看着少昊的手,“放手吧,我虽不恨你了,可你我之间也永不可能回到过去,正因为我已真正了解了你,所以,我一清二楚,我们永不可能是朋友,你就是高辛少昊,我就是轩辕妭!”

少昊心底一片冰凉,全身无力,手慢慢地滑落。

阿珩掀开帘子,飘然离去。

深夜,除了戍营的士兵,众人都在安睡。

阿珩带着阿獙勘查着地形,山坡上有几座废弃的民居,主人也许已经死于战火,也许逃往了别处,田园一片荒芜。阿珩走近了,看到庭院中的桃树,一树繁花开得分外妖娆,种桃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桃花却依旧与春风共舞。

原来不知不觉中,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冀州离九黎不远,想来九黎的桃花也应该开了,不知道是否依旧那么绚烂。

阿珩突然起意,对阿獙说:“我们去九黎。”

整个寨子冷冷清清,偶尔看到几个盛装的少女,也没有去参加跳花节,只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竹楼上。

阿珩走进山谷,满山满坡开满了桃花,山谷中却没有了唱歌的人。阿珩不解,那些少年、那些少女哪里去了?他们不是应该围在篝火边用山歌来求欢吗?

忽而有歌声传来,阿珩闻声而去。

一更天,吹呀吹呀吹熄了油灯光

妹妹子上床等呀等呀等情郎

二更天,拉呀拉呀拉上了望月窗

妹妹子空把眼儿眼儿眼儿望

三更天,撕呀撕呀撕破了碧纱帐

妹妹子脱得精呀精呀精光光

四更天,听呀听呀听见了门声响

妹妹子下楼迎呀迎呀迎情郎

五更天,飘呀飘呀飘来了一阵风

妹妹子等了一呀一呀一场空

哥啊哥,盼你盼,打了大胜仗

哥啊哥,盼你盼,平安转回乡

……

桃花树下,唱歌的女子竟然是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女子看到阿珩,微笑道:“你是外乡人吧,来看我们的跳花节吗?过几年再来,男人们都去打仗了,过几年他们就回来了。”

阿珩轻轻问:“你等了情郎多久了?”

“十六年了。”

阿珩默然,那些荒野的无名尸体,早已经被风雨虫蚁销蚀得白骨森森,却仍旧是女儿心窝窝里的爱郎。日日年年、年年日日,女儿等得两鬓斑白,而那荒野的白骨却任由风吹雨打,马蹄踩踏。

夫人看到阿珩怜悯的眼光,很大声地说:“阿哥会回来的!阿哥会回来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喃喃低语,“战争会结束,一定会结束!神农和轩辕的战争一定快结束了,阿哥会回来……”

阿珩心惊胆寒,这个世外桃源的凄凉冷清竟然是他们造成!对两族的百姓而言,谁胜谁负也许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让战争尽快结束,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她对妇人郑重许诺:“是的,战争一定会结束。”

阿珩穿过桃花林,走向后山,白色的祭台依旧安静地伫立在桃林中。

绿草茵茵,落英缤纷,阿珩沿着台阶走上了祭台,地上厚厚一层落花。一个兽骨风铃掉在地上,阿珩弯身捡起,把风铃重新系到了檐下。

她轻轻摇了一下风铃,叮当叮当的悦耳声音响起。

玉山之上,寂寞的六十年,在叮叮当当中过了;明明已经动心,却死不肯承认,把他留在蚩尤寨,在叮叮当当中离去;住在了不远处的德瓦寨,明明担忧着他,却不肯面对自己的心……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声音依旧,时光却已是匆匆数百年。她依旧有年轻的容颜,可心已经苍老疲惫。

