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怪的面具人
1“水怎么少了一半?”
这个声音就像炸雷似的,把我从梦中炸醒了。在梦里,我一边吃烤鸭,一边喝冰可乐,面前的桌上还摆着几十只烤鸭,可以任我敞开肚皮吃。
这该死的声音,瞬间将几十只烤鸭炸飞了,连鸭腿、鸭翅膀都没有留下。
我皱皱眉头,企图让自己继续留在梦中,岂料被人用力地踢了一脚,那个讨厌的声音再度响起:“都给我起来!是谁一下子用了那么多水啊!”
张凝说道:“一大早嚷嚷什么呀?”
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见周宇像个神经病似的踢着每一个人,他捡起一根树枝,气急败坏地说:“谁再不起来,我就用树枝抽了!”
众人纷纷抱怨着坐起来,顾峰说:“你发什么疯啊?”
“我发疯?这艘船的水没有了!”说罢,周宇气呼呼地搬出角落里的一只芭蕉船给大家看,本来满满一艘船的水,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
“昨晚睡觉前满满四艘船的水,早上起来这艘船的水就没有了,是谁用掉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昨晚因为饿得受不了,我喝过几口水,可也不至于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二啊!思索间,我瞥了一眼身旁,罗天不知去哪了,我的心突然乱得很,一时不知所措。
他们全都摇着头,表示不是自己用的。
我有些紧张,支吾地说:“昨晚我……”
话音未落,周宇扑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口,“是你用的?你干什么一下子用了那么多水?”
“我没有!”我尖叫道,用力拉他的手,“我只不过喝了几口,放开我!”
“喝了几口?”周宇紧紧揪住我,“别以为你男朋友是警察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老子不吃这一套!”
这时候,柳晶晶从屋外进来了,她一边用手拨弄着湿漉漉的卷发,一边抿着嘴巴道:“哟!不就是一点水吗?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周宇立刻松开我,问她:“你用的?”
柳晶晶坦然说道:“对啊,洗了个脸,在地上睡了一整夜脏死了,顺便洗了头,洗了脚。”她走到周宇跟前,险些跟他鼻尖相贴,从他头发上拿下一根草屑,轻声说:“你看,不洗很脏的,对不对?”随即便发出一串暧昧之极的笑声,看了看那只芭蕉船,“不是还有吗?又没有用完。”
周宇铁青着脸,像木头桩子般杵在那里,气得说不出话。
“你怎么这样?昨晚下雨不是洗过头、洗过澡吗?”林娇儿表示不满。
“是啊,可现在不是又脏了吗?只不过用了一点点水,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误一般,说不定等会儿又下雨呢。你瞧,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
“如果不下呢?”顾峰语气冰冷。
“你知不知道这些水是用来救命的?”司凯典恨恨地说。
一时间,柳晶晶似乎成了“人民公敌”,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见大家敌视的目光,她瞪大了眼,理直气壮地嚷道:“怎么着?洗都已经洗了,就算你们把我吃了,那些水也回不来!”
被她这么一嚷,大家反倒安静下来,是啊,责怪她有什么用?
顾峰看看四周,问我:“古小米,你男朋友呢?”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然后纠正他“我叫古小烟”,我已经跟他说过好几次我的名字了。
他“哦”的一声,招呼周宇和司凯典一同前去摘树上仅剩的十七个果子,周宇不肯,说水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稍过半晌,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们把剩下的水分掉吧,各自管各自的水,随便你怎么用,哪怕用来洗澡也没人有意见。”说话的时候,他狠狠地瞪了柳晶晶一眼。
司凯典第一个表示赞同:“这个办法好,不然等明天起来一滴水都没有了。”
尽管周宇的提议让大家同意,但新的问题出来了,即使把水分了,大家怎么带呢?总不能一人带一只芭蕉船在身上到处跑吧?
最后顾峰说,把水分成九份放在小屋里,如果要出去找食物,就留下一个人看着这些水。
周宇立刻反对:“要是留下来的那个人偷喝别人的水怎么办?”
顾峰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说:“既然你这么不相信大家,那你说怎么办吧?”
想了半天,周宇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最后只好勉强同意顾峰的提议。
大家开始埋头折芭蕉船,段雷一开始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一起折,没折两下就厌烦了,将芭蕉叶往地上一扔,直嚷嚷着饿。
话说回来,谁不饿呀?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差点儿吐白沫了,可是周宇死活也不肯摘果子,非得把水分好,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角落里的芭蕉船,仿佛只要一眨眼,船里的水就会凭空消失。
受到周宇的感染,司凯典也不肯去,他们全都担心离开后水会分得不平均。
段雷见状,坐在地上哇哇直哭,我只好站起身,暗自抱怨罗天不知去了哪里,如果他在,我就不用为不会爬树而郁闷了。不过林娇儿比我更快,说了句“我去”,沉着脸便走了。
顾峰也赶紧跟了出去。
段雷这才停止哭闹,捡起一根树枝当作机枪,对着众人“嗒嗒嗒”一顿乱扫,忙得不亦乐乎。到底是个孩子,脸上的泪水未干,转眼便忘掉了不愉快。
望着屋外阴沉沉的天空,我的心渐渐沉重起来,想起昨晚罗天说担心有人借助传说杀人,想起司凯典说梦见王海成被雷劈死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在瞬间袭遍我的全身。
失踪的王海成到底在哪里?
