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是无助的伤和泣

第十四章 是无助的伤和泣

第十四章是无助的伤和泣

封淡昔没多久就到了,跑车停在她面前,车门开启,然后他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又说不出的沉重。

她默默地上车,系好安全带。

“我来的时候闯了三个红灯。”封淡昔如是说。

杜天天哦了一声,“有什么关系,反正车是杨莫非的,到时候让他去交罚单好了。”

封淡昔忽然笑了,宠溺地揉揉她的短发,然后开始开车。对于她半途跑掉,和来电视塔的事,一字不提。

“饿吗?”他问。

她摇头。

“那么,去喝点东西?”

她继续摇头。

“那么,我送你回家。”

她终于点头。

于是车子右拐,开始往景阳小区方向出发。

“如瑟……”他忽然说,“是我的初中同学。”

“哦。”

“那时候全班都在起哄,说我和她很配。所以,有段时间,我们一起上学放学。”

“哦。”

封淡昔瞥了她一眼,“如果那样算是拍拖的话,那么,我承认,她是我的初恋。”

“哦。”她还是那么不冷不热。

“但是,后来我跟着妈妈移民了,就没再见到她。最近她和莫非有个show的合作,通过莫非,我们才又有了联系。”

杜天天还是说:“哦。”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你不要胡思乱想。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我现在的女朋友是你。”他终于把话挑明。

而她听了,却只能苦笑,“如果过去的就是过去的话,难道我们不是过去的吗?”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音,跑车非常突兀地停下了,杜天天没有心理准备,整个人都差点撞到玻璃上。

她忍不住说道:“喂,好危险的你知……”

话没说完,封淡昔突然侧身,俯过来吻住了她。

他的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焦躁之意,辗转反复,拼命索求,热情得吓了她一大跳。

“等……等等……”她试图舒缓那种骤然而来的压力,但却像个掉到河里的人一样,最终被身旁的同伴拖住手脚一同沉溺下去。

沉下去,沉下去,昏天暗地。只有彼此的呼吸,在密闭的空间里,亲密交融在一起。

是快乐还是痛苦,是希望还是绝望,在这一刻,都变得毫不重要。只需要亲吻,只需要拥抱,勒紧,火烫而窒息。

当这个吻最终结束后,封淡昔搂着她没有放开,而是将头靠到了她的颈窝处,轻轻喘息。他的呼吸喷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又是一阵颤栗。穿过他的头顶,她看见车窗外面的世界,天很黑,而街灯一盏盏地闪烁着,像天空里的星星一样,暧昧而零碎。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封淡息低声问。

杜天天凝望着那些遥远模糊却又分明明亮着的街灯,像看着她和他一路走过来的点点痕迹,有些想笑,但笑容还没浮到唇角,就变成了凄楚。

她回答:“不需要,你已经做得很多。”

“我和如瑟已经不可能……”

“所以你认为我们还有可能?”

封淡昔面色一痛,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

她依旧看街灯,淡淡地说:“是啊,我也以为是的。但结果证明,我们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封淡昔抓住她,声音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哀求:“天天……没错,也许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确动机不纯,但是,我已经后悔了,我知错了,我内疚而自责,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补偿和改过的机会?”

“机会我给了你了,不是吗?所以这段时间我们才一直在一起。”

“你的人在,但是……”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心不在。”

杜天天只能沉默。

封淡昔沉声说:“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对她说这三个字,她却听得充满了苦涩。

“我也爱你。”杜天天终于把视线从街灯上收回来,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很轻很轻地说,“封淡昔,我也爱你。但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爱情了。”

封淡昔的脸顿时变白了。

那是,她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一种表情,悔恨,悲凉以及无可奈何的致命失去。

回不去了……

封淡昔,原来,走到今天这一步,即使我们都那么渴望,那么努力,也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回不去了。

那一晚,在两个人的沉默无言中,杜天天径自打开车门,下了车,拦了辆出租车回家。回到自己家里后,倒头就睡。

在梦里她看见了季疏禾,她看见他坐在电视塔上等她,那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裸露的,玻璃墙消失了,他坐在铁架上,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掉下去。

她很害怕,求他不要动,但他没听她的,站起来,对着脚底的世界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回头朝她微微一笑,“天天,再见。”

说完那句话后他就跳了下去。

塔很高,底下的世界无限之小,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正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好时,封淡昔突然出现了,他对她说:“疏禾一个人在下面会很寂寞的,你去陪她好不好?”

