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劫难逃
吴子树死了。
警方在高速公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他开的那辆车被撞得面目全非,他的身体被死死地卡在驾驶室。挡风玻璃碎片几乎割断了他的脖子,但他手里却牢牢地抓着手机,掰了大半天才掰开,显示最后一个通话号码是我的手机号码。
当罗天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以后,我整个人都傻了,呆愣在那儿久久回不过神。
因为就在昨天深夜,我确实接到了吴子树的电话,他的声音很微弱,模糊不清,就像即将断气似的。电话中,他仅仅说了一句话:"这其实只是只是一个游戏"刚刚说完,就听见他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电话便断线了。
我当时困得很,且以为这是恶作剧,所以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没想到他却这么地死了,死得这么骤然。
这一刻,我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他告诉我这其实只是一个游戏,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如果我当时能反应过来,也许他就不会死,他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的"
见我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罗天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我床边,陪着我。
待我哭声渐渐平缓下来,罗天说道:"你昨天说那次在'单身部落'是米阳跟吴子树在一起?"
我鼻子抽搐着,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是,所以我以为又是他在开玩笑。"
罗天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是要被钱杀死的,因为他们嗜钱如命。"
我抹了一把眼泪,看了看罗天,疑惑道:"你的意思,吴子树是因为爱钱被人杀死的?"
罗天没有回答我的话,把视线转向了窗外,慢悠悠地说:"我真的很难相信,如此费劲心思的布局只是因为一个游戏,或者还有什么别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听着,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儿呆着,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他急匆匆地走了。
可是我怎能什么都不想?到底是一个什么游戏?跟钱又有什么关系?
想了大半天,我终于决定给米阳打个电话,不管这个游戏跟他有没有关系,至少当日在"单身部落"发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就算找不到吴子树死亡背后的真相,我也要知道当日在"单身部落"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才响了一声,米阳就接了起来,他很意外又很激动地说:"晓晓?你没事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淡淡地说:"你在哪儿?我要见你。"
十分钟后,我打了的士赶到咖啡厅跟米阳见面。他仔细地看我,透过金丝眼镜,他的眼神深沉,却又隐藏着某种不安,闪烁不定。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我缠着纱布的左手腕上,眼里蓄满了心疼:"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敢情他当我是想割脉自杀了。
我没作任何解释,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吴子树死了,你知道吧?"
他的眼神更加闪烁不定,手指也很不自然地绞结在一起,局促地说:"是,我听说了,我很难过。"
我把他不安的情绪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说:"可以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游戏吗?"尽管我竭力装出非常镇定的样子,可是我的心却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按捺不住。
突然间,他变得激动起来,右手差点碰翻了茶杯:"游戏?吴子树跟你说了什么?"
我本来想说没有的,可转念一想,我便说:"他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只是想亲口听你告诉我。"
听我这么一说,他整个人都焉了,眼神在刹那间黯淡无光,脸上出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悲痛,自言自语地说:"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在你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其实就可以结束的,可是可是他们不肯"
我急问道:"他们是谁?"脱口而出以后我立即后悔了,这么一问不就证明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吗?
果然,米阳抬起头,脸上的悲痛被疑惑取代,突然问了一句:"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你让我怎么相信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甚至把我当傻瓜一样玩弄。"
米阳有些着急了,他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没有玩弄你,真的没有。"
我苦笑道:"没有?那么,在'单身部落'那一次,你能解释那是怎么回事吗?我不傻,米阳,如果我跟吴子树没有去过鬼屋,车里就不会有那瓶冰红茶,因为那瓶冰红茶是我去鬼屋之前买的,我只是只是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如果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会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反问道:"这件事情和我跟不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周围的空气像是顿时沉寂了下来。
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鼓足了勇气说,"有!因为我爱你!"
我陡然间无语了,是的,我知道米阳对我好,我也知道他对我的这种好是因为爱,可是当他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三个字,却叫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半晌,他终于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凄然一笑道:"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真相的。"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咖啡厅。
我愣在那里,神思恍惚地盯着杯子里的咖啡,他真的会把真相告诉我吗?如果他骗我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起身追了出去,可是,他早已消失在茫茫的车潮人群中。
我蹲了下来,全身颤抖着,浑身上下犹如充斥着莫名的痛楚、哀伤。
掏出手机,准备拨他电话,可是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
如果他要骗我,我终究是逃不掉的。
米阳果真没有骗我,下午三点钟左右,我就收到了他的短信息:还记得我租的房子在哪儿吗?钥匙就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我把真相留在了电脑桌上的那盒磁带里。珍重,我梦中的女孩!