2芭蕉船折好了,九艘船排成一排,极其壮观。
周宇和司凯典小心翼翼地将角落里装满水的一艘船抬出来,分别倒进九艘小船,这么一分,每艘船的水少得可怜。柳晶晶舔舔嘴唇,说饿得受不了了,端起其中一只船想喝一点,但被周宇严厉制止了:“在没有分好之前谁都不许动。就你这老娘们最讨厌,要不是你,根本不用分!”
柳晶晶显然对周宇称她“老娘们”恨之入骨,但看到周宇凶狠的样子,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当最后一艘船的水分到一半时,柳晶晶将对着她不停“开枪”的段雷使劲一推,段雷一下子撞在周宇身上,船翻了,半艘船的水也没了。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周宇转身朝段雷一记耳光,打得段雷摔出去老远,鼻血直涌。
我惊呼一声,扑过去一把抱住段雷。
段雷被打傻了,愣了大半天才哇的大哭起来,哭得很凄惨,然后跳起来,指着周宇骂道:“你为什么打我?是柳晶晶推我的,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妈的!信不信老子抽死你?”周宇又一个巴掌扇了过来,我尖叫着抱住段雷,再也忍不住怒火,大声喊:“你有毛病啊!不就是打翻一点水吗?用得着对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周宇铁青着脸看我,点点头,端起一艘装水最少的船放到我的脚边,说:“不就是打翻一点水,对吗?好,这个是分给你的……哦,不,是分给你们三人的,包括那个警察。”
我气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吼道:“凭什么?”
他不再理我,将其余八艘船的水平均分成六份,再将剩下的船以及芭蕉叶一起撕了个稀巴烂,最后还用脚一顿乱踩。
这真是个变态!而且不是一般的变态佬!
我不想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轻轻擦拭段雷鼻子里流出来的血,然后倒了点水给他洗干净。
段雷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不一会儿,顾峰和林娇儿回来了,紧跟着,罗天也回来了,他全身脏得不得了,尤其胸前,脏得离谱,手臂上还有一些伤痕。
还没来得及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那边就为分果子的事再次发生争执,真是一波未停一波起。
一共九个人,但只有十七个果子,意味着有一人只能分到一个,周宇提议少给段雷一个,理由是小孩子胃小,不用吃太多。
听到这句话,我气不打一处来:“不行!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少吃,我只要一个!”说罢,我气呼呼地拿过三个果子,塞给段雷两个。罗天什么也没说,把他的两个给了我。
周宇冷哼一声:“装什么呀,搞得自己多么伟大似的,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希望大家能够团结,而不是无谓的争吵。事实上,有过很多这样的例子,一群人被困在一座荒岛,或是一间密室,最终却因为自相残杀,只剩下一个生还者,或者全军覆没,我不希望我们也是这样的收场。你们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吧?所以,大家何不把争吵的时间用来想办法,看看如何走出去,这才是关键。”
周宇微垂着眼,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罗天此番话显然起到作用。
罗天环顾四周,接着说:“离开森林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溪流或者河流,顺流而下,但我刚刚爬到一棵最高的树上,想弄清楚这里的地形……”
顾峰打断道:“这个办法我已经试过了。我曾经专门研究过野外求生的书籍,里面有说到,如果发现森林某处地势明显较低,通常表示那里有河,但我顺着几处较低的地势找,却发现全是山坡,到最后回到原地,根本就找不到溪流或者河流。这个森林比我想象的大得多。而且,它就像是一个受诅咒的迷宫。”
话音刚落,张凝的脸刷地白了,惊呼道:“那怎么办?找不到出路我们统统死在这里。”她将视线转向罗天,“你是警察,一定有其它办法的,你快想想,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要回家……”
说话间,她扑过来抓住罗天的手,表情无助而绝望。
凝神片刻,罗天安慰道,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走出这个森林。
众人分成三组,我、罗天、段雷一组,顾峰、林娇儿、柳晶晶一组,周宇和司凯典、张凝一组,分头寻找出路及失踪的王海成,更重要的是寻找食物,因为果子已经吃完了,所以必须找到食物补充能量,有能量就能行动,有行动才有希望得救。
对于这样的分组,周宇第一个不答应,因为我和罗天、段雷三人是认识的,他觉得这种分组形式不合理,必须将我们三个人分开。
其他人默不作声,但他们的表情告诉我们,他们完全同意。
看来,我们还得不到信任与支持。
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也不肯离开罗天,段雷也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最后他们只好把司凯典分到我们的小组作为眼线。
为了不让大家在路上缺水,罗天本想用芭蕉叶给每个人折一只小口袋装水带在身上,但剩余的芭蕉叶全都被周宇撕烂了,罗天便腾出三只空船,折成三只口袋,再用细小的树藤穿过袋口,制作成小挎包的形状,每个小组分一只。
周宇一边往口袋里装水,一边问:“要不要留下一个人看着这些水……”
话音未落,马上遭到大家的反对,谁也不愿意单独留在小屋。
3路上,我将罗天刚才给我的果子悄悄塞给他,轻声说:“你吃吧,不吃东西不行的。”
罗天点点头,把果子放进兜里。
天空阴沉沉的,隔着大片的树叶往上看,云似乎都是黑色的。
整个森林显得异常压抑,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因为下了一场暴雨,路面泥泞不堪,每一步都像踩在泥塘里,泥水迅速渗进鞋子里,我蹲下身把鞋带系紧了些,以防鞋子脱落。哎,还好啊,我庆幸自己穿的是运动鞋,也暗暗替柳晶晶和张凝担心,她们穿着高跟鞋在这样的泥泞中行走,无疑是一种煎熬。
然而,不到半个小时,我不再为自己穿运动鞋而庆幸了——鞋子里灌满泥水以后,不知何故,滚烫难忍,犹如行于火炉上。
段雷很快就走不动了,非得让罗天背,罗天只得背着他,走一段歇一段。
再次停下来歇息时,司凯典一屁股坐在泥浆里,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行了,一路上都没有吃的,再走下去我就要死了。”
罗天一边挑拣比较柔韧的树藤,一边说:“再坚持一会儿,也许前面就能找到吃的。”
司凯典看看芭蕉袋,喝了一小口水,然后递给我,里面的水已经所剩无几。司凯典忿忿不平地说:“该死的周宇太自私了,凭什么咱们四个人只能带跟他们同样分量的水?没见过比他更自私的人了!嗳,对了,你真的是警察吗?”
