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寒风撕扯着阿尔萨斯的白发,抚慰着他的脸庞,死亡骑士露出了微笑。回到寒冷中的感觉真不错。精灵之地的永夏充满了花香和生机,使他浑身不自在,总让他想起常常和吉安娜耳鬓厮磨的达拉然花园,想起巴尼尔农场的金鱼草。他更喜欢这里,狂风将他涤净,寒冷抑制了那些回忆。它们对他不再有任何好处,只会带来软弱,而在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心里,容不得半点软弱。

他和往常一样骑着忠诚的坐骑不败。在奎尔萨拉斯,有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安纳斯特里亚国王那个混蛋,竟然不去攻击骑手,而是卑鄙的对一匹无辜的坐骑下毒手,削断了他的腿,它当年就是因为这样的致命伤而死的。这使得阿尔萨斯再次跌回到多年前那个可怕的时刻,让他痛入骨髓,不过在与精灵王的战斗中,此事激起的冰寒之怒却非常有助于他打败对手。士兵们簇拥着他穿过积雪的道路,它们从来不知疲累,不惧寒冷。

浩荡无边的军队中飘行着一只女妖,阿尔萨斯暂时没去在意希尔瓦娜斯,而是对克尔苏加德更感兴趣,后者浮在死亡骑士的身边,几乎显得很恬静,如果这个词也能用来形容巫妖的话。是他要求天灾军团团到这个冰天雪地的穷乡僻壤来的,到目前为止阿尔萨斯并未提出疑议。但是长途跋涉越来越乏味,而且他心里充满了好奇。于是,王子的嘴角勾起一丝笑。

“这么看来,”他揶揄的说,“你对我杀你的事倒是不记仇?”

“别傻了,”成了亡灵的亡灵巫师答道。“巫妖王大人早就说过我们那次见面会是什么结果。”

阿尔萨斯很吃惊。“巫妖王知道我会杀你?”他皱起眉,瞥了眼膝上的剑。它正在安静的沉睡,没有传出低语声,上面的符文也没有闪现力量的光芒。

“当然,”克尔苏加德空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优越感。“早在天灾开始之前他就选定你作为他的勇士了。”

阿尔萨斯更加不舒服了。从没人问过或透露过他的命运。如果早知如此,他会欣然接受吗?不会,他对此确信无疑。阿尔萨斯从来不喜欢被操纵,但他明白,既然自己注定要成为可怕的武器,那么就只能适应。命运不可逆转,他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否则他早就拒绝了——否则他现在还会和吉安娜、乌瑟尔在一起,他的父亲也——

“既然他无所不知,为什么恐惧魔王还能控制他。”

“派它们来的是主人的创造者,燃烧军团的恶魔领主。”

听到这些,阿尔萨斯不禁打了个冷战。燃烧军团,区区四个字而已,却意味着令人悸动的力量。这时,膝上的霜之哀伤闪动了几下。

“那是个摧毁了无数世界的浩大军团。”克尔苏加德的声音仿佛能够蛊惑人心,阿尔萨斯闭上眼帘,一幕幕场景随着巫妖的叙述展现。他看到红色的天空,红色的世界,数不清的生物从山脊倾泻而下,它们跑起来像猎犬,却又不是平常的野兽——它们有着犬牙交错的长颚,肩上长着触手。岩石拖着绿焰的尾迹砸在大地上,变成石头傀儡般的活物,大步向敌方进军。

“现在,它打算把这个世界也投进毁灭的烈焰。我们的主人就是为了给它们铺路而被创造出来的。派恐惧魔王来的目的是为了确保他成功完成使命。”

阿尔萨斯脑海里的景象变了。他看着一座雕刻华丽的大门。尽管从没亲眼见过,他也知道这就是黑暗之门。它冒出绿色的邪火,周围群聚着无数恶魔。阿尔萨斯摆摆头,画面蒸发而去。

“这么说洛丹伦的瘟疫、诺森德的藏剑穴,还有对精灵的大屠杀……全都是为恶魔大举入侵做准备咯?”