看完他的信息,我的心再次扑通扑通地跳着,如果如果他以前不搞那么多事情抓弄我、恐吓我,他可是个很好的男人啊!哎,我长叹了一声,久久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米阳的住处,果然在花盆下摸到了一把钥匙。
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门,即将接近真相之际,我的内心竟是如此的复杂而不可言喻,我用手轻轻地按住那颗狂跳不已的心脏,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放在电脑桌上的一盒磁带和一部随身听。
晓晓,其实我应该叫你小烟的,但我还是习惯了叫你晓晓。
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个游戏。这是一个往里面疯狂砸钱的无聊游戏,我们太有钱了,有钱得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去固执。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认为钱是万能的,认为有钱就能使鬼推磨,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是错的,想我空有百亿身家,却无法得到你一个微笑。
我输了,晓晓,输得体无完肤,却也输得心服口服。
在咖啡厅的时候,我问你,如果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会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你连微笑都不愿意给我,我又怎么会奢望你能跟我在一起?这些我当然明白,我无非就在给自己找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认为自己没有输,或者没有输得那么彻底,同时也是为自己找一份可以对你说出真相的勇气。
你知道吗,这个游戏的赌注是:如果一个人从一贫如洗突然变成一个亿万富翁的继承人,会怎样?如果当一个人醒来后突然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不是自己的,会怎样?如果当一个人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又会怎样?如果把所有尽可能发生的可怕事情都强加在一个人的经历上,他会不会精神崩溃?如果突然给一个原本对生活无望的人一笔巨额,他的本质会不会变坏,是更加勤奋,还是从此堕落?
第一次在街上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们就认定了你,因为无论从脸型还是体型来看,你是最能变成雷晓的适合人选,所以在你跟吴子树走进麦当劳的时候,我们迅速地查到了吴子树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成了这个游戏的一分子,然后我们又找到了你的爸爸妈妈,一次性给了他们八十万,向他们保证不会伤害你,而且还会给他们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儿,所以他们在第二天便谎称你奶奶去世,赶回老家料理后事。
之后发生的事便顺理成章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中进行。我们伪造了一份报道钟诚伟死亡的报纸,我们知道你一定会出于好奇打开手提包,所以就让人等在永和西路137号,让你去找刘家明,最后再由姚佳跟你一起去鬼屋,你在那台电视机里看到的另一个自己,是我们整容出来的一个"古小烟",那里面的镜头全是电脑制作的,包括你在鬼屋的洗手间里看见姚佳被割掉脸皮,那并不是真正的姚佳,姚佳在断电的时候脱掉鞋子藏在别的房间,而你看到的那个只是穿着跟姚佳一样的衣服而已。为了这个游戏,我们特地请了美国的顶级化妆师,你看过好莱坞的恐怖片吧,对他们的化妆效果,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晓晓,你肯定想象不到我们在这个游戏里砸了多少钱,也想象不到我们有多么无聊,如果不是因为过于无聊,我们又怎么会想出这些变态的点子呢?你晕在鬼屋之后,我们便连夜把你送往韩国整容,包括声带。用了最好的药物使你在一个月之后康复,所以你才会丢失了一个月的时间记忆,而我正把你的手机日期往前调了一个月的。然后在把你送回国的当天晚上制造了雷晓的车祸,其实那辆车本来不会爆炸的,我们只是玩游戏,并不想真正地闹出人命,可就在我们从车里搬出雷晓的时候,宋丽雯醒了,所以
是的,你猜得没错,那次在"单身部落"发生的事的确是我跟吴子树的恶作剧,因为发生这么多可怕的事情你仍然没有精神崩溃,所以我们就想再试一次。当你晕在鬼屋之后,我们很快又把你带回西餐厅,然后把各自的手机时间往前调了一个半小时,因怕你醒来后会起疑心,所以我在你的水里放了安眠药,让你很快又睡了过去,把你带回家后我就把时间调回来了,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我们还是忽略了那瓶冰红茶。
晓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我别无所求,只求你别恨我,好吗?