“嗯。”罗天头也没抬,继续挑拣树藤,不知道做什么用。
“那你买保险吗?”
“买了!”我立即替罗天回答,我可不想再听司凯典喋喋不休。
“买了?不可能!我一看就知道他顶多只有社保,光有社保是不够的,尤其是警察,一定要买一份意外保险,万一被坏人打死了……”
“你丫才被坏人打死了,真是乌鸦嘴!”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想抓起树藤抽他。
岂知司凯典倒也不生气,精神更足了,嬉皮笑脸地说:“你听我的错不了,保险真的很重要,反正这个钱以后返还你们的,就当作存钱嘛,还多了份保障……咱们先抛开他被坏人打死的可能性,你看哈,将来你们结婚了,有了孩子,等孩子长大后,你们也老了,人一老就容易生病,万一得了重大疾病,要花好几十万,不是给孩子增加压力吗?找别人借也是很难的,如果买了保险……”
“我要是患重大疾病,我就自杀,不用找别人借钱,也不给孩子压力。”
“哎呀呀,这都想得出来啊!不过你再想想,就算你自杀了,那你的孩子要不要火化你?现在买一块墓地你知不知道要多少钱?如果买了保险……”
“我不火化!到时候我到农村死掉,卷张草席就埋了,还省了棺材钱!”我愈来愈想发火了。
“农村早不给土葬了,国家规定,统一火葬,你不知道吗?如果买了保险……”
“啊——”忽然间,我使出全身力气尖叫,感觉自己要疯了。
“蛇!”段雷的惊呼声未落,我只觉左脚踝一疼,一条蛇从我的脚边迅速溜开了。我一屁股跌坐在地,惨叫着抱起左脚。
司凯典弹跳起来,惊慌失措地跺着脚:“蛇!蛇!”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罗天扔掉树藤,飞奔过来,从衣服上撕下一片长布条,在我的膝盖以下部位牢牢地扎了几圈,也不顾我一脚的淤泥,便将嘴巴凑到伤口上,用力吸出里面的血,然后用芭蕉袋仅剩的水帮我清洗伤口,再把膝盖下的布条解开,包扎伤口,“别怕,那只是一条普通的蛇。”
稍过片刻,罗天让司凯典看着我,他独自寻找草药。
伤口处似乎肿了起来,还有点儿麻,尽管罗天表示没事,我仍然吓得泪水汪汪。
幸好段雷极其懂事地蹲在我身边,撅起小嘴对着伤口轻轻吹,抬头问我:“这样是不是不太疼了?我碰伤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帮我吹的。”
司凯典也要过来,被我一把推开了,“都是你!要不是你一直说保险,我就不会分心被蛇咬!”
他连连说着“对不起”,一脸的愧疚,喃声道:“这个属于意外伤,要是买了保险……”
我大叫着:“你还说!”
他赶紧住口了,转过身背对着我。
没多久,罗天带了草药回来,他抓了一把放进嘴里咀嚼,再将一包用树叶裹着的东西递给司凯典。
司凯典眼睛一亮,兴奋地问:“哇,找到吃的啦?是什么啊?”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看看,一打开,就像烫手的山芋般往地上一扔,失声叫道:“妈呀!”