他的声音、表情都是那么温柔,可是,说的话却是那么残忍。更残忍的还有后来,他手一推,她也从塔顶掉了下去。

时空瞬息万变,好多云,她感觉到自己在往下坠落,但不知道为什么,竟一点都不疼。最后,她看见自己着陆了,仰起头看塔,塔在好高好高的天上,离她好遥远。

塔下没有人,疏禾也不见了。她拼命地走啊走,都看不到人影。

人都哪里去了?他们呢?妈妈呢?年年呢?夜愚呢?他们都哪去了?

她觉得孤独,于是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但还是感到冷,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那些雪落到她身上,跟刀割一样的疼。

怎么办?她好害怕,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正惶恐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时,一条绳子垂到了她面前,抬起头,天空中出现封淡昔的头,他对她说:“塔上太寂寞了,我忽然觉得还是有你陪着比较好。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然后我们就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她被幸福两个字引诱,于是抓住绳子拼命地爬啊爬,想象着爬到顶点就可以恢复原样,就可以重新快乐,就可以永远幸福,她用力地爬。

然而,等她真的爬回塔上了,却发现,电视塔变成了两个,她和封淡昔各自站在一个塔的塔顶,彼此之间相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杜天天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刚蒙蒙亮,透过微弱的光线,她望着天花板,回味着刚才的那个梦境,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浸泡在雪水里,正随着温度的降低而一点点结着冰。

她甚至听得见结冰时细碎的凝固音,但她动不了,就只能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冷到已经感觉不到冷。

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稀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年年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嘴巴一开一合的,像是在说什么话,但她听不见。

再后面,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度清醒,外面已是阳光灿烂。

年年坐在床边翻杂志,见她醒了便说:“你觉得好点了吗?”

“我怎么了?”

“你有点发烧,现在没事了。”

杜天天坐起来,有点不敢相信,“我发烧了?”摸摸自己的额头,完全没有曾经发烧过的意识,而且,她现在躺的还是自己的床,也就是说,没有去医院,“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确切来说,是三十六个小时。”

不会吧,睡了这么久?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你昏睡期间,来过几个电话,电台的我帮你请了假,妈妈的我没跟她说你病了,思绒姐来看过你一次,不过你睡着了,她看了一眼就走了,还有……”

杜天天的心跳了几跳,还有就是该说到封淡昔了吧,他也打过电话来吗?

谁知,年年说的却不是那个,“有家叫blacklips的店送了一大堆衣服过来,说是你在他们那买的。我都给你堆到桌子上了。”

杜天天一看,果然,书桌上被一大堆礼盒堆得满满的。看到这些衣服,她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掀被下床,冲进浴室开始梳洗,一边梳头一边说:“糟了糟了!今天星期六对不对?惨了……”

“星期六怎么了?”年年在一旁问道。

“今天是淡昔父亲的婚礼!”说完这句话后,杜天天的手又停住了,等等,虽然她之前是答应过跟他一起参加他父亲的婚礼,但是自己前天,跟他已经彻底摊牌了啊。尽管没有正式决裂,但话都说到那分上了,其实跟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子了还要去参加婚礼吗?

“他……”杜天天迟疑地开口,“他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年年摇头。

杜天天的心沉了下去,看样子,他也默认了两人分手的事实了吧……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她把插在头发上的梳子拔掉,然后又回到床上重新躺下。

年年好奇道:“不是说要参加婚礼吗?”