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你知道吗,当他们说要做掉吴子树的时候,我真的阻止过,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着,他们同意放过吴子树的,我没想到他们后来又
经过那次在"单身部落"发生的事以后,吴子树找过我们,他说不想继续下去了,他不想看到你再受惊吓,因为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那次是因为想救他才不顾危险去鬼屋的,尤其一听你被送进精神病院,他更加认为是我们把你逼疯的,他自己也快崩溃了,说要把真相全部告诉你,他们就把他
万万没想到,这个游戏玩到最后时,我们竟然回不了头。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也许我可以用钱把它洗干净,可是,手能洗干净,心里的阴影却一辈子也挣脱不掉。这辈子我也不会安心的,所以,我决定离开这儿,为自己的放纵和娇惯埋单、忏悔。
假如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伤害到你,甚至会用我的生命保护着你,永远保护着你。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每天都在数着你的笑,可是你连笑的时候,都好寂寞、好勉强,远远不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微笑。
说到这里,晓晓,你知道我为什么输了吗?你知道在这个游戏里我下的赌注是什么吗?其实,就是赌你会爱上我,可是我却连你一个微笑都没有赌到。是的,你没有爱上我,可是我却深深地陷了进去,深深地爱上了你,无法自拔,就像中了情花毒似的当我真正爱上你的时候,才发现了我的言语原来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力,言语的表达与感觉永远有隔阂。
当初,设置这个游戏的时候,我以一名医生的身份接近雷晓,她其实是个比较单纯的女孩子,只是因为娇生惯养,脾气不太好,那段时间,她对我确实挺好的,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你快去找雷晓吧!她被囚禁在雷家的地下室里很长一段时间了,像她那样的性格搞不好真的会精神崩溃。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那间地下室的通道口,一端通往别墅后面的小树林,另一端则通往雷晓的房间,就在洗手间的镜子后面,当日,我们用假冒的宋丽雯从洗手间消失,就是通过那条通道,晚上她出现在你的床底下,她身上的那些血其实是油漆,那么黑,且是恐惧过度的情况下,你是分辨不出来的晓晓,现在就去找雷晓吧,地下室里这时候正好没有人。
我虽然输了,可是却输得无悔,输得明明白白。晓晓,我还是需要感谢你,是你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钱并不是万能的,也是你让我明白亲情的可贵,当你趴在我怀里为雷近南的安危失声痛苦时,我才明白自己是个多么淘气的孩子,一直被爸爸当掌上明珠般宠着,而我却动不动就吵着要跟他脱离父子关系与你相比,我这个作为人家孩子的,实在太不及格了
晓晓,我还是衷心地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幸福。经过这一连串的惊悚事情后,也希望你能变得更加勇敢,只是倘若还能再见,你能送给我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吗?
就一个微笑,好吗?可能你并不知道,你给我一个真正的微笑,就算让我付出生命,我也愿意的。
最后,希望希望我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说到最后,米阳的声音早已哽咽不已,断断续续的。
听完这段录音后,我忍不住泪如雨下,各种复杂的情绪顿时胀满胸怀。
我颤着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张脸,以及这具身体都是雷晓的,我甚至以为自己是一个"鬼",还以为是杜巧月在报复,可是现在为什么竟是这样的真相?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样抓弄我?我只是个柔弱的、无辜的女孩子,为什么却要遭到命运如此的抓弄?
就是这些所谓的玩家,他们为了寻求刺激而用金钱堆砌一个如此既可怕又可笑的游戏!
在他们看来,这仅仅只是一个游戏,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对游戏中的受害者是一种多么大的伤害。跟雷晓一起出车祸的那三名死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游戏,他们断然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对失去他们的亲人来说,是一种怎样的伤害?如果父亲没有那八十万,他现在仍然在脚踏实地地帮人开车赚钱,何以会落得像一滩烂泥,也许母亲一伤心,就跟他离婚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还有吴子树
一想到吴子树,我更加泣不成声,说真的,吴子树确实挺惨的。
我该原谅米阳吗?我能原谅米阳吗?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尽管米阳明白了钱不是万能的,尽管他明白了亲情的可贵,也尽管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可是有用吗?人为什么总要等到铸成大错以后才会觉悟呢?那些死去的人,他们能活过来吗?雷晓被囚禁了那么久,她心里的阴影能平复吗?还有我,我能变回真正的古小烟吗?终其一生,我将注定要贴着一张别人的脸皮孤独地行走在这个世界上。
不知什么时候,我像个木偶般地蜷在椅子里,任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直到手机响了无数遍,才把我的意识缓缓地拉回到现实。这是罗天打来的,他说:"你在哪儿?我已经查到米阳的真实身份了,他不是医生,而是米氏企业总裁米宏伟的独生子,他"
我轻声打断罗天:"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在米阳的住处,你过来吧。"
罗天愣了愣,他挂上电话,很快就赶了过来。
听完录音后,他立刻拿起电话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我问他:"你准备抓米阳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看了看我,问:"你恨他吗?"
我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恨他又怎么样呢?我只是有点寒心,我爸爸妈妈竟然为了八十万同意他们玩这个游戏,金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罗天道:"那当然,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抗拒金钱的诱惑?何况还是八十万。"
话音未落,我激动地叫了起来:"可我是他们的女儿啊!如果你是我的爸爸妈妈,有人给你八十万,让你不要我,你是不是也会答应?"
罗天扑哧一笑道:"开什么玩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末了又加了一句,"最少也要八十一万嘛。"
我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我问他:"你说,他们为什么要选择雷晓做游戏对象呢?"
罗天想了想,说道:"也许这是他们跟雷近南之间的恩怨吧。如此费劲心思,劳命伤财,就为了一个游戏,我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荒诞!"说完,他把那盒磁带及随身听装进了包里,往外走去。
我跟在罗天的身后问:"他们是谁?米阳一直没有说他们的名字。"
罗天笑了笑道:"只要找到米阳,我想,找出他们并不难。"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我知道罗天不会放过米阳的,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可是已经牵涉到了谋杀——他终究是个警察。
走到楼下时,我忍不住问:"米阳在磁带里为什么没有提到普笑天他们的死,还有雷先生的下落?"