我闻声看去,只见数十条又粗又长的蚯蚓在地上不停地蠕动。
见到这一幕,我顿觉胃里一阵恶心,想吐。
罗天将它们一一捡起来,重新用树叶小心翼翼包起来,吐出嘴里的草药,敷在我的伤口上,有些无奈地说:“因为下过雨,所以才挖到这些蚯蚓,要想活着走出去,必须吃东西。”
司凯典似乎打了个冷战,坚定地说:“我宁可饿死也不吃那玩意儿,太恶心了。”
“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吃这个?”罗天苦笑了一下,把蚯蚓装进裤兜里,捡起之前挑拣的一些树藤让司凯典拿着,然后将我背了起来,“先回去吧,她脚上有伤,哪儿都去不了,回头把蚯蚓用火烤一下,就不会觉得那么恶心了。”
“烤得再香我也不吃,这辈子我没吃过那么恶心的东西,光想想我都要吐了。”司凯典闷声闷气地说。
趴在罗天的背上,我的心里掠过阵阵惊悸,无声的恐惧排山倒海般向我压来,我颤声问:“罗天,我会不会死?我的脚好麻,好像……没有知觉了。”
“没有知觉了?”罗天停下前进的步伐,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脚,疼得我惨叫一声,险些从他背上摔下去。他松了一口气,柔声道:“你别把精力全集中到伤口上,没事的,相信我。”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喊声:“等等,那个罗、罗天,等一下!”
只见周宇发疯般地往这边跑来,他满头大汗,脸上是惊骇过度的神情,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边……王海成他……”
“找到王海成了?”司凯典问。
“他、他死了,你们快过去看看。”
司凯典手里的树藤哗啦一下掉在地上,他的脸变得煞白。
罗天把我放了下来,让司凯典扶我返回小屋,便跟着周宇急匆匆地跑了。
司凯典愣了愣,丢下我和段雷,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
森林里变得静悄悄的,静得有几分诡异,几分毛骨悚然。我想起受诅咒的将军,想起歹毒的将军夫人,想起刘家村几百条人命,包括孕妇和初生婴儿,他们在一夜之间纷纷死于七星剑下,鲜血把整个森林染红了……
王海成是不是也死于七星剑下?
我的心猛然一抖,一股冰冷如刀的寒气在瞬间将我贯穿,令我呼吸困难。
4“雷雷,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段雷连连点头,两只眼睛扑闪着好奇的光,但转眼间露出为难的神情,歪着脑袋看我,“可是怎么去呢?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想了想,马上有了主意,路上泥泞不堪,只要顺着路面上他们三个人的脚印走,肯定能找到。
段雷听了甚是高兴,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脚印向前走。
临走时,我不忘把那些树藤让段雷带上,猜想它们对罗天也许有用,又捡了一根较粗的棍子当拐杖,因为我的左脚根本使不上劲,每走一步都带给我阵阵剧痛。
我咬紧牙关,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段雷聊天,尽量转移注意力不想脚上的伤。
“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苏雪自杀的疑惑始终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也许从段雷这儿能够问出线索。
他看看我,琢磨了大半天,才回答两个都喜欢。
显然这个回答不是他的真心话,他并不信任我。
我故意说:“是吗?我跟你不一样,我比较喜欢爸爸,因为我妈妈总是到外面打麻将,有时候没时间回来煮饭,让我们吃快餐。”
他咬咬嘴唇,眨巴着眼睛,像在思索我的话。我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如果考试考得不好,爸爸妈妈会不会骂你?”
他立即反问道:“你呢?你小时候考得不好,你爸爸妈妈会骂你吗?”
我心弦一动,笑着说:“才不会呢,我爸爸妈妈对我可好了,就算我考个鸭蛋他们也不会骂我,而且他们感情很好,从来没有吵过架。”
说到这里,我瞄了一眼段雷,见他露出羡慕的神情,我的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但故作轻松地说:“哦,我知道了,你爸爸妈妈一定骂你了,所以你才不喜欢上学,对不对?”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我当他是默认了,便关心地问:“他们骂你是不是因为你不听话?我听佟阿姨说你经常跟爸爸妈妈闹脾气,一闹脾气就跑到她家,上次为了什么事呢?”
他嘟着小嘴道:“上次不怪我,妈妈无缘无故对我发脾气的。”
在这之前,我一直坚信段正扬把段雷气跑的,因为在我心里,始终认为段正扬就是凶手。可现在,段雷却指出苏雪把他气跑的,难道苏雪真的是自杀?
“妈妈经常对你发脾气吗?”
“没有。”说着,他长叹一声,老气横秋地说,“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的。”
“你不说我当然不明白啦,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应该没有秘密的,对不对?你看,我也把家里的事跟你说了。”
“那我跟你说,你不许告诉别人,好不好?”
我立马答应,保证绝不对外人说,但他仍然不放心,非要跟我勾手指,然后他才告诉我,说他不喜欢爸爸,因为有一天晚上被他偷看到爸爸妈妈吵架。“爸爸打了妈妈,把妈妈的脸都打肿了,还用烟灰缸打妈妈的头,流了好多血,害得妈妈两个星期没上班。后来我问妈妈,爸爸为什么打她,她却对我说谎,说是她自己摔伤的,还不许我告诉别人,爸爸那么坏,妈妈为什么还要帮他?大人的事真搞不懂。”
我的心顿时砰砰直跳,看来他们的感情并不像外人说的那么好,更不是结婚七年素不吵架。
苏雪的自杀会不会跟家庭暴力有关?她忍受着种种暴力,是因为自己的不忠,还是为了维护丈夫的尊严?《杨令公撞碑》的图画又是什么意思?
“小古。”段雷仰头看着我,“你答应我不许告诉别人的,你要记得哦,不然妈妈会生气的。”
“好。”我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你妈妈……出事了吗?”
“知道,佟阿姨说她死了。小古,死是什么?是说一个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吗?佟阿姨说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强强的爸爸又说妈妈会回来的,我应该相信谁呢?”