“我想,现在不用了。”她把头藏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真奇怪,明明是因为觉得痛苦,所以才想断掉的爱情,为什么在真的断掉它之后,还是这么的痛苦?

想想不是有点可笑吗?

觉得痛苦一心闹决裂的人是她,说自己不再需要爱情的人也是她,但真的分手了,难过的人还是她。

人类居然是这么矫情的一种生物,而自己更是这种矫情生物里最矫情的一种,想想就觉得好鄙视。鄙视鄙视!

杜天天就那样一边唾弃自己的矫情,一边伤感爱情的失去,正头疼欲裂时,门铃响了。没多会儿,年年又走进来说:“你等不到那人的电话,却等到了他真人的来访。要不要我恭喜你?”

什么?封淡昔?

她睁大眼睛坐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封淡昔竟然会亲自来找她,一颗心再度很没出息地狂跳了起来。

年年看她那个矛盾的样子,淡淡一笑,“我请他喝杯现磨咖啡,所以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好好梳洗。鸡窝头!”

杜天天走到镜子前一看,晕,短发全都朝天弯翘着,还真的是鸡窝头。

于是她开始梳洗打扮,最后打开门走出去时,果然闻见了很香的咖啡味。客厅里,封淡昔正和年年小声地说着些什么,见她出来,两人同时站起来。

年年说:“我去买菜,你们好好聊聊吧。”

杜天天想让她留下,但年年给了她一个不的眼神,就那样干脆地走掉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很尴尬。

她低垂下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要说的话在那天晚上都似乎已经说尽了,剩下来的,只有无限的空虚和失落。

最后,还是封淡昔先开口:“听年年说你发烧了。”

“现在已经好了。”

他凝视着她的脸,上面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一股怜惜之情就那样脉脉地溢开,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愧疚地说:“对不起,那天晚上不应该让你一个人下车走掉。”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要走掉的。”她微笑,笑得勉强又轻忽。

“天天,”封淡昔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地问道,“我真的让你这么痛苦吗?”

她的回答是别开眼睛,不说话。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他是她全部快乐的由来,也是她全部痛苦的起始。她对他的情感太复杂,复杂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逃避。

“在我上次回英国后,我做了一个梦。”封淡昔松开她的手,颓然坐到了沙发上,“我梦见了疏禾,他在梦里对我哭,说:‘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天天?’我辩解,说我只是想弄清楚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他,可他还是一直一直流泪,他说,他最大的希望就是看着你能够幸福,可是,他的哥哥我,却一手剥夺了这一点。”杜天天抿紧嘴唇,手脚开始无可抑制地发抖。

“从那一天起我彻底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我很内疚,我一直一直想要弥补。所以这次父亲结婚,我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赶回来,我对自己说,我终于找到了借口可以回到这个有你存在的城市,只要我努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笑,笑得和她一般苦涩,“我那时真的以为,任何伤口都是可以补救的,就像手术一样,剔除坏死的细胞,缝合,然后,就会恢复机能。”

杜天天捂住脸,低声道:“别说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重新开始会让你更加痛苦……”

“别说了……”

“天天,我想让你快乐,可是我却让你如此痛苦……”

“求求你,别再说了!”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却被他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好温暖,那么温暖,温暖得像是能驱走所有严寒,让春天重新来临——然而,偏偏又是错觉。

春天不会来临,正如有些手术一样,即使每一步都按照科技所赋予的步骤严密施行,但病人还是会死掉。

她就是那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任何手术都已经挽救不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的身体都是僵硬的,最后,僵硬的他放开僵硬的她,然后微微一笑。

“我要走了,天天。”他说。这短短的六个字,却像是海啸汹涌而来,天地又将起巨变,而她眼睁睁地看着,不知这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还是,另一重悲剧的开始。

“参加完今天的婚礼后,我明天就回英国。”封淡昔抚摸着她的脸庞,将上面的眼泪轻轻拭去,声音和动作一样温柔,“我本来以为自己这次可以留下来的,谁知道……果然还是不可能。我想,也许看不到我,对你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虽然你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你会慢慢忘记我,然后,遇到其他更有缘分,会好好珍惜你,让你快乐而不会给予你痛苦的人。”