罗天道:"因为不是他们干的。"
"那是谁干的?难道是杜巧月?"
"我都跟你说过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当我和罗天走进那条通道时,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于我是那么的熟悉,在某一时刻,我简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梦境,这条通道跟梦里的那个黑洞是如此的相似,黑黑的,长长的,很潮湿。
通道里凉飕飕的,好像在我走进来之前就一直被冰冻着。我不知道要走多远才到地下室,因为罗天手里的手电筒往前照去时,我所看到的,只有一条无止境的通道,似乎永远也不会走到头。
尽管罗天在旁边,可我还是忍不住两腿发软,上下牙齿也神经质般地互相碰撞。过了一会儿,我陡地停下了脚,颤颤巍巍地说:"罗天"因为我已经无法再往前走了,我内心的勇气被这冰冷潮湿的空气摧散得无影无踪。按理说,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之后,我的胆子应该变得更大才对,可是我却变得这般怯懦,我甚至连抬腿的勇气都没有了。
罗天也停下来,他的表情沉着而冷静,眼睛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直望进了我的心底,他说:"别怕,你连另一个古小烟都敢面对,还怕看见雷晓吗?"然后,他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握紧,继续往前走。
罗天没说错,我害怕的不是周遭的黑暗,而是雷晓。
当初见到另一个古小烟的时候,除了震惊之外,其实我还是理直气壮的,因为我知道她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古小烟。可是现在,完全倒过来了,我是假的,里面那个才是真正的雷晓。
你叫我如何不心虚?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随着这丝亮光的出现,罗天拉着我快步往那儿跑去,顿时,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但是却空空如也,不知道这间地下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在地下室的右边有一扇厚重的铁门,应该是房间,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罗天从腰间拔出枪慢慢地向铁门靠去。
我也紧跟在他的身后,紧张得呼吸都像是停滞了一般。我踮起脚尖,透过铁门上方的小窗口往里看去,心脏霎时就像被尖刀狠狠地刺到了一样,疼痛在一瞬间袭遍全身。
我看见了雷晓,就好像再次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变成雷晓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这张脸。
而现在,我遇见了我。
房间里,雷晓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头发凌乱,穿一件硕大的男式T恤,消瘦的手臂抱住蜷缩起来的双腿,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除了呆滞,还是呆滞。
罗天用手拍了拍铁门,朝里面喊:"雷晓!我是刑警队的罗天,你别怕,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我注意到雷晓在听到罗天的话时,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难道她没听到?
罗天一把将我拉开,让我捂住耳朵,对着铁门上的大锁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巨响,地下室仿佛也跟着颤动了一下,罗天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雷晓仍然毫无反应,直到我的出现,她的眼珠似乎才转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抬起了头,我们四目相对。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我,脸上的呆滞也在慢慢被一种恐惧代替,最终惊骇到了极点,她发疯样地往墙角缩,手指也拼命地在墙上乱抓,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78
就这样,罗天将雷晓秘密送往医院,到医院后门的时候,罗天把我拦住了,他说:"你不能跟进去,就在这儿等着。"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罗天犹豫了一下,说道:"因为雷先生在上面。"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叫起来:"雷先生?你已经找到雷先生了?他怎么样?他还好吗?他有没有受伤?"这个消息实在令我太震惊了,也太兴奋了。
罗天微微一笑道:"他很好,你听话,先在这儿等着,好吗?"
等在楼下的时候,我心乱如麻,罗天是怎么找到雷近南呢?罗天说他很好,他真的很好吗?他真的没有受伤吗?如果很好的话,他怎么会在医院?罗天说我不能跟去,是怕我看见雷近南受伤而难过,还是他们父女相见我不宜在场?
不行,我必须要上去看看!如果是因为后者我不宜在场,那么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就看一眼,我发誓,只要看到雷近南确实安然无恙,我马上就下来,乖乖地在这儿等罗天。
打定主意后,我就去挂号处买了个口罩,然后上楼。很快就找到了雷晓的病房,门没关,我靠近一点点就可以看见病房里的情景,谢天谢地,雷近南果然没事,他正站在床边紧紧地搂着雷晓,雷晓在他怀里泣不成声:"爸爸,我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爸爸"
我心里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仿佛回到了我刚从医院醒来第一次见到雷近南的情景,他疼爱地摸着我的头,轻笑着说:"怎么了,晓晓?哭什么呢?你是不是在心疼你的车?傻丫头,不就是一辆车吗?我已经从日本给你订购了一辆新的,保证你喜欢,再也没有什么比我晓晓的开心更重要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再这么任性了哦,来,笑一个,晓晓乖。"
我叹了一口气,抹掉眼泪,转身离去。此刻,我的心里竟隐隐地对雷晓生出一丝嫉妒来,有一个如此疼爱她的父亲,是何等的幸福啊!