“没错。最后你会发现,即将到来的那场战争将会改写我们的历史。”

阿尔萨斯陷入了沉思。霜之哀伤明显醒了,他脱下右手的护甲,轻轻抚摩剑身。它是那么冰冷,冷得刺骨,冷得连他那双早已习于触摸魔剑的死亡骑士之手都感到疼痛。他又感觉到了低语,于是笑容再次展现到脸上。

“巫妖,不止这些吧,不是吗?”他问道,一边转身看着克尔苏加德。“你提到过那些恐惧魔王监禁了我们的主人。现在,告诉我怎么回事。”

由于脸上没有了血肉,克尔苏加德不用担心表情暴露自己的情绪。但阿尔萨斯从巫妖不易察觉的一耸肩看出他有些不自在。尽管如此,他还是回答了问题。

“巫妖王大人计划的第一步是发动天灾,消灭任何有可能抵抗燃烧军团的势力。”

阿尔萨斯点点头。“比如洛丹伦的军队……还有高等精灵。”他忽然觉得胃里隐约一阵绞痛,但随即驱散了这种感觉。

“一点没错。第二步是召唤恶魔领主,开始入侵。”巫妖举起一根骨头手指,指向他们要去的方向。“附近有群兽人还保留着完好的恶魔传送门。我必须利用它来和恶魔领主取得联系,接受他的指令。”

阿尔萨斯在马背上沉默了一会儿,思绪又飘回了在斯坦恩布莱德与光明使者乌瑟尔并肩迎战兽人的情境,那些兽人把人类俘虏当作祭品献给他们信奉的恶魔领主,令他和乌瑟尔深感恶心和震惊。他当时怒不可遏,以至于乌瑟尔不得不教诲他不要带着愤怒战斗,老骑士责备说:“如果我们让激情变成嗜血,那我们就跟兽人一样邪恶了。”

结果呢,乌瑟尔死了,阿尔萨斯还将继续杀戮兽人,不过却是为了恶魔的利益。死亡骑士眼边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我们还等什么?”他厉声说,同时催动不败向前奔跃而去。

兽人们战斗得很勇敢,但只是徒劳,一切妄图阻止天灾军团团的努力都是徒劳。阿尔萨斯驾驭着不败敏捷的跃过兽人们的尸体,奔向前方。他在大门前停下,注视良久。面前是三块条石,对于鲁蛮的兽人种族来说算是极其雅致了,然而旁边却杵着一些泛着暗红色泽的巨大动物骨骸,绿色的能量涡流在三块条石搭成的门中缓缓旋转。这就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吉安娜一定会很感兴趣——但也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是这个造成了她的软弱。

但……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是吉安娜了……

“野兽杀光了,”阿尔萨斯唾道。“恶魔之门是你的了,巫妖。”

那架骷髅兴奋得打了个冷战,飘上前来,恳切的举起双臂。拱门底部延伸出几道石阶,阿尔萨斯注意到巫妖并没有踏上去。他站在石阶下,极其恭敬——或者说白了是极其害怕受到伤害。阿尔萨斯迟疑了一下,骑在马背上观看。

“我在此呼唤您,阿克蒙德!您卑微的仆人求见!”

绿色云雾继续旋转。接着,阿尔萨斯发现已经可以看出一个形体——接着是五官——看上去既像又不像他所熟悉的恐惧魔王。

阿尔萨斯觉得他的皮肤好像是青灰色的,尽管绿色的光照着他,但仍然看不真切。不过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恶魔的身体十分强健,巨桶般的躯干,粗大有力的手臂,腿部则像山羊一样——阿克蒙德的腿向后弯曲,末端不是脚而是一对分趾的蹄子。还有一条尾巴刻意的抽动着,似乎尽量显出平静自制的风度。他的手臂、肩膀还有腿部都覆着锃亮的金甲,上面装饰着骷髅和尖钉。一对肉须在他的下巴上摆动,但他那张长脸上最特别的不是这个,而是一对闪着绿光的眼睛,那邪恶的绿光比旋绕着他的迷雾更加明亮,更加引人注目。尽管阿克蒙德并不在这里,他的实体还没有进入这个世界,但阿尔萨斯却没法不为所动。

“你呼唤我,渺小的巫妖,现在我来了,”恶魔说,他的声音深沉而洪亮,阿尔萨斯觉得自己的骨头都仿佛随之喀喀作响。“你是克尔苏加德,是吗?”