阿珩默默站了很久,准备离开,回身间,一切都突然停止。

漫天落花,纷纷扬扬,蚩尤一身泣血红衣,站在祭台下的桃林中,静静地等着她,犹如一座亘古不变的山峰,过去如此,现今如此,以后亦如此。

蚩尤粲然一笑,向她伸出了手,阿珩不禁也笑了,奔下台阶,如蝴蝶一般,轻盈地穿过缤纷花雨,朝蚩尤奔去。

两手重重交握在一起,相视而笑。

繁星满天,落花成锦,都不抵他们这一笑,醉了春风,醉了山水。

蚩尤牵着阿珩的手,徐徐走过桃花林,走向他们的竹楼。

小楼外的毛竹篱笆整整齐齐,红色的蔷薇、白色的山茶、蓝色的牵牛、黄色的杜鹃……五颜六色开满了篱笆墙。屋侧的菜地搭着竹架子,葫芦和丝瓜苗正攀援而生。青石井台上,木桶横倒,水从木桶倾出,打湿了井台下的地面,几只山鸟,站在湿地里,吸啄着水坑里的水,见到来人也不怕,反倒昂着头,咕咕地叫。

掀开碧螺帘,走入屋内,到处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窗屉的天青纱犹如雨后的晴天,绯红的桃花映于窗纱上,像是一幅工笔绢画。

阿珩看着蚩尤,喉咙发涩,这个家,他照顾得很好。

蚩尤笑了笑,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凤尾竹声潇潇,桃花雨点纷纷,他们相拥而坐,和几百年前一样,共饮一竹筒酒嘎。

没有一句话,就好似连说话都会浪费了时间,一直凝视着彼此,都舍不得把视线移开,就好似一眨眼一切就会消失。

阿珩去解蚩尤的衣衫,蚩尤笑看着阿珩,一动不动,只偶尔抬抬胳膊配合一下,待自己衣衫全部褪下时,方把阿珩推倒,侧身半倚,拿着一竹筒酒,用竹筒把阿珩的衣衫一点点挑开,竹筒越来越倾斜,酒水洒落在阿珩身上,蚩尤俯下身子,顺着酒痕而吻。

婉转的呻吟,激烈的纠缠,缠绵的欢爱。在这小小竹楼上,没有轩辕,没有神农,只有两个彼此喜欢的男女,享受着世间最古老、最简单却也是最浓烈、最永恒的快乐。

半夜里,两人同时醒了。

月色皎洁,透窗而入,阿珩贪婪地凝视着蚩尤,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就好似要把他的一切都刻入心里。

蚩尤微笑地看着她,阿珩眼中有了泪光,蚩尤猿臂轻探,把她卷入了怀里。

阿珩的指头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地一字字画着,“藤生树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蚩尤刚开始没意识到阿珩是在他胸膛上写字,察觉后,凝神体会着,发现她一遍遍都写着同一句话。

蚩尤抓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双掌与阿珩的十指交缠在一起。

阿珩媚眼如丝,睨着蚩尤。蚩尤粲然一笑,两人的身体又纠缠在了一起,就好似要把对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把自己融化到对方的身体里,激烈到近乎疯狂的索取和给予。

终于,两人都精疲力竭,却依旧不肯稍稍分离,紧紧贴挨在一起。

蚩尤低声问:“我们的女儿在哪里?安全吗?你知道,天下恨我的人太多。”蚩尤竟然第一次顾虑起他的敌人们来。

“在玉山,有王母的保护,还有烈阳的守护。”

蚩尤这才放心,“那就好。”

月光照到墙壁上,发出幽幽红光,阿珩脸埋在蚩尤肩头,“是什么?”

蚩尤手轻抬,墙壁上挂着的弓飞到他手里,红光消失,变得只有巴掌大小。竟然是盘古弓,被蚩尤随随便便挂在了无人居住的竹楼里。

阿珩轻笑,“你还没扔掉这东西啊?”

蚩尤拿起了弓,对着月光细看,“虽然我拉了无数次,它都没有反应,不过我能感觉到它不是废物,只是堪不破它的用法。”

阿珩在玉山时,也曾听过盘古弓的故事,知道传说中它是盘古铸造来寻找心爱女子的弓。可不知道为什么盘古一次都没用过,却把它列为神兵之首,交给了玉山王母保存。

阿珩从蚩尤手中拿过弓,看到弓身上好似有字,正想着太小看不清,弓变大了,“弓身上刻着字。”

蚩尤凝神看去,弓身上刻着曲纹装饰,既似蝌蚪,又像花纹,就是一点不像字。

“这是已经失传的文字,传闻只是用来祭祀天地的咒语,四哥喜好赏玩古物,所以我认得几个。”

蚩尤生了兴趣,“刻着什么?”