离开了病房门口,我在后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竟是这般无依无靠,仿佛天地间,唯有我是一个多余的人,鬼屋的真相被揭穿了,雷近南父女也团聚了,那么我呢?我该何去何从?回到父母身边吗?经过这么多事以后,我对父母既怨恨又可怜,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能抗拒金钱的诱惑吗?
唉!随着这声叹息,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米阳说当初父母是谎称奶奶去世的,也就是说,奶奶根本就没有死?这样的话,我不是就可以回农村了吗?可是如果奶奶知道我的这段经历,看到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会不会伤心难过?
这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以为是罗天,抬起头来却意外地看见了雷近南,他微微地笑着,笑得那么慈祥可亲:"谢谢你。"说着,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对他笑了笑。
雷近南笑了笑道:"对不起,我以前怀疑过你。"
他的话让我有些惊讶:"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晓晓?"
他点了点头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儿,虽然你和她一模一样,虽然米阳说你失忆了,但是我能感觉得到的,我当时以为晓晓在你手里,我虽然不知道幕后操纵者是谁,不过我猜想是为了钱,当我看到在医院你那么细心地照顾我,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我跟你说了很多晓晓小时候的事,我一直相信人都是有良知的,我想以此感化你,让你善待我的女儿,只要晓晓没事,我愿意倾其所有。只是我没想到,你也是受害者。"他顿了顿,轻声问,"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听完雷近南这一番话,我确实有些震惊,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冷静,但更多的还是一份感动,他对我的好是因为他想感化我,让我善待他的女儿。耳边响起他的医院跟我说的话:"晓晓,你不知道爸爸有多么爱你,爸爸愿意拿万鑫的全部股份去换你的快乐和平安,你知道吗?"
我再次难过了起来,雷近南愿意拿万鑫的全部股份去换雷晓的快乐和平安,而我的父母却拿我的快乐和平安去换八十万。
他拍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等晓晓好了,让她教你学开车吧。"
我张大着嘴巴,脸上写满了问号:"学开车?"
他很豪放地一笑:"是啊,难道你希望我给你请一个司机?"
在我呆愣之际,他已经转身大步走开了,边走边说:"不过那辆保时捷可不是白送给你的,你还欠我一声'爸爸'呢,做我的干女儿吧。"
深夜十二点,窗外电闪雷鸣,风狂雨骤,随着一声炸雷,整座城市也为之一抖,我打了个冷战后,又赶紧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这个夜晚不得不让我胆战心惊,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布局,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布局,但我还是害怕,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罗天下午给芬姨打了电话,说已经把我从精神病院带出来了,还说我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暂失理智,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芬姨什么也没说就把我接回家里。其实真正的雷晓还在医院里,罗天让芬姨把我接回家只是一个布局,因为罗天说芬姨就是凶手,而且还说芬姨今天晚上会对我下手。
所以,你说我怎么能不害怕?明知她会对我下手,我还躺在这里等着她来下手。
偏偏这该死的天气又下起了雨,仿佛是为了刻意增加恐怖气氛一般。我不知道芬姨为什么会是凶手,罗天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只说晚上自然会知道真相。
哎,这该死的罗天
是夜。
嘎吱一声,门缓缓地开了,我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我感觉到有一个人正在慢慢地向我靠近,毫无疑问,那是芬姨,我闻得出来她身上的那股脂粉味。她越走越近,近得我仿佛能感觉得到她粗重的喘息,这种喘息里隐藏着一股杀气!
我按在胸口上的手使了一点劲,因为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担心心脏会从胸口跳出来。
当芬姨的发丝轻抚在我的脸上时,我惊骇得差点尖叫,与此同时,只听见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亮了,我看见芬姨陡然挺直了背脊,手里的水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我一翻身跳下了床,一个箭步奔到了站在门边的罗天身后,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芬姨只惊愕了片刻,便镇定了下来,她从容地捡起那把水果刀,冷冷地看了罗天一眼:"怎么,我想进来问晓晓想不想吃水果,这也犯法吗?"
罗天直直地看着她,问道:"你认识关雄吗?"