“强强的爸爸说的对,妈妈会回来的,等你长大了,她就回来了。”我鼻子一酸。
“哦。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去了很远的地方,却要说死了?王海成是不是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作答,心里突然沉重得很。
段雷继续问了一些我更加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譬如我们为什么会在森林里?树跟人一样都是有生命的吗?树的爸爸妈妈是谁?为什么人不吃东西会饿死,而树不吃东西却能长那么高?树为什么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会流血?我们可以不做人,做树吗……
有些问题,我真的不会回答。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筋疲力尽,也饿得头昏眼花,喉咙里干得像要着火。终于在一个小山坡看见罗天、顾峰他们,七个人全都在。
咦,他们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于是我忍住脚痛,加快速度,走近前时,就听见罗天说了一句:“别追了,太高了!”
追什么?我困惑地斜靠着一棵树坐下,累得仿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罗天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脚,问顾峰:“你还有水吗?她的脚被蛇咬了,口干得很。”
顾峰忙说还有一点,取下身上的芭蕉袋递给我,同时问着罗天:“王海成是那个人杀的吗?”
那个人?我在疑惑的同时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哦,应该是一具尸体,想必就是王海成吧。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能看出他中等身材,略胖,裸露在外的胳膊雪白雪白的,像在水里泡了许久。
罗天蹲下身仔细地检查:“不知道,但王海成肯定不是刚刚死的,你看,尸体都这样了。”
段雷也许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乖乖地坐在我身边,紧紧抱住我的胳膊,一声不吭。
除了林娇儿和顾峰敢蹲在尸体旁,其他人全都坐得远远的,柳晶晶和张凝更是手拉着手依偎在一起,像一对患难中的姐妹。
“能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吗?”林娇儿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凑近死者的脸,左看右看。
“死后僵直遍及全身,指压尸斑已经完全褪色,角膜高度混浊,而且全身浮肿,王海成应该是昨夜暴雨降临前就遇害了,准确的死亡时间只能通过解剖检查,所以,我现在只能从表面推测死亡时间不低于十六个小时。”罗天顿了顿,又说,“不过尸体经暴雨冲刷后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断。那个,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林娇儿回答说,王海成是昨天下午失踪的,她指着尸体的脖子处,问道:“这儿怎么会有一条痕?”
罗天说:“这是勒沟,即勒绳压迫颈项部所形成的沟状皮肤损伤和印痕,王海成应该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死。”
一时间,空气仿佛冰冻了一般。
柳晶晶的狐狸眼瞪得老大,嘴唇微微颤抖,一副见了鬼的惊骇模样。
我呆呆地望着王海成的尸体,看来,凶手并不是借助传说杀人。
半晌,罗天突然皱着眉问顾峰:“我记得昨晚你说过王海成在你之后才进来的,对吗?”
顾峰点头说:“没错,我进来后的当天下午发现他的,也就是三天前,怎么了?”
罗天没答话,眉头皱得更紧了,转身问林娇儿:“你们昨天出去有没有找到吃的?”
“没有。”林娇儿说,其他人也纷纷摇头,表示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们看这个。”罗天指着尸体的腰间,说,“从他皮带上的扣环痕迹和拉长变形的孔来看,说明他平时扣的是自尾端数过来的第四个孔,可是,现在他扣的是尾端数过来的第二个孔。”
“什么意思?”周宇问。
“你是说……”顾峰恍然大悟般地叫道。
凝神片刻,罗天轻声道:“是的,王海成是吃饱后遇害的。”
5“我早就看出你们几个不是什么好鸟!哼,你们一定是找到吃的不告诉我们,对不对?”
“鬼扯什么?我们要是找到吃的,肯定告诉大家,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自私啊!”柳晶晶白了周宇一眼,讥讽道。
“我自私?”周宇冷笑一声,骤然提高嗓门,“那你们怎么解释王海成是吃饱后被人勒死的?难道是你们四个人合谋把他弄死的?要不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跑丢了?怎么不是你跑丢,不是她跑丢,偏偏是王海成?”
“你他妈的有毛病啊!是他自己走丢的,关我们什么事?”林娇儿气得差点跳起来。
“森林这么大,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走丢了也没什么奇怪。”司凯典也很生气,“但你说我们合谋把他弄死,那就太过分了!罗天是警察,他都没说是我们,你凭什么?”
“对呀!”柳晶晶又把话接了过去,“王海成是吃饱后被人勒死的,你怎么能一口咬定他跟我们在一起时吃饱的?他难道不可以失散之后自己找到东西吃饱的?”
“就是就是!”张凝连连点头。
顾峰始终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着,罗天也不说话,只留下周宇孤军作战,他再度冷笑一声:“他自己能找到东西吃?我们找了这么久,除了那棵果树,连根鸟毛都没找到,就他那智商,能找到吃的,老子把头剁下来!不用不承认了,他绝对是跟你们在一起时吃饱的。”
“你有什么证据?”张凝嚷道。
“他的皮带就是证据!”
“你——”张凝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指着王海成的尸体,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他、他、他的嘴巴是张开的,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也许是雨水进到他的嘴里,他就饱……饱了嘛。”
“你当我是傻子啊?就算他喝到雨水,但他那时侯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自己解开皮带?”