巫妖垂下长角的脑袋,他几乎都要匍匐在地了,阿尔萨斯心说。“是的,大人。是我呼唤您。我乞求您赐教如何打通迎接您来到这个世界的通道。我活着就是为了侍奉您。”

“你得找到一本特别的书,”恶魔领主拿腔拿调的说,一边把视线转向了阿尔萨斯,打量了一会儿,便不再注意他。阿尔萨斯觉得自己恼火起来。“它是最后的守护者麦迪文留下的唯一一本魔法书。只有他那些失传的咒语才足以把我带进你们的世界。到凡人的城市达拉然去找,书就在那里。三天后的日落之时开始召唤仪式。”

影像消失了。阿尔萨斯瞪着它原来所在的地方,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达拉然。比起奎尔萨拉斯,它是艾泽拉斯最伟大的魔法之城。

达拉然。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受训的地方。她很可能还在那里。突然一丝痛苦的火花灼穿了他。

“达拉然有艾泽拉斯最强大的法师把守,”他缓缓的对克尔苏加德说。“我们不可能悄悄进去,他们会准备好对付我们。”

“和奎尔萨拉斯一样?”克尔苏加德发出空洞的大笑。“想想在我们的军队面前他们是多么不堪一击。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两样。除此之外,要记住——我以前就是肯瑞托的成员,而且和大法师安东尼达斯相熟。达拉然曾经就是我的家,在我还拖着凡人的皮囊的时候。我知道它的秘密,它的防护法术,还知道他们哪些地方疏于防卫,可以轻易潜进去。那些人会发现我抛弃了旧道,摆脱了过去的命运,能看到他们恐惧的样子真是美妙。别害怕,死亡骑士。我们不可能失败,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可能阻挡天灾军团团。”

阿尔萨斯从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什么。他转身瞪着那个曾经是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的鬼魂。她显然听到了全部的对话,还看到了他对新命令的反应。

“一说起达拉然你就不自在,”她狡猾的说。

“闭嘴,鬼魂,”他恼道,尽管这时他正回忆起自己护送吉安娜第一次进入达拉然大门的情景。那时的单纯,他几乎再也无法想象了。

“那里有你在乎的人?还是美好的回忆?”

该死的女妖不依不饶。阿尔萨斯无法控制怒火了,他举起了手,让她痛苦的扭曲挣扎了好一阵才放手。

“你再敢说一句,”他警告道。“我们开始干活吧。”

希尔瓦娜斯不再吭声了。但她苍白的幽灵脸上露出满足的狂笑。

***

“我可以帮上忙的。”吉安娜的声音很平静,比她预期的还要平静。她站在导师安东尼达斯亲切可爱的凌乱书屋里,恳切的注视着他。“我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

大法师注视着窗外,双手随意的背在身后,仿佛只是在看学徒们练习。

“不,”他轻声说。“你有别的责任。”大法师转头望着她,见到他的表情,吉安娜的心一沉。“一些我……还有泰瑞纳斯,愿圣光保佑他安息……疏忽了的责任。他不肯听那个先知的话,结果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上,他的王国也变成了僵尸横行的废墟。”