芬姨回答得甚是利索:"不认识。"
罗天点点头,说:"好,也许等我说完,你会说认识他的。七月六日上午十点,在高速公路上,一辆大巴发生严重的车祸,全车无人幸免,但是却留下了七名幸存者,他们都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上车。八月十日晚上十一点,雷晓的车爆炸,车上的三个人当场死亡,雷晓被送进医院,巧的是,这三名死者跟雷晓正是那天没有上车的四个人,这一发现让你突然想到了《死神来了》那部电影,于是你买通杀手关雄,让他除掉剩下的幸存者,你想给警方制造假象,让关雄把雷晓妈妈的戒指塞进普笑天的手里,好让警方相信这是《死神来了》的翻版,因为雷晓的妈妈早在多年前就已去世,你以为她的戒指被攥在普笑天的手里,警方就会相信这是鬼魂所为。在发现普笑天的尸体时,我曾怀疑这个戒指是他跟凶手争执时攥在手里的,后来我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如果他是在跟凶手争执时攥在手里的证物,他肯定会紧紧抓住,可是他的掌心里却没有戒指的印痕,很显然,这是凶手在他死后把戒指放在他手里的。其实,你想用戒指误导警方,这无疑是弄巧成拙,如果不是这枚戒指,也许我不会这么快就怀疑你。之后,你让关雄混入尹可漓的假面派对,在洗手间里杀死了尹可漓的男朋友丁勇健,制造成自杀的现场,我们在丁勇健脖子上的伤口断定他并非自杀,如果他是自杀的话,脖子上的伤口应该是从耳朵这边方向往下倾斜的,绝不可能会是从肩膀这边方向往上倾斜。后来关雄又化装成医生在医院杀死了尹可漓,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杀雷晓。"
听罗天说完这些,芬姨的脸上丝毫也没有慌乱的神情,淡淡地笑了笑:"你真会开玩笑,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警察,更适合去说书编故事。我为什么要杀晓晓?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还有你上面所说的那些什么幸存者、杀手关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
罗天道:"在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之前,我不会贸然指证你的。你让关雄去医院杀雷先生,但你肯定没想到雷先生曾有恩于关雄,雷先生从医院失踪其实只是一个布局,当晚,雷先生分别在晓晓和两个保镖的水里放了安眠药,然后把脖子上那传佛珠交给关雄,因为那串佛珠是雷先生最宝贵的东西,从未脱下来过,所以,当你看到佛珠时便深信雷先生已遭不测,为了不让你的罪行暴露,你开车把关雄撞死杀人灭口。"
芬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我看得出她仍在强自镇定:"这简直是一派胡言!难道是关雄亲口告诉你这一切的?拿一个死人来就想诬陷我,近南是我丈夫,我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况且,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罗天打断了她的话:"为了你儿子!"
此话一出,芬姨整个人都呆了,所有的伪装都在瞬间崩塌,呆若木鸡。
罗天继续说:"十四年前,你儿子雷梓强跟雷晓在别墅后面的小树林里捉迷藏,雷晓因为失足差点摔下山坡,雷梓强为了救雷晓自己掉下去了,摔得奄奄一息,医生宣布无能为力,你恨透了雷晓,认为是她害了你的儿子,所以,一个恶毒的计划便从你的脑子里滋生了。你跟雷先生说你要送雷梓强去国外医治,考虑到万鑫集团的事业你没有让雷先生陪同,半个月后,你带回来一个消息——雷梓强不治身亡。你一直在等待时机,只要雷晓和雷先生出意外,那么雷先生的全部家产自然就归你们母子。我想,伍妈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听说雷晓失忆不能受刺激以后,你们就制造一系列恐怖的事情吓唬雷晓,后来,伍妈渐渐地被雷晓感动了,她不想看到雷晓出事,所以故意让雷晓跟踪她,找到雷梓强的下落,但是你们一家对她有恩,她更不想出卖你,她只能选择自杀。"
这时候,雷近南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道:"亚芬,金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有什么比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更幸福呢?你好傻。"
芬姨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失声痛苦起来:"不我不是真的想杀你跟晓晓的,当医生告诉我梓强这一辈子也不能站起来的时候,我只能说他死了,我怕你怕你接受不了梓强这个样子"
雷近南走上去,紧紧地拥住芬姨:"我怎么会接受不了?他是我儿子啊!如果你早告诉我真相,也许梓强现在已经可以健健康康地站在我们面前"
看到他们夫妻俩相拥而泣,罗天轻叹了一声,走出房间,倚在栏杆上点了一根烟。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走到他身后,低着声音问:"你会抓芬姨吗?能不能不抓她?"
