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节

过节

“话眉。”

“柳阿姨,方伯伯。”

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寒暄,以至于唐话眉进了屋,为来人倒上了两杯冰水,坐了下来,微笑看着他们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不能怪她,实在是离想象中差距太遥远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小题大做,假痴撒颠,痛哭流涕,寻求慰籍,要大人哄上半天才可以平复。

现在想想,怪不得方羽诺那个时候不太喜欢带她出去玩,遇到好事总是用尽各种手段甩掉她。

看上去,彼时年幼的她实在不太讨喜。

所以,现在的她笑眯眯地:“柳阿姨,方伯伯,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柳臻看着她,到底是有点上年纪了,禁不住泪湿眼眶:“话眉,你回来多久了?”

唐话眉歪歪头,心中默算了一下:“一年了吧。”

“一年了都?”柳臻惊呼,不禁埋怨,“怎么回事?怎么不跟我们联系呢?还亏我们跟你爸妈……”

方业培重重咳了一声:“话眉,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话眉心中感激,温驯地:“室内设计。”

“哦,蛮好的,适合女孩子。”方业培点点头,思忖着怎么说比较妥当,毕竟,眼前这个他曾经视若女儿的孩子曾经消失了那么长的时间,并且,五官长开了,漂亮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陌生,“你知道吧,羽诺现在也在K市。”

话眉眨眨眼:“是吗?”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小呢?

“对啊。”柳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提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就眉开眼笑:“他现在是一人医的医生,”她乐滋滋地,“牙科,挺有名的。所以啊,我们把老家房子卖了,现在跟着他一块儿过。”

“牙科?”唐话眉一直礼貌地倾听着,听到这儿,饶是她面上继续微笑,也不得不心中偷笑,牙医?嘿嘿。

牙医,呵呵。

柳臻看着她变化莫测的脸色,不禁出言相询:“话眉,你怎么啦?”

唐话眉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啊,真不错。”

牙医,哈哈。

出得门来,方业培一脸的忧心忡忡,“柳臻,话眉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对啊,”柳臻一脸加倍的忧心忡忡,“小时候多可爱,想什么说什么,话忒多,现在……”基本上你说十句她才搭一句,还心不在焉的。

方业培有点黯然:“可能,那件事对她打击太大。”

“嗯。要不,”柳臻附和,计上心头,“咱们找个时间,让羽诺跟她见个面,联络联络。他们小时候不是挺谈得来的?”

呃,如果三天两头吵架打闹也算的话。

方业培无暇顾及妻子的语病,连连点头:“这主意不错,毕竟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好好开导开导她。”他皱眉,“就是羽诺太忙。”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唐话眉坐在一间幽静的咖啡馆的幽静的一角,被雷得魂不守舍,里嫩外焦。

以致于她想了半天,只能呵呵干笑:“这个店名字不错哦。”

雕刻时光。

唔,很小资。

对面的一干众小资正看着她,统统唇角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种……呃……笑。

唐话眉无奈,也没这么倒霉吧!一刻钟之前,她约客户见面对方失约,她站在马路边准备打车回公司,结果一辆红色小跑停了下来,很曼妙地倒到她身边,车上,一个更曼妙的女子笑眯眯地打量她:“唐――话――眉,唐小姐?”

好些天不见的李欣蕤,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唐话眉顿时气短,最近确实忙,又中了方扬的蛊,拖了人家好一阵子的设计图,早超过约定日期了,本来以为人家挺沉得住气,没想到等在这儿哪。

李欣蕤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啊,干嘛去啊?”

唐话眉,我可是等了你好久的哦。

奈何你缩着不出来。

奈何我实在等不及了。

无奈何,我只好引蛇出洞,而且,一引就是两条哦。

我容易吗我!