司凯典赶紧说:“他不是被人勒死吗?说不定是凶手解开皮带将他勒死,重新系上去的时候少扣了两个孔。”
闻言周宇仰头大笑起来:“我靠!谁他妈的站在那里等凶手来解开皮带?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更确定王海成是被你们杀死的,你们先把他弄晕,然后再用皮带把他勒死,你们这对奸夫*妇……”
“你骂谁啊?”
“骂的就是你们!奸夫*妇……王海成,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些奸夫*妇的丑陋嘴脸……”
“别吵了!”罗天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但司凯典已经张牙舞爪地扑向周宇,三个女人也扑了上去,转眼间四个人扭打成一团。
顾峰赶紧跳开给他们腾出空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罗天也不管,坐到了我身边。
段雷倒是兴奋得很,居然在一旁拍手叫阵。
女人打架真是没有任何技术含量,除了揪头发,就是用嘴咬……
寡不敌众,周宇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再打下去肯定要出事。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问罗天要不要把他们劝开,就听见张凝尖叫一声,脚一滑滚下山坡了。
“张凝,张凝——”柳晶晶趴在山坡边缘,见张凝已经滚得不见人影了,她转头喊道,“别打了!张凝摔下去了!”
听到这话,周宇、司凯典、林娇儿等人纷纷停了下来,他们全都挂了彩,尤其周宇,脸上全是指甲痕,嘴角还挂着血,惨不忍睹。
“怎、怎么办?张凝摔下去了,怎么办?”柳晶晶一脸的惊慌,完全失去主意。
“打啊,怎么不继续打了?”顾峰的语气充满嘲讽。
罗天站在山坡边缘,看了看下面的地形,又看了看王海成的尸体,说道:“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王海成已经死了,他是怎么吃饱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我希望你们能静下心好好想想,难道真的演变成自相残杀,大家才甘心吗?”
见没人吱声,罗天继续说,“事情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因为刚才突然出现面具人,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是敌还是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所以,为了防止意外,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不管到哪儿大家都一起,尽可能地不要单独行动,如果没有意见,我再往下说。“面具人?什么面具人?我顿时懵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顾峰表态了:“你是警察,我们听你的。”
见他们都没意见,罗天便接着说:“先挖个坑把王海成埋了……”
柳晶晶立刻说:“为什么不找张凝啊?放着活人不管,先管死人?万一张凝碰到面具人怎么办?王海成什么时候不能埋?”
罗天解释道,因为天气太热,森林里高温与潮湿,尸体已经停放一夜。如果不尽快埋掉,很快会腐烂生蛆,也避免被动物吃掉,王海成已经死了,不能再让他死无全尸;如果下去寻找张凝的话,只怕再返回来埋王海成天就黑了,而且照下面的地形看,张凝十有八九不会出什么大事,也不会碰到面具人,因为面具人滚下山后肯定逃跑了,绝不会留在山坡下。
经罗天这么一分析,大家只好同意了。
然后,罗天找了些稍薄的石块和一些树枝,开始在山坡上挖起坑来。
雨后的地面比较好完,不多久,便挖出一个合适的坑。
把王海成推进去时,在一旁玩耍的段雷突然哇的一声哭了,扑过来小拳头雨点般地打在我身上,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他一口咬在我的手臂上,疼得我大叫,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手臂上清晰地印着一排牙印,血迹斑斑,可见这小子用了多大的狠劲。
我用手捂住伤口,疼得眼泪要出来了,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为什么咬我。
他号啕大哭着:“你骗我!你说人死了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现在为什么要把王海成埋起来?我妈妈肯定也被埋了!你还说等我长大以后妈妈就会回来,你骗我!呜呜……”他爬起来就跑,被罗天一把抱住了,他拼命挣扎,对罗天拳打脚踢,“放开我!骗子!坏蛋!我要去找妈妈,妈妈——”
这一刻,我泪如泉涌,不是因为伤口痛,而是心痛。
我暗自后悔不已,我不应该带他来的,我们应该返回小屋。
折腾许久,最后段雷在罗天怀里睡着了,罗天把他抱到我身边,让他枕在我的腿上。
轻轻地帮他擦去脸上的泥,他的眼角处有一块淤青,应该是早上被周宇打的。我俯下身把他搂在怀里,也许是刚刚哭得太厉害,以至于他的身体还在时不时地抽搐。
抬头看着正在掩埋尸体的众人,他们个个蓬头垢面,像在泥浆里滚过似的,脏得无法形容,连乞丐都不如,让我心里阵阵悲凉,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抓到这里来?
没多久,山坡上立起一座小小的坟堆,罗天找来一根较粗的树枝,插在坟头当作墓碑。
王海成是第一个,第二个会是谁?
这个念头让我哆嗦了一下,不禁为滚下山坡的张凝担起心起来。
一切弄妥后,大家准备下山寻找张凝,罗天将熟睡着的段雷背了起来,一手搀着我。
临走时,我看了看那座坟堆,默念道:“王海成,愿你一路走好。”
一阵风来,吹动坟头的树枝,我微微一笑,也许,他听到了我的话吧。
6罗天背着段雷,还要搀着我,走得非常吃力。
柳晶晶见状,主动过来扶我。下山的路不好走,加上脚伤,我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心全压在她身上,她本来就走得困难,被我这么一压,每走一步鞋跟都深陷泥里,这让我过意不去,但她一点儿也不在意,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小心。
很快地,我们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柳晶晶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真羡慕你。”
我不禁诧然:“羡慕我?为什么?”是啊,我此刻这般模样,有什么值得她羡慕?