即使到了现在,这样的话也还是使吉安娜心头紧缩。阿尔萨斯……

这一切真是难以置信。她曾经那么爱他……现在也还是爱他。她不断默默祈祷,他一定是被某种无法抵抗的东西蛊惑了,要是他的所作所为都出于自己的意志,那么——

“我也收到了警告,但我也傲慢的自以为无所不知。现在,孩子,我们落到这步田地,不管结果是生是死,都是因为我们的决定啊。”安东尼达斯惨然一笑。

吉安娜强忍住灼眼的泪水,不让它们夺眶而出。

“让我留下来吧。我可以——”

“保护好那些你承诺要照顾的人,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安东尼达斯说,表情和语气里多了一丝严厉。“这里多个人少个人……没什么差别,但是其他人就得指望你了。”

“安东尼达斯……”吉安娜的声音嘶哑了。她冲过去揽住老人,以前她从来不敢拥抱他,导师总是让人十分敬畏。但是此刻,他看上去……老了。苍老,脆弱,而且最糟的是,他仿佛完全听天由命了。

“孩子,”他疼爱的说着,拍拍吉安娜的背笑了。“不,你不再是个孩子了。你是个女人,而且成了一位领袖。但……你最好是走吧。”

外面响起一个声音,清晰有力而且熟悉。吉安娜像被击中似的倒吸一口凉气,离开了导师的怀抱,她听出来是谁了。

“肯瑞托的法师们!我是阿尔萨斯,巫妖王的首席死亡骑士!我要求你们打开城门向天灾军团团的伟力投降!”

死亡骑士?吉安娜惊恐的看向安东尼达斯,大法师回以悲哀的微笑。“我本来可以瞒着你的……至少是一时。”

真相让她头晕目眩。阿尔萨斯……在这里……

大法师踱向露台,饱经风霜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但他的声音却和阿尔萨斯的一样响亮。

“你好,阿尔萨斯王子殿下,”安东尼达斯对着下面喊道。“你高贵的父王近来可好?”

“安东尼达斯大人,”阿尔萨斯答道。他在哪?就在外面吗?如果走到安东尼达斯身边,她能看见他吗?“没必要耍嘴皮子罢。”吉安娜别过头擦了擦眼睛。她挣扎着想说话,但话语仿佛卡在了嗓子里。

“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阿尔萨斯,”安东尼达斯冷静的接着说。“我和弟兄姐妹们已经布好了结界,任何不死生物一进来就会被消灭。”

“你那些微不足道的把戏拦不住我,安东尼达斯。你应该已经听说过奎尔萨拉斯的事情了吧?他们也以为自己的防御坚不可摧呐。”

奎尔萨拉斯。

吉安娜觉得一阵恶心。奎尔萨拉斯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在达拉然,一小群幸存者逃到了这里。奎多雷王子也予以了证实。她从没见过凯尔萨斯那么——那么愤怒,那么崩溃,那么粗暴。当时她去找他,同情和安慰的话才到嘴边,他便拧转身狂怒的盯着她,吓得她本能的倒退一步。

“什么都别说了,”凯尔咆哮道。他紧握着双拳,让她震惊的是,能看出来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动手伤害她了。“蠢女人。你就乐意和这种怪物上床?”

吉安娜眨眨眼,这么粗俗的话从如此有教养的人口里说出来,让她目瞪口呆。“我——”

可他没兴趣听她说什么。“阿尔萨斯是个刽子手!他屠杀了成千上万无辜的人!他手上的血整个大海都洗不清。可你还爱过他?选了他而不是我?”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原本温润悦耳的声音嘶哑了。吉安娜醒悟过来,泪水夺眶而出,他伤害她是因为他无法攻击他真正的敌人。他觉得自己无计可施,软弱无能,只能朝最近的目标发难——正是她,吉安娜·普罗德摩尔,他想得到她的爱,却失败了。

“噢……凯尔萨斯,”吉安娜柔声唤道,“他做了……可怕的事,”她开口道。“你的人民遭受的苦难——”

“你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苦难!”他喊道。“你就是个孩子,只有幼稚的头脑和幼稚的心。你把心给了那个——那个——他屠杀了他们,吉安娜,然后还复活了他们的尸体!”