阿珩半支着身子趴在蚩尤的胸膛上,一字字辨认了半晌,困惑地说:“以心换心。”

这四个字十分浅白,不可能有任何异义,蚩尤默默不语,细细思索。

阿珩把弓扔到一旁,低声说道:“盘古弓也许的确是盘古所铸,不过说什么不论神魔、不论生死、不论远近,都能和心爱的人再次相聚,却肯定是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

蚩尤含笑说:“不管盘古弓真假,这四个字却没错。如果真能懂得以心换心,盘古大概就不会失去心爱的女子了。”

笑声中,晨曦映在了窗户上。

纵使再珍惜,再贪恋,再不舍得睡,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

阿珩起身,穿衣离去。

蚩尤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走到了门口,阿珩突然回身,“你身后是神农,是为你浴血奋战的兄弟,是炎帝和榆罔,我身后是轩辕,是无数孤儿寡母,是我的哥哥侄子。我会尽全力,也请你不要手下留情,那会让我恨自己。”

“你知道我不会。”蚩尤半支着身子,红袍搭在腰上,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散在席上,双目隐含痛楚,笑容却依旧是张狂的。

清晨,轮到风伯巡营,雨师主动要求和风伯一起去,又强拉上了魑魅魍魉。

走到山顶,一群人远远地看到轩辕妭和蚩尤一前一后飞来,蚩尤的坐骑明明可以很快,可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轩辕妭身后,而以轩辕妭的修为,也不至于察觉不到蚩尤就跟在她身后,她却毫无反应。

就要到营地,蚩尤的速度猛地快了,和轩辕妭并肩飞行,强拉过轩辕妭的身子,吻了她一下,轩辕妭也不见反抗,反而紧紧抱住了蚩尤。只是短短一瞬,她立即放开了他,向着轩辕大军的营帐飞去,可魑魅魍魉他们已经全部震惊得不知所措。

魍结结巴巴地问雨师:“这、这怎么办?他们俩是相好,这仗没法打了!”

魑性子冲动,立即跳了出去,拦在蚩尤和轩辕妭面前,气得脸色通红,对蚩尤说:“我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是真的,难怪你们一直难分胜负!你怎么向大家交待?你怎么对得起誓死追随你的神农汉子?你怎么对得起赤诚待你的榆罔?”

蚩尤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冷笑着问:“我需要向你们交待什么?我对不对得起他们,要你做评判?”

好巧不巧,应龙起早巡逻也巡到了此处,听到动静闻声而来,恰好听到魑的大吼大叫。

魑指着轩辕妭大声问蚩尤:“你和她是不是在私通?”

应龙怒叱:“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们全都亲眼看见了,就在刚才他们俩还又搂又亲,是不是,雨师?”

应龙看了看子臣,想到王姬自休于少昊,心头疑云密布,根本不敢再出口问。轩辕族的神将离怨焦急地说:“王姬,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您和蚩尤真的……真的……有私情?”

跟随风伯而来的神农族将士也七嘴八舌地问蚩尤,不管他们质问什么,蚩尤都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阿珩,他的眼神无比复杂,有焦灼,有渴盼,有讥嘲,也有怜惜。

蚩尤不是君子,可做事向来正大光明,就连屠城都屠得理直气壮,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残忍。我就是屠了,那又怎样?我就是对敌人很血腥,那又怎么样?可唯独和阿珩的感情,他一直像做贼一样藏着掖着。

在众人的逼问下,阿珩几次想要否认,但是蚩尤的眼神却让她心痛,她已经委屈了他几百年,难道直到最后一刻,她仍不能光明正大地承认吗?蚩尤并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却在乎自己是否堂堂正正。