“因为你有男朋友陪着,就算走不出去又怎样呢?能跟自己深爱的人死在一起,多好啊!”她的声音透着丝丝落寞。
“呃……”我安慰她,“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死的,相信罗天,只要有他在,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顾峰在前面喊,他在树枝上捡到一块白布,像是从张凝的裙子刮下来的。
众人加快步伐,我忍住剧痛,努力让自己走得更快一些,同时问柳晶晶面具人是谁?
听柳晶晶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早上分组出来后,周宇跟张凝发现王海成的尸体,两人被吓得半死,周宇跑来找我们这一组,张凝则跑去找顾峰他们,他们几个人差不多同一时间赶到山坡上,却发现王海成的尸体旁多了一个面具人。
据柳晶晶形容,面具人的装扮甚是诡异,身穿一件破烂不堪、长到膝盖的黑衣服,脸上戴着一张极其骇人的黑色面具。面具人一看见罗天就扑上来攻击,结果被罗天一拳打得滚下山……
神秘的面具人?我听得心惊肉跳,打断她的话:“他为什么攻击罗天?”
柳晶晶不假思索地说:“罗天跑在最前面嘛,还冲着面具人直嚷嚷,人家当然攻击他啦。不过你放心,他毫发无损,倒是把面具人打得够惨,几乎飞下山的。呵呵,你男朋友真的很棒,当警察的就是不一样啊……”
她后面的话我没有听进去,一大堆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膨胀开了。
面具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出现在王海成的尸体旁?为什么戴着一张可怖的面具?是他相貌丑陋,还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如果是相貌丑陋,那他带上可怖的面具有何意义?难道他的脸比面具还要可怖?除非被毁了容,否则这一点解释不通。
倘若是后者……我的心猛然一颤,难道他是我们熟悉的人?
我不禁眉头紧锁,在这里,除了罗天,其他人我全都不认识,段雷也只是在佟秀丽家里见过一次,谈不上熟悉,他们几个也说相互不认识,如果面具人是我们所有人都熟悉的人,似乎不太可能,那他到底跟我们其中哪些人熟悉呢?我们被抓进天蝎森林,跟他有没有关系?
正如罗天所言,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7原以为顾峰捡到一块白布后,定然能够找到张凝,结果只是再捡到一只高跟鞋。
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张凝哪儿去了?被面具人抓走了吗?
天色渐暗,众人只得返回小屋,个个累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罗天交代大家哪儿都别去,让顾峰他们把火点燃起来,他出去找吃的。
整整一天了,所有人还是早上出门前吃的果子。
我无力地倚着墙壁,心情乱糟糟的,山坡上那座坟堆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安感也愈来愈强烈,张凝会不会已经……
这时候,段雷走到我跟前,向我道歉,说他不该咬我,让我别生气。
真是傻孩子,我怎么会生他的气呢?我摇摇头,将他揽进怀里,轻声说:“等从这里出去后,你住到姐姐家里,好吗?”
他抬头看我,眼里有不解之意,似乎在问:我自己有家,为什么要住到你家里?但他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而是懂事地点点头。片刻后,他喃声说:“我好饿,好想吃麦当劳。”
“好,等我们出去了,姐姐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吃麦当劳。”
“好啊,我要吃五个汉堡包,不,要十个,再要十包薯条、十对鸡翅、十杯可乐,好不好?”
这孩子显然是饿坏了,我鼻子一酸,将他揽得更紧了,“好,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一旁的周宇用脚碰了碰司凯典,有气无力地说:“喂,你去点火。”
司凯典一动不动地反问道:“那你呢?”
“我快累死了。”
“我肚子疼。”
“啧,叫你做事你就肚子疼,别磨叽了,天快黑了,快点。”
“我真的肚子疼,而且我也不会点火。”
话音刚落,周宇狠狠踢了司凯典一脚:“谁生下来就会啊?昨天是我跟顾峰点的,今天轮到你了。”
可是不管周宇怎么说,司凯典就是赖在地上不动,一个劲儿说肚子疼。
眼看周宇要发脾气了,顾峰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我来吧。”
周宇呸了司凯典一口:“真他妈恶心,就会拣现成的!”
司凯典不搭理他,闭着眼不动。半晌,他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王海成有没有买保险……”
听到这话,周宇乐了:“呆子,你除了卖保险,还会什么?”
天,完全黑下去了。
顾峰的火依然没有点着,也许是昨晚下了暴雨,再加上今天天气阴沉沉的,石头受了潮的原因,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起色,周宇还在一旁不停地催促,连我听了都心烦。
但顾峰好脾气得没有任何抱怨,“快了,快了。”
一直到罗天回来,火终于点着了。
看到罗天将几包用树叶裹着的东西放在地上时,我只觉得胃里一阵难受,不用看也猜得到那里面包的是蚯蚓。我不禁一阵绝望,难道真的要吃蚯蚓?