杜天天的眼泪一直往下流,怎么擦也擦不干。

“这就是上天给予我的惩罚,让我一辈子只能隔着海峡远远地思念你,而你的喜怒哀乐,都不再与我有关系。”他忽然又将她抱住,哽咽了起来,“天天,天天……天天……”

她的名字成了他口里的咒语,每念一次,就如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然而,然而,然而,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封淡昔突然放开她,转身就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他一样,几乎是用跑的速度离去。

房门“砰”地关上了,她这才意识到,她与他之间这一次,是真正的决裂。身体带着自我意识地跑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封淡昔正匆匆走进跑车,然后车子立刻发动,飞快驰走。

他走了……

这一次,是真正地走了……

明天就要回英国,然后,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相见……

杜天天揪住自己的胸口,觉得透不过气来,好像有个绞肉机,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心脏,然后碾碎,绞成肉末,再流出来……

“封淡昔……封淡昔……”她的声音这才得以从喉咙里冲出,拼命地用尽力气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却已听不见,“不、不……不要走啊……”

不要走……封淡昔……

她、她……她害怕……她好害怕……

命运在她眼前张开了狰狞的嘴巴,想要将她吃掉,她四处张望,整个世界都黑漆凄一片,看不到丝毫光亮……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啊……

“你们又分手了?”

1998的酒吧里,灯光黯淡,照着吧台上的女郎,眉眼中写满了失意二字。

在三个月前顺利诞下一女婴的老板娘谢思绒,非常难得地出现在酒吧里,为的却是看那个变得已经完全不像原来的杜天天的人,一瓶一瓶地灌着嘉士伯。

“够了,天天,别再喝了。”她拦住杜天天的手,并使了个眼色给酒吧小弟,“再喝下去,你醉了我可不管。”谢思绒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说跟他在一起很痛苦的人是你,这会他决定放你一马,要离开了,你又这个样子……”

“是啊,我是个多么矫情的人啊!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来提醒我。所以,我今天决定——”杜天天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尽情地矫情一回,哈哈哈!喂,你别皱眉,要感谢我哦,我在送钱给你耶!”

“拜托,你要是喝得胃出血什么的,还不是得我掏医药费?那就是赔钱而不是送钱了!”谢思绒无奈地抓了把头发,“我说,分手就分手吧,想开点啊。挨过这一阵后,你就真的能解脱了,不用再为这件事烦恼,也算是件好事呢。”

“好事……”杜天天抬起迷离的眼睛,忽然格格地笑了起来,“对啊,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上次是他甩我,这次换我甩他耶!是我,甩了他耶!他是谁?大名鼎鼎的封淡昔耶,万人迷,女人们都为他疯狂的man色最佳嘉宾!”

“对啊,你本来最郁结的不就是他骗你,其实他一点都不爱你吗?现在既然已经证明他是爱你的了,你又有什么好那么悲伤的?”

“嗯。他说他爱我。”杜天天闭上眼睛,笑得更加乐不可支,“九个月前我每天做梦,期盼着他对我说他喜欢我,可他一直一直不说。现在,我每天做梦,梦见自己说我恨你,封淡昔我恨你哦,他却张口对我说,可是,我爱你,天天,我一直一直爱着你……你说这不是tmd犯贱吗?”

她突然抡起一瓶啤酒往地上砸,巨大的碎裂声一下子把酒吧里所有客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谢思绒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喝多了而已。”一边吩咐侍者来收拾残局,一边拖着杜天天往最角落的沙发里带,不让她再待在吧台上丢人现眼。

杜天天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然后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倒,软得跟泥似的。

谢思绒摇了摇头,心里直叹气: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好?真是的,自她交了杜天天这个朋友以来,就没有一日是不用为她费心的。是不是老天看她日子过得实在太顺了,所以故意安排这么个朋友让她好烦一烦?