吉安娜哑然瞪视着王子,他的话语不再刺耳了,而她明白为什么。“他谋害了我父王,吉安娜,就和他杀死了自己父亲一样。我——我本来应该在场的。”

“和你父王一起殉死吗?还要赔上你幸存的子民们?抛弃你自己的性命有什么——”

话未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错了。凯尔萨斯全身紧绷,尖锐的打断了她。

“我本来有可能阻止他的,我应该那么做。”他挺直身子,满腔怒火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冷淡猛然浇熄。他夸张的深深鞠了一躬。“我会尽快离开达拉然,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语气中的落寞和灰心使吉安娜心都缩紧了。“我是最大的傻瓜,竟然以为你们人类会帮我。我要离开这个老人衰弱年轻人野心勃勃的地方。你们没有人能帮忙。我的人民需要我去领导,既然我父王——”

他陷入了沉默,竭力的吸了口气。“我必须到他们身边去,到那些少得可怜的幸存者,那些熬过了痛苦,在同胞的鲜血中重生的人身边去,他们的亲人朋友现在都去侍奉你的旧爱了。”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狂怒蚀刻进了他优雅颀长身躯的每根线条中,吉安娜觉得自己的心也应着他的痛苦而疼痛。

而现在,他就在这儿,阿尔萨斯就在这儿,作为死亡骑士带领着亡灵军队。安东尼达斯的声音把她从梦中惊醒,她眨眨眼努力回到现实中。

“把你的军队撤回去,否则我们不得不用全部的力量对付你!你自己选吧,死亡骑士。”说罢,安东尼达斯离开了露台,转向吉安娜。“吉安娜,”他的声音恢复了常态,“我们马上就要布起传送封锁结界了。你必须在被困在这里前离开。”

“说不定我可以跟他讲讲道理……或许我能……”,听着自己的声音讲出不切实际的想法,她陷入了沉默。她曾经无法阻止他杀害斯坦索姆的无辜百姓,也没能阻止他去诺森德,尽管她明知那是个陷阱。那时他就根本不听她的。如果阿尔萨斯真的受到某种邪恶的影响,那现在她又怎么可能劝阻他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后退了一步,于是安东尼达斯轻轻点了点头。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这位老人,她的良师益友,她的指路明灯。但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是朝他颤抖的一笑,此时此刻,他们都知道这将很可能是他最后的一场战斗。吉安娜发现自己连再见也说不出来。

“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同胞,”她声音沙哑的说,然后施放了传送咒语,消失了。

战斗的第一阶段以阿尔萨斯得偿所愿告终。他得到了麦迪文之书。这是一本大书,而且就它的尺寸来说重得出奇,它覆着红色的皮面,用金丝装订。封面精致的雕饰着一只展翅的乌鸦,上面还染着安东尼达斯的血。他不由想,这会不会使这本书更强大呢。

不败动来动去,一会儿跺脚一会儿甩头,仿佛它还有血肉,正在被苍蝇烦扰着似的。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座俯瞰达拉然的丘顶上,这座城市仍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金色白色和紫色的柔光,但街道却血流成河。片刻之前还在与他作战的法师们,现在站立在他的身旁。大多数敌人已经支离破碎,除了当炮弹以外没什么用处了,但还是有一些……可以利用,他们在死后也可以凭生前的技能为巫妖王效劳。

克尔苏加德简直就像正在过冬幕节的孩子。他翻阅着麦迪文的法术书,完完全全被这个新玩具迷住了。阿尔萨斯有些恼火。

“法阵已经按你的要求布好了,巫妖。你准备好召唤了吗?”

“快了,”亡灵答道,一边用骨头手指翻过又一页。“太多东西学了。麦迪文光是关于恶魔的学识就让人吃惊。我怀疑他比任何人以为的都要强大。”

克尔苏加德话音未落,空气中便开始形成一个黑绿色的漩涡,他刚说完,提克迪奥斯便出现了。恐惧魔王惯常的傲慢语气给阿尔萨斯火上浇油。“再强大也逃不过一死,那是绝对的。我们只要能把他半途而废的事完成就可以了……就在今天。开始召唤!”

