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全身酸楚,人也时而清醒、时而浑沌。清醒时俱是思绪飘离,浑沌时脑中不时闪现支离破碎的片断。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气声,心中一震,感觉他冰凉的手抚住我的额头。放弃睁开眼睛,心中惧怕睁开眼睛后发现这一切又是自己的幻觉。
耳边传来他嘶哑的声音:“若曦,我做错了吗?”听着那一声若曦,心肺撕裂似的痛楚再一次袭击我的身心,身子轻颤,宛如置身在冰冷的冬夜里。他用手指挠着我的头发喃喃道:“若曦,你真的还要离开皇宫、要再一次撇下我吗?你不喜欢我们的院子吗?”
凉凉的手自发丝滑至脸上,他续道:“若曦,或许你不知我有多怕,怕自己会得而复失。”听到此处,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喉中哽咽,眼泪无声地自眼角流下。抚在脸上的手微颤一下,即而边拭我脸上的泪边道:“不要再折磨自己,也不要再让怜惜你的人心痛,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终会到的。”说完起身向外行去。
睁开眼睛,看着微黄的烛光,身子似是有了一丝暖意。细细地想着他的话,这句话似是安慰,又似是保证。望着帐顶,凝神思索,心中暗自责怪自己。就凭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如若他没有认出,自己又岂会有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
“即使丑陋,也要真实”,昔日的话语犹在耳边。又想了片刻,心中释然,不管是何原因,他既已承诺我们定然会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惧。想到此处,心中的愁思竟然瞬间烟消云散。心中又一次鄙视自己,何时自己竟变得为他人的一句话而伤心、而欢喜。
起身,揉揉酸痛的肩膀,走出房门。灰白的天空远处露出一丝霞光,清风习习,身上生出了丝丝凉意。拉紧身上的旗装,依旧向前走去。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心中惊异,居然还有人起得这么早。正要转身避开,前方已传来熟悉的声音:“可是晓文。”闻言心中一乐,上前道:“四阿哥,居然也这么早。”
弘历嘴角牵出一丝笑答非所问道:“身子可好了?”不知为何,在弘历面前总能轻易地放下心中的一切,在他面前挥舞一下拳头,笑道:“力壮如牛。”看着我的架势,弘历摇一下头道:“看样子是好了。”说完,转身就走。不知他何意,遂快步跟上问道:“有何急事吗?”
两人站定,弘历面带无奈道:“两天没睡,现在要回去睡了。”心中疑惑,又像是有些明白,感动道:“你在这里是等我。”他叹口气白我一眼道:“难不成是等别人吗?”心中愕然道:“你为何在此地等。”弘历眼神迷离,脸色一暗道:“这几日没有人能出入胤曦阁。”顿了一下又道:“或许你真的可以取代她。”
听着他的话,眼中有些涩,意识有些抽离,看着弘历孩子似的脸庞木然道:“四阿哥,你认为她是怎样的女子。”他收起脸上惨淡的神色道:“外表清冷、沉着,内心机敏、智慧,不喜约束,很少见、很奇特的女子。”
心中惘然,遂低下头,默不作声,弘历轻轻吁口气道:“你比不上她,你心中有太多的牵挂。她明明爱着皇阿玛,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去了十四叔那里。你做不到她那样决绝,你也没有退路。即使这个人是你深爱的人,可伴君如伴虎,做决定时还是要慎重一些。”
心中暗叹一声,抬起头道:“我想随着心走,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即使这个过程是短暂的,我亦不悔。”弘历目光炯炯、面色冷峻,眸子里闪出一丝丝痛苦的神色,但嘴角却逸出笑意道:“你也是较为少见的女子。”望着他貌似胤?眉眼的容颜,脑中蓦地想起十三的话,心中虽有不忍,但仍说道:“弘历,在我心中,你和承欢一样,都是我牵挂的孩子。”弘历面色一紧,随即露出挪揶的笑,他道:“你还是称我四阿哥较为顺耳,如果真到了改口的那天,再叫也不迟。”说完,仰天朗声长笑,转身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本已平静的心绪随着弘历的一席话再度掀起波澜,俗话说:“只有十分的信任,才有一分的爱恋。”他虽认出我是若曦,可他能理解发生在我身上发生的种种吗?能理解我容颜的改变吗?他还能如爱着以前的我那样爱着现在的我吗?心中刚刚才有的自信又轰然倒塌。
旭阳东升,光线穿透林林林木木,地面霎时光亮了起来。鸟儿初啼,迎接开始的晨曦。此刻,园子里一片安静,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默默地向前踱去。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遂走到路的一侧。
“晓文姑娘这架子是越发的大了。”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胸中涌起一股无名火,自己的一再退让,却使得他得寸进尺。转身站定,对他福了一福,淡淡地道:“奴婢见过三阿哥,三阿哥吉祥。”弘时斜睨了我一眼道:“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姑娘的气色可是好得很呀。”
心中冷笑,但却笑嫣如花道:“三阿哥说笑了,晓文只是心中坦荡,气色自然也就好了。”许是惊讶我态度的转变,弘时一时怔了,很快,怒不可遏道:“你可真是不要命了。”心中一哆嗦,仍浅笑道:“奴婢的命虽贱如蝼蚁,但真要有一个阿哥陪葬,那也是有趣的紧。”