她上去拉杜天天,“天天,别睡啊,会感冒的。”

“我好热……”杜天天说着开始解衣领,吓得她连忙阻止,没办法,只能搬出王牌救兵了——她打电话给了年年。

半个小时后,年年出现在酒吧门口,素白的肌肤,乌黑的瞳发,和明显稚嫩的年纪,一出现就吸引了好多目光。

谢思绒连忙迎上前,“麻烦你跑一趟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她还是第一次在我这喝成这个样子。”

年年走到杜天天身边,观察了下她的脸,杜天天已经闭着眼睛睡过去了,还偶尔发出几声怪笑,显得说不出的恐怖。

“有冰水吗?”年年问。

谢思绒立刻让人倒了一杯过来,年年接过杯子,二话不说就往杜天天脸上泼了过去。

一旁的谢思绒顿时吓了一跳——真不愧是年年,一来就是这么狠的招。要知道她之前也犹豫过要不要用冰什么的把天天激醒,但最后还是没忍得下心。

这会倒好,年年一来,干脆了断。

杜天天果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谁?谁谁泼我?”

年年冷冷说:“我泼的你。”

杜天天呆呆地看了她半天,哦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年年啊……该吃饭了吗?”

“不是吃饭,是该回家了。”年年说完,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杜天天连忙摇摇晃晃地跟上,“年年?怎么了?你好像很生气?你为什么生气啊,说给姐姐听听,谁敢欺负你,姐姐帮你揍他!你不知道啊,你姐姐现在可有本事了,都可以甩人玩了,啊哈,啊哈,啊哈哈哈……”

年年拦了辆出租车,天天也跟着坐了进去,还是笑,“俗话真是说得好,有意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阴。你之前再怎么求,以为求到了,结果也不是真的;这会不想求了,结果却变成真的了。难怪人家说千万不能玩火自焚,否则必然假戏真做,年年,你说这是不是很搞笑?年年你为什么不笑?姐姐说个笑话给你听——很久以前,有个朋友给我讲了个笑话,把我笑翻了,由于肚子太疼进了医院。医生给我做手术前,问我为什么笑成这样,我就讲给他听。他听后狂笑不止,最后竟然笑死了。于是我就被送上了法庭,我当庭把那个笑话讲了出来,结果,当天所有听到这个笑话的人都笑死了,审判也就判不成了。我就成了名人,有天晚上,几个神秘便衣闯进我的卧室,把我带到一个黑屋子里,当我睁开眼睛后,发现前面坐的居然是总统!总统说,要我把这个笑话录下来,送到敌对国家的独裁者那儿,笑死他。我要是不答应就杀了我。没办法,我只好录了,结果几个月后就传出很多国家领导人暴毙的消息……”她说到这里,连司机都听得津津有味了,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什么笑话啊?”

“什么笑话?哈哈,哈哈,年年,你猜是什么笑话?”杜天天扯着妹妹的袖子,不停笑,“好,我也不吊你们的胃口了。那天,我朋友给我讲的这个笑话很简单,非常短,就一句话——我相信爱情。”

司机额头爬起了黑线。

年年依旧眼神凝郁,没什么表情。

而天天,则笑得流出了眼泪,“我相信爱情。多好笑的笑话啊,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咦,你们怎么都不笑?我相信爱情……我相信爱情啊……爱情万岁!”

年年皱眉,说了一句:“闭嘴。”

杜天天没有理会,继续又哭又笑。

年年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弯下腰去。

杜天天整个人一震,顿时清醒过来,“年年!你怎么了?心脏疼吗?年年!你不要吓我啊,不要吓姐姐啊!年年……”

小小软软的身躯无力地倒入她怀中,杜天天顿觉浑身发寒,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从头冷到脚。她连忙对前方也有点被吓到了的司机说:“师傅拜托,请转道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连忙拐弯。

一直到年年被送进急救室,杜天天还没从那种极度惶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站在急救室门外,看着门上的红灯,感觉自己快要被巨大的懊恼所吞噬:她都在干什么?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

酗酒、发酒疯、不肯回家,让年年不得不跑到酒吧来接自己,把自己的痛苦强塞给她,逼着她陪自己一起难过,结果害她又病情发作……这一切,真是糟糕透了!