话眉看着她银光闪闪的眼影,鲜艳夺目的桃红套裙,跟唇彩一个颜色,煞是好看,显然是刚上完镜收工回来,一边对她蓬勃朝气的精神叹为观止,一边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办点事,现在回公司。”

“回公司?”李欣蕤甩甩头,煞是妩媚地瞄瞄自己手上的百达翡丽腕表,“都几点了,等你回去公司该关门了,难得我有空,走,我送你。”

一刻钟之后,话眉就稀里糊涂到了这个地方。

怪不得,烽火戏诸侯,三戏两戏的,就把一个国家给戏没了。

也怪咧,她一直是一个意志还比较坚定的人吧,固执,愚蠢,冥顽不化,这好像都是当初某个人给她的评语,但是,眼前这个美女一弯眼波流转,一个电话一接,一声“啊,先陪我去见几个人”,她居然乖乖就范。

现在,她的面前,挨挨擦擦坐了好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仔细研究。话眉定睛一看,怪不得本擅大叔春晚上都说了,这世界太疯狂了,老鼠都给猫当伴娘了!

乖乖,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啊――

方扬?老总带头翘班?她顿时心安。但是,利欲熏心的她,并没发现他存在的非常不合逻辑。

杜雪?小虾米也跟着翘班?她更加心安。但是,她同样也没发现她存在的非常不合逻辑。

而且,这两人都有点贼忒兮兮的。迥异于往常。

侧面一个人,是杜雪的男朋友,话眉见过,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而她的斜对面,赫然坐着他父母双亲大人口中“很忙很忙很忙忙得不得了”的,忙得父母出面约了几次都被婉拒,搞得柳臻感觉颇没面子跟话眉讲电话的时候都声音很难为情的,呃,牙科医生。

而且,介绍其他人的时候她都还很镇定,突然间,她一听到李欣蕤很友善很温柔甚至很娇嗔地开口:“对了,唐小姐,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方羽诺,”她瞟了话眉一眼,“我男朋友。”

唐话眉就一口茶差点老远喷了出来,搞错没有啊,拜托,方羽诺,还要她李欣蕤来介绍?就算隔了一个太平洋,她都能闻出他的味儿来!

瞧瞧,就算现在披上马甲了,看上去温文尔雅环保无害,个子一早蹿了上来,还戴上了不知道有没度数的无框眼镜,偶尔还笑眯眯的,她就敢以毛主席的名义发誓,骨子里肯定,还是小时候那样儿!!

切,光腚时候淘一块儿的,他什么模样她没见过?

不过,她真有点气馁,加泛酸。男朋友哎!

这同人不同命,她这儿还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哪,他都找上千娇百媚的大主持人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着呢!

她不吭声。独自囧。外加心中振作,大声默念――

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咬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她绝对绝对不能让对面这个人看出她心底哪怕一点点的落寞。

方羽诺笑眯眯地,十分温柔地:“哦,唐-话-眉――,听欣蕤说给我们设计房子的是吧,”他依稀听到有咔吧咔吧的磨骨声,不过不理会,他作思索状,“好像我小时候,”他顿了顿,“有个邻居,也叫唐话眉,”他微笑,“话梅糖,呵呵。”他继续微笑,“不过,印象中,她可比你胖多了,脸上三不五时冒点小痘痘,而且嘛,学习中游,相貌中游,个子下游,跟老师的关系海沟游,”他侧过脸,仿佛冥思苦想很久很久才想起来一般,“说实话,远远没有你唐小姐漂亮文雅有气质。”

他回眸,含笑看着李欣蕤:“看起来,你很会挑选设计师,”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亲爱的,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啧啧,咔吧咔吧,咔吧咔吧咔吧,有够恐怖。

李欣蕤背上飕飕一阵凉风。

话眉且不理会面前这位奇怪的牙医先生的一番奇怪言谈,不解地转回身去:“方总,你的手怎么了?”

方扬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话眉无解,电话?非工作时间用得着调成静音?

方羽诺笑眯眯地,继续火力集中:“哦对了,不知唐小姐是什么地方人啊?”

话眉心中暗骂,你哪门子的小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啊?你问我什么地方人?掏出你肚子里那堆牛黄狗宝的1/1000000来,你也看得出我是谁!

还拐弯抹角亏我!

NN个头,跟小时候一样一肚子坏水!!