罗天将树叶一一打开,我侧过头去,强忍住胃里的恶心。
一开始大家都嫌着太恶心,不吃。
当罗天把蚯蚓全部烤熟以后,香喷喷的,顾峰第一个把蚯蚓塞进嘴里,大家便再也顾不得嫌弃了,就连白天说宁可饿死也不吃那玩意儿的司凯典此时也是狼吞虎咽,饿死鬼投胎似的。
我拖着一条腿,艰难地移到门边,尽量离他们远一点。
实在受不了这番场景,太残忍,太恐怖了,被抓进天蝎森林之前,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何时想过落得如此下场?
罗天上前问我:“不吃吗?”
我看看他,什么也不想说,苦笑着。
他蹲了下来,耐心地跟我分析:“要想活着出去,不吃东西是不行的,何况你脚上还有伤。”
见我烦躁地皱了皱眉,罗天只好将我的身体扳过去背对着众人,握紧我的手,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两个果子。
我惊得瞪大眼睛,他赶紧将食指竖在唇边:“小声点,别让他们知道,回头又说不清了。”
望着他,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两个果子是我早上出门时给他的,他还是昨晚醒来后吃了两个原本分给王海成的果子,而他为了我,居然把这两个果子一直留到现在。
他将果子塞进我的手心里,“我先过去了,免得让他们起疑,你小声点儿吃,完了后叫我,我再帮你换药。”
霎时间,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8“真是太难受了,我这辈子从未这么脏过,又酸又臭。”周宇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然后又往脸上抹,这么一来,脸上反而脏得更加离谱。
顾峰看看罗天,困惑地问:“王海成为什么被人勒死的?”
罗天捡起那些破报纸,边看边说:“我也在纳闷,按理说这里是自杀森林,他应该……否则幕后者将我们困于森林就毫无意义了。”罗天环顾了一下众人,“除非……”
像是读懂了罗天的意思,顾峰将视线停留在司凯典和柳晶晶、林娇儿的脸上,默然不语。
三个人被看得莫名其妙,片刻后,司凯典便弹跳起来:“你们还在怀疑我们?王海成真的不是跟我们在一起时吃饱的,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被人勒死的,求求你们,饶了我们吧,我可担不起杀人的罪名啊。”说着,他跪倒在地,对着众人作起揖来。
柳晶晶也跟着一起作揖,林娇儿白了他们一眼,冷哼道:“清者自清,没必要解释。”
“我看你是无法解释吧。”周宇接口道。
“你就认定王海成是我们杀的,对吧?好,那请你拿出证据来。我们跟王海成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林娇儿咬牙切齿地看着周宇。
“很简单,一定是你们为了食物起了争执……”
“行了,别吵了!”罗天皱着眉打断了周宇的话。
“会不会是面具人杀的?”柳晶晶问。
“现在还不能肯定。”罗天放下报纸,沉思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倘若王海成被面具人所杀,在昨晚暴雨之前他就已经杀了王海成,那么,白天的时候他为什么出现在王海成的尸体旁?”
“也许……”柳晶晶转了转眼珠,“也许他想检查王海成有没有死,又或者他迷路了,碰巧走到王海成的尸体旁,而被我们看见了。”
罗天耸耸肩,不置可否:“王海成躺在那里十六个小时了,面具人怎么可能过去检查他有没有死?我们现在要想的是两个问题,第一,面具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戴着一张面具。第二,我们为什么被抓到这里。如果面具人真的是幕后者,那他对森林的地形必定了如指掌,就不存在迷路一说,再有,如果我们真的是面具人抓到这里的,他为什么选择天蝎森林,而不是一座荒岛,或者其它什么地方?其实,类似于一群人被困在一个地方的例子,多数大同小异类,从表面看,他们似乎都不认识,但到最后,他们却是有着某种关系,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共同点。所以,我想问问大家,你们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吗?或是自杀行为?”
顾峰说:“这个问题我已经向大家核实过了,都没有。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奇怪。”说到这里,顾峰看了看我,“为什么我们彼此不认识,而你跟古小烟却是恋人关系呢?”
这一次,他终于把我的名字说对了。
罗天道:“很多罪犯都喜欢挑战警方,也许这次也不例外,把我抓进来的目的,应该是看我能不能破这个案子,把你们带出去。至于我和小烟……可能是巧合,有可能是幕后者设的一步棋局,但不管怎样,我必须找出大家的共同点,这样才能更加清楚地知道幕后者的动机,所以,我真心希望大家能够配合我。”
听完罗天的话,众人全部安静下来,皱着眉,似在冥思苦想。
过了好一会儿,司凯典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大概在三年前,那时候我刚刚失业,其他工作找不到,女朋友跟我分手了,家里人又不理解我,我就想干脆死了算了,不过也只是那么一想,没有实施自杀计划,不会这个也算吧?再说了,这事情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呀,面具人怎么可能知道?”
“就算面具人知道了,那么雷雷呢?”我看着罗天,慢悠悠地说道,“他只有七岁,连什么是‘死’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有过轻生的念头?更别说自杀行为了。”
刚说完,柳晶晶突然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顾峰身后,喃声叫着:“门、门、门口……”
众人闻声望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蓬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子,瘸子般一脚高一脚低地缓缓向众人走来,状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