罗天转过头来看着我,他说:"我既然是个警察,抓犯人就是我的职责,如果犯人的苦衷值得同情就可以逍遥法外的话,那法律,还要来干什么"
罗天的话音未落,就听见雷近南大叫一声:"亚芬——"
我飞快地奔进房间,只见那把水果刀已经刺进了芬姨的腹部,她本来是想用这把刀杀我的,可是现在,她却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时候,芬姨脸色苍白,用左手摸了摸雷近南的脸部,说道:"近南,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不该害你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雷近南迅速伸出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亚芬,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他把芬姨紧紧抱在怀里,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芬姨转头看了看我,嘴巴动了动道:"晓晓,对不起芬姨对不起你,原谅芬姨,好吗?芬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母亲只是一个母亲太爱太爱自己的骨肉了。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死亡,也许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如果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令其疯狂,我疯狂了这么久,现在也是上帝把我毁掉的时候了。"
断断续续地说完后,芬姨看了看雷近南一眼,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轻轻闭上了眼睛。
雷近南摇了摇她的身子,大声叫了起来:"亚芬亚芬"
我捂着嘴巴,喃声道:"芬姨"
这个结局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任何人想要的,可是,为什么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芬姨的脸颊悄悄然滑了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呆愣地盯着它,芬姨,你给了我一滴眼泪,我却看到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全部的痛楚。
身旁的罗天拍了拍我的肩膀,长叹一声,他握紧了拳头,其实他的内心是火热的——我感觉得出来,他正在强忍住心中澎湃的沉痛,强忍住眼眶里那些放肆的泪水。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芬姨其实只是命运的一颗棋子
也许,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都是命运的棋子。
芬姨下葬的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飘着毛毛细雨,那些凌乱的雨丝,似乎也在为这场人世间的悲剧默哀着。
虽然芬姨生前做了许多对不起雷近南的事,甚至买凶杀他,但雷近南仍然为芬姨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我曾经问过雷近南,你恨芬姨吗?他说:"不恨。人生苦短,如果真要恨的话,我只恨自己没能及早地发现儿子还活着,不然,这场悲剧也许就可以避免了。亚芬嫁给我快三十年了,她心里的苦,我知道,我也能理解。其实她不知道,晓晓不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的遗产有百分之五十早已划到了她的名下,哎——"
我没有参加芬姨的葬礼,因为,如果我和雷晓同时出现的话,两个一模一样的"雷小姐",势必引起全城轰动。所以,我只能站在离墓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只见雷晓紧紧地依偎在雷近南的怀里,轻轻地抽泣着。
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虽然芬姨曾经跟伍妈制造出一系列恐怖的事件惊吓我,但我仍然舍不得她,是她让我感受到了一种母爱的温暖。我在心里默默地祈求上天,希望芬姨一路走好,在另一个世界里,再也没有痛苦,再也没有怨恨,再也没有寂寞
待雷近南他们全都走后,我才缓缓地走到芬姨的墓前,将手里的花儿放在墓碑前。
雨开始变大了,大滴大滴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身上,我无限悲凉地说:"芬姨,安息吧。"
这时候,一把雨伞遮在了我的头顶,我抬起眼,看见了罗天,他说:"你也不要太难过。"
我苦笑了一下,盯着墓碑,说道:"芬姨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雷晓。"
罗天没有答话,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垂下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贴着一张雷晓的脸皮能有什么打算?"说着,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混着雨水滑进了嘴里,咸咸的、涩涩的,"你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罗天,就好像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多出来的一个人,我注定是一个阴影、一个累赘品"
罗天摇了摇头道:"别这样,小烟,谁也不会是阴影、累赘品,你更不是。"
我的心里一阵悸动,他的话似乎触到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我抬头看着他,我想问他,是不是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在我身边。可是我斟酌了半天,竟说成了:"谢谢你。"
话毕,我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古小烟,你真没用,明明喜欢人家,却又不敢说。
离开墓地后,我给奶奶拨了个电话,因为我知道关于杜巧月的故事,奶奶肯定对我有所隐瞒。因家里没装电话,所以我就把电话打到了村长家,村长一听到是我,高兴得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他就喊人帮忙把奶奶请过来听听电话。
当我一听到奶奶的声音时,我就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我太想她了。没想到我的哭声却把电话那头的奶奶吓到了,她疑惑地问:"你是"
我赶忙道:"我是小烟啊,奶奶"
奶奶道:"小烟?你的声音怎么不像小烟啊?"说着,奶奶又咳嗽了起来,咳得很厉害。
我有些着急了,说道:"奶奶,我真的是小烟,我好想您,好想好想您,您还好吗?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去看医生?"我不知道要怎样告诉奶奶,我的声带被做成了另外一个人的。
奶奶也哭了起来:"你真的是我的小烟?可把奶奶想死了,啥时候回来呀,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跟奶奶聊了好一会儿,我才把话题转到了杜巧月的身上,我轻声地说:"奶奶,您能把当年杜巧月的事再跟我说一遍吗?大姑姑真的是她杀的吗?还有爷爷,真的是杜巧月的鬼魂在报复吗?"