年年……年年……

杜天天在心中吟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遍,就越悲痛一分,最后慢慢蹲下身,无力地捂住自己的头。

妈妈……妈妈……她拿出电话,想打电话给妈妈,但号码按到一半,又生生停住。妈妈不在b城,现在打给她也没有用,只会让她也增加烦恼。可是,她现在真的好害怕,害怕会失去年年,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啊,有了,可以打给夜愚,如果是夜愚的话,一定会陪着她的,两个人在一起,互相安慰就会好得多……可是,可是,夜愚没有电话,他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座机,每次想找他,她都得亲自上他家或是去学校,而现在,她根本走不开……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啊!又有了,可以打给思绒,她一直就是她的心理辅导员,最佳听众,好,就打给她,号码是……号码是……多少来着?手指无意识地开始按动,拨了一个烂记于心的号码,杜天天听见自己在跟线路那端的人哭,说得断断续续,连她自己都听不懂。

可是,因为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她觉得不再像先前那么冷。她一边哭一边说,说着自己和年年相识相处的经过,哭得不甚哀伤。

“小时候,有次只有我和年年两个人在家,我当时十二岁,年年五岁,我很饿,可是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生鸡蛋。于是我把鸡蛋取出来,放微波炉里加热,结果,鸡蛋炸了,蛋清蛋黄飞溅得到处都是,我那时才知道,生鸡蛋是不可以放微波炉里煮的。我很害怕,吓得想哭,这时年年走过来,她先是打电话叫了披萨外卖,然后帮我把微波炉擦干净。当妈妈回来时,我们就在一边吃披萨,一边安安静静地玩,家里什么异样都没有……

“年年好聪明的,她五岁时就比十二岁的我要聪明得多,我对她又是喜爱又有那么一点点崇拜,因为我所做不好的事情,到了她那里,就非常轻松地搞定了……

“我小时候还喜欢收集糖纸,但是我不喜欢吃糖,所以一直都是见别人在吃时问别人要。后来,我十三岁生日那天,年年送我一个盒子,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糖纸。我想不愧是年年,就是有办法,也没多想,只顾着开心了。后来,有天去幼儿园接她时,她的老师跟我说:‘你记得提醒你妈妈注意一下年年的牙齿,她天天都在吃糖,我担心她把牙齿给吃坏了。’我那时才知道,那些糖纸都是年年趁上学的时候吃了留给我的……她是那么的乖巧,连关心别人都是默默的,从不把委屈表露出来,而我,却是个那么糟糕的姐姐,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心只顾着自己,对于她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年年喜欢夜愚,我虽然知道,但一直没能为她做些什么,我总觉得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夜愚如果不喜欢年年,我怎么说都不会有用。我就用这样的理由一次次地为自己寻找借口,丝毫没有对他们两个的事上过心……年年只因为我喜欢糖纸,所以不停地吃糖以至于把牙齿都给吃坏了,为我做到那种地步,我却不能回报她同样的用心,我、我真是个非常非常不称职的姐姐啊……”

时间在混沌中麻木地走过,她唠唠叨叨,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她一直一直蹲在地上,看着光亮的瓷砖地面,后来地面上出现了一双脚,穿着铁狮东尼的黑皮鞋,再往上,是浅灰色的西装裤,黑色的格子毛衣,还有……俊秀的双眉,纯正的黑色眼睛,笔挺的鼻子,和薄得恰到好处的嘴唇……

这是——

封淡昔的脸。

“别管我啦,我又不是不给你钱!讨厌!”醉眼的杜天天甩开她的手,继续不要命似的狂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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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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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是无助的伤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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