望着眼前这张有些扭曲的年轻的脸,有些惋惜,心中忽地有些后悔刚才的言语过于狠毒。于是,收起笑容诚恳地道:“三阿哥,或许奴婢的话有些不中听,但这也是奴婢的肺腑之言,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也不是自己所能左右、决定的。既是这样,何不顺其自然。奴婢言尽如此,希望三阿哥不要责怪。”
两人静静地站着,过了许久,弘时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地道:“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以免累已性命。”闻言轻叹,他仍认为我帮了弘历,我微笑道:“三阿哥过虑了,奴婢只做自己份内的事。”弘时边向前行边道:“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虽已是艳阳高照,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已没了原有的心境,遂转身往回走去。刚走几步,便看见菊香气喘吁吁地跑来,小丫头边捂着胸口边说道:“晓文,快回去。”见她焦急的样子,心知必是大事,边向前急行边道:“有何急事。”菊香伸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道:“皇后在等你。”感觉小丫头的手微微地颤着,遂轻轻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菊香一路领着进了我的房间,心中困惑,不知乌喇那拉氏是何意思。进屋,却见乌喇那拉氏坐在椅子上,神情微怔,若有所思。端下身子从容地行礼道:“奴婢见过皇后,皇后吉祥。”她似是从沉思中醒转一般,脸上有些许的恍惚,过了一会,恢复了端庄优雅的神色。她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拉着我的手道:“坐下吧。”
用眼瞥了菊香一眼,小丫头慌忙掩门而去。不知她有何意,遂站着不动,浅笑道:“奴婢不敢。”乌喇那拉氏轻叹道:“姑娘是否仍为上次为你说亲之事生气。”心中一动,知她不会为此事专门来这,静等她的下文,果然她道:“晓文姑娘,你可知道皇上两天末上早朝。”
霎时心中明白她为何事而来,也明白了弘时话中的含义,内心虽已汹涌澎湃不能自已,但面上仍是微微笑着,眼神坦然地望着她。她双目闪着锋芒盯着我道:“本宫不希望以后有类似事件发生。”她言语冰冷,眼中泛着欲置人于死地的冷冽光芒。我紧紧握住双拳,眼神有些迷离,为了我他竟两天末早朝,心中惊喜交集,又担忧不已。回过神,轻轻地吁口气道:“这种事不会再次发生,请皇后放心。”
听到我的话,她眼中凛冽渐减,脸上仍柔和一片,此刻她又变成了雍容华贵的皇后。她仍抓着我的手复道:“坐下吧。”不再坚持,在对面坐了下来,她轻摇了一下头,微笑道:“姑娘似是对何人都不恐惧。”心知她并不是要我回答,遂笑笑不作声,她仍道:“既是皇上对你如此上心,就好好伺候着,不要顾忌什么。有什么事可来找我。”
她确是个无可挑剔的皇后,心中有些难受,以后能否也能如她一样无视胤?宠幸别的女子。想到这里,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面带凄色道:“晓文,不要要求他太多。他是皇上,注定会有三宫六院。思量得多,痛楚也就多。”
心中惊异她的内心竟如此清亮,我苦笑道:“真能不想、不闻、不问吗?”她定定地望着我道:“你果是真心爱上了他。”不等我回话,她又道:“如若不然,又怎能体会得如此之深呢。”此时的乌喇那拉氏不再是皇后,她只是一个伤心的妻子。可最讽刺的是,我们的男人居然是同一人。
末了,她紧紧抓住我的手道:“不要退缩,爱他,就包容他。”说完,紧紧地盯着我的眸子,眼中闪着热切的渴望。
泪自我的眼中一颗一颗落下来,暖暖地滴在我们的手上。透过迷蒙的双目,看到同样的泪眼,第一次感到自己在爱情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我紧咬着唇,缓缓地点点头,她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神色。
见她神色转变如此之快,心中忽地知晓她为何会要我的一个保证。心中测然,暗自苦笑,她竟是如此聪慧。似是知道我已明白,她盈盈一笑道:“相信晓文姑娘也是守信之人。”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感受,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她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
心中既有答案,心绪也安定的许多。应值、做菜、练字,忙忙碌碌,日子过得甚是惬意。今日不应值,坐着院中喝着茶,脑中却想着那日的事,心中暗暗佩服乌喇那拉氏。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心中暗乐,并不回头笑道:“今日几人。”话音未落,小顺子已站在了我的眼前,他惊道:“晓文姑娘为何不回头就知是我。”见他如此,笑道:“我先知先觉吗?”见他挠头迷惘的模样,又抑制不住大笑。小顺子摇摇头道:“不扯了,总是说不过你,高公公让我来传话,今日皇上和怡亲王会来用膳。”见他一溜烟地跑出去,又笑了一阵。
望着桌上,胤?面色暖暖地掠了我一眼,我回他一个极为妩媚的笑,内心一阵欢愉。见两人坐下,便立在旁边静默着,见我如此,胤?眸中闪着笑意道:“还不坐下。”嫣然一笑,坦然坐下,十三先是有些惊愕,即而又会心一笑,目光自我们两人脸上游离一番,轻摇了一下头后慢条斯理开始吃饭。三人默契地不言不语,席间弥漫着温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