说完它便走了。克尔苏加德飘进法阵。这个区域以四座方尖碑为记,在它们的中心画出了一个发出晦暗光芒的圆环。克尔苏加德拿着书一就位,顿时刻画法阵的线条便闪现紫色的光焰,发出噼啪的爆裂巨响,八柱烈焰从他四周喷射出来。克尔苏加德转头瞪着阿尔萨斯,双眼闪闪发光。

“达拉然里还活着的人肯定能感觉到这个法术的力量,”巫妖警告道。“我绝对不能受到干扰,要不然我们就会失败。”

“我会看好你的烂骨头的,巫妖,”阿尔萨斯保证说。

正如克尔苏加德所说,屠杀那些抵抗的法师,进入达拉然,并得到想要的东西相对容易。阿尔萨斯甚至能够杀死曾经觉得无比强大的大法师安东尼达斯。

如果吉安娜在这里,她一定会到他面前,用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过去来打动他,就像以前一样。但这次她没那么好运了,除非——

他很高兴不用和她阵前相见。

阿尔萨斯的注意力猛然被拉回了现实。大门忽然洞开,阿尔萨斯灰色的唇角勾起笑容。之前,天灾军团团有一点惊讶——是的,很多强大的法师都一直住在达拉然,但这里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肯瑞托的法师也并非习于战斗。不过他们也坚持了很长时间,而且他们不会闲着。

现在他们传送了一支军队过来。

好。阿尔萨斯正期待来一场实实在在的战斗,把干扰他的关于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和逝去青春的思绪统统赶回意识深处。

他举起了霜之哀伤,感觉着它在手中震颤,聆听着巫妖王柔和的声音抚慰他的心灵。

“霜之哀伤饿了,”他剑指身着护甲的魔法之城防御者们,对士兵们说道,“让我们满足它的胃口吧。”

天灾军团发出怒吼,希尔瓦娜斯愤怒的哭嚎盖过了所有嘈杂,阿尔萨斯笑得更惬意了。尽管她已经成了死人,尽管她服从他的命令,但女妖还是公然激怒他,死亡骑士觉得强迫她伤害那些她本来想要保护的人十分有趣。胯下的不败也打足了精神,嘶鸣着全速冲向前方。

他可怕的军队一部分留在后方保护克尔苏加德,但大多数跟着他们的指挥官。阿尔萨斯认出了肯瑞托传送来的那些士兵的制服。他们曾经是朋友,但那是过去的事了,对他来说就像昨日的天气一样无关紧要。现在更容易了,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满足的体会着霜之哀伤的快感,它光芒四射,歌唱着享用灵魂的盛宴,起起落落削铁如泥。

第一波士兵倒下了,一些被召唤起来为天灾军团团服务,另一些无用的被抛在原地;紧接着又涌来第二波,这次的队伍中有一些身着达拉然紫色长袍的法师,衣服上绣着神圣之眼的标志。但同样的,阿尔萨斯也有了新的帮手。

恶魔们似乎也加入了召唤仪式的防卫战。

巨石拖着胆绿色的火焰尾迹,尖啸着划破天际而来。大地因它们的砸落而震颤,接着从砸出的陷坑里爬出了石头傀儡一样的东西,就像若干岩石被某种邪恶的绿色能量连结在一块并加以操纵。

阿尔萨斯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克尔苏加德悬浮半空,双臂展开,高扬着带角的头。能量的洪流劈啪作响,涌溢而出,一个绿色的球体开始形成。紧接着突然的,巫妖垂手步出了法阵。

“现身吧,阿克蒙德大人!”克尔苏加德喊道。“进入这个世界,让我们沐浴在您的力量之下!”