奶奶沉默了半晌,然后长叹一声,缓缓地说出所有的真相:"丫头是我杀的。我很早就感觉到巧月跟你爷爷之间有问题,我不能失去你爷爷,我更不能让巧月毁了这个家,所以我只能牺牲丫头可是你爷爷完全被巧月迷住了,后来我就私自给巧月订了一门亲事,没想到她在结婚当晚又跑回来了,还跟你爷爷海誓山盟,当时,那把剪刀的确是巧月自己刺进去的,你爷爷对我恨之入骨,经常对我拳打脚踢,一直到你爸爸出生,他还是忘不了巧月,我受不了了,就把他的腿打断,藏到地窖里,藏了整整三年,最后,他自杀了,于是我就把他搬到井里去了我本来是想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的小烟,你恨奶奶吗?奶奶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啊"
听完奶奶的话,我彻底震惊了,感觉天旋地转,我最爱的奶奶,为什么是她做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真相?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着,最后,我瘫软在椅子上,有那么一刻,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我恨奶奶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奶奶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奶奶爱了一生,恨了一生,也悔了一生,什么都没有现在,说出了所有的一切,好了,都结束了"
我忘记了后来还跟奶奶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半点精神。
稍后的日子,雷晓教我开车,与她和雷近南相处的日子里,我渐渐忘掉了过往的悲伤、沉痛。
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我跟雷晓在一间钢琴吧相对而坐。
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袜,梳一样的发型,就连唇彩也刻意涂了一样的颜色。雷晓是漂亮的,所以我也是漂亮的,两个如此一模一样的美人儿引来了钢琴吧里所有人的好奇目光。
我们甚至喝的茶也都是一样的——因为雷晓患有先天性糖尿病不能喝甜的,所以我陪她喝茶。
雷晓说道:"你看到没有,小烟,咱们的回头率可是百分之两百耶!"她笑得很开心,笑容像一滴落入水中的颜料,从她的嘴角一直漾开到眉梢。
我也笑着说:"是啊,说不定等一下还会有人来找咱们合影呢。"
她挥挥手:"切!咱俩又不是明星。"
我问她:"晓晓,你手臂上的蝴蝶是什么时候纹上去的?"
她摸了摸手臂,说:"我跟我哥哥玩捉迷藏的那次,我虽然没有掉下去,可是却被划伤了,缝了好几针,留下了一个疤,夏天穿短袖很难看的,所以我后来就纹了一只蝴蝶上去。"她看了看我的手臂,接着说,"想不到他们把这只蝴蝶都纹得一模一样,呵呵。"
难怪当初我问芬姨手臂上蝴蝶的事,她会突然变了脸,原来这只蝴蝶会让她想起当年的那次意外。
"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梦到过你,唔梦到过这只蝴蝶,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我以为她会很惊讶,没想到她却说:"我觉得梦有时候其实是一种暗示,在我出事的头天晚上,我曾梦到自己在一片树林里奔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着我一样,而且我发现自己没有影子,很可怕的。"说完,她吐了吐舌头。
我正准备说话,一眼看见罗天正推门进来,我立刻压低了嗓音对雷晓说:"罗天来了。"
她会意地点点头,做了个鬼脸。
待罗天走近后,我跟雷晓同时站了起来,站成一排,露出一个同样的微笑。在这之前,我给罗天发了一个信息,让他在我跟雷晓之间找出哪一个是我,所以我今天才跟雷晓的装扮一模一样。
罗天看看我,又看看雷晓,看看雷晓,再看看我,喃喃地说:"还不是一般的难认,不过我知道是你。"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抓住了我的手。
雷晓立马叫了起来:"哇!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呀?连我爸爸都分不出来的耶!"
罗天眯着眼睛道:"感觉,我的感觉从不会出错。好了,不跟你们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呆呆地站着,还没从那份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之前,我就在心里发过誓,只要罗天在我和雷晓之间找出我,以后不管他走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他、爱着他,不离不弃。可是当他真的找出了我,我却无措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钢琴吧。
雷晓一把揽住了我的肩膀:"还愣着干吗?去追呀!"
我喃声道:"万一"
雷晓急了,说道:"什么万一啊,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很多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罗天是个好警察,更是个好男人,我支持你,去吧!"
我用力地点头,追出了钢琴吧,雷晓没说错,很多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
很快地,我便追上了罗天。
这一刻,我的勇气却是消散得无影无踪,支吾着:"那个我"
罗天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笑了笑,轻声说:"小烟,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可我是一名警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身边何时会有危险。记住了,小烟,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所有的邪恶都来自人心的贪念,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只要给自己信心,给自己勇气,那么你就能克服恐惧我永远会是你的好朋友,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时时刻刻关注着你、保护着你。嗯,好了,局里有些事得马上回去,再见!"
说完,他就转身而去。
看着他大步向前走去,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我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动心,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不!不能放弃!不能就这样放弃!他是怕连累我吗?如果按他这样的话,那每个警察都不要恋爱成家了?踏进S市到现在,我早已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还有什么比失去罗天更可怕呢?
没有的!已经没有了!所以,我不能这么放弃,我应该为了自己的爱情去努力、去执著。
想到这里,我迈开步子继续向他追去,我想好了,如果追上他以后我还是没有勇气向他表白,那我可以让他陪我一起回农村一趟,因为关于杜巧月的故事,奶奶肯定对我有所隐瞒。
边走边想着,就快要追到罗天的时候,冷不防从拐角处跑出来一个男人跟我撞了个满怀,他连连说着对不起,我摇摇头说没事,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咦,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我正准备再去追罗天,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下就麻了——刚刚跟我相撞的男人竟是罗天!
我呆立在原地,看看走在前面的罗天,继而回头看看跟我相撞的罗天,他们的身高一样,胖瘦一样,衣服也一样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罗天?
刹那间,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也变得模糊,仿佛天空在一瞬间暗了下来,铺天盖地似的。
我恍惚地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真的是他们自己吗?