忽而之间,阿珩下定了决心,坦诚地说:“我是和蚩尤有私情。”她的声音不大,却惊得所有人怀疑自己听错了,连蚩尤都觉得是因为他等了好几百年,所以幻听了。

“我已经喜欢蚩尤好几百年了!”阿珩又说了一遍,声音很大,就好似在向全天下昭告。

两边的神将惊慌失措,像是天要翻、地要覆了一般。少昊忧心忡忡地看着阿珩,他本想打击蚩尤在亲信中的威信,所以设法让风伯他们撞破蚩尤和阿珩的私情,却没料到应龙会恰巧出现,竟然把阿珩拖入了泥潭。如今一个处理不当,轩辕士兵不仅不会再听阿珩的命令,还会鄙视唾弃她。

蚩尤却愉悦地纵声大笑,笑得畅快淋漓,不羁飞扬,毫不掩饰他从心底迸发的得意欢喜。

所有人都呆呆地盯着他大笑,蚩尤笑了半晌,终于不再大笑,可仍旧欢喜地看着阿珩,眼中有毫不遮掩的情意。魍结结巴巴地问:“大将军,您、您不会中意这个轩辕妖女吧?”

蚩尤大概心情太好了,竟然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道:“我不中意她,难道中意你?”

魍和魉都快急哭了,“可她不是好女人。不守妇道,明明嫁给了少昊,还要勾引大将军;狠毒嗜杀,谣传她亲手刺死了自己的哥哥,就这几个月,我们死在她手里的士兵已经七八千了。”

“那又怎么样?不管她是什么样,只要是她,我都喜欢。”蚩尤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阿珩,笑嘻嘻地道。

少昊躲在人群中,滋味复杂地盯着蚩尤。

阿珩似羞似嗔地瞪了蚩尤一眼,对应龙和离怨说道:“我知道你们想听到我的解释抱歉,想给自己一个原谅我的理由,可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并不需要你们的原谅。我唯一需要请求原谅的人是蚩尤,这几百年间,我为了母亲,为了哥哥,甚至为了我的女儿,一次次牺牲着他。三年前,母后仙逝时同意我嫁给蚩尤,我对蚩尤许诺我一定会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再次背弃了我的诺言。我为了我的族人,不但没有跟他,反而带着你们来杀他。从始至终,我一直恪尽我是轩辕王姬的责任,从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轩辕的事情,却在一直对不起蚩尤。你们若信我,我就领兵,若不信,我可以立即把兵权交给应龙。”

应龙立即跪在阿珩脚前,“末将誓死跟随。”

沙场上时刻生死一线的军人与朝堂上的大臣不同,他们的是非对错十分简明直接,只认一个死理。应龙当年不惜毁灭龙体也要救部下的事被广为传颂,在军中威信很高,再加上跟随他巡营的都是他的亲随,看到他下跪,如同听到军令,也纷纷跪下。

离怨他们也跪了下来,“若没有王姬领兵出征,只怕此时轩辕城早破。”毕竟自从领兵出征,轩辕妭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何况,神农和轩辕一直互有通婚,开战以来,这种家国难两全,私情和大义不能兼顾的事情他们都听说过。而且轩辕民风剽悍豪放,对男女之情很宽容,若轩辕妭矢口否认,他们也许表面相信,心头却疑云密布,可轩辕妭大方承认,他们反倒心头生了敬意。

少昊暗自松了口气,看上去很凶险的事,没有想到竟然因为阿珩的坦诚,轻松化解了。有时候人心很复杂,可有时候人心也很简单,需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阿珩看向魑魅魍魉,“你们跟着蚩尤已经几百年,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们竟然还要质疑?如果他会出卖你们,轩辕早就把神农山打下了,他背负了天下的恶名,难道是为了自己?真是枉让他把你们看作兄弟了!”她的语气中既有毫不掩饰的骄傲,也有沉重的悲哀,不管是轩辕的将士,还是神农的将士都生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凄凉感。

魑魅魍魉脸涨得通红,一个两个全低下了头。

阿珩深深看了一眼蚩尤,带兵离去。

蚩尤微笑地凝视着阿珩,第一次,他当众看着她时眼中再无一丝阴翳,只有太阳般光明磊落、赤诚浓烈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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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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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曾因国难披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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