她遂假惺惺地:“啊,我M市的啊,说来也巧哈,”她毫不客气抄袭他的微笑,“我小时候有个邻居,也叫做方羽诺,人嘛,唔,基本上,狡猾得很,两面三刀狐假虎威偷鸡摸狗什么坏事都干过。而且,因为他小时候太淘太讨厌,被我不小心敲掉两颗大门牙,流了好多血,还补过两次,”她一脸的愧疚,“他天生晕血,一看到医生特别是牙科的就害怕得要命,所以我想,决不可能是你这个知名的――”她笑得非常甜美,“牙――医――哦!”

噗嗤两声,皆为看客。

唐话眉扬起下巴。牙医方羽诺先生,古人云,来而不往非礼也。

再说了,我到现在拿的还是中国护照哦。

请您继续。

李欣蕤转转眼珠子,继续娇嗲地倚在方羽诺身旁:“羽诺,人家唐小姐还没有正式给我设计图哪,今天你又难得这么有空,你说,我们的家,”她风情万种,吹气如兰地,“什么风格的装修比较好呢?”

尾音部分,非常的林志玲。

唐话眉背上寒毛立竖。乖乖,上次特地蹲在电视机面前瞻仰了一番李主持在电视上的风采,面对着K市仰慕她仰慕得流哈喇子的上百万青年才俊,她讲话也没这么嗲得人心里发毛啊。

方羽诺不露痕迹地伸手,点点自己鼻尖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无巧不巧又盯住对面那个表情诡异的人:“唐小姐,你认为呢?”他扬眉,“既然我们很不幸的都有着令人讨厌的邻居,还同名同姓,”他唇角一抿,“看来,我们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而且,”他咳了一声,“欣蕤似乎也很欣赏你,在我面前推荐过不止一次,那么,”他瞥了身旁耳朵竖得如同拉布拉多犬,眼睛闪烁得仿若元宵灯会,神情雀跃得宛如中了五百万福彩五百万体彩外加三十万刮刮乐的两个闲杂人等,再忽略不见对面神情寂寥空虚得不行的另一个路人,笑眯眯地,“方便给我电话号码吗?我们改天再谈。”

唐话眉对他九曲十八弯内涵深刻的话一时难以消化,好在她依稀抓住了最后那部分尾音,她点头,爽快地配合他的社交礼仪,反正只要有柳阿姨在,他们总会再见的,再说柳臻一直抱怨话眉跟她疏远不联系,有这家伙的手机号码在,万一有什么事,曲线救国就好了。

她独立了七年,已经不习惯他人的嘘寒问暖。柳臻三不五时的关怀,她比较难以消受。

刚掏出手机,却倒霉地发现居然没电了,她看了一圈,问方扬:“借你手机用下。”她是标准的拇指一族。

再说,想起来要打个电话给BOSS老板娘。

基本上,今天晚上的方扬,脸色堪比艳照门后的小谢。只是大家仿佛都视而不见。

话眉例外,她近视。

方扬看了她一眼,无言掏出手机,放在她手里。

话眉耸肩以示感谢,她滑开手机盖,突然间,眼睛定了一下。只是片刻,她便抬头看向方羽诺:“你的手机号,我把我的发给你。”她微笑,顿了顿,“李小姐方便的话,也给我个手机号行吗?”她轻描淡写地,“上次忘了留了,今天一并发给你。”

李欣蕤瞟了方羽诺一眼,他报完后,她跟着报。

一等报完,唐话眉就站起来,伸手,将手机放到李欣蕤面前:“耍着我玩,很有趣么――”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李-言-姣--?”

“唐话眉,找你的。”

“我不在。”

三分钟后。

“找你的。”

“不在。”

五分钟后。

“你。”

“不。”

十分钟后。

临时充当接线生的BOSS老板娘终于发飙了,柳眉倒竖:“唐话眉!拜托你,亲自告诉电话那头的人,说你不在!”

啊-啊-啊,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笑面虎真面目的唐话眉战战兢兢地捧起话筒,传染性地口气很差:“什么事??”

“出来。”电话那头口气更差,“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他仿佛已经气得七窍生烟,“阴险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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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已经看见上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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