绿色球体脉动着,不断伸展,越来越高,越来越亮。霎时间,一柱烈焰直冲云霄,引发一连串闪电迸出法阵。紧接着,原先空无一物的地方,蓦然出现了一个形体——高大、充满力量,带着某种邪恶而危险的优雅。阿尔萨斯把注意力转回了战场。对方看来开始撤退了——很明显法师们至少看明白了处境,他们的军队催马狂奔,逃回安全的达拉然——阿尔萨斯怀疑它还能安全多久。人们正逃着,一个深沉洪亮的声音划破了战场的喧嚣。

“颤抖吧,凡人们,绝望吧!末日已经降临到这个世界!”

阿尔萨斯举起手,随着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手势,大群的天灾士兵立刻停下追击,也退出战斗。他疾驰到克尔苏加德旁边,而两眼却始终无法离开那个巨大的恶魔领主。与此同时,提克迪奥斯也传送到此,和往常一样,每次危险过去后他就会出现。

恐惧魔王深深行了个礼。阿尔萨斯勒住缰绳,选择远远旁观。

“阿克蒙德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很好,提克迪奥斯,”阿克蒙德答道,对这个比他低等的恶魔敷衍的点点头。“既然巫妖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从现在起由你们恐惧魔王来指挥天灾军团团。”

阿尔萨斯突然很庆幸当初用了很多时间来进行冥想和自律的训练,否则他绝对无法使自己的震惊和暴怒不显露出来。尽管如此,不败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不安的扬起前蹄。他拽紧缰绳才让亡灵马静了下来。巫妖王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什么?到底是谁在利用他,他出了什么问题?这对阿尔萨斯又意味着什么?

“很快我就会下令开始入侵。但首先,我要拿这些微不足道的法师杀一儆百……我要摧毁他们的城市,让它变成历史的尘埃。”

恶魔领主说罢便大步离开,他身躯笔挺,威风凛凛而且傲慢非常,步伐也坚定而果断,黄昏悄然而至,他的盔甲在玫瑰、金色、薰衣草色夹杂的暮光中闪闪发亮。旁边仍然低头哈腰的提克迪奥斯,也大步跟了上去。等他们一走远,阿尔萨斯便朝克尔苏加德发作起来,“这不是在开玩笑吗!我们现在怎么回事?”

“耐心点,年轻的死亡骑士。巫妖王大人也预见了这个。在他的宏伟蓝图中,你可能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可能?阿尔萨斯猛然转向死灵巫师,他的鼻翼因愤怒而翕张,但他还是忍住了怒火。任何人——不管是那些恶魔还是巫妖王自己——如果认为阿尔萨斯是个随用随弃的工具,哪怕只是一时间这么想想,他都会立刻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错误。他做了太多——失去了太多,割舍了太多自我,决不能就这么被抛弃。

这一切怎么能白费。

这一切不会白费。

大地颤抖了。不败焦躁的辗转着,抬起前蹄,仿佛想尽量少接触地面。阿尔萨斯立刻看向法师之城。那些高塔在每天的这个时辰是最美丽的,它们在渐浓的暮色中熠熠生辉,辉煌壮丽。但正当他望着这幅美景,一声深沉的爆裂声赫然传来。全城最高最美的那座塔的尖顶突然倒塌,缓慢而无可避免的翻滚坠落下去,整座塔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人之手整个捏碎一样。

城市的剩下部分也很快垮塌,化为齑粉,毁灭之声在阿尔萨斯的耳中隆隆回响,震得他不由心惊,但他始终都没有移开视线。

他曾经指挥着天灾军团一手操办了银月城的毁灭。但面前这一幕——却是如此容易,只是弹指一挥……银月城是一次艰辛的胜利。而看起来阿克蒙德却可以轻易催毁人类最宏伟的城市,甚至不用亲自到场。

阿尔萨斯琢磨着阿克蒙德和提克迪奥斯,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

在他的膝上,霜之哀伤冷然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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